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天气热起来了。
之后都不会再降温, 即便下雨，气温也会维持在二十摄氏度以上。
原本的长袖棉衣该打包收拾起来了。
江清栩把叠好的衣服放进柜子底下，大行李箱里的东西通通腾空, 放假的当天下午, 拉着一个轻箱子, 叩了叩路池的寝室门。
“这么早过来？”路池给他开门。
江清栩：“不早。”
他粗粗往对方寝室里扫了一眼, 说：“你室友和我室友都跑光了，还早。”
“急什么, ”路池悠然道，“反正我家近, 半个小时就到了。”
路池让了个身位：“要不，你进来坐会儿？”
“不了, ”江清栩拒绝, “你什么时候好。”
“Z说让我们回去的时候带点食材, 所以还得走趟超市。”
那得另当别论了。
路池：“好吧，等我装个电脑。”
两个人带的东西都不多，路池把电脑和鼠标都塞进包里，一拎就能走。
学校到地铁站要一点距离，大概十来分钟的路程，而地铁站附近就是大型商场，刚好可以购物。
虽然路池家小区附近也有超市, 但毕竟是给附近居民便利用的，还是大商场里的东西全一点。
行李箱和包都不能带进超市内部, 需要放到寄存处。
但寄存处的柜子不大，行李箱就别说了，路池取了票，发现电脑压根放不进去。
电脑算贵重物品, 里面有很多刚转移来的重要数据，也不方便搁在外头。
这时候两人一起出门的好处就来了。
路池自然而然地将电脑放在江清栩的行李箱上，提议：“要不，你在外头等我，帮我看看东西，想吃什么我去买？”
江清栩同意了：“可以。”
反正江清栩没有要买的东西。
再说，煮火锅食材的来来回回就那些，路池自己也吃，更不用太多，一个人挑就够了。
然而，让江清栩没想到的是——最后路池是推着一大车的零食来结账的。
来趟超市，顺带买些自己喜欢吃的东西，这很正常。
但这又不是过年，有必要买这么多吗？
江清栩远远看着那如小山般的购物车，陷入了沉默之中。
明明路池买的包装菜也不少，但叠在那堆零食里，便显得格外……突兀。
坐地铁计划暂停。
改打车。
路池把他那三大袋零食，连带着江清栩的空箱子一起放到后备箱，选择抱着食材和电脑坐到后排。
同样坐后排的江清栩默默扭头。
他特地把副驾驶空了出来。
路池看出了江清栩想说什么，解释道：“我喜欢坐后排。”
江清栩有些不自在。
他将车窗摇下一条缝，“嗯”了一声，算作回答：“我也喜欢。”
后排舒服。
路池家离学校确实不远。
但正值放假，现在更是车流高峰期，打车没有地铁快，等两人到的时候，路止已经在小区门口等他们了。
“都不来接我。”路止抱怨着过来。
“早上的飞机，我们有课，接什么接，”路池把手里的袋子分了两个给路止，“拿着，很重。”
路止任劳任怨地帮忙拎东西：“你买这么多零食干什么？”
“吃啊，”路池说，“不然还能干嘛，掰碎了喂猫？”
“小猫不能乱吃这些，会出事的。”
路止：……
路止：“我看你就是故意的，纯给我找麻烦。”
“啧。”
“你要话多就去帮江清栩拿东西，”路池踢了路止一下，“我看你还能腾出一只手。”
江清栩：……
他一手拎着食材，一手拉着行李箱，闻言扭过头，问：“你觉得我提不动这些？菜很轻，箱子也是空的。”
“那不一样，”路池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你是客人，我们多忙些是应该的。”
江清栩：？
路止灵机一动：“不是不是，路池的意思可能是，想借你的行李箱一用。”
“上头有拉杆，把东西放在箱子上拉着走，会比提在手里省事很多。”
江清栩：……
好像是这样的。
他盯着路池。
路池：？
他觉得自己冤枉：“我没有这么说，也没有这么想。”
江清栩还盯。
路池：“真的只是开个玩笑，没什么。”
江清栩把行李箱推过去：“下次这种事，你直说就好了。”
停了停，他又补充道：“如果你觉得拿着重，我再帮你提个电脑。”
路池：……
他扭头，瞪了路止一眼。
瞎解读他的意思就算了，还要带偏江清栩。
什么意思。
路止：？
*
三人很快就到了家。
路止上午就回来过，提前拉了窗帘，刚开门，光线就透到了楼道之中，一片亮堂。
江清栩最后进来。
路池家里大体还保持着江清栩上回离开时的模样。
沙发上叠着江清栩盖过的被子，枕头靠着另一侧，衣架空空如也，茶几上的花瓶里插着塑料做的假花，不回家也不会枯萎。
江清栩拉开小房间的门，发现自己的东西上面，被路池多加了一层防尘的布。
还挺贴心。
他拉开自己的箱子，将防尘布扯下来，开始一样一样地装。
还没装两样，路池就从房间门口探头。
“江清栩，”路池说，“路止把吃的都挑出来了，在洗菜洗锅，我忘买调味酱了，得去楼下买点，你要吃海鲜酱还是辣酱？”
江清栩说：“海鲜。”
路池笑道：“不吃辣啊？”
江清栩：“你和路止都不吃辣。”
他就来这一次，到时酱买了，剩大半罐没人用，很浪费。
路池不依不饶：“可我问的是你吃不吃。”
江清栩头也没回，直接道：“不吃。”
好果断。
路池静住，在原地停了两秒。
他脸上的笑慢慢消失，最后什么也没讲，转身走了。
不高兴了？
江清栩顿了顿，不知道对方又在和他闹什么矛盾，起身往外瞥了一眼，正好能看见路池离开的背影。
关门还弄出了一点声音。
江清栩：……
他收回目光，默了一会儿，低头给路池的微信发消息。
【鸣蝉：？】
搁在茶几上的手机“叮咚”响了一声，亮了。
江清栩抬头：？
等等。
路池出门好像没带手机。
他是去买东西的，江清栩不觉得路池会拿现金。
江清栩走出房间，路池应该还没走远，他打算把手机给人送过去。
他过去的时候，路池的手机还未熄屏，刚刚发的消息还停留在信息提示的正中间。
