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连S级异常都无法窥其万一的存在。
是即便不被召唤,也默默笼罩着整个世界的庞然大物。
祂不语,但存在,且……
无处不在。
第 56 章 56-神启仪式,四海龙龙(含营养液加更)
从幽暗的地府上空望去,无数阴兵组成的黑色潮水已经全部缩紧。
所有考生都被挤压在中心那方寸之地,如同无法逃脱的困兽,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陷入死局。
黑压压的阴兵大军层层叠叠地围住他们,一圈又一圈,漫天遍野都是森森鬼气。
众人绝望的意识到,没有退路了。
“轰——”
苏芙踏着风火轮从天而降,她看着众人的狼狈模样,不认同地摇摇头,“啧啧,你们这又是何必跑呢?”
“反正又逃不出去,这不是白白浪费体力吗?”
她笑眯眯地说:“不过,我倒是玩得开心了,你们呢?”
众人:“……”
“推荐你选择前者,”苏芙诚恳地建议道,“如果你选择后者的话,这些材料我回头还得拿出来再卖一次。”
很可惜,黑矮人并没有听从他的建议。
一个装得鼓鼓的魔石小袋落进了他的怀里。苏芙打开看了一下,这里面的魔石绝对大于他所有材料加在一起所能卖出的价格。
“看来只能再卖一次了,”苏芙满满遗憾地说,又把巴桑打量了一眼,评价道,“其实你这一手还挺霸道总裁的,如果你的颜值足够高的话。”
巴桑冷哼了一声。
“刚你说什么?把东西卖完你就走?”他用短粗的手指指着,“把材料给我,现在你卖完了。”
“好的老板,谢谢老板,我这就走,”苏芙露出标准的营业用笑容,简单粗暴包起了材料往他手里一交,“考虑到你有和我决斗的倾向,我需要跟你一起走吗?”
“走!”
巴桑说道,眼睛里露出得色。
小魅魔嘴巴毒得实在可以,但这份儿乖巧还是值得夸赞的。说起来这都是他那袋魔石的功劳,不过这蠢货怕是不知道,等回到他那里,材料是他的,魔石是他的人,也是他的。
“从你展现出的性格与脸上的表情来判断,你此刻的心理活动大概是,等回到你那里,材料是你的,魔石是你的,我,同样也是你的。”
苏芙一边跟着他走,一边说道:
“考虑到你目前是八等下阶,一个大等级的实力差确实会给你带来这样的自信,有必要提醒一下,我表面上看起来虽然只是一个九等下阶刚刚成年的魅魔,但在成为魅魔之前却有着另一段因为失忆而无法对你进行详细描述但我敢保证一定比你剽悍的人生,你有极大的几率并不是我的对手,如果你愿意把全部财产上交给我的话,我还是可以考虑忘掉你的事情的。”
巴桑:“???”
他现在仿佛和小问号做了朋友,头顶的问号是越来越多了。
“补充说明一下,‘忘掉你的事情’只是一种修辞手法,并不代表我的记忆力很差,”苏芙接着说道,“我对你的处理方法应该比99%的恶魔都要仁慈了,你真的不要考虑一下吗?”
“&¥#@%$”
这要是还能忍那就不是黑矮人了。
巴桑骂出了一句用任何异族语言都无法进行翻译的脏话,再次提起了沙包大的拳头,他是很有必要教训一下这个不识好歹的魅魔。
拳头的落点并没有传来想象中的触感。苏芙轻灵地向后避开,几缕银发因动作的辐度而从兜帽下飘出来飞扬在空气里,亮黑色的薄质手套消失了,幻化成了一柄三尺有余的单刃长剑,狭长冷冽的剑身映着远处的魔晶灯,跳跃出火焰一般的色泽。
巴桑眯起了眼睛。
和一般的铁匠不同,他相信鲜血的献祭可以让武器附着上灵魂的魔力,遗憾的是很少有生物愿意充当他的祭品,所以他也算是久经战阵。这个魅魔确实是个高明的剑士,这一点他一眼就可以确定。
巴桑反手背后,取下了颜色沉黑的矮人战斧。他感到苏芙突然离他很近,非常近,这种距离就像是两人穿插到了一起。
苏芙在中转位面里,侯烛看不到他,好想知道他此刻在干什么为何会突然离他那么近呢?
银发的魅魔在品尝他的双唇。即使隔离在两个位面,也可以感受到那清新的、让人联想起自然的气息,这来自精神与灵魂。
但是,没有丝毫的能量——因为没有来自肢体的接触。苏芙不甘地离开,舌尖轻扫过唇瓣。
他真的是饿晕乎了,居然做出了这么愚蠢的事。要吃也应该现身出去吃,隔着位面怎么可能吃得到呢?
“可以吗?苏芙先生?”侯烛又问了一句,还是事后要请他吃饭的事。
“当然可以了!”苏芙回答说,他肯定得留下来找机会,怎么可能看侯烛检定完没事了就老老实实地回去,毕竟他今天非得吃饱不可!
“太好了。”
侯烛很高兴,负罪感也随之减轻了许多。然后开始猜测苏芙刚刚为什么突然离他那么近。
是因为通过推理得出了他烹饪技能点的来源,以及发现他眼下的处境很不好么?
这是需要安静的场合。同批检测的年轻人们虽然没有公然说什么,但都在用古怪的目光看着他。
血脉的加成让他的听觉来得要比常人灵敏,从刚刚开始,他就听到他们在窃窃地议论:
“那不是侯烛吗?他怎么今年才来参加检定?”
“是啊,他都多大了。”
“你们懂什么,他这哪是今年才来参加检定,”一个魔法学徒解释说,“他都连着检定了三年了,这是第四年!”
“卧槽,凭什么,”一群检测者都惊了,“我们都只有一次机会,他检定四次!”
“还不是凭着他那当家主的爹呗。”一个小个子的年轻人说,他来自旁支脉系,对主家一向是有点意见的。
“这也太过分了,”不少参加检测的年轻人都很是意难平,“超凡的前辈们都没人管管的吗?还没听说过家主能做到这份儿上的。”
“按理说这肯定是不允许的,”一个圆脸的魔法学徒耸了耸肩,“汉默拿出来的理由是他有精灵血脉。”
“精灵!?”年轻人们都愣住。
他们的目光把侯烛上上下下地扫过,带着一种围观珍稀动物的好奇,变得更加令人不适了,“啊!”有人低低地惊呼道,“他的耳朵”
“行了行了,你们够了,”杜维也是带领后辈来此的魔法学徒之一,他向侯烛的方向后错了一步,挡住了众人投来的目光,“精灵是长生种发育得很慢,我哥哥和普通人当然是不一样的。”
众人收回了目光,好几个都不满地皱起了眉头。
“那也不公平好吗,”一个梳了麻花发辫的女孩子嘀嘀咕咕地说,“人类也有发育得慢的,我家那个老弟你知道吧?几岁才会说话,从小发育得就慢,去年检定了一次没过,要是今年能再检一次,没准儿结果就不一样了。”
“啊哈哈,”杜维笑了一声,“要是这样的话,到时候所有检测没过的都可以说自己发育慢了,家族里有多少材料给你们浪费?”
“你哥浪费得就不多了?”有人没好气儿地反问。
“他情况特殊嘛,”杜维理所当然地说道,“浪费的话,确实是有的,所以今年这次是最后一次,就算这次也检测不出,以后也再不会来检测了,这个话题可以结束了。”
话题也确实结束了。恶意在空气里蔓延,侯烛明显感觉得到,除了站得远而完全没有听到这些对话的布蕾娜之外,其它所有的年轻人都对他更加地不满了。
所以苏芙先生之所以离他那么近一定是为了安慰他,侯烛大为感动,他的金手指老爷爷真的是太宠他了!
又有两个年轻人被淘汰了,其中一个是和罗尼一起来的,负责他们的魔法学徒和同伴们点了点头打了个招呼,带着他们脚步轻轻地离开。
检测需要很久。像这样已经确定没有希望的没必要再耽在这里等着,这除了让他们心生嫉妒之外没有任何好处。
一个显得有些畏畏缩缩的年轻人在检测时进入了精神恍惚状态,在检定法阵里大哭大叫。众人都给吓了一跳,唯独擅长心灵魔法的二星法师,吉尔曼·温斯顿露出满意的微笑——看来今年他可以收到一个不错的弟子了。
还有一个身材健壮的青年同样没能点亮水晶,但却点亮了自己的皮肤,让他看起来有若黑夜中的萤火虫一样闪闪发光,不少人小声猜测这是光明魔法方面的天赋,莲娜夫人却宣布他并不适合学习魔法,而是适合修行武技。温斯顿家族是魔法世家,在武者的培养方面并不擅长,所以未来会送他前往莱蒙德家族的武者基地那里受训。
健壮的青年很高兴,当不成法师没关系,武者同样是超凡者。光明的未来在向他招手了。
许久之后,这一批年轻人终于测试完了。
“很不错,”一个中年法师回转过身,看着站在法师席后、即将成为学徒的几个年轻人,点了点头,很是满意,“今年留下的后生比往年的都多。”
“毕竟是复苏期,”研学冰霜魔法的老法师捻着胡须,轻声开口,满是憧憬,“第二魔法纪元”
“好了,还有一个,”莲娜夫人指尖轻轻叩了叩桌面,“侯烛。”
侯烛向前走了两步,停下,“请帮我校准一下检定阵。”
莲娜夫人抬了抬眼,“克劳德。”
被点到名字,纹章上缀着一颗星星的克劳德·温斯顿不情不愿地起身校准检定阵。有着一双漂亮杏眼的女性魔法学徒带着最后三个未通过的检定者离开。到这时,所有的魔法学徒都走了,除了杜维。
侯烛的目光移向他:“杜维,你不回去么?”
