第50章 冲突(1 / 2)

一听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事情。

姜津心里顿时咯噔一下,思来想去了半天,还是换好衣服回了一趟家。

还没到门口他就发现不对劲,楼道里突然多了好多油漆涂成的红字,刚写不久还未风干,气味实在冲人,说什么欠债还钱之类的话。姜津一层一层地走上去,看得他触目惊心。

有几个眼熟的邻居在门口抱怨,他们看见姜津,也没有什么好脸色,毕竟家门口被人涂成这样看着就糟心,倒是侧过一旁,闪出一条道让他走过去了。

油漆一直延伸到家门口停下,两侧墙上更多,配上斑驳的开锁小广告更是乱七八糟,门帘上的“家和万事兴”也被人撕下来扔在了地上,还被人踩了两脚。

一进去,姜津发现屋里更是一片狼藉,玻璃碴子碎了一地,家具东倒西歪,像是有什么台风过境。

段洁站在正中间,头发没有梳好又或者是被人拉扯,不少的碎发散落在额头。高丁坐在仅存的完好沙发上,抱着头,直叹气。

看来事情的严重性已经超出了姜津的想象,他咽了咽唾沫,喊了一声:“……妈?”

段洁才缓缓回头,神色有点难看,指挥他把门关上,又把地上的玻璃扫了,三个人这才坐下把来龙去脉讲清楚。

今天本来是非常普通的一天,段洁照常把高志文送去学校又马不停蹄地往菜市场赶,天还没亮的时候她就在那儿摆好了摊,送人上学实在脱不开身,只能拜托旁边摊位的人照看。刚风风火火回来没多久,邻居突然给她打电话,说有人来找高丁,但家里没人就开始泼油漆了,让她赶快回来看看怎么回事。

高丁也联系不上,只好找她了。

段洁回去发现好几个彪形大汉堵住了她家门口,个个都要膀大腰圆,还纹着纹身,一看就不是好惹的人,他们张口闭口就是要她还钱。

一开始段洁还以为人家找错了地方,毕竟自己对此事毫不知情。暴脾气上来刚想发火,结果对方一张欠条像一记无形的耳光扇了她一巴掌。上面的落款属于她的现任丈夫,高丁。

高丁在外面欠了五六十万的高利贷,已经逾期好久了。他们也是受老板嘱托前来催债的。

那群人进屋就打砸,怎么拦也拦不住。好不容易把他们弄走,段洁给高丁打电话,才发现他一直躲在楼上,看着底下吵吵嚷嚷乱成一团、催债的人差点动手打自己老婆也没敢下来。

这时候段洁才知道,去年高丁被拉去投资什么三无产品,被忽悠得晕头转向,什么以小博大抓住时代红利,什么如果咱俩不是好兄弟我才不会拉你挣钱呢等诈骗话术层出不穷,他就前前后后贷了几十万投进去,对方一拿到钱就没了踪影。

从此一跃成为S市首富、飞黄腾达的愿望也就此破灭。

段洁也终于想起来去年这个时候高丁的状态确实不太正常,酒局莫名增多,经常半夜兴奋到睡不着觉,问也不说原因,来来回回都是“你一个娘们懂什么”。

高丁没什么文化,说话又颠三倒四。姜津听得脑子嗡嗡的,终于能总结出来,简单来说就是他们家欠了五六十万的债。

段洁瘫坐在一边,好像瞬间老了十几岁,她从卧室床头柜最里面拿出一张卡,上面是他们全家这些年的所有积蓄,都是血汗钱,本来是留着给高志文上学买房娶媳妇用的。

目前最大最首要的事情,就是先把欠的那些高利贷还上。

高丁一看,又畏畏缩缩地垂下眼睛来,“那卡里的钱我也早就投进去了,现在就剩个零头。”

“你到底投了多少?你说实话。”

“一、一百多万……”

段洁脸色苍白,愣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不知道跟顾客据理力争的一毛两毛,得攒多久才能攒够那一百万。

“他答应我肯定能赚大钱,至少翻十倍!我不也是为咱家着想吗?你起早贪黑那么辛苦,我不还是想让你当富太太吗?志文成绩也就那样,为了学历好看,不得花钱镀个金?光靠平时那点死工资,有什么用,能带上咱家过上好生活吗?”

还是姜津问到了关键信息:“报警了吗?钱还能追回来吗?”

高丁还不服气:“被骗的不止我一个,金额加起来大几千万,都怪那个骗子,我去报警也没有用,警察告诉我这种人基本上第一时间就跑去国外潇洒,很难抓到。有些人一辈子也不会回国。”

接二连三的打击更是让这个家庭摇摇欲坠。

“事情已经这样,说什么也没用了。”段洁转头向姜津说,“你是不是已经快放假了?”

