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整治(2 / 2)

而现在已经是半夜了。

姜津心脏发麻,不知道如何是好,他真的不是有意要放她鸽子,谁也不会料到出了这种事。

他蜷缩在床上,不知道如何解释,总之今晚的事情不能跟任何人说,万一被逢绪知道,自己能羞愧到以死谢罪了。

他喉咙发干,点开聊天框,颤颤巍巍输了三个字:“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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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秒,他愣在原地,瞳孔睁大。

一个刺目的红色感叹号。

对方的意思显而易见。姜津再也忍不住,拉过被子,难以抑制地痛哭出声。

隐隐约约的哭声直到下半夜才消停,窗外瓢泼大雨不断,一缕凉风穿过门窗之间的缝隙溜进来,吹进其中一个铺位,帘子稍稍动荡。

在外人看来早已熟睡的魏黎,正睁着眼睛笔直地躺在床上。凉风擦过他的眼皮,眼珠后知后觉地转动一圈。

然后,嘴角向外咧开,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整张脸扭曲到几乎变形,甚至肌肉都在颤抖。

压抑的、痛苦的哭声就是对他的最大褒奖。

与他平常惯用的假笑不同,现在的表情太过情难自控,兴奋地嘴角都扯到最大的弧度,堪称癫狂,乍一看跟恐怖片里连环杀人案凶手带的阴森面具没什么两样,而魏黎只是靠自己那张面皮,令人毛骨悚然。

第二天,姜津不出意外地发起了高烧。

整个人昏昏沉沉,像一个大火球,喉咙都干得冒烟,手指抬都抬不起来,连其他两人什么时候去上的早八都不清楚。

姜津难受得要命,全身上下哪里都疼,像是被车碾压了一遍,外伤内伤一应俱全。他想吐,却也吐不出什么东西。他昨天从下午开始就没吃一粒米。

他想下床喝口水润润喉咙,但没有力气,意识愈发昏沉。

魏黎和陈玉中午回来,出门看见宿舍啥样回来还是啥样。姜津从不旷课,这次确实不太对劲。魏黎轻皱眉头,叫了几声“姜津”也没有得到回应,正打算爬上他的床铺一看究竟。

他刚跨上几步,只听见陈玉在后面开玩笑:“我们不会要保研了吧?”

他平时说话没轻没重惯了,嘴上没个把门的。

听了他的话,魏黎回过头,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缓缓开口。

“这句话很难听,”他顿了顿,“你以后不要说了。”

陈玉自讨没趣,乖乖闭上了嘴巴。

姜津意识烧得断断续续,只听见底下有人说了一句不怎么好听的话,听那个破锣嗓子就知道是陈玉。姜津眼皮都睁不开,在心里对他咒骂。突然有一道悦耳的声音正色警告陈玉,紧接着有人拉开他的帘子,将手心放在他的额头测温。

对方的手冰凉得让他的脑子清醒了片刻,肿得跟核桃一样大的眼睛微微睁开,失神地望向旁边的人,好不容易聚焦,模模糊糊的重影汇聚成一个人。

是魏黎,他紧皱眉头,神色关切,不像装的。假如是装的话,魏黎此时的演技真的能拿奥斯卡了。

姜津心脏蓦然一软。

只听见刚才那个悦耳声音,也就是魏黎轻声说:“你还好吗?”

姜津开口,声音非常嘶哑,像吞了木渣子:“不太好……”

魏黎的手心手背在他额头上贴了又贴,还放在自己的额头上对比温度,接着柔声说:“你烧得很厉害,我去给你拿点退烧消炎药。”

姜津心里突然五味杂陈,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从心往上走,闯进鼻腔泪腺。

他有点想哭。

没想到这个节骨眼上,能察觉到不对劲还关心他的,竟然还是只有魏黎。其他人要么漠不关心要么冷嘲热讽。

而自己之前又是怎么对他的呢?

不知道过了多久,魏黎复返,带了一大包退烧贴,药片,还有食堂刚熬出来的粥,他扶着姜津起来,先吃了一点点粥,然后又盯着他吃了药。

姜津全身都冒汗,头发一缕一缕的。他自己都不好意思让人看见,心中忐忑,好在魏黎一点也不嫌弃。

这段时间,一直到姜津退烧之前,他的一日三餐,吃药喝水,都是魏黎一手包办的,甚至为了提醒他更换退烧贴还自己定闹钟,简直贴心至极。

他实话实说,段洁都没有那么细心照料他过。如果不是发烧太严重,这几天就是他二十年来过得最舒服的日子。

姜津意识逐渐清醒,慢慢地也能下床了。

陈玉看他动作还是有些颤颤巍巍的,开口说:“你感谢魏黎吧,如果不是他先察觉出你不对劲,照顾你吃饭吃药的,现在还不知道什么情况呢。”