“噢,亲爱的哥哥,你怎么老是拒绝来自弟弟的关心呢?”杜维的声调就像是融化的冰淇淋一样恶心而又黏腻,“我想导师们多半不介意我留在这里看看你的检定结果。”
那天和侯烛见的一面弄得他心里很没谱,在去巴德叔父那里领过罚之后,他一晚上都没能睡好。不等在这里,亲眼确定侯烛到底有没有魔法天赋,他是无论如何也放不下心的。
而听到他这句话,侯烛立刻放心了——本来还有点忐忑。
『作为反派炮灰选择留下来还特意刷了一波存在感,那么接下来显而易见就是作为主角的我装X打脸的套路剧情了!』
『嗯,为了起到最好的打脸效果,我这一波评级绝对是S级没跑了。』
苏芙:“”
虽然很想吐槽,但联系起这家伙开挂的精灵血脉,竟特么无法反驳。
当检定阵完成校准,某位准备好了开启打脸剧情的虚假主角信心满满地走进了法阵。
莲娜夫人把眼镜取下来擦拭。加勒特用一种依旧很不友善的目光盯着他,双手叉着下巴。因为校准了太多次法阵而显得颇有些疲劳的克劳德掩着嘴巴打了个长长的哈欠,一旁老法师在和颜悦色地小声和布蕾娜说话。
自始至终便站在法师席一旁的汉默目不转睛地盯着笼罩在他身上的光幕,神情紧张而又凝重。比他更加紧张的是杜维,那一身魔法学徒的深灰色短袍下,青年的双手用力绞紧了。
混沌魔元环绕在他身周,逸散出多色的魔法光尘。这种经过特殊处理的魔力有与检定目标体内隐藏的魔力共振增幅的效果。某位主角连带着他的金手指老爷爷都很有理据地认为,接下来将会产生剧烈反应,比如卷起一波狂野的魔力风暴。
但事实证明他错了。
他的金手指老爷爷也错了。
——两分钟。仅仅不到两分钟。混沌魔元凝聚的光幕便渐淡而后消失了。
莲娜夫人从他身上收回了目光,开始整理手头的文件。加勒特发出尖锐而又刺耳的笑声。克劳德脸上写满“可算可以回去了”,而冰霜系的老法师已经抖了抖袍子站起身来,准备带着他新收的学徒回去了。
汉默脸色灰冷有如钢铁,眉峰很很皱起,中间的那道沟壑变得更深了。他的目光是肉眼可见的失望,深层的内里更带着一种恐怖的寒凉。
侯烛的心脏因之而紧缩。还好,父亲的视线并没有在他身上停留太久,很快便转到了另一个儿子身上。
杜维因父亲向自己投来的目光而雀跃,以下的欣喜随之更多了一层——先前的那层当然是源于侯烛的天赋检定结果。这次检定是最后一次,以后再不会有了真好,这家伙就算日后哪天有了天赋,也不会有检测的机会了。
他很好地掩饰了内心的喜悦,面上甚至显得比父亲还要更加难过,只是短袍下原本紧紧绞在一起的手,却是在不知不觉间放开了。
“这不可能!”侯烛感到实在是荒谬极了,“怎么可能没有魔法天赋?这个检定阵一定有问题。”
“那么多人都没问题就你出问题?”加勒特眉稍讥讽地上挑着。
“会不会是魔法素材用完了?”侯烛分析,“这次结束得甚至比过去那几次都要快,很有可能是魔法素材用完了。”
克劳德哈欠连连地离开了座位检查魔法阵,“没有耗完,还有剩余,”他说,“而且法阵本身也不存在任何问题。”
一边说着一边走了回去,就这么站到了法师席的一旁。马上就要回去,没必要再坐了。
“那是检测机制有问题吗?”侯烛说道,“比如,这是对人类进行检测的法阵,但它判定我其实是精灵,所以”
“没天赋就是没天赋,你测几次都是没天赋,”加勒特嘴都快撇歪了,“就这还不认命呢?”
侯烛对他的忍耐到达了极限。
他猛地向加勒特的方向转过了身,就要开口,却被父亲铁青色脸色喝止:
“行了,侯烛!你是还不够嫌丢人么?”
侯烛住口了,加勒特怜悯地看了他一眼,视线循声又转向了汉默,“哈哈哈,说起来,汉默老哥你也够丢人的,当初是谁在那里洋洋得意,他娶到了精灵王血?”
“精灵王血?”
沉碧色的瞳孔瞬间收缩,侯烛倒是还从未听说过一节,原来母亲赋予他的血统,是精灵王族的传承他算是明白他的血脉为什么会这么奇特了。
“这都是你的错,汉默,如果伊薇露莎当初嫁的是我,情况肯定和现在不一样!”
加勒特语气尖锐得像是指甲在刮擦玻璃,“至少我们的儿子绝对不会是一个四次检测都测不出天赋的废物,还不是你身上流的那没用的血,连精灵王血都他妈带不动”
汉默·温斯顿双手颤抖,一双略有些浑浊的灰色眼睛几乎要瞪出眼眶。
其它家族法师的目光也都集中在他的身上,他从中读出责备,显然他们也在后悔当初不该让他和伊薇露莎结合。
他的嘴巴张开,但却说不出话,唯有牙齿交叩发出细碎的声响。
“——加勒叔叔,请适可而止吧!”
杜维两步跨了过来:
“祖先曾经说过,只要我们身上都流着温斯顿家的血,那便应该永远团结。
“父亲这些年来为家族工作兢兢业业;我拥有A级的雷系天赋,日后会成为法师为家庭奉献一切;哥哥虽然没有检测出魔法天赋,但他将会通过联姻的方式为我们争取到可靠的盟友
“你用如此刻薄的话来伤害我们,对于家族又能带来什么好处呢?”
他侃侃而谈,加勒特一时语塞。道理确实是这样无法反驳,更重要的是,A级雷系天赋
他也就是个普普通通的B级天赋,而且没有哪方面特别地突出。杜维天赋不错,成为正式法师估计也就几年的事,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超越他,成为强大的元素法师,得罪这家伙可没什么好处。
“不好意思啊汉默老哥,我这是心情一时激动,都是因为恨铁不成钢唉,恨铁不成钢,检测四次都显示不出魔法天赋,伊薇露莎倘若泉下有知,一定会很失望的。”
加勒特摆了摆手,无比自然把矛头再次移到了侯烛身上。
他看得出来杜维只是为了给父亲解围,而对于这个同父异母的便宜哥哥?那点见不得人的小心思可瞒不过他的眼睛,“说起来侯烛结婚的事确实该纳上日程了,关于该找哪家,老哥心里有谱么?大家觉得呢?”
“联姻啊”莲娜夫人沉吟了一下,“我觉得可以考虑一下莱斯利家族,被定为下一代继承人的温蒂小姐如今还未婚。虽说莱斯利家未必看得上无天赋者,但侯烛身上流淌着精灵王族的血脉,显然不该与普通的凡人等同。”
“温蒂小姐确实,”一个中年法师点了点头,“不过我觉得哈尔萨德群岛的克莱尔女士也可以考虑一下,她的丈夫前些年死了嗯,年纪是大了一点,但这些其实都没有关系的,而且艾文有精灵之血,无论和谁结合,未来都要面对另一半比他更先走向衰老的局面。”
“啊,这么说的话,纳哈特的纳塔莉也不错”
话题就这么丝滑流畅地转到了侯烛的婚姻问题上,法师们为他挑选起联姻起联姻对象,没有人再关注汉默当初与伊薇露莎结婚是不是有错。
汉默轻轻呼了口气,原本有些佝偻的腰背重新挺直起来。他看着不卑不亢参与法师们话题的杜维,心下油然升起有所依靠的安全感。
A级的雷系天赋,确实已经很不错了过往的那些年里,他不该把希望过多地寄托在长子身上,而忽视这个次子的。
“导师们,联姻虽说更多地是出自利益考量,但我还是希望,我的哥哥和他未来的婚姻对象多少是能有点感情基础的。”
杜维选了一个合适的停顿插口说道,随后转向侯烛,露出关切的笑意,当然笑意是真关切是假:
“哥哥,我记得之前博伊德家族长挺好看的那个小少爷,好像是叫希尔洛?曾经追过你来着?后来你们两个之间又有联系没?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从王族血脉带来的震惊中回过神来之后,侯烛始终在用一种仿佛置身事外般的冷漠听着长辈们说话。被杜维问到,他的目光扫向他,沉碧色的眼睛像是蒙着一层寒霜的木叶,并没有回答。
这个问题也并不需要他的回答。因为杜维的意图并非关注他和希尔洛之间情况如何,而是提醒能够决定他婚姻大事的法师们,除了女人,还可以选择男人。
他的意图达到了。
“啊,思维惯性,思维惯性”加勒特懊恼地摇了摇头,嘴角挑起不怀好意的弧度,“居然把男人给忘了!不知诸位知不知道,都有谁是喜欢男人的?”
“我儿子怎么可以和男人结婚!”汉默怒道,但旋即便收到了法师们投来的目光。他嘴唇虚张了一下,忙又补充,音量比起刚刚已是小了很多,“艾文是没有天赋没错,但他的后代却不好说,如果他和男人结婚的话”
“容器,可以用生命容器来孕育子嗣,现在这项技术已经很成熟了。”一个中年法师提醒说。
“那是乌斯卡人的技术,”汉默说,“安全考虑,生育这么重要的事情还是不要过乌斯卡人的手。”
“是来自乌斯卡的技术,我们自己人手里并不是没有,”莲娜夫人视线越过眼镜上框看了他一眼,“把男性也纳入考虑,可选择范围便能够扩大很多,但有一点,我们的孩子不能受委屈——他们的子嗣必须姓温斯顿。”
『可信他个鬼的不能受委屈,分明就是不想王血外流。』苏芙听到侯烛讽谑地想,不同于外在表现出的镇定与漠然,他的内心其实并不平静。
此刻正在像弹幕一样,非常努力地对自己灌输:
『不能生气,不能生气!作为高贵的主角,如果和一群路人反派认真那就输了。』
『这个家族不过是展开剧情制造矛盾用的,所以反派含量才会这么超标,我已经看穿了作者的套路,没必要和他们真情实感!』
心里不断想着不能真情实感,那便说明已经真情实感了。这一点就连具有高超情商的苏芙也看出来了(实际上是通过心灵链接感知到的),当下便传出精神讯息:“你错了,侯烛。”
“苏芙先生?”
“你现在应该生气,”苏芙果断展现出魅魔蛊惑人心的能力,“愚蠢的艾小文啊,想要改变这一切的话,就痛恨他们,憎恨他们吧!让他们见识到你的力量,燃烧吧,爆发吧,让一切都因你而战栗吧!”