姜津一愣,含糊地“嗯”了一声。

“假期里多打打工,这些钱都用来还债。”

其实不用段洁吩咐,姜津每个假期都不闲着,他得赚接下来的学费和生活费,但是现在段洁让他把这些钱都给家里。

他一愣,面露难色,讷讷道:“那、那我下学期怎么办?”

“下学期再说下学期的事情啊!”段洁一点也不耐烦,心情不好的时候她语气更冲,“到时候家都没了,你还能上学吗?因为你不补贴家里导致家破人亡,你就没有任何的负罪感吗?”

负罪感?段洁这话说的很奇怪。明明这一切又不是姜津的错,这个词一出,似乎是他欠了五六十万一样。

高丁在一旁抽烟,没有说话,任凭她训斥姜津,好一副坐享其成的做派,甚至也同姜津一样低下头,仿佛跟他站在同一战线,冷眼旁观着一个歇斯底里的女人大喊大叫。

明明一切糟心事的源头是他,此时却完美隐身掉了,徒留别人在前台唱红脸吸引火力。

“我只能拿出一半来,寒假人多兼职更不好找,我要攒生活费的……”姜津第一次反抗段洁,但声音很小,听上去弱似飞蝇。

他知道再不为自己争辩,之后的日子更不好过。五六十万的负债,以他们俩的能力猴年马月才能还完,更别提其中的利滚利,简直是一个无底洞。

“你在说什么?我们可是一家人。作为家里的一份子,就应该在这种艰难的时候一起度过难关!”段洁一听他的话,更来气了,原先就憋了一上午的火全撒在他身上,又翻出来那件快要被嚼烂的陈年旧事,“如果离婚的时候我把你捡回家,你连大学都没得上,说不定现在是一个不识字的小乞丐!”

姜津苍白着脸,一言不发。

他心里也清楚,段洁一旦使出这招杀手锏来,自己只能乖乖就范。

当初段洁跟家里闹矛盾,一气之下匆匆忙忙把自己嫁了出去,如此草率的婚姻自然没有什么好结果,三天一大吵五天一打架,最激烈的时候家里都没有几个完好的盘子。

没过几年姜父出轨,等到了离婚的时候,这对夫妻倒是终于有了一点默契——

他们都不想要姜津。

姜津就像垃圾一样被扔来扔去,仿佛一旦被缠上这辈子就甩不掉。

两个人对骂了半个月可算争出来个结果,本来姜父说好要带他走,开个面包车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好,车开出十几米,有人打开了面包车的门,五岁的姜津蜷缩在一些家电旁边,即使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也不行,还没来得及反应,开车门的人又一脚把他踹下了车。

然后猛踩油门,扬长而去,只留下赶过来的段洁冲着汽车尾气破口大骂。

姜津在地上滚了好几圈,额头胳膊膝盖都有不同程度的擦伤,眼前扬起灰蒙蒙的尘土,他不知所谓,知道是父亲把他踹下来的但不知道原因,留在原地眼泪吧嗒吧嗒掉,混着尘土很快就哭花了脸。

他爸爸压根就没想带他走,不过是权宜之计,等到最后关头又把他扔下,可此时自己已经逃之夭夭,怎么追也追不上。拿他根本没办法。

段洁见追上前夫无望,身后的哭声又让人无比心烦,她回头吼了一声:“吵死了,闭嘴——!”

像之前她跟前夫吵架时候,吼向房间某个角落时一样。

五岁的小孩尚不明白其中的复杂逻辑,以为是自己哭的太大声才会被人抛弃,所以立马噤声,抽抽泣泣将哭声吞咽。

从此,年幼的姜津明白了一个道理,只要出声总会有人讨厌,所以能保持缄默就尽量缄默,哪怕代价是当一个透明人。

没有人舌灿莲花,单凭说话就可以做到旁人喜欢,直到他遇到魏黎。从某种程度上说,魏黎这一点一直都很让他羡慕嫉妒。

当初被父亲踢下车的小孩已经被母亲托旁人照顾,到了高中才接回她身边,说到底这些年的抚养费也是由她所出,姜津无法忽视也不能割舍,只能默默听从她的一切指令,譬如现在。

姜津心神一震,跟之前千百次一样,低下头,算是顺从。

临走的时候段洁收拾屋子进了杂物间,他没有细想,把门带上,僵硬的思维不得转动,像一个木头人一样骑着车往学校赶。

离婚的时候,他们为了一台冰箱、一套桌椅都能打的你死我活,却唯独没有人要这个儿子。如今家里背上那么多的债务,他终于才被认同是“家里的一份子”,有资格向家里贡献出一份力量来。

宿舍只有姜津假期留校,他没有办法,只能问李秀芹能不能把他转成全天的工作。这样工资还高些,秀芹姐很爽快,果断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