姜津看向魏黎几秒又迅速低下头,没有吭声。

魏黎摆摆手:“也没有什么,同学之间互帮互助嘛。”他语气轻快,又说,“我已经给你请了假,不用担心考勤,这几天上课用的课件也已经发给你了,如果哪里不懂可以问我。”

姜津揉揉眼睛,胡乱地“嗯”了一声。

他拿起盆打算去洗个澡。

宿舍门刚合上,陈玉扭头就对魏黎说:“嘿,他这个人连个谢谢都不说,白瞎你这些天累死累活跟老妈子似的了,真替你感到心寒。”

“没事。”魏黎浅浅笑着,看上去一点也不生气,手指摩挲着书页,“人家身体本来就不舒服,不要计较这些。”

陈玉彻底服气了:“也就是你人傻钱多脾气好,费心费力照顾他。要我我才懒得管呢。”

魏黎把书翻过一页,不置一词。

温热的水从头顶流过,洗去了这些天发烧的黏腻,姜津的脑子终于从混沌中清醒,想起上周日在夜色中发生的事情,还是抽了抽鼻子。

这些天,他不知道在被窝里偷偷哭了多少次。

这件事超出了他一个普通大学生的控制,每当他闭上眼睛,就能回想起那天的无助,不管他再怎么求饶也没有用,像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刀俎。

自己到底应该怎么办?

他厌恶男同,转头却被男人上了,还不止一次。意识消失的前一秒,他还在夜色的地下车库那里跟踪魏黎,然后被人打晕。

难不成是那天去夜色的客人,见他落单,窝囊又胆小,特意玩弄一番?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他呢?

那个地方还隐隐作痛,不见好转,对方尺寸太大,下手还没轻没重的,一点也不知道节制。姜津觉得自己应该抹点药,但不知道抹哪一种,也买不了,总不能拜托魏黎去给他买吧?

身上被热水冲的微微泛红,他回过神来,正要打上沐浴露,低头突然发现肩膀那里有一个明显的啃咬痕迹。

他瞬间愣住,快速扫了一遍全身,除此之外,胸前有几个咬痕,手腕脚腕那里还有明显的勒痕,大腿那里还有几块青紫。

魏黎这几天给他喂水喂药,会不会早就看见了?一想到这,姜津心脏就慢慢发凉。

要是真的被他发现了,自己该怎么办?

他会跟陈玉等人讲吗?他会把他被男人做到发烧的事情公之于众吗?就像他曾经对待魏黎,在校内论坛里爆出他性取向一样。

姜津不敢再想下去,匆匆洗完,出淋浴间的时候他特意全身检查了一遍,确保不会露出任何痕迹,这才胆战心惊地推门出去。

他小心翼翼走进宿舍的时候,门后翻着衣柜的陈玉猝不及防地转身,两人的胳膊差点碰上。姜津瞬间寒毛直竖,一下子跳开,仿佛陈玉身上沾了什么致命病菌。

他现在非常排斥同性的身体,但反应太大了,显得十分刻意。

陈玉见他这样嫌弃自己,立马就不乐意了:“我靠,你什么意思啊?”

魏黎转过头来,看着他们两个。

陈玉把衣服扔在椅背上,不依不饶的:“平时你再怎么不合群我也不跟你计较,但你今天必须跟我说清楚,你刚嫌弃谁呢?”

姜津抱着盆低垂着头,支支吾吾半天没有说出完整句子。刚才他完全是下意识地反应,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陈玉耐心耗尽,往前走了几步,手即将触碰到对方衣领的时候,只听见身后一声义正言辞:“够了。”

魏黎走到他们俩旁边,扯住了陈玉的胳膊。

“人家在发烧,你别这样。”魏黎顿了顿,“你女朋友不还在宿舍楼底下等你吗?你还不抓紧换衣服。”

陈玉小声骂了一句,瞪了姜津一眼,飞速换了衣服摔门而去。

此时宿舍里,只剩下他们两个。

“他就这脾气,明天睡一觉就忘了,你别往心里去。”魏黎开口,漫不经心地看着姜津的发旋。

面前人的头发还是湿漉漉的,滴着水珠。姜津刚刚洗完澡,整个人热气腾腾的,皮肤都泛着红,从他的角度,能看见有个可疑的痕迹在姜津的胸口上若隐若现。

他悄无声息地勾起嘴角。

姜津闷闷地“嗯”了一声,抬眼看他,目光难免带点感激。他跟宿舍里的人关系紧张,陈玉脾气也不好,今天自己正好撞到他的枪口上,还是多亏了魏黎给他解围。

现在的他没戴眼镜,没了老土的黑框眼镜的遮挡,他的眼尾微微发红,圆溜溜的眼睛里还有点发烧遗留下来的红血丝,面庞白里透红,殊不知对面人看的一清二楚。这几天发烧烧得他又瘦了一些,本来全身上下就没几两肉,下巴似乎更尖了。