于是，江清栩意外看到了路池留给自己的备注。
【笨蛋木头：。】
江清栩：……
江清栩：？？？
江清栩：^v^？
*
路池到楼下小超市时，才发现，自己的手机没有拿。
他没带现金，没有手机付不了钱，便只好从等待结账的队伍里退出去，回趟家再来。
路池拿着两瓶酱，边往原货架的方向走，边低着头数脚步，将心里某种怪异的感受生硬地压了压。
他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因为江清栩选了海鲜酱，明显一副以后都不会再来的样子——就情绪上来，一路都在胡思乱想，连手机都忘了拿。
不应该。
江清栩终于要把那些碍眼的东西带走了，他应该高兴才对。
不应该这么……不是滋味。
不知不觉，走到了货架旁边。
路池回神，叹了口气，正打算把酱放回原位，旁边却忽然探出一只手，挡住了他。
“路池。”
江清栩从路池手里接过辣酱，瞄了眼标签。
他将手机递给路池，说：“你东西，忘拿了。”
“……”
路池怔了怔，没有伸手去接。
江清栩问：“怎么了？”
路池犹豫道：“是路止让你来这趟的吗？”
江清栩撇嘴：“不是。”
“是我看见你手机在桌上，就给你拿过来了。”
他说：“不过你走得有点快，我等了半天电梯，下去的时候，你已经没影了。”
“……”
所以，他忘拿手机的这件事，是江清栩自己发现的。
路池还以为江清栩会专注于收拾东西呢。
不应该。
路池想，他不应该因为江清栩的两句话而高兴。
刚刚还在闷闷不乐，现在就跟被哄好了一样。
太怪了。
路池说：“有点丢人。”
江清栩：“不丢人。”
他扯住路池的袖子，说：“落个手机，反正除了我没人知道，我也不会笑你——来结账。”
江清栩指指自己手上的酱：“一起排队，我结这瓶辣的，你结海鲜。”
路池：……
他小声道：“江清栩，你这样很犯规。”
江清栩：“嗯？”
路池：“你不是说不吃辣的吗？之前那么斩钉截铁，现在又要了。”
江清栩：“免得某人说我是块木头。”
路池：？
江清栩看到他的表情，想笑：“拿你手机的时候，我给你发了条消息。屏幕上就显示着你给我的备注。”
“平时问你就说没什么，背后改备注编排我是吧。”
路池：……
他昨天刚改的备注。
真是糟糕了。
路池噎了噎，问：“为什么，你的关注点居然是木头而不是笨蛋？”
江清栩耸肩：“正常，毕竟你能说我什么好话。”
路池：……
好悲哀的信任感。
要是江清栩知道，自己给他的前备注是“装货”的意思，不毁了吗？
路池移开目光：“那我不信，说我不好，你给我的备注又能好到哪里去？”
“嗯，”江清栩说，“是半斤八两，但多少比你的好一点。”
路池：“什么？”
江清栩：“幼稚鬼。”
路池：……
好像是比他那个好一点。
但自己很幼稚吗？
好像没有吧。
不行，他觉得江清栩更幼稚一点。
嗯。
“……”
路池第一次觉得，会产生这种想法的自己，其实也挺幼稚的。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两人去逛超市的时候, 顺带买了两根雪糕，奶油的，咬着吃, 到家的时候, 刚好只剩下最后一截。
“回来了？”
路止把锅放在电磁炉上烧。
浓浓的骨汤汤底, 里头还加了点调味的姜蒜。
见到江清栩和路池吃着雪糕回来, 路止问道：“我没有吗？”
“成年人了，”江清栩说, “要吃小布丁自己买。”
路止唉声叹气：“好干脆，没良心的。”
他招呼两人帮忙：“帮我端一下菜。”
红薯面、生菜、土豆片、肥牛卷……
一样样洗好装盘的食材被端上桌, 很快就将不大的一张餐桌摆满，剩下的先放在厨房, 等腾出位置了再上。
江清栩瞄了眼, 说：“还是买多了。”
路池说：“也不全下, 吃不完可以留着，下次做。”
“而且我们又不差这点时间，慢慢煮，慢慢吃。”
江清栩说：“但我还得收拾，要把东西拿回家，我那比较远，晚了没地铁。”
“虽然打车也可以。”
路池顿了顿, 说：“其实你留一晚也没关系的。”
路止默默抬头，用陌生的目光扫量这两个人。
江清栩：“我游戏日常没打, 要电脑。”
路池看向路止。
路止拒绝：“……干嘛，我电脑我要用。”
“你把你的借给轻舟不就完了。”
路池：“我也要玩。”
借电脑计划无果，路池抱怨道：“江清栩，你怎么不带电脑回来。”
江清栩：“我晚上拿了东西就走, 当然是回去玩。”
“我家有电脑，还多提一个，很麻烦。”
路池：“好吧。”
这很江清栩。
“好了好了。”
锅里头的汤已经沸腾，路止掀开锅盖，白茫茫的热汽滚了出来，咕噜咕噜地冒着泡泡。
他用公筷下了几卷肥牛，说：“游戏回去再玩，先吃饭吧。”
“我买了饮料，”路池说，“在零食袋子里，你们要喝吗？”
“矿泉水也有。”
路止起身：“我去拿。”
江清栩下菜。
他往锅里加年糕和丸子，加到差不多了，翻滚的水面很快又安静了下来，闷不做声地煮着。
水再次烧开后，之前放下去的肥牛就可以吃了。
年糕切的块儿比较大，要煮久一些。
路止抱着饮料过来，放到旁边的凳子上，说：“桌面放不下，要喝来拿。”
路池伸手去够，把一瓶矿泉水递给江清栩，问：“你要这个，还是橙汁？”
江清栩扭头，看着路池。
这都递到面前了，还要问的？
他说：“水。”
路止问：“小池，也帮我拿瓶橙汁？”
路池奇怪道：“饮料不是你放的吗？当时怎么不拿。”
“自己拿。”
路止：……
他戳戳路池，几个月不见，愈发胆大放肆：“到我就不行？到底谁才是你哥。”
路池勉勉强强捞了一只丸子，搁到路止碗里，体现了一下手足之情：“吃都堵不上你的嘴。”
“行。”
路止用筷子戳丸子，意识到路池不想再讲这个，换了个话题：“你们放假放几天啊？”