侯烛头顶瞬间冒出一长排的问号:“?????”
苏芙:“”
考虑到他自己的语言风格很难具备足够的感染力,于是他没敢原创,特意对记忆中的名语录进行了借鉴与模仿,但问题来了,是他模仿得不够标准吗?这名语录说出来怎么还起反效果呢?
——连侯烛压了半天没压下去的愤怒情绪都被他这一下给打断了!
“咳,我是看你很难过于是于是特意开了个玩笑。”
苏芙赶紧补救翻车现场,让语气恢复作为金手指老爷爷该有的沉稳与严肃:
“书归正传,你应该愤怒,侯烛。出生在什么家庭并不是你能够选择的,在成长的过程中占用家族的资源也是不可避免的,你应当对家族予以回报没错,但绝不是通过这种侮辱尊严与侵犯自由的方式。”
“我明白,”侯烛通过心灵的链接轻声说,“我已经很愤怒了,但是在一群实力远超于我的魔法师面前表现出愤怒只是无能狂怒而已,不仅不能对改变当前的处境有所帮助,讨厌我的人还会因此感到格外的欢欣”
“你确定吗?”另一个空间里,银发的魅魔那饱满的唇瓣贴近了他精致的耳尖,“你确定这些魔法师的实力真的远超于你吗?”
侯烛愣住了。
“你身上流淌着王族的血脉,过往曾经受到压制,但现在它已经挣脱了枷锁,感受到那狂野的自然之力了吗?”
恶魔的手虚虚搭上他的肩膀,“要记住,你是一个术士,天生的施法者!——不需要吟唱什么咒语,不需要构建法术模型,你只需要强化你的情绪,凝聚你的精神,明确你的目的,引导它,释放它”
侯烛按他所说的做了。
“哥哥,你的脸色变得好难看诶!”杜维夸张地惊叫了起来,“怎么,你是对导师们给你安排的联姻对象不满意吗?”
法师们的视线纷纷向侯烛望了过来。
“啊,我们在这里说再多,小艾文不乐意也没用,”加勒特耸了耸肩,“像结婚这种事情,当事人不答应,那真的是很难办呢。”
“这有什么,”在心灵魔法方面颇有造诣的吉尔曼·温斯顿漫不经心地摆了摆手,“回头把他这段记忆消除掉也就是了,再补上一个心理暗示,保证他进教堂的时候乖乖的。”
“嗯,”莲娜夫人点了点头,对此同样是浑不在意——要是在意的话她也就不会当着侯烛的面说这些了,“我们刚刚说到了盖伦堡的尼古拉斯等等,”女法师警觉地抬起了头,“有什么地方不对!”
这把战斧是他亲手打造——使用了上好的黑钢和十三颗类人生物的头颅。
斧刃高速破开空气发出尖锐的啸响,仿佛痛苦的亡灵撕裂心肺的号哭。
“小魅魔!”巴桑喉管的深处发出嗜血的咕噜,“就算会用剑,你也不过是个九等下阶的小魅魔!”
“你这样强调级别,是会让你沦落成八等之耻的。”苏芙长剑以刁钻的角度格挡了一下他的斧柄,在精准地评估了一下他的力量的同时,优雅地借着反作用力把自己的身体送向了一侧。
这个黑矮人已经明显对自己的战技不自信了,他在释放等级的威压希望能够影响他。一个大等级的差距,也确实给他带来了不少的压迫感,但还不足以把他压制得动弹不得。
这就够了。
反射着魔晶石光芒的剑刃仿佛划破黑夜的焰火,金刃相击发出铿锵的铮鸣。事实证明苏芙的判断并没有错。高速交换了十几招后,被洞穿了颈项的矮人踉跄着倒进了血泊。
不过苏芙也为此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他的剑断了。
碰上这种等级与装备双重压制的对手是真的很吃亏。苏芙叹了口气,拾起断作两截的剑刃。
现在只能寄希望于黑矮人的遗产中,有一柄用起来趁手的剑了。
矮人是喜欢和金属与矿物打交道的类人生物,无论是生活在地表的荣誉氏族还是堕入地底的黑暗部落都不例外。苏芙怀着期待,使用从巴桑身上搜出的钥匙,来到了他的冶炼工坊,但在把少有的几柄单刃剑都试了一遍过后,不由得大失所望。
不是太轻就是太重,不是太宽就是太细,不是太长就是太短没一柄用上去舒服的。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这是一个锻造工坊,有不少不错的铸剑材料,也许他可以考虑自己量身打造一柄。
苏芙收整了可以用来铸剑的材料,又收整了好几袋品色不等的魔石以及几块魔晶,以及虽然用不到但是可以拿出去兑换成魔石魔晶的材料与各种物品
实在是太多了,多到甚至拿不回去。而这些东西绝对不能就这么放着,因为巴桑身死的消息很快便会传开,恐怕他前脚刚走,后脚这里就被蜂涌而来的邪魔给搬空了。
还好巴桑有一个值得夸奖的地方,那就是他拥有一个空间容器——锻造工具包。虽然只能收纳金属矿物炭块之类的工匠用品,但眼下苏芙所找出来的绝大多数都是工匠用品魔石魔晶也算,毕竟这种地下城通用货币本质上是蕴含着丰富黑暗魔力的矿产。
苏芙把战利品带回了自己的住处,拿出笔记本开始清点。
【[暗质岩]大量】
【[火性岩]大量】
【[黑铁锭]大量】
【[秘银锭] x13块】
【[石化蜥蜴的背甲] x1副】
【[高纯净黑耀石] x7块】
【以上便是今日的收获清单。】
【抛开情感因素来看,这一波血赚。但是,[情感因素]怎么可能真的被抛开呢?】
【剑断了。这是我穿越以来找到的最好用的剑。】
【名叫巴桑的黑矮人只是失去了他的生命而已,而我可是失去了爱情啊!】
【这架就不应该打。】
【我亏了。】
这波血亏的苏芙强忍悲痛又回了一趟交易区,这次他谨慎地使用幻形的能力给自己整容成了平平无奇的长相。
失去了长剑的保护,像他这样弱小可怜又无助但却拥有逆天颜值的魅魔,出现在混乱的交易区可是很危险的。
而接下来的这些天,他是要常驻在这里了,一是为了搜寻侯烛或许能够用得到的东西(以及试着给自己再找一柄剑),二来则是把用不到的战利品给转卖出去。
巴桑选择使用霸总行为直接买走他的材料而非帮助他把材料转售给他人,确实是个错误的选择,现在他真的要把这些材料再卖一遍了。
苏芙:强颜欢笑.jpg。
这天,材料卖到了一半,苏芙用出剑的速度紧急收摊。
他马上就要被拉进空间的漩涡里。
——侯烛在另一边召唤他了。
考场中,神衍AI的声音响起:
【考卷加载中……】
【考卷加载完毕】
【您本次C阶段考卷为:蝼蚁的觊觎】
苏芙:“???”
不妙啊,怎么光从考卷名字就能感受到波塞冬扑面而来的浓浓恶意?
蝼蚁?
还觊觎?
这位脾气最差的海神,是打定主意要让所有觊觎祂权柄的“蝼蚁”付出代价了啊。
考卷开始演化,眼前瞬间出现深邃的海蓝色。
紧接着,乌云密布,云层中电光游走,雷鸣声震耳欲聋。
轰隆——
一道闪电划破天际,在乌云中勾勒出一张威严的神容,俯视着下方的考生们。
空气中弥漫着咸涩的海风,苏芙已经能够听到远处传来的海浪声。
她忽然意识到——
祂故意的。
第 57 章 57-诸神垂怜,定海平波(含营养液加更)
海面在刹那间暴起数丈狂澜,海水在瞬息之间就变成了深不见底的墨色。
轰隆——
又是一道闪电劈下,刺眼的白光中,祂的虚影高高在上,俯视众生。
紧接着,大海倾灌而来,带着排山倒海般的压迫感。
数十丈高的巨浪在海神的意志下拔地而起,遮天蔽日。
浪尖处的浪花被狂风撕扯得粉碎,锐利似水刃。
狂暴的海浪之下,人的身影是如此渺小,就像沧海中的一粒砂尘,随时会被这恐怖的自然之力吞噬殆尽。
这就是神明的力量!
苏芙人麻了,你管这叫考核?
你一个堂堂海神,对着一群考生发飙?
眼看着那遮天的巨浪朝自己压来,苏芙想也不想就要唤出金箍棒。
可就在她挥出金箍棒的瞬间,空间仿佛折叠一样,原本还有距离的海水瞬间涌来,无数咸涩的海水灌入她的口鼻。
在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苏芙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波塞冬——你个傻叉!
竟然搞偷袭,简直不要脸!
“什么地方不对?”
法师们问道。
莲娜夫人没有回答。她也并不需要回答。
下一刻,所有人便知道了答案。
法师席。那蒙着深灰色柔软绒布的高桌猛地向上顶起,连带着桌子后面的坐椅。七个法师瞬间被掀翻了五个——包括莲娜夫人也不例外,只剩下了想回家的打工人克劳德与研习冰霜魔法的老法师,两个人刚刚没有落座。
立式的烛架也离开了地面,绣着三头霜鹿纹章的挂毯猎猎作响,万物的影子像是狰狞的亡灵般飞舞在沧桑的石砖墙壁上。
给法师们润口的水也悬浮在半空里的容器里飞了出来,用屁股重重亲吻了地面的加勒特刚刚用一个让人浮想联翩的姿势爬起身,冰凉的水便劈头盖脸地把他浇得又坐了回去,水淋淋的法师长袍严丝合缝裹在身上,叠上一层湿身效果,浮想联翩的级别又提高了。
“水,”加勒特骂骂咧咧,“这他妈的怎么有这么多的水——!”