更像一只担惊受怕的可怜兔子。

以前的姜津老是低着头,刘海又盖住小半张脸,都到现在了班里有的同学还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其实他的五官长得不错,把额发撩上去,人很秀气。

魏黎的目光默不作声地往下滑落,纤细的脖颈,漂亮的锁骨,他那天都又掐又摸了个透。一想到这,背后的手又开始蠢蠢欲动。

姜津不知道对面正在想什么,他现在有点尴尬。

因为刚才躲陈玉,那里的伤口似乎一不小心又裂开了,熟悉的痛感又密密麻麻地泛了上来。

他只好杵在原地,不敢轻举妄动。

既然魏黎刚才给他解了围,能不能再帮他一次呢?他喜欢男人,平时肯定对那种知识有所涉猎,知道这种情况应该怎么处理。

魏黎那么聪明,估计早已发现自己身上那些可疑痕迹,但是,他没有明说,再结合刚才陈玉对他的态度,基本上可以确定魏黎是一个守口如瓶的人,没有向陈玉透露一点八卦。

这种事情太难以启齿,但目前他除了魏黎可以求助以外,找不到任何一个靠谱的人。这个又不能拖,搞不好一辈子也好不了了,以后上厕所都困难。

他扭捏半天,还是鼓足勇气小声开口:“你知道、你知道那个地方受伤应该摸什么药膏吗?”

只见魏黎稍稍皱眉,声音放轻:“什么地方?”

其实也不怪魏黎不懂,是他这个提问者讲得太过模糊,羞耻感几乎要把姜津淹没,他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伸出手指,往下指了指。

整个人像熟透的虾一样。

魏黎这才看起来恍然大悟,他转身搜寻片刻,一会儿就找到了一个还没开封的药膏,“你照着说明书上抹,”他顿了顿,看起来十分不放心的样子,神色关切,“实在不行,我帮你抹也是可以的。”

姜津被他的话吓了一跳,连忙摆手,表示自己能行。

他和魏黎虽然表面上过得去,但也还没熟到这种地步。

魏黎笑眯眯的,又说:“你交男朋友啦?恭喜你。”

看来他真的早就看到自己身上那些印记了,只是没有捅破这层窗户纸。

姜津抽了抽鼻子,左手攥着拳,讷讷道:“不、不是男朋友……”

他还是无法向任何人坦言那天晚上的经历,即使自己压根不知道怎么办,正是需要外界支持和出主意的时候。

他哆哆嗦嗦回到床上,拉好床帘,打开药膏,仔细阅读着说明书,这正是自己需要的那一款。他挤了一点在手指上,十分羞耻地往后面探去。

不过,倘若姜津看得更认真些,就会发现这个药膏生产日期非常新,像是魏黎这几天买来预备着什么似的。

经过这个事情,姜津察觉到自己对待魏黎的态度有些许不一样了。

因为魏黎对生病的他太好了,连雪中送炭都不足以形容。其实陈玉说的没错,如果不是魏黎,自己现在烧傻了也说不准。

他不仅贴心,还大方。姜津想把这几天的药钱饭钱一并还给他,魏黎是坚决不收。

“这些钱没有什么的,你身体健康比什么都强。”

身心受创的姜津听了这句话,心里又不是滋味。从来没有一个人能像魏黎这样爱护他。

一个人装得人模狗样的,平时必有破绽。但是魏黎三百六十五天都是一个样子,真诚热心大方正直。哪怕自己以前当着逢绪的面那么说他,他也不计前嫌,认真照顾生病的自己。

真的有人能装成这个样子吗?是不是之前自己是误会了他?

姜津心里第一次对自己产生深深的怀疑。

魏黎会不会,真的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好人呢?

他在校内论坛上舌战群雄的时候,愤恨其他同学看不穿魏黎的真面目,是不是他们也在笑话自己疑神疑鬼,太过偏激,不信这个世界上真有如此真善美的人?

不过,抛开这个问题,他现在还有更加棘手的事情。

那就是那天晚上的五个人,他要怎么处理才好。

姜津是恨不得他们千刀万剐的,特别是那个给他烫了疤的人,但是寡不敌众,何况人家是达官显贵,自己只是一个在家里都无足轻重的人。

这件事要是让段洁知道,估计会对他破口大骂,说他败坏门楣,给她添麻烦,丢了他们家的脸面。说不定还倒打一把,说是姜津自己想勾引老男人。

一想到这里,他心里就难受。

但是他不甘心,凭什么对方连惩罚都不能有?明明是他们目无法纪,强迫他做了……那种腌臜下流的事情。

事到如今,只能先找到那几个人再说,走一步看一步了。

姜津现在唯一确定的点就是,整件事是在夜色里发生的,这些人一定跟夜色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大概率就是其中的会员。

如果想要打探消息,自己在夜色里,有且只有一个人脉。

魏黎,又是魏黎。

整件事情,兜兜转转,又回到了最开始的那个人——魏黎的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