江清栩：“五天。”
路止：“那挺好。”
“不像我，我后天就走。”
江清栩：“这么快？”
路止点头：“最近比较忙，游戏都快没时间打了。”
“不过今晚有空，可以开黑，来玩？”
江清栩抬头：“你又跑三区？大号排位不打？名次都要掉了吧。”
路止：“没事儿，这赛季快结算了，稳得住。”
路池小声道：“哦，我还以为你今晚说要用电脑是工作呢，原来还是打游戏。”
路止：“……莫非你用电脑是为了学习？”
他不信。
路池：“不是，我也要打游戏。”
路止：“那不就得了。”
江清栩看了眼路池。
路池撇了撇嘴，朝江清栩摇头。
他低头指指手机，边吃边玩，给江清栩发了条消息。
【幼稚鬼：你晚上打副本，不要带路止玩好不好。】
【鸣蝉：为什么？】
【幼稚鬼：路止和我们一起玩的话，一下子就能看出是我了。】
【鸣蝉：不会，以前你们也不是没组过队，要看的话，他早看出来了。】
【幼稚鬼：不一样。】
【幼稚鬼：路止房间就在我隔壁，隔着堵墙，到时候我和你连麦，容易被听到。】
【幼稚鬼：反正，我不想他来烦我。】
【鸣蝉：唔。】
【幼稚鬼：TvT？】
【鸣蝉：好吧。】
【鸣蝉：其实我也不想和他玩。】
【幼稚鬼：咦？】
【鸣蝉：每次他都主动找我，每次他都第一个跑路。一天天的好了伤疤忘了疼，到时又要说我打队友。】
【鸣蝉：我真的没力气陪他闹了。】
【幼稚鬼：摸摸。】
【鸣蝉：不给摸（躲）。】
【幼稚鬼：哼。】
餐桌上，手机叮叮咚咚地响。
江清栩夹了一片涮好的生菜，拌上酱，把消息提示音关掉。
他吃着东西，敲着字，继续和路池私聊。
偶尔才抬头，搭一下路止的话。
也是在同一张餐桌上用手机交流了。
【幼稚鬼：话说回来。】
【幼稚鬼：为什么你的技能总故意放到队友身上啊？】
【幼稚鬼：我感觉你的瞬发还挺稳的，也很准，不至于判断不出队友和怪的区别。】
【鸣蝉：是伤害最大化。】
【鸣蝉：怎样释放技能，能让这次攻击打出的伤害最高，收益最好；怎样才能最快地收割副本小怪，节省时间和蓝条；PVP时，又该怎样，才能更有效地消耗对面，赢得胜利。】
【幼稚鬼：所以你计算出来的结果是对手队友不分？】
【幼稚鬼：看来你适合当孤狼@o@。】
【鸣蝉：我确实很少把队友算入考虑范围内。】
【鸣蝉：被说了好几次。】
【鸣蝉：我也试着注意过，但没有指挥，我预判不好队友的操作，经常控不住伤害。】
【鸣蝉：那还不如按我自己的打法来。】
【幼稚鬼：0-0。】
【幼稚鬼：这样呀。】
【幼稚鬼：那你跟我双排的时候，也会有这样的感觉吗？】
【鸣蝉：那倒不会。】
【鸣蝉：和你打游戏很舒服。】
【幼稚鬼：我还没被你的技能误伤过（骄傲）。】
【鸣蝉：厉害。】
【鸣蝉：不过，和我打游戏到底哪里好玩。】
【鸣蝉：因为打不过我，在赌气？】
【幼稚鬼：最开始是这样。】
【幼稚鬼：后来觉得这游戏挺有意思的，就继续玩下去了。】
【幼稚鬼：然后，我现在还是想试试看。】
【幼稚鬼：能不能在1V1赢你一次。】
【幼稚鬼：我玩冰法师，你玩阵法师。】
【鸣蝉：我全能选手。】
【鸣蝉：每个职业都会，包括阵法师。】
【鸣蝉：你练过冰法师吗？】
【幼稚鬼：看你打了那么多遍，不会也该有点了解吧。】
【幼稚鬼：让我试试，互换操作，我想看看你能拿出什么反制手段。】
【幼稚鬼：跃跃欲试。】
【鸣蝉：……】
【鸣蝉：可以，等我回家吧。】
【鸣蝉：到时换号玩。】
*
答应了路池，吃完饭后，江清栩去房间里收拾东西。
衣服和重要的物品都装到行李箱里，叠在一起，塞满。
江清栩检查了一下。
他基本没有落下的东西了，只剩下些无关紧要的书本和些小玩意，比如前几年高考的复习资料，坏掉很久的床头小灯，早就用不上了。
他干脆把这些都收到一个箱子里，准备放到楼下的回收站。
江清栩端着纸箱出门。
路池在收拾碗筷，听到动静，往后倾了倾身子，出声：“江清栩，要帮忙吗？”
“不用，”江清栩说，“我把这些送下去，一会儿回来帮你收拾，洗完碗拿完行李就走。”
这样，房间就腾出来了。
路池“哦”了一声。
他其实有点舍不得。
江清栩关上门，乘电梯下楼。
废品回收站在小区外面，从这个单元楼出去，要走一段距离。
初夏的夜晚并不算热，还有凉凉的微风拂面，江清栩的头发被风吹散，有些乱了，但他抱着箱子，腾不出手来拨。
站点晚上七点关门，江清栩过去的时候，里头已经没人了。
旁边立了块牌子，提示物品可以先放在这里，明天早上会有人来收。
已经有不少人往旁边堆了东西。
他把纸箱也放到小房子旁边，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准备回去。
江清栩本想路上看看有什么消息，没想到手机一摁开，屏幕上就跳出了好几通未接来电。
江清栩一顿。
他在和路池聊天的时候，把手机静了音，后面忙着收拾东西，就没再调回来。
他解锁，点进去看。
【爸：怎么不接电话。】
【爸：我今天回家。】
【爸：你也回家。】
【爸：不回复？】
【爸：在干什么？】
【爸：又在打游戏？】
【爸：说了不要再玩那些东西了，你怎么就是不听。】
【爸：封号也治不好你的网瘾是吧。】
【爸：一天天的不知道在干嘛。】
【爸：接电话。】
【爸：还在打游戏？】
【爸：我的消息都不看了？】
【爸：你不在学校是吧。】
【爸：我要定位找你了。】
江清栩停住脚步。
他站在街道上，垂下目光，静静地盯着微信上的聊天记录。
凉凉的风吹过来，灌进江清栩松松垮垮的袖口，他莫名觉得有点冷。
看来之后还是要把薄外套拿出来才行。
烦人。
一辆车停在了附近的街道上。
江清栩没动。
他看见了，但不想主动理人，抿了抿唇，打字回复。
【鸣蝉：。】