厅子里的水统共也没几杯,可空中浇下来的水却是源源不断的。这深埋地下的暗室里开始下雨了,下得像是瓢泼,莲娜夫人抽出法杖,挥出了一个光凝的气泡笼罩了自己,老法师就近取材凝结冰盾把自己和学徒少女都给护住了。
其它的法师们也都连忙使用了各种防御法术,而他们的准学徒便没有布蕾娜那样的好运了,他们抱着头乱窜,踩踏,滑倒,疯狂地尖叫:“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杜维撑起了一个魔法护盾,护住了自己与父亲,和法师们的护盾不同,他的这个护盾四面透风,水从缝隙里灌进来,把两人的衣衫都给打湿。但他已经没心去管这些,而是用惊悚的眼睛盯着侯烛。
侯烛淡金色的长发无重力一般在身后浮起,狭长的双眸无论眼黑眼白,整个成了令人心悸的沉碧。
不止他一个人发现了他的异样,莲娜夫人对自己的声带施加了法术,用几乎能够刺破耳膜的尖声喊道,“侯烛,停下!你在干什么?!”
侯烛对她的声音充耳不闻,实际上他此刻几乎没有意识。加勒特口齿不清地骂着脏话,一手高举着多节法杖,另一手则在飞快地做着施法手势。
魔力的光辉从杖端激射而出,火球术,寒冰箭,奥术飞弹在这短短的瞬间,连甩出好几道魔法攻击,显然他并不真心为伊薇露莎的儿子觉醒了魔法天赋而感到欣喜。
雨幕在空气中扭曲出屏障,拦下了他的攻击。侯烛的身形缓缓升起,他悬浮在半空,转向加勒特所在方向,原本无焦点的目光在这一刻空洞地凝聚。
加勒特身上瞬间寒毛炸起。他不再骂脏话,因为他的嘴巴要留着念咒语,同时手上施法手势不停,把一星魔法师所能释放的所有攻击性魔法都向他丢了过去。
“加勒特,你!给我住手!!”
汉默一声暴吼,飞身向他扑去。
但他扑了个空。加勒特突然全无征兆地向前倒去,身体飞快地后移,沙包一般撞向了墙壁。
他匆忙地释放了一个防御魔法——这是他释放的最后一个魔法,然后多节杖就因碰撞而断作两截,而他自己则以一个销魂的姿势被固定在了墙壁上,依旧是那么引人联想,值得一提的是,藤蔓是这次联想画面中重要的加分项。
藤蔓。墙壁与地板的砖块簌簌松动,缝隙里正在飞快地涌出藤蔓,漆黑的古褐的冷碧的幽青的各种各样的藤蔓,有若鬼手般狂舞纠缠。
除了莲娜夫人和吉尔曼还在尝试向侯烛释放精神安定的魔法,其它的法师们都和藤蔓陷入了苦战。
杜维发现攻击他的藤蔓尤其地多。
他的魔力护盾原本便四面透风,在藤蔓的围攻之下,没过一两秒便支离破碎了。
杜维下意识地向父亲投去求救的目光——然后他便发现或许是侯烛潜意识里不想攻击父亲的缘故,总而言之所有的藤蔓都绕开了汉默,使他得以安然地站在那里,仰头看着悬浮在半空的长子,脸上不知是泪水还是雨水在莹光闪烁。
他没有收到杜维求救的目光。
杜维呆站在那里。他的魔力还没有用尽,可以释放防御法术,可他已经把这一节完完全全地忘掉了。
一根粗壮的黑色藤蔓狠狠地抽上了他的脸。
杜维被一下打醒过来。可藤蔓已经禁锢了他的四肢。“这样下去肯定会出事的,导师们!”他尖叫道,语气的恶毒让他自己也感到害怕,“我们的古堡已经几千年了,就算有魔法的作用它也不复稳固,这个厅子所在的地方侯烛!你还不停手!你是想弄塌家族的古堡”
黑色的藤蔓在他说话的间隙钻进了他的嘴里。杜维的眼睛惊悚地瞪大。他把没说完的字眼和着藤蔓泌出的一大团可疑物质咕啾一声一齐咽了下去。
但他这一番话的目的还是达到了,“古堡!”不知是哪个法师惶乱地大叫道,“这样下去的话,这一带可能会塌!”
“温和的精神安抚完全起不到效果,”莲娜夫人转向吉尔曼,“连接心灵禁制强行压制吧,你擅长这个。”
“不,不要这样!”汉默两步跨了过来,语气极快地说道,“艾文体内的这股力量正在觉醒的过程中,贸然打断的话指不定会造成什么后果!之前伊薇露莎就是这样,在十六岁那年,她血脉觉醒,因为动静太大引起了乌斯卡人的注意,没办法只能强行压制了这次觉醒然后,她使用魔法的能力就像从来没有来过那样消失了,直到离开人世,她都没有再次迎来觉醒的机会。”
“如果古堡出问题的话,我们同样会引起乌斯卡人的注意,温斯顿家族从古至今所做的一切都会暴露在他们面前!”莲娜的声音严厉得像是朔日的寒风,“汉默,你是打算让温斯顿家族重复一遍精灵的悲剧么?”
汉默顿时哑口。当初精灵遗族为伊薇露莎的魔力失控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如果不这是这样,他也不可能娶得到这位精灵公主——没错,精灵遗族对伊薇露莎的称呼是公主。
他向后退开,用一种绝望的悲凉看着被吉尔曼举起双手,在莲娜夫人防御光幕的掩护之下,向侯烛释放了用以连接家族禁制的心灵锁链。
如果那些精灵遗族还有幸活着的话,按照他们的规矩,是不是要把他称之为王子呢?
这是多么恐怖的力量。只可惜他的传奇还没有开始,便已经落幕。
但让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的是,那心灵锁链刚刚延展到侯烛的身边,瞬间便如长鞭一般向吉尔曼反扫了回来。专攻心灵魔法的中年法师猝不及防地挨了一下精神鞭挞,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尖叫,双手抱头咚地一声倒在了地上。
汉默和莲娜夫人都被吓了一跳。“吉尔曼!”莲娜夫人询问,“怎么回事?”
吉尔曼缓缓放下了抱在头上的双手。两人看到他的眼睛上翻,目光迷离,嘴角淋沥流出涎水,脸颊上带着极不正常的红晕。
“吉尔曼?”
“嗯啊”吉尔曼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嘴唇颤抖着,哆哆嗦嗦地道,“好,好爽”
汉默&莲娜夫人:“?????”
在他们看不到的异度空间里,银发的魅魔唇角抽搐,正在飞快地在笔记本上记录着——
【[心灵鞭挞],魅魔晋阶八等觉醒的天赋技法,但事实证明,如果有足够弱小的敌人主动把心灵锁链送到脸上,那么就算是九等下阶也可以使用。】
【被[心灵鞭挞]所击中的敌人臣服在快感之中失去行动能力,这一点是技法的自带效果,不以魅魔的主观意志为转移】
吉尔曼整个呈现出坏掉了的状态,无法再起身战斗。对于这位可怜的魔法师,莲娜夫人与汉默当然是默契地选择各自向后退开一步,力图离这货远上一点。
精神禁制也指望不上了,莲娜夫人的表情变得前所未有地凝重起来。“汉默,”她说,“你必须做一些更坏的打算了。”
“别,不要!”汉默的唇舌在这一刻有如生了锈一般干涩,刚刚看吉尔曼倒地他心里实则还在暗爽来着,“莲娜夫人!”他急道,“这千万使不得!”
“那你去阻止他?”侯烛把精神力聚焦在心灵链接。很好。确实不在勿扰状态。这意味着他可以放心给他发送消息。
“苏芙先生?”侯烛试着喊了一声,同时开始组织语言,要怎么在避免冒犯的同时提出一起睡觉的邀请。
——然后他就眼睁睁看着苏芙挂出了勿扰状态。
紧跟着勿扰状态就又变成了拉黑状态。
侯烛:“???”
说好的不再拉黑了呢??
【——今天老子偏偏就说话不算话了!】
苏芙都快要气死了。
连饿了他那么多天,就给他吃这么一点,不拉黑你拉黑谁?
呵呵!
【这个契主真讨厌,得和他拜拜。】
【拜拜之后换一个,肯定比他乖。】
苏芙在笔记本笔走龙蛇,愤怒地赋诗一首,以示对侯烛的谴责。
然后他觉得不能再气下去了,这样不利于健康。他现在应该调整心态,做一些能让他感到快乐的事情。
比如去寻找新的爱情不对,找一柄新的剑。
苏芙展开了漆黑的翼翅,前往交易区。
但令魔遗憾的是,今天也是没能脱单的一天——现今市面上的剑大多是双刃剑,单刃剑相比之下比较少,他把交易区低等区域所有摊位看了个遍,都没能找到合适的。
无奈之下,苏芙向主要为中位恶魔提供服务的二级交易区迈出了试探的JIOJIO,总算在一个连锁商行里找到了一柄勉强还算趁手的。
——这是由精灵锻造的单刃长剑,造形精美,用料昂贵,更施加了元素祝福,如果他买了的话,也许哪天在侯烛那里遇到翻车危机,还能拿出来增加一些精灵族老爷爷身份的可信度
苏芙狠狠地心动了,可这柄剑实在是太贵了,把他给卖了都不一定能买得起。
仔细想想它也不是特特特别趁手,所以苏芙决定暂时还是不要计算拥有高明剑术的九等魅魔在市场上价格应该定多少的问题。
所以说,他只能用从黑矮人巴桑那里继承到的材料,去定制一柄剑了么?
定制的选项他也不是没考虑过——实际上,打他从巴桑的工坊里看到这些材料起,他就已经在考虑了。但作为一个来自星源时代的穿越人士,这些生活在古代的地底生物手里所掌握的锻造技术他实在是看不入眼。
以星源时代的工艺,随便锻造的一柄长剑,拿到这里都是神兵宝器。所以这些材料他打算攒着,回头回到“未来”,想办法用最尖端的晶子冲压技术锻造成合金剑,而目前先在交易区买柄勉强趁手的剑凑合用过空窗期。但却未料,连找一柄勉强趁手的剑都这么难
苏芙想来想去,还是舍不得把铸剑材料浪费在技术感人的地底铸剑师手里。他只是今天没找到合适的剑,不代表明天就找不到,所以接下来就是继续找剑以及出售巴桑的遗产,同时等待侯烛的下一次召唤。
也许到时候能找到机会,让他帮忙定制柄剑?