【鸣蝉：我没在玩游戏。】
【鸣蝉：晚上和朋友吃饭了，手机静音，没听到电话和消息。】
【爸：哪个朋友？】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你回家做什么？”
停在路池家小区附近的一辆车动了。
车辆加速, 朝离开的方向飞驰。
江清栩摇下车窗。
剧烈的风声在耳侧呼啸，他撑着头，盯着窗外连片的夜景, 凉凉出声。
“大忙人。”
“我回家做什么？”
前座开车的人将江清栩的话重复了一遍, 话语很冷：“我再不回来, 你想干什么？无法无天了是吧？”
江清栩蹙了蹙眉：“什么意思？我说了, 我当时没玩游戏。”
“是，我找你的时候你没在玩, 但其他时间呢？没少玩吧。”
男人的声音渐渐严厉起来：“你能不能收收心，都大学了还要搞这些东西。什么时候能弄明白, 好好学习，往上考, 找个好工作才是正途。”
“我是为你好, 我会害你吗？”
江清栩“哦”了一声, 左耳进右耳出：“所以你的期望，和我有什么关系。”
男人说：“摆正你的态度。”
江清栩：“我态度一直这样，什么时候变过。”
“……”
男人的脸色变沉。
开车的时候不方便讲这些激烈的话题，现在也不是适合吵架的时机。
于是男人只丢下一句：“回家再和你算账。”
“算账。”
江清栩不打算这么算了，他把男人的话好好咀嚼了一番，轻声道：“可是我做错了什么呢？你要和我算账？”
“一回来就不分青红皂白地数落我一顿，什么也不听, 就把我拽上车，你觉得自己很有理吗？”
江清栩转过头, 透过车内后视镜看向前方的人：“说真的，你很烦，能不能不要把你在外面那套带到我的身上？”
“每年都忙得不着家，也不管我, 回来还总看我不顺眼。”
“一点不遂你意了，到时候又要说我对不起你，对不起我妈，道德绑架。”
“你那些翻来覆去的说辞我都能背下来了。”
车在人行道前刹住。
男人命令道：“江清栩，坐到前座来。”
江清栩：“不坐。”
面对车里低到可怕的气压，江清栩的声音很平，听不出其中有什么感情起伏，像平铺直叙：
“你要是想像小时候那样，在车上打我，拧我耳朵，我会打回去，还会掐你脖子。”
“你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
“到时候闹得难看，谁也收不了场。”
男人深吸了两口气，面色铁青，似乎在极力压制着自己的怒意，厉声低喝：“到底是谁教你这些东西的？那些网友？”
“天天和那种人玩你能有什么出息。”
“出息。”
江清栩笑了：“听你的就是正确的，我自己做选择就是没出息。”
“我不想和你吵，可你一定要这样贬低我吗。”
男人说：“如果不是你天天打游戏，号都封了，还要开新的号继续。我也不至于这样。”
“一点都不让人省心。”
江清栩说：“我是每天都打。”
他轻声道：“不过，你又是怎么知道我号封了，最近在玩小号的呢？”
“电脑是我自己买的，你没有动手脚的可能；我平时也不回家，除非时刻盯着，你很难在监控里见到我。”
男人回答：“这你别管。”
“我是你爸，当然有办法知道。”
江清栩倔强道：“我要管。”
“我有小号的事情，好友里只有五个人知道。”
路池、路止、小凤凰、阿青……还有茶话会。
他说：“所以，我的好友里，一定有你派来监视我的人。”
“我想了又想，他们大部分人都是认识我很久的朋友。我了解这些人，你也没有接触到他们的途径。”
“所以，我只能得到一个答案。”
讲到这里，江清栩静了两秒，旋即冷冷抬眼：“茶话会，是你找来的人吧。”
“前几天，我遇到了一个在排位里技术不错的队友，叫濯港。”
“他在赛后加了我，说我打得好，想认识一下，找我双排。”
“我拒绝了。”
“这么一想，他的操作是有点眼熟。”
江清栩忽然笑了：“为了把我的号封掉，你也是够煞费苦心的，同样的路子，还想再来一次。”
男人说：“我是为你着想。再不这样做，你这辈子就要被游戏毁了。”
江清栩不说话了。
在刚上车时，江清栩还抱着或许能好好聊一聊的想法。
现在只剩下失望。
没法沟通。
他想，就算自己讲再多，江海滨也不能理解自己。
这个所谓的父亲，就是明明没有在他的成长里尽到一点责任，却还要一意孤行地，把不属于他的想法，强行加诸到他身上。
江清栩不喜欢这样。
他垂下头，看着自己的手机。
屏幕完全裂了，开机没有动静。
是江海滨摔的。
当时江海滨要他上车，拉住了他。
江清栩还有东西没拿，打算先和路池说一声。
然而江海滨见他拿着手机，直接先入为主以为他在玩，毫无预兆地从他手里抽出手机，扔到马路边缘。
江清栩这才生气。
他把人甩开，捡回自己的东西。
为此已经吵过一遍了。
现在好了，还要拿去修理。
感觉不如换个新的划算。
一路沉默。
路上堵车，过了好久，车辆才开进小区，停到地下车库。
一熄火，江清栩就直接开门，下车。
江海滨解开安全带，回头：“你等我一起走。”
江清栩：“不要。”
江海滨眉头紧拧：“怎么说话呢？”
江清栩不想理他。
趁着江海滨还没下车，江清栩快速关上车门，转身就跑。
江海滨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赶紧抬步追上。
但他的速度和耐力都远远不及江清栩，很快就被甩开，只能眼睁睁看着江清栩钻进远处的电梯，门在他的面前合上。
带着江清栩前往一楼。
江清栩想，有些事情，路池说得还挺对的。
自己也很幼稚。
*
另一边。
晚上十点。
路池站在废品回收站的门口，第三次拨打江清栩的电话。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路池停了好一会儿，看着和江清栩的聊天界面发呆。
半晌，他点进小程序，给自己叫了辆车。
两个小时前。
江清栩抱着纸箱下楼，说是去丢废品，之后却没再回来。
他房间里的行李还没有拿走，那瓶辣酱还摆放在桌上。
刚洗完碗不久，路池便发现了不对劲，下去找人。
人找不到，消息不回，电话也打不通，路池还坐地铁回了一趟学校。
江清栩不在寝室。
那他还能去哪？
这么大个人不会突然消失。
总不能是忘记带行李，直接回家了吧。
叫来的出租停在小区门口。
路池坐上后座，报了手机尾号。
也只能碰碰运气了。
去江清栩家看看吧。
两人的家隔着很远的一段距离，路池低头，第四次尝试打通江清栩的电话。
“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暂时……”
路池按下挂断。
他捏住自己的手机，用了些力，捏得紧了，连指尖都微微发酸。
绿灯转红，出租跟着车流停下。
路池撑住脸，默默往车窗外看，金黄色的路灯有些晃眼。
江清栩似乎也喜欢这么看风景。
S市的夜晚总是很热闹。
毕竟前面还要路过一处知名景点。
正值放假，现在正是人潮离开的高峰期，附近路口车来车往，多半到时要堵上一段时间。
也就在这时，一道熟悉的人影，在对面的街道上，蓦地闯进了路池的视线。
路池微滞。
*
半个小时前。
江清栩一从电梯里出来，就直接跑了。
他怕他继续跟江海滨待在一起，会窒息。
江清栩拿着已经坏掉的手机，快步走在街道上，隐约记得附近的拐角有一处手机维修店。
现在的时间已经不早，小区附近很多的店铺都关门了，希望能赶上。
可惜——
江清栩还没有到，就远远眺见了维修店紧锁的铁门。
住宅区还是冷清了。
他只好往前继续走。
反正他手机摔了，没法开机，江海滨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他。
附近的人流开始变多。
前面是S市的景区，尤其夜晚最是热闹，旁边还有大商场，游玩区，很多店都开着门。
好的是，兴许他能在这里找到修手机的地方。
不好的是，人太多了，人挤人。
他不喜欢人多，因此也不常来这儿，虽是本地人，却一点都不熟悉这处人尽皆知的大景点。
而且周围路很绕，每栋建筑都有好几层，相互连着，有导航都不一定能找着地方。
江清栩转了好几圈，走得有些累了，便找了张长椅休息，坐一会儿。
直到现在，他才后知后觉地感到了一点难过。
其实，在江海滨给他发信息，打电话的时候，江清栩就已经察觉到了不对。
哪有家长一回来就提他被封号的事情，还莫名指责他又在玩游戏的？
而且从头到尾，江海滨也没对他表露过一句担心的话语。从没问过他吃的好不好，穿的怎么样。
只一味地指责，急切证明自己的地位，有一点不合心意了，就冲他发火。
控制狂吗？
尤其是确定自己账号被封的确是对方故意找人干的之后，江清栩真的很生气。
哪怕他从头到尾都没表现在脸上。
今天真是……
诸事不顺。
江清栩吐出一口气，让自己的心绪慢慢缓下来。
他走的时候没能和路池说一声，也不知道对方发现他就这么离开了，会怎么想。
忽然，有一只杯子，轻轻叩在了江清栩的手边。
杯子上的水珠蹭到江清栩的手背，冰冰凉凉的，很舒服。
江清栩愣了愣，抬头。
他差点怀疑自己看错了。
“江清栩。”
路池坐到他的旁边，点点椅子上的奶茶。
“喝西瓜冰沙吗？这家的特别好喝，没额外加糖。”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你看起来很不高兴。”
路池把冰沙的吸管插好, 让江清栩自己拿：“不知道喝点东西，能不能让你心情愉快点。”
江清栩静了片刻，缓声道：“能。”
他捧起路池买的冰沙, 喝了两口, 脸上的表情很平静, 脚尖却在一下一下地蹭地面。
过了一会儿, 江清栩主动开口：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我不知道。”
路池说：“我看你很久没有回来，就下楼去找你, 结果哪里都找不到人。”
路池：“本来，是想到你家去碰碰运气的, 结果我半路上看到你了。”
“打车来的，临时改了目的地。”
他问：“是不是很有缘？”
江清栩说：“是很有缘。”
周围那么多人, 都能找到他。
挺好的。
“怎么了？”
路池看到江清栩放在膝盖上的手机, 碰了碰：“手机坏了？”
“难怪不接电话。”
江清栩：“坏了。”
“我被绑架了, 那人是个傻/逼，把我手机抽出来，扔出老远。”
“捡回来就这样了。”
路池：……
看来江清栩是真的气得不轻，都开始骂人了。
路池：“说人话。”
江清栩：“哦。”
“因为我之前没接到我爸电话，他开定位找我，找到你家小区附近。”
“估计他觉得是我挑战了他的威严，所以拿我撒火。”
“一见上面就骂我、指责我、说我不懂事, 就知道玩游戏。”
“我号被封是他干的，找个人埋伏在我身边这么久, 够耐得住性子。”
路池：“啊。”
他对江清栩的家庭所知不多，也没什么印象。
不过，起码有一件事，他还算清楚。
那就是江清栩的家中常年没有人在, 就算回家，也是他一个人住。
学校开的家长会，江清栩的位置更是频频缺席。
不如说，一次都没有来过。
“是不是很过分。”江清栩说。
“很过分。”
路池点点头，随即很认真地想了一下，觉得江清栩现在或许需要一个安慰。
他浅浅张开了臂：“小路给你抱抱？”
路池没指望江清栩能抱他，如果对方拒绝，就当作开个玩笑。
然而破天荒地，这一回，江清栩应下了他：“抱。”
路池愣住。
江清栩主动靠了过来，体温搂在身上，暖暖的。
路池见状，也慢慢收了手，紧紧回拥住江清栩。