侯烛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接待了不下两位数的哥哥姐姐姑姑姨姨叔叔伯伯。这些人原本都不甚待见他,但如今登门来访也是相当热情——热情地为他觉醒魔法天赋表示祝贺,以及探听他的天赋定级如何。
这个问题的答案他同样也是很好奇的。
检定阵对他没有用。得出结果需要一些时间,但这未免也太久了。侯烛猜测,如今家族法师们正在通过各种手段、其中包括向协会写信以确定苏芙究竟是谁。
天赋定级决定了资源分配。他们并不待见他,但也不想在这件事上表现得太明显,把他背后的“神明”给得罪了。
毕竟,他的神明是那么地喜欢他。
明亮的元素光尘点点凝聚成纸张,一封信出现在桌面上,带着新鲜的油墨香。
莲娜夫人走来,指尖点亮光晕,解开了如火漆般封口的魔法封印。
淡黄的信纸从精美的信封中飘出,自行展开在空中。
【尊敬的莲娜女士:
就您的问题,我们展开了多场讨论,现终于能够负责任地给出答案。首先必须要明确一点——
诸神已死。
在承受了战争、勇气与胜利之神所带来的巨大代价之后,乌斯卡人采取以思潮控制为目的一系列手段削弱并屠戮了其它的神明,泽坦人无处归依的信仰之力则被引导凝聚在他们自己身上,为整个族群赋予了神性。
当土壤不复存在,植物也不可能生长,泽坦的神明已断无复生的希望。考虑到侯烛·温斯顿先生血统的特殊性,再结合你们对当时情况的描述,当日出现在他身边的,极有可能是】
随着她的视线扫过最后一行文字,信件分解,离析,重新化作元素光尘归于虚无。
莲娜夫人凝伫片刻,把精神焦点凝聚在了家族法师的精神链接上。
长袍曳地发出沙沙的声响,家族法师很快便出现在了她的面前。有那天亲身在场的,也有其它作为家族核心成员的法师们。他们平日都在古堡里,这是最好的魔法研究场所。
“夫人。”
“怎样?”
“有结果了?”
法师们礼貌地欠身,迫切地问起协会的回信。然后便看见莲娜夫人一侧的唇角向内收缩,一贯严肃的脸上少有地露出戏谑与讽刺的神色。
她轻轻地说出了魔法师协会所给出的答案。
空气古怪地静默,随后一阵尖锐的大笑声响了起来——不意外地来自于加勒特。
“哈哈哈!”他直前仰后合,“汉默要是知道怕不是要气死了,两个男人哈哈!他儿子真的是喜欢男人,为了不被家族安排出去联姻,不惜幻想出一个男神来娶他!”
冰霜系的老法师难以置信地捋着胡须,“谁能想得到,这居然只是想象的具现化!那天我们可是都给吓坏了。”
“算是神明的雏形神性生命萌生于凡人精神、信仰、心灵的寄托,初次见到,大受震撼也是常事。”莲娜夫人说道,法师们的神情重新变得凝重起来,她的话锋却是又猛地一转,“不过,他断不可能成长为真正的神明,毕竟如今泽坦已经失去了信仰的土壤,单凭侯烛一人之力是远远不够的。”
“闹了半天知道祂根本就是来源于他,那咱们还怕他做什么?”心灵法师吉尔曼说道,他身周就像有禁魔领域一般无人胆敢靠近,“我看他这天赋评级,今天是可以定下来了。”
法师们纷纷点头,都很有意愿就这个问题来发表一些高论,但莲娜夫人却是紧随其后地开了口,“这至少也是S级的天赋,”她的视线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我想你们都清楚,A级远远不可能达到这种程度。”
空气骤然寂静。
“S过往还从来没有过S,”加勒特的声音都随着他面部的肌肉一起扭曲了,“你这是打算专给他建立一个新等级么?”
“他是不可控因素!”吉尔曼厉声强调,“我不觉得把家族宝贵的资源倾注在一个不可控因素身上会是明智的行为。”
不少法师表示赞同。还有一些虽未发声,脸上神情也都写满了抵触。
“大家都不同意,莲娜,”冰霜系的老法师说,“他的评级不能定为S。”
“但这也改变不了他是S级的本质,”莲娜夫人说道,“而且他有精灵血统——你们都知道精灵的寿命,只要不出意外,除非迎来下一次的魔力退潮,不然他们甚至不会死去。多年以后,你,我,乃至我们的儿孙恐怕都已离去,而他却依然在世。到时候,温斯顿家族”
“这么说倒也没错,”老法师点了点头,“算是一笔投资。”
“投资?”加勒特用刺耳的声音重复了一遍,“难道说,我们荣耀的温斯顿家族,接下来就要一百八十度大转向现场演绎一波滑跪飞扑腆着脸上去跪舔他吗?”
“说得是。”
“温斯顿家族屹立数千年,从未倚仗什么非人种族!事关尊严,我们对他的态度应当始终如一。”
“但是,我觉得还好人家好歹也是个精灵王子!”也有人如是说道,“随着魔力复苏,泽坦人终有一天会夺回自己的世界,精灵也将重新建立起他们的国度,回想一下,当初我们是为什么答应汉默和伊薇露莎”
“可拉倒吧,你自己不扳指头数数现在通共还剩几个精灵?还特么精灵王子?有屁用。”
“没错,宝藏!我们只要宝藏就够了。”
“不管怎么说,多个朋友总是好过多个敌人,考虑到他的寿命,我们也该为后代负些责任”
争吵声。聒噪不休此起彼伏的争吵声。莲娜夫人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把所有人都聚集在这里是一个正确的决定。如果这场会议在心灵网络里进行,那么第二天不需要第二天,半数的魔法师包括她在内都会犯头疼。
侯烛收到莲娜夫人的通知是在傍晚时分。
一个叔叔辈的魔法学徒便服上门来找他。他的脸色很难看,侯烛还从没见过活人的脸色能难看到这种程度的,乃至于他差点把他当作通过某种复生法术搞出来的尸仆。
在尸仆学徒的带领之下,侯烛从一个前所未知的入口进入了家族古堡。阴冷的长廊里摇曳着魔法的浮光,一路上碰到了许多认识或不认识的法师或学徒拖着长袍来来去去。
他曲折前行,甚至还穿过了一扇氤氲着迷雾的传送门,头一次来到了莲娜夫人的魔法实验室。
黑暗而又混乱,一如他所见过的所有魔法实验室的样子:看起来应该是某种草药的植物,研磨到一半的灰黑粉末坩埚里不知名的骸骨翻滚释放着辛辣刺鼻的气味。桌上摆满了瓶瓶罐罐,透明的样本瓶里淡橙色的药液封存着一根长满牙齿的触手,触手还在抽搐。
年迈的女法师从操作台后半转过身,用威严的目光看着他。
“坐。”她说道,不知从哪里飞来了一张古旧的椅子。
侯烛依言坐下来,目光扫过莲娜夫人在他到来之前所专注的事物。几块灰扑扑的多棱石,摆放在黄铜制的浅底盘里,旁边是一些刚用过的符文工具。
那些石头的形状有点眼熟。
“认出这些东西是什么了吗,侯烛?”
“水晶。”
“没错,是水晶,”莲娜夫人把浅底盘推到了一旁,视线从镜片上方越过,盯视着他的眼睛,“我想你一定不想知道,那天你发了一场小小的脾气,给家族带来了多少的损失。我这些天一直在尝试修复,但最终还是不得不接受这样的结果——明年怕是没有天赋检定了,拜你所赐。”
侯烛平静地与她对视。在来的路上,他还很好奇他们会如何决定他的天赋评级,而现在,他已经知道答案了。
“你的天赋很优秀,侯烛。前所未见的优秀,同时还足够特殊,这让我们都因之感到惶恐,”莲娜夫人接着说道,“家族里有些法师对你有些成见,我想这一点你也知道。但也有一些人认为,我们应该鼎力给予你支持。但无论是哪一边,都没有人在发生了那样的那样的事情之后,还敢自认有资格充当你的导师。我也包括在内。”
尽管并不意外,但侯烛知道他此刻还是应该表现出惊异:“为什么?”
“因为我们都是正统的法师,而你,则应当被称为一个术士。尽管双方都具备魔法天赋,但对力量的使用方式却存在着明显的差别这是最基础的知识,在这里并不需要我来进行额外的讲解。”
莲娜夫人说道,“术士不需要导师,尤其是我们这种生于衰微时代,连自己的魔法之路都走得磕磕绊绊的半吊子。你应当去经历,去摸索,去感悟精灵血统赋予的漫长寿命让你有足够的时间来成长,我们反倒有可能把你带上歧途。”
她的语气是如此地真诚,以至于侯烛深深地受到了感动,“您所说的这些我完全理解,尊敬的夫人,但我只是一个懵懵懂懂的年轻人,尽管觉醒了血脉的力量,在未来的道路上没有人引领,依旧使我的内心难安。法师的道路与术士截然不同,但我也许能够从出于同源的精灵典籍中,学到一些力量的运用?”
莲娜夫人恳切的眼睛在这一刻闪过冰冷。但她的回答却是没有丝毫的停顿:“现在还不到时间,侯烛。精灵王室的遗产,瑰丽但也危险,你不知道里面究竟都包含着些什么,我们代为保管,实质上是对你,对家族,对精灵,乃至对泽坦人反抗事业的保护。”
侯烛唇角挑起:“急切从我那里收回那本无关紧要的书,也是无微不至的保护的一环吗?”
“你也知道那是‘无关紧要’的书。我们敢拿出来的,都是确定已无威胁的,之所以从你那里收回这本书,只是当时想要弄明白你身上所发生的事情和这本书是否存在联系。”
莲娜夫人抬手向一旁的书架上指了一指,“喏。那本书就在那里。如果你想继续看的话,尽管拿去。”
侯烛站起来,从容走向书架,取回了那本精灵古书。莲娜夫人的目光黏着在他的后背,一闪即没的深意如寒霜般刺骨。
“那么,”年轻的精灵回过身,“家族接下来对我是什么安排?”
“你应该记得乔恩——他觉醒了武者天赋,将前往莱蒙德家族受训,”莲娜夫人说道,“你也一起去。明天就动身。”
“啊??我???”
侯烛自认他对一切打压都有了准备,此刻还是被家族的无耻给惊呆了。
“听起来似乎很荒谬,但多些历练实际上对你是有好处的。”莲娜夫人用不容违抗的语气说。
侯烛没有和她争执什么,平静地从实验室里离开了。
他不慌。一点儿也不慌。如果换作过去,他也许会觉得他头顶笼罩着家族这个庞然大物所投下的黑暗阴影,但现在,他可是有金手指老爷爷带飞的逆袭流主角!
遇到以他当前的力量尚且无法搞定的不公,只需要求助老爷爷就好了哦他的金手指老爷爷把他给拉黑了。
侯烛:“”
拉黑状态让他无从判断苏芙现在是否正在忙着,不过按照一贯套路,当剧情走到需要老爷爷的地方,老爷爷那边是必不可能有事的,不然的话岂不是很尴尬,所以他只管放心召唤就好了。
回到家里之后,侯烛立刻就念出了咒语。
『出来吧!老爷爷!』
莲娜夫人的语气带着一丝寒冷的讥嘲,她转头看了他一眼,“对了,你刚刚便应该这么做了吧?”
汉默的身体僵硬了一下。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行,我去阻止他。”
藤蔓始终是绕过他的,侯烛潜意识里并不想伤害他,所以,他作为父亲,也许真的能够结束这一切的吧?
汉默试探着走出莲娜夫人的防御法术范围。他的动作很慢,但并没有退缩,他能够感知得到家族里最为强大的女法师冷若寒冰的目光正在烧灼着他的脊背。
“艾”
他想要喊长子的名字。但只发出一个头音,嘴巴便被肆虐的魔力之风给灌满了。
魔力之风充斥着整个地下空间,像是一个巨大的龙卷,自是不可能像藤蔓一样对他有专门的豁免。他的身体整个随着气流升了起来,和椅子罐子香薰挂毯等等等等一并在空中飞快地打转。
汉默旋转间头晕眼花地抓了根藤蔓,拉着让自己落到地面,然后就一塌糊涂地呕吐了起来。
莲娜夫人收回了落在他身上的视线,再度转向侯烛,后者依然是失神的状态,悬浮在飓风正中的风眼。
她高高举起了那根雕饰华丽的法杖,长长的法袍因魔力的鼓荡而猎猎作响,来自的上古那晦涩难懂的多段式咒语飞快地从她开合蠕动的双唇间吟唱出来。
奥术的炫光扭曲了空气。恐怖的威力与加勒特先前所丢出的那些攻击法技不可同时而语。苏芙贴近了侯烛的身边,随时做好了准备把他给拉到中转位面,但事实证明,他的契主很争气。
暴虐的风元素高速旋舞,撕碎了大半的奥术攻击,而余下的部分,而被藤蔓纠结成盾壁挡住——这是德鲁伊的能力,一个漂亮的藤盾术。
防御成功之后,便是疯狂的反击。王族血脉的精灵那没有焦点的目光空洞地转向攻击者所在的方向,明亮的魔法护盾有若肥皂泡一般炸裂,多汁的声音里挟着年长的女法师一声短促的尖叫。
莲娜夫人向后倒飞出去,半途中飞快地念出了一个咒语,但还是重重地砸上了后方的墙壁,沉重的砖石迸炸,垮塌,使得她竟是跌出了检定秘厅,一跤坐倒了在了隔壁的石室里。
一片惊呼。
尚且没被藤蔓给缠住的法师和准学徒们连忙向她奔了过去。莲娜夫人华贵的法师长袍沾满了污泥与土砾,银灰色的盘发凌乱得像是蓝喉雀的巢窝。她被七手八脚地搀扶着站起,抬手扶了扶想要脱落的眼镜,喃喃地说:“这不可能他不应该”
说到这里突然顿了一顿,视线穿过自己砸出的窟窿,尝试在泥水砖块与藤蔓里寻找阵基,“这些耗材有对魔力增辐的效果,虽然法阵”
“完了!”克劳德绝望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自语,“现在这城堡真的要塌了!”
砖石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脚下的地面竟有如波浪一般在起伏,“快逃出去!”老法师在尝试用冰霜冻结地面失败之后果决地说,“要是被砸在这里,那可就完蛋了!”
众人等这一句可说已是等很久了,因为多次校准检定阵而被掏空的克劳德在这一刻展现出了强大的爆发力,但长长的廊道前面还有一道比他爆发力更强的身影,那是刚刚还吐得一塌糊涂的汉默。
杜维因父亲飞人般的速度而震惊地瞪大了眼睛,此刻他还被藤蔓缠得像粽子一样,只能不甘地发出“唔唔”声。在不远处,被固定成了一个销魂姿势的加勒特用更加引人联想的“唔唔”声与他两相应和。
地面在起伏,墙壁在摇晃,法师和准学徒们丝毫不带停顿地从他们两人,以及其它被藤蔓束缚的倒霉蛋们身前跑过,慌不择路地冲向通往上层的螺旋阶梯方向,堪称大型塑料花家族情展示现场。
直到恐怖的震感突然停止。
浮起的地砖落回地面,墙壁的缝隙里簌簌落下碎石与尘埃,肆虐风声的啸响亦然不再,逃生的队伍犹疑地慢了下来。
有人回头望去,然后便发出了讶异的惊呼。
刚刚地面的震动,来自于地下沉寂多年的种子因庞大的自然魔力而复苏,而此刻,种子已经生长成了巨树。
虬结的根系盘距在地面,在其上方,是需要二人合抱的粗壮树干。四面延展的枝桠与下垂的气生根巧妙地支撑了摇摇欲坠的墙壁与穹顶,浓绿的树冠上缠绕着发出淡淡微光的花藤,微弱的气流吹拂着绿叶发出沙沙的声响是一派无尽唯美而又梦幻的场景。
侯烛依然悬浮在空中,沉碧的双眼盈满魔法光辉,尽管魔力的失控并没有结束的迹象,但看上去却是已经变得无害。
所有人都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莲娜夫人和老法师对视了一眼,正待开口计议接下来要怎么办,却突然发现侯烛身前隐隐浮现了一道身影。
这道身影初时稀淡得宛如幽灵,数秒钟后,方才缓缓凝聚成了实体。
他银色的长发如水缎般垂泻,古朴的白袍装饰着青藤,一个准学徒看到他的耳朵,忍不住低低地惊呼起来:“精灵纯血精灵?”
“嘘——!”莲娜夫人施了一个小范围的静默法术,“不像是精灵。”
不像是精灵,而像是神明——在衪周身笼罩着圣洁的光辉,他们隐隐能够感觉得到那疏隔的神性。
神明有着无俦完美的容颜,祂眼睫垂敛,俯视着身前精灵王族的血脉,由光凝聚的眼眸流露出怜悯之情。
沉默中,祂伸出了手,浮动着圣洁光尘的修长手指抚过青年的脸颊,停留在他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
似乎是要对他魔力失控的眷属进行安抚,法师与准学徒们判断,当下纷纷瞪大了眼睛,生怕错过这个瞬间。
但事实证明,他们判断错了。不过瞪大眼睛,却是一个无比正确的选择。
他们看到了比安抚要远为劲爆的画面——
银发的神明俯身,带着一种饥渴的迫切,吻上了祂眷属的双唇。
那根擎天而立的金箍棒粗若山峰,正深深插入海底。
磅礴的神力自其上散发,将方圆百里的海域都笼罩在一片祥和之中。
而在这根通天彻地的神器之上,正站着一个人。
她立于天地之间,脚下是粼粼碧波,延绵万里。
头顶是金光万丈,直透云霄。
无数海鸥从金箍棒周围盘旋飞过,发出长鸣。
海风掀起她的衣袂,长发飘扬。
蝼蚁?
又如何?
亦能定海平风波!
第 58 章 58-海洋之主,排面拉满(含营养液加更)
神界,东海龙宫。
金箍棒出现的那刻,所有龙王都下意识地呼吸一窒。
是大圣的金箍棒,定海神针!
只见那根通天彻地的金箍棒轰然落下,瞬间将汹涌澎湃的怒海生生劈开。
无数水花飞溅,化作细碎的金珠洒落在海面上。
众龙望着那道站在金箍棒上的身影,渺小但傲然,心中无不震撼。
“好!好!好!”北海小白龙第一个忍不住了,兴奋得直拍龙尾,“看到没有?这才叫定海神针!一棒下去,海浪尽平!”
“确实不错,倒是很有胆色。”南海赤龙双目炽热,“有人瑟瑟发抖,有人祈求神迹,唯有她,迎难而上!”
西海黑龙捋着长须,眼中满是赞赏:“定海神针天克暴动的海洋,最难得的不是这一棒的威力,而是她敢于直面波塞冬神怒的勇气。”
“对于人类来说,神明之怒不可谓不惧啊!”
“谁说不是呢。”东海青龙沉吟道,目光中透着深意,“这般气魄,我倒觉得倒是有几分大圣当年的风采!”
这几乎是祂们对苏芙最高的夸奖了。
众龙听到这话,脑海中都浮起那个桀骜不驯的身影,想当年齐天大圣初得定海神针时,也是这般霸气。
以一己之力,硬撼十万天兵天将,搅得天庭不得安宁。
上天不公?那就打上天!
神明不善?那就打神明!
“怪不得大圣会选中她。”东海青龙缓缓道,“这胆魄,这气势,的确值得一试。”
“不过,也别高兴得太早。”南海赤龙金色的竖瞳眯起,“波塞冬那个傲慢的家伙,可不会这么轻易罢休。”
“虽然苏芙只是反击,但落在波塞冬眼里,这可是大不敬,是挑衅。”
希腊那帮神明最是自视甚高,认为神明高高在上,别说反抗了,就算人类恭恭敬敬地受着惩罚,祂们还嫌不够诚心!
尤其是那波塞冬更是小肚鸡肠,哪能咽下这口气?恐怕一定会报复她的。
西海黑龙皱起眉头,“可按照神启仪式的限制,神明面试时波塞冬只能动用一丝神力。就算恼羞成怒,影响也该有限吧?”
按道理说,大圣的定海神针应当足以应对了。
“三弟,你太天真了,”东海青龙摇头道,“那帮神明什么时候把规矩放在眼里过?若是有宙斯压着还好,可现在宙斯哪会管这些小事?”
“哼!祂敢!”北海小白龙猛地甩尾,“不管怎么说,只要波塞冬要敢动手,那就是公然破坏神明公约!”
“到时候咱们就有理由出手了,定要好好教训教训祂!宙斯不管教,那就让咱们来管教!”