好像积压已久的委屈都在此时烟消云散。
周围人来人往。
他们并没有抱太久，几秒就松开了。
“好点了没？”
路池问他：“要不我们喝完冰沙，就先回家？毕竟，总不能一整晚都在外面坐着吧。”
“不想回家，回家又要挨骂，我做错什么了要受这种气。”
“好好好，不回你家，”路池说，“那你今晚什么打算？”
江清栩不假思索道：“我想先去看看手机能不能修，不行就换个新的，然后到网吧找个包间。”
路池：“网吧？”
江清栩说：“我游戏日常还没做。”
路池：“……你还是忘不掉你的游戏。”
江清栩：“他不让我玩，我偏要玩。”
叛逆。
“好嘛。”
路池起来，伸手拉了江清栩一把：“我和你一块儿吧，我看看导航，附近应该有手机维修店——顺便跟路止报个平安，说一声，晚上不回去了。”
江清栩看着路池。
他说：“你不回去？”
路池：“干什么，我看你孤零零的，手机摔了，又不擅长和别人交流求助——这么可怜，陪你一晚。”
江清栩说：“不可怜。”
他低头看了眼和路池牵住的手，没松。
江清栩：“但是，走吧。”
*
江清栩的手机是屏坏了。
刚好这附近有这个牌子官方店，就在一层，只是位于景区的另一侧，得绕一圈才能看到。
手机修起来不算麻烦，换个屏的事，江清栩花了几百块钱，不到一个小时就拿回来了。
为了防止江海滨再定位到他，江清栩直接把手机卡取了出来，去借路池的热点，买了张网吧包间的券。
双人的。
给前台验过身份证，江清栩点了一份小吃，小蛋糕和可乐送进来，里头还有沙发可以躺。
“其实这边环境也就这样，”路池说，“之前我电脑坏了，想打游戏，就在网吧里待了好几天……不算舒服，很多烟味。”
“包间还好点。”
“就凑合一下，”江清栩把耳机递给路池，说，“上号。”
上线第一件事，就是拉黑“间谍”。
【[私聊]濯港：在吗？】
这家伙居然还敢给他发消息。
江清栩点开好友界面，直击列表第一个好友。
【[私聊]池鱼：o0u0o～】
江清栩手快，点了拉黑。
江清栩：……
一旁的路池顿了顿，随后戳戳江清栩，指着屏幕上的私聊界面。
对话框旁边有一个红色感叹号。
路池：“喂。”
江清栩解释：“拉错了。”
“我刚刚想拉黑别人，你刚好这时给我发颜文字，我手快点了。”
“马上把你放出来。”
可是，现在，他就坐在，路池旁边。
而且，周围，没有别人。
又在同一张桌上隔屏幕交流了是吧。
路池探头：“你要拉黑谁啊？”
江清栩：“之前排位结束来加我的一个好友，其实是我爸找来的人，盯着我上线的。”
他把鼠标移到濯港的头像旁：“看，他还在呢。”
路池看到了：“哦，这个人啊，他也加我了。”
“还向我打听你来着。”
“拉黑拉黑，”江清栩说，“以后和我打的时候，都小心那些技术特别好的人加你，很可能是茶话会小号。”
虽然处处提防的话，有点过于谨慎了，很讨厌。
毕竟能和江海滨找到的人匹配到一起的概率也不大。
路池看了江清栩一会儿，自然地把好友删掉，顺便拉江清栩入队。
他说：“没事，除非经过你认证，不然不加别人了。”
“刷本吧。”
日常每天凌晨刷新，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
两人配合默契，刷本很快，都不用过多交流，一味地匹配匹配匹配。
终于，赶在结束之前，两人领完了今天的所有奖励。
江清栩去打造台取走最后一件装备。
除了武器，他平时最常带的装备，至此全都做好了。
路池滚着椅子过来，问道：“休息吗？”
他指指时间：“现在很晚了。”
江清栩把耳机摘掉，摇头：“你不是想和我换号1V1吗？”
“刚好，现在直接换位置就行。”
路池“啊”了一声。
江清栩：“嗯？”
路池：“没事。”
“1V1不急，要不下次再打。”
路池说：“下次你来我家玩。”
“为什么？”
江清栩问：“现在打了不是更方便？”
“而且，我本来就答应过你，今晚玩的。”
路池说：“因为我可能会上头。”
江清栩一顿。
路池解释道：“你看，现在都凌晨两点多了，要是我又输给你，肯定会一次次发挑战申请，到时候你多半得陪我打到天亮。”
“不如早点睡，有空再玩。”
江清栩移开目光：“……到网吧充个网费，打个日常就直接睡觉吗。”
“而且，这里的沙发小，只能躺一个人吧。”
路池瞥了眼沙发。
好吧，确实挤不下两个人。
路池说：“那我叫个车？现在回家睡，来得及。”
“都回我家，还能洗个漱。”
江清栩没拒绝，只说：“这么晚了，车难打吧。”
路池：“这附近是景区，繁华的。”
“应该能叫到。”
江清栩斟酌片刻，点头道：“行。”
路池说得没错。
这边的凌晨，还有不少网约车正在接单，路池选了一口价，刚发出去，立刻就有司机秒接。
两人下机，到网吧外面去等。
凌晨的步行街冷冷清清的，早已经没了不久前的热闹，人影稀稀。
只有路灯还亮着，冷冷地投向地面。
五月初的凌晨，外头还有些凉。
有风在街上吹过。
路池抱了抱自己的胳膊。
江清栩问他：“冷？”
路池：“不冷。”
江清栩：“你鸡皮疙瘩都起了。”
路池撇了撇嘴：“那我们都没带外套，说冷也没用，还不如早点回去，没风会好很多。”
江清栩：“是。”
两人安静了一会儿。
忽然，江清栩探手，问路池：“要不要抱一下，会暖和点。”
路池一僵：……
他问：“抱？”
江清栩垂眼：“不抱算了。”
路池嘴比脑子快：“没有……”
我。
你。
啊。
什么啊。
这是干什么。
他又在回答什么。
之前不是抱过了吗。
虽然抱的时间不长。
但是但是，第二次了……
他在有限的时间里飞快地进行头脑风暴，可终究敌不过下意识的动作，已经自然地迎了上去。
拥住了江清栩。
他们的身高、体型都差不多，抱起来不会有谁圈住谁的感觉，也不会不舒服。
四下无人。
江清栩：“怎么样？”
路池吸了口气，回答道：“是暖和多了。”
也很舒服。
江清栩把脑袋闷了下去。
接下来，路池什么都没说。
他任由江清栩抱住，在网约车过来之前，久久都没有撒手。
或许江清栩早就想这么做了。
只是想再找个理由，让这种行为变得光明正大些。
只要一个拥抱。
路池比谁都清楚。
江清栩的心情并没有调理好。
他只是在惯常地装着，表现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一副不需要别人担心的样子。
可实际不是这样。
封号的事，江清栩从来都没有释怀。
七年的账号，努力创造的心血，又该如何释怀。
而且和江清栩斗了这么多年，对方有多努力，路池都能看见。
——因为自己也在跟着卷。
明明是这么听话的一个人，准时准点睡觉，第一个交作业，会预习，考试永远稳居年级前十……却还是得不到一句肯定，只有不断的打压。
而这个罪魁祸首，还要把话说得冠冕堂皇，理直气壮。
连他都觉得过分。
这么想着，路池胆大包天地挪手，轻轻揉了一下江清栩的后脑。
头发松松的，一点也不扎人。
有点僭越了。
不知道江清栩会不会生气。路池想。
“……”
“路池。”
江清栩没生气。
他抬起头，喊着路池的名字。
声音很轻很轻：“我真的没有能量了。”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江清栩一觉睡到了下午一点。
他和路池昨天凌晨三点才回来, 路止已经睡了，整个家都是黑的，两人蹑手蹑脚地洗漱过后, 才各自回房休息。
但江清栩有点失眠, 到早上六点才勉强睡着。
没有设闹钟, 也没人来叫他, 江清栩熟睡到自然醒，睁开眼的时候, 屋中暗得很。
若非江清栩看了时间，他多半以为自己一觉睡到了晚上。
房间里加了遮光的窗帘, 效果特别好，将阳光挡得很严。
江清栩喜欢。
拉开窗帘, 今天天气不错。
他起床叠被, 把收拾好的行李箱推到房间旁边, 走出了门。
路池已经起了，正坐在沙发上，用大屏看动漫。
面前还摆了一杯果汁，一盘妙脆角和小麻花。
听到动静，路池扭头：“醒啦？”
江清栩：“嗯。”
他的声音听着还有些哑。
路池挑了挑眉。
他转身，膝盖跪在沙发上，贴住沙发背, 将身体前倾，问：“你是不是又生病了。”
江清栩摇头：“没有。”
“刚醒, 没太多力气。”
“低血糖吗？”
路池指：“我给你留了午饭，在桌上闷着，还没凉。”
“煮的面，刚好填填肚子。”
江清栩：“好。”
他去洗漱, 洗完坐到餐桌旁，把焖面的盘子拿掉，用筷子搅了搅。
江清栩问：“Z呢？”
路池把自己缩回了沙发里，头也没转：“他早上九点左右接了通电话，说公司那边有个急事，所以赶忙收拾行李，直接飞回去了。”
“什么公司，五一还把人摇回去，节假日加班三倍工资。”
江清栩：……
他问：“你九点就起了？没睡多久吧。”
路池说：“我被路止吵醒的，怕你睡不好，就起来盯着他把动作放轻。”
“然后睡不着了。”
路池笑了声：“还好昨天喊你来了，不然他五一约你，铁定会放你鸽子。”
江清栩：“哦。”
“就哦一下啊，”路池不满道，“你反应也太平淡了。”
江清栩：……
他沉默了片刻，慢吞吞道：“路止临时改的行程，机票一定很贵。”
路池懒洋洋道：“嗯。”
好像还是不对。
江清栩福至心灵，又说：“昨天的事，谢谢你。”
路池这才满意，摆手道：
“没事没事，往坏处想，以后我可以拿这事嘲笑你了。”
江清栩：……
他就知道路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江清栩叹了口气，别过头：“你笑吧。”
路池：……
为什么看着这么可怜。
哎。
路池还是心虚了：“别这样啊。”
“我就开个玩笑，不会真的嘲笑你的。”
江清栩：“我知道，你很好。”
路池慢慢坐直了身体：“还是不开心吗？”
“要不然，下午来打打游戏，刺激下多巴胺？或者吃点好吃的？”
“没不开心，”江清栩解释，“我还好。”
“而且电脑在学校里，我暂时打不了游戏。”
路池说：“去拿嘛。”
回一趟学校吗？
江清栩想了想：“也行。”
“我一会儿就走，回学校去。”
路池愣了愣，听出对方的言外之意：“不回来啊？”
江清栩问：“你希望我继续待在这儿吗？”
路池一滞。
他希望。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
路池咬住了自己的舌尖，没法将话语说出口。
他和江清栩什么关系，又该怎么去提留人。
如果昨天的拥抱还情有可原，今天，他就找不到任何理由，去说服自己挽留对方了。
路池咬得有些疼了，舔了舔自己干涩的唇。
他缓缓问，试图讲些别的，遮住自己乱七八糟的小心思——
“那你爸呢？他找不到你，会不会到学校附近转悠。”
“不会。”
江清栩说：“他很忙，一般在工作上不顺心了，才会回来找我的麻烦。多半没几天就走，不会管我。”
顿了顿，江清栩继续补充：“最多两天。”
路池“唔”了一声：“是吗。”
江清栩：“嗯，不用理。”
路池问：“这样真的好吗？要不先报个平安吧。”
江清栩摇头：“平安我昨天报过。”
“刚到网吧那会儿，我就说我和朋友在一起，不用他管。”
“然后把他拉黑了。”
路池给江清栩竖了个拇指：“你爸会发很大的火吧。”
江清栩咬了两口面，嚼完才继续：“还好，毕竟他不是真的在乎我，只是喜欢掌控而已。”
“到时还要觉得自己可尽心尽责，实现自我感动。”
路池眨了两下眼，慢慢地坐直了身体。
这么讲的话，他其实没理由去劝江清栩什么。
因为他也挺了解这种感受的。