“没错!四弟这话说到点子上了。”东海青龙相当赞同,“还真当海洋是祂波塞冬一个人的了?”
“真当我等龙族是吃素的不成?”祂冷哼一声,声若雷霆,“要敢欺负到我华夏崽崽头上,必定教祂好看!”
也不去四海打听打听,祂们华夏龙族可最是护短,更何况苏芙还是大圣千叮万嘱交代之人。
南海赤龙顿时激动道:“大哥,要我说咱们干脆现在就去会会祂!让祂知道知道利害!”
“就是就是!”小白龙一听说要打架兴奋了。
西海黑龙眯起双眼,劝道:“二哥、四弟莫激动,咱们讲究的是先礼后兵。若祂识相也就罢了,若是不知好歹……”
众龙相视一笑,眼中皆是战意盎然。
就等波塞冬先犯错了,让祂尝尝龙族的厉害!
忽然,小白龙像是想到什么,“对了大哥,大圣那边还没忙完吗?要不要告知……”
“不必,”东海青龙摆摆龙爪,语气轻松,“据最新消息,大圣那边情况有些紧急。这等小事,无须劳烦大圣,我等自行解决便是。”
“有理有理。”
侯烛听话地睡觉。
苏芙偷听,相比之前,他的心声安宁了许多,看样子很快就能睡着。
太好了,可赶紧睡着吧,睡着了他就可以大口偷吃了,虽然皮肤的接触也可以使他不断获得能量,但这怎么可能比得上对嘴亲呢?
银发的魅魔怀着对美味的期待感,数着契约者的呼吸与心跳。
越来越悠长、越来越平缓了,很好目前他应该已经进入了浅度睡眠状态。为了避免翻车(如果这次翻车了一定异常惨烈),他要继续忍耐,等到他睡得再沉一些
房门突然响了。
随后玄关处传来汉默的声音:“这么安静艾文,你是在睡觉吗?”
脚步声开始向卧室这边接近。
侯烛几乎是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跳了起来,用力按住了卧室的门把手,金色与银色的发丝被他的动作带得飞扬在空气里。
“是的,因为头疼的缘故所以一回来就睡下了,”他应道,旋即发现父亲的脚步声来得更快,当下连忙又补充,“不过现在已经好了,不要担心,爸爸。地板我昨天刚擦过,您去换一下鞋子吧而且我还没有来得及穿衣服!”
“啊,好。你应该还没有吃东西吧?我带了食盒过来,还从地窖里拿了金酒”
汉默的脚步声又折了回去,但侯烛完全不敢将门把手给放开。
回头看去,银发美人此刻刚刚坐起,紫罗兰色的眼眸若有些迷离,原本便薄到几乎透明的睡袍凌乱敞开霜雪色的肌肤还被压出了一些嫣红的痕迹。
是糟糕到不能更糟糕的情形,侯烛的呼吸都随之一窒:“风、苏芙先生。”
正在美滋滋地小口偷吃并殷切期待着大口偷吃却眼看着美味从嘴里飞走的苏芙:“”
好特么气!!
虽然很气但脸上还是要保持微笑:“快,快把他给打发走,我们接着睡觉。”
“他带了食盒,还有酒,”侯烛道,“我想他有很多话想和我说。”
“没关系,”苏芙的目光是如此地温柔,“我在这里等你。”
年轻的精灵那双沉碧的眸子在他身上又停留了几秒,而后双颊慢慢地变红了。
餐厅的方向传来了瓷器的碰撞声,是汉默已经在准备餐具。
“苏芙先生,我、我还是送您回去吧,真的要挺久的而且我今天已经占用您够多的时间了,”侯烛慌乱地说,“而且我的头不疼了,又小睡了这一会儿,已经完全好了。”
“?!”
苏芙整个人都不好了,连忙严肃阻止:“艾文,你今天不可以再动用魔力了!”
“没关系的,先生,我感到我的魔力也恢复了,”侯烛说道,“多亏了您给我吃的两颗灵果。”
然后,就带着满满的感激,念出了遣返的咒语:“拉特德尔埃里克萨斯!”
被强行丢进了时空隧道的苏芙:“”
什么叫恩将仇报?这就叫恩将仇报!
他就不该给他吃那两个银叶果,妈的!
床上空空如也。侯烛抬手按按胸口,从刚刚起就跳得飞快的心此刻终于平息下来。
他换了身居家休闲的衣服,拢了拢头发走出卧室:“爸爸。”
汉默过来给了他一个拥抱,关切问他现在还有没有不舒服,侯烛再次告诉他自己已经好了,汉默亲切地揽着他的肩膀带他到了餐厅,启开了那瓶澄金色珍贵陈酿的瓶塞。
“今天是个好日子值得庆祝的好日子!能喝点酒吗,儿子?”
“我少喝一点。”
侯烛首先转身洗了手,这才留意起桌上的菜肴。以素食为主,有很多种菌菇,每一样都做得很精致。
汉默已经倒好了酒,一共三杯,多出来的一杯放在一张空椅子前:
“敬伊薇露莎。她会为你感到骄傲的,不是吗?”
侯烛悲伤地笑了一笑,汉默关切地留意着他表情的变化,“今天的事情我深感抱歉,”他喃喃地说道,“家族联姻其实你母亲过世之后,我不想续娶,一点儿也不想。但是这种事真的没办法。”
“这种松蘑很美味,”侯烛尝了一片金色的蘑菇,入口鲜脆,浓郁的香气在舌尖绽开,“很久没有吃过了。”
而后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些什么,他放下了刀叉,歉意地说,“今天只在早上吃了点东西,是有点饿得狠了。”
汉默举手扶住了额头,“詹妮总让厨房给你送肉食取材往往还很名贵,都是为了给你补身体看哪,这是多么无可挑剔的关心!试问有多少继母能够对非亲生的孩子做到这种地步呢?但其实她知道,这些东西你吃不了伊薇露莎也吃不了。”
侯烛抬眼看着他。
“都怪爸爸太没用了什么都做不了,”汉默发出了一声长长地叹息,“这些年只能眼睁睁看着你受委屈,就连今天眼看着你魔力失控,哪怕心里再担心,也不得不先从家族角度做考虑”
说到这里,他哽咽起来,“伊薇露莎一定不想知道,她嫁给的是一个连儿子都保护不了的废物懦弱得简直不像是个男人。”
“爸爸!”侯烛忙道,“请你不要这么说!”
“我对不起你,艾文,”汉默以手掩面,双肩剧烈地耸动着,“不用说什么好听话来安慰我,事实就在这里摆着——我这个父亲当得不合格。不过还好,还好你自己争气,觉醒了魔法天赋之前我说什么来着?你的血脉不同凡响,你一定可以的。”
“如果不是你顶着压力,为我争取额外检测的机会,就算我有超凡的血统,天赋也只能被埋没,”侯烛的视线飘向远方,在想那颗被修长漂亮的手指拈起的银色果实,轻声又补充了一句,“这一点也是事实呢。”
“算了吧,那什么检定阵对你根本没用,你用魔法把桌子都给掀起来的时候,那玩意儿一点反应都不带有的,”汉默摆了摆手,“就算不参加检定,你迟早也能显现天赋,我让你多检的这几次,反而害你在家族里树敌无数”
说到这里,他讥讽地哼了一声,“就算你其实是被这屁用没有的检定给耽搁了,还耽搁了几年,他们也不会觉得自己有问题,反而会怪你浪费了家族的魔法耗材!你信吗,儿子?”
侯烛点了点头。
“就算这样,我也依旧很感谢你,爸爸。”
汉默看着他诚挚的表情,终于放松地笑了出来。精灵尽管寿命悠久,却是个心性单纯的种族,他的儿子也像是亡妻一样,心里是什么脸上便是什么,一点儿也不会造假。
他举起了酒杯。
“不管家族里怎样,爸爸会始终支持你的,艾文。”侯烛顽强地找到了破局之道。
“苏芙先生那个,”他从立柜里找出睡袍,“我先去洗澡。”
“好的,洗浴确实能够让人更好地放松下来,但考虑到浴室晕倒事故的存在,需要我贴身为你提供帮助么?”
“不、不用了!”
侯烛低着头逃进了浴室。
片刻后,水声响了起来。
银发的魅魔将那身精灵贤者的行头幻化成了纤薄的睡袍,把双脚也抬到了床上,慵慵懒懒倚在床背,幽紫色的眼眸虚无焦点地望着浴室方向,明艳的舌尖滑出,惋惜地扫过唇角。
皮肤的接触可以使他获得能量,接触面积越大,获取的能量越多,也许在此同时还可以以水为介质得到一定量的体l液。错过了一顿美餐呢。
以后必须把一起洗澡给安排上,嗯。
十几分钟后,侯烛从浴室里走了出来。
他有点羞耻。因为纯白柔软的丝质睡袍仅到膝盖为什么这玩意儿就不能设计得再长一点?
而在前方,银发美人已从原本的侧坐整个儿转移到了他的床上,纤薄的睡袍几乎透明,完美的形体完全暴露出来。
他骨节分明的手指勾着一缕流银般的长发轻轻绕成蓬松的圈,圆润的脚趾慢慢蜷缩,而后放开,再次蜷缩,再次放开
他在等他。在他的床上等他。等得百无聊赖。
侯烛的思绪一瞬飘到了不该飘的方向,他的脸颊瞬间红透,就像刚刚进的不是浴室而是烤箱。
苏芙抬眼看向他,还没开口他就抢着解释了起来:“是那个,里面蒸汽太热了。”
话一出口立刻就开始后悔,不过苏芙并没有在意他的无措。他温和地笑着,非常自然地向一旁让了一让,浑不在意双腿的三分之二都因为衣料被牵扯而暴露出来,左手轻轻拍了拍床铺,“来睡了。”
“哎哎。”
侯烛结结巴巴地答应道,扭扭捏捏地蹭过来,爬到床上,立刻就扯来了旁边的冰丝薄被把自己给裹住了。
正眼巴巴等着恰饭的苏芙:“?”
笑容,逐渐,凝固。
他觉得他有一个问题必须要问:
“侯烛,你是受吗?”
侯烛:“???”