思及此，路池提议道：“要不，我跟你一起回学校吧。”
江清栩吃面的动作一顿：“嗯？”
路池：“反正路止走了，家里就剩我一个人待着，孤零零的，还不如回校。”
“再说，我还打算跟你换号玩呢，要看你的反制操作。”
“刚好这两天寝室没人，不会打扰。”
江清栩：……
江清栩默了默，说：“也可以。”
路池站起来，把电视关掉：“好耶。”
“等我一会儿？”
江清栩说：“没事，我面没吃完，你慢慢来。”
路池：“但我这回打算把换季的被子衣服都拿过去，可能得装半天，你吃完饭都不一定能好。”
他笑道：“你会不会嫌我拖沓啊？”
江清栩：“是你的话，不会。”
路池：“说人话。”
江清栩：？
他这还不够人话？
路池立马反应过来，他在回什么东西。
和江清栩互怼久了，嘴比脑子快。
路池有点尴尬，给自己找补道：“不好意思，条件反射。”
“没事，”江清栩说，“我的话也容易让人误会。”
“你不拖沓，因为我昨晚也整理了很久。”
“这次还算我欠你的人情。”
路池默了一会儿。
又欠人情。
有那么重要吗？
他撇撇嘴，说：“江清栩，你先吃饭吧。”
“再不快点，面要坨了。”
*
晚上。
江清栩没把那箱子东西带走。
他暂时不打算回家，东西拿到学校也没用，还占位置，而且里面鼓囊囊被塞满了，拉着都重得很。
一番斟酌过后，江清栩接受了路池的建议，干脆先放在那边，日后有空，再带回家里。
他和路池在外头吃完了饭才回学校。
路池抱着电脑，直接进了江清栩的寝室。
江清栩的桌子很干净。
除了电脑和几本书，上头几乎没有其他的东西，不乱，重要物品都分门别类地摆放在柜子上，非常赏心悦目。
其他室友的位置都没人，可以随便坐。
出于礼貌，路池用微信问了一下，经过王飞扬的同意后，才坐在他的位置上。
这地方离江清栩最近。
两人先刷副本。
江清栩换上了新做的装备。
套装成型后，明月别枝的伤害大幅提升，对BOSS的打击最是直观，一招能砍一半血，过副本的效率直线提升。
幸运的是，他们今天不仅出了一次隐藏关，甚至还刷新了副本漩涡隧道的通关记录。
轻松打完，路池伸了个懒腰，问道：“江清栩，你换新装备了？”
江清栩：“对。”
路池：“伤害好高，一套能秒两波怪。”
江清栩回答：“这套适合刷本和打极限输出，给冰法师的，到排位还是要看情况调。”
路池凑过去：“这么厉害。”
“那你帮我看看？我这套装备合适吗？”
江清栩：“不用，我点开你主页看过。”
“你现在穿的，已经是最合适的套装了。”
路池：“真的？”
江清栩：“真的。”
“不然我早就提醒你，给你拉表对比装备数据了。”
路池：“这么好？”
江清栩：“你是我徒弟。”
“而且，你选装备的眼光挺好。”
“好耶。”
路池戳戳江清栩：“接下来干什么？你还有别的没打吗？
“要排位？还是看看新活动，或者玩1V1。”
江清栩知道路池想干什么，起身，给路池让位置：“单挑吧，你这么期待。”
路池：“我想试试冰法师嘛。”
江清栩坐到路池的电脑前：“嗯。”
两人进入战斗界面，江清栩现在是队长，开启房间。
【玩家“明月别枝”，玩家“池鱼”，欢迎来到竞技场。】
【平衡模式。】
【玩家“明月别枝”生命值+30％，控制抵抗+10％，攻击力-20％，速度-10％。】
【玩家“池鱼”攻击力+30％，速度+10％，生命值-20％。】
1V1的准备时间，江清栩熟悉了一下路池设置的键位。
他将手捏在鼠标上，按住键盘，按照自己的习惯试了试连招。
攥了一下，又松开。
太合适了。
对方的键位和自己的一模一样。
哪怕职业不同。
【游戏开始。】
路池一直按着技能，一入场便朝江清栩的方向瞬发，起手先是一招控制。
江清栩没急着攻击，也没走位躲避，快速起阵，用技能抵消掉这道技能。
这样明明很吃亏。
路池没停，快速衔接“冰刺”，趁着阵法师释放技能的后摇，将对方钉穿，消耗掉一口血条。
江清栩按下几个技能。
鬼手破土而出，从背后抓住了“明月别枝”，并挂上持续伤害。
再丢上灼烧。
这两道技能的伤害都不高，路池硬吃掉了这波，趁机放出暴雪，接普攻和小技能，封住了江清栩的两条路——
江清栩不急不缓地给自己施放阵法，得到速度加成。
他靠走位躲掉路池的小普攻，却吃到了另一个伤害更大的技能。
江清栩给路池挂上反伤。
同时，藏在暴雪中的傀儡在江清栩的身边爆炸。
傀儡炸伤了江清栩的半管血，同时受阵法反噬，路池也同样掉了一截红条。
两人同时进入被控的状态。
现在路池的红条比江清栩的条要健康一些，看似占据优势。
可不知什么时候，他被江清栩挂了三种负面状态，都可以造成持续伤害。
他没有净化。
再加上刚刚被傀儡反噬的冰冻，路池的红条正一点一点往下掉着。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路池的大招降落。
江清栩依然没躲, 他强行吃掉伤害，趁着路池施放技能的瞬间，又补上了下一个阵法, 延长持续伤害的时间与伤害总量。
此时, 江清栩的血量已经到了一个非常危险的地步。
最多只够再吃三个技能。
江清栩操纵角色后退两步, 趁着路池施法的前摇放出大招。大阵法将两人笼罩, 给予自己加成的同时，也给路池挂上了最后的负面效果。
中毒。
每隔两秒, 路池就会掉一次生命值，血量流失量按已损失生命值的百分比计算。
也就是说, 路池的血量越低，损失的生命也就越多。
放完技能, 江清栩卡着时间, 避开了路池的下一个技能。
他终于开始走位了。
路池认真地研究着江清栩的打法。
江清栩不走直伤, 用了一种冷门的处理方式，选择利用持续伤害打输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