“才不是!”他立刻反驳道,就像是猫咪被踩到了尾巴一样炸起了毛,同时内心:『我堂堂龙傲天主角怎么可能是受!』
苏芙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身上裹紧的小被几。
侯烛:“”
他炸起来的头发一丝丝地软了下来,弱弱地解释:“我我就是刚洗完澡出来太冷了啊,这个室内的温度不该调这么低”
苏芙没有追究他这句话的真实性,只是伸手揽住了他的肩膀。
侯烛被他过分亲昵的动作激得僵住,一动也不敢动。
苏芙搂着他躺倒下来,金色的长发与银色的长发在枕衾上汇成蜿蜒的溪流。
“睡吧,艾文,睡吧。”
侯烛:“”
这他要是能睡着就有鬼了啊!!
『不能多想,不能多想!苏芙先生他只是在照顾我。』
『但是这让人怎么不多想,如果是一般的老爷爷也就算了,我只会觉得他好慈祥,关键是苏芙先生他实在是太漂亮了』
『而且先生身上有一种很特别的气息,说不清是什么,但是闻起来好香。』
然后开始悄悄地吸。
苏芙:“”
你拓麻的还好意思吸!现在他连饥饿的气息都收敛不住了,还不都是被你给饿的!
球球了,快睡吧!睡着了他要大口偷吃,现在只能通过隔着一层衣服(虽然很薄)的接触来获得那么一丢丢若有若无的能量,馋都快馋死了。
侯烛其实也在很努力地想睡着,但事实证明并不是所有的努力都会有结果,原因之一在于紧张,原因之二则在于不只是苏芙在饿,他也开始饿了。
『嘤好饿。一天都没有吃饭了。』
『头又疼,肚子还饿,好难过。』
『刚刚应该随便吃点的,冰箱里还有前些天做的黄油枞菇酱,只要把吐司煎一下但是我都躺好了再起来吃东西,先生会不会觉得我事多啊?』
苏芙:“”
没错,你事多死了!
有那么一瞬间,他很想让万恶的契主体验一下什么叫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饿就对了,被你独占之后我每天都这么饿,但理智很快让他打消了这个损人不利己的想法,饿着肚子入睡是多么困难他再清楚不过,如果侯烛一直饿着,那么就要好久好久才能睡着,这也就意味着,他也要陪着一起饿上更久!
“艾文,我突然想起一件事,你是不是还饿着?”
侯烛惊叹于金手指老爷爷的善解人意:“嗯嗯嗯!”
苏芙立刻从他新配置的空间戒指里掏出两个圆润饱满的银叶果:“给。”
侯烛坐起来拿着果子向床下滑去,“谢谢先生,我去洗。”
同时内心:『到了厨房顺便把吐司煎上,哦对了再加一颗蛋』
苏芙:“?!”
还煎蛋?
他上去就是一个清洁术,满脸都是和蔼温柔:“你还难受着就不要来回折腾了,就在这里吃吧,顺便补充一下魔力,乖。”
侯烛超乖地吃银叶果,小小的内心充满了大大的感动。
苏芙慈祥地看着他,就很心疼清洁术所消耗的能量,根据“羊毛出在羊身上”的原则,待会儿全都要从这家伙身上讨回来,哼!
『苏芙先生对我太好了,』侯烛不由自主地为前后展开了对比,『明明之前还凶我,让我滚,还拉黑我。』
“艾文,”苏芙连忙温柔道,“我之前那句‘滚’,是在骂一个吸血鬼,不是在凶你。”
“!!!”侯烛瞬间一个激灵,“先生!您怎么突然说这个?”
同时内心开始紧张起来:『不会吧不会吧,我想什么他立刻就提起什么,他不会是有读心术吧?!』
“”苏芙顿时后悔起他这话就不应该说,“咳,只是因为我发现你在我面前很拘谨,所以猜测也许和之前的事情有关总之没有骂你哦!”
侯烛:『明明就是在骂我,现在一定是看我可怜,才硬说不是。』
“真的是在骂一个吸血鬼!”苏芙强调,并为了增加可信度而透露部分细节,“一个名叫尼特的特别菜的成年男性吸血鬼!”
侯烛于是信了。但马上便又奇怪起来:“先生,您那里为什么会有吸血鬼呢?”
苏芙:“!”苏芙立刻开始说话:“你的头还在疼吗?”
侯烛吸了一口气:“疼。”
“头疼的话就该少说话,放松你的精神,不要再使用精神通讯了,侯烛。”
侯烛:“”
『这一波话题转移得真的是太生硬了。』
苏芙:“?!”
侯烛:『苏芙先生现在一定在后悔不该那么做,在为他送给我的吻哀悼着等等,那该不是他的初吻吧?』
他的脸红了一下,『醒醒,怎么可能呢。』
苏芙:“”
原来只是在纠结他的初吻问题啊,那没事了。
侯烛:『真可惜我看不到苏芙先生,好想看看他现在究竟是怎么样的表情。』
苏芙:“?”
看什么看,这有什么好看的?
侯烛:『不知道为什么,还是感觉哪里不大对劲的样子,突然沉默,转移话题,可以解释为「后悔」,也可以解释为「心虚」。』
苏芙:“?!?”
侯烛:『被安排联姻是因为没有魔法天赋,这么简单的因果关系苏芙先生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再联系起之前「身体检查」的事情他只是想吻我,刚刚那些不过是他强行找的理由罢了。』
苏芙:“?!?!?”
怎么突然就又真相了?
之前身体检查的事情可不能乱联系,侯烛只差那么一丝儿就发现他是魅魔了!绝不能再让他顺着想下去,苏芙连忙叹了一口气。
“苏芙先生?”
“傻孩子,你未免也太天真了,”苏芙循循善诱,“你觉得事情会这么简单么?”
“!!!”
侯烛立刻便开始把事情往复杂方向想了起来:『难道说』
并很快得出结论:『是的,我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家族不可能因为我展现出了魔法天赋就放弃安排我的婚姻。因为和莲娜夫人不一样,我身上流淌着精灵王血!不用说他们也想要把这条血脉牢牢攥到自己手里。』
然后再次感动得无以复加:『苏芙先生考虑事情如此周全,一眼就看穿了深层的本质,然后为了帮助我从根源上解决问题,甚至不惜自降身份来吻我我刚刚居然还对他作出那样的揣测。』
苏芙:对,就这么想,没错!
这波解释真的是太完美了,如果他刚刚有想出来就好了。
不过他虽然没想出来却循循善诱地引导契主想了出来,从而起到了比他直白解释更好的糊弄效果,他可真是个小天才呢。
“觉醒魔法天赋并不能断绝他们插手你婚姻的念头,但倘若有一位神明对你表露出独占欲,那便不一样了,”苏芙老神在在地说道,同时更带着一种报复的快感,对侯烛进行温馨提醒,“不过这也意味着,你失去了恋爱的自由。倘若让他们发现,你和除我之外的人在一起”
“我明白的,苏芙先生,”侯烛认真地说道,“比起谈情说爱,我更应该将心思放在学习魔法和提升实力上。我绝对不会辜负您的一片苦心的。”
“你能想明白这一点,我真的是太欣慰了。”
他不说都不知道自己居然还有一片苦心的某人在他看不见的位面露出大仇得报的笑容。
居然还敢独占他,呵呵,看他不反手一波独占回来!
侯烛进入自勉的状态不再说话了(而且他的头是真的很疼),苏芙愉快地拿出了笔记本,为今天的这一套操作打分82,剩下的以666形式发放,一点儿也不怕自己骄傲。
回过头来仔细想想还是挺危险的,以恶魔本质假装神明,堪称在作死的边缘疯狂试探。但凡有个厉害点的法师,都能让他当场翻车只可惜,温斯顿家的法师们还是太菜了。
法师们敲敲打打,检查着被狂野魔法肆虐过的检定密厅,时不时地吸气,用惊悚的语调讲述自己当时的感受与遭遇——往往是先前所忽略而此刻突然记起的细节。并不担心这会使他们颜面有失,因为准学徒们已经被屏退了。
“看,”克劳德·温斯顿从开满鲜花的藤蔓虬结处翻找出了一块灰扑扑的方尖石,用袖子擦拭了一下表面的泥土,然后高高举起,“还认不认得这是什么?”
“那不就是一块石头?”加勒特皱起了眉头,却是突然讶异地向前倾身,“等等,这个形状难道说,这是水晶?!”
“没错,水晶。”
能够点亮以对测试者的天赋进行评级的水晶如今已变得和普通的石头无异,完完全全废掉了,克劳德也就不再珍惜,一个抛物线把它丢到了加勒特手里,“要不是我折腾魔法阵折腾了一天,绝计认不出来这玩意。”
加勒特接过了水晶,上下翻转颠倒看,“元素精华全被抽空了乖乖!那小子知道这玩意儿有多贵么?”他眼睛里放射出兴奋的光,“汉默老哥,这一波怎么说?”
汉默什么都没有说,他站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在尽可能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因为逃命时展现出的爆发力太过优秀的缘故,法师们如今都对他很不满。
加勒特倒也并没有在意他的沉默,“这种特制的元素水晶,对于魔力有极大的增幅作用我就说,那小子的魔力怎么可能强到这种程度水晶都被抽空了,事情总算是有解释了。”
“岂止是水晶?其它所有的鸣振增幅材料也统统被耗尽了,”莲娜夫人早前便发现了这一点,“现今时代,即使拥有再优秀的天赋,体内隐蕴的魔力也是微乎其微。不进行足够的增幅,是不可能对施法天赋进行精准检定的。”
“所有的材料?哈哈!”加勒特夸张地笑了两声,“他妈的,我还以为这是什么绝世天才呢。”
“绝世天才的话,怎么可能直到今年方才检定出来,”冰霜系的老法师弹了弹胡子上的水珠,“要说这批苗子里天赋最好的,我看还是布蕾娜。”
“那你说他这个天赋要怎么定级?”克劳德沉吟,“就算说不上最好,但若说差这也不可能差吧?”
“我们为他所付出的已实在太多,最关键的是,家族的精神禁制对他已经无效了,我们控制不了他!”专精心灵魔法的吉尔曼毫不掩饰语气中的仇恨与厌恶,“对于这种不稳定因素,不管他天赋是好是坏,后续资源都绝对不能给他太多。”
“关键是那个男人男神?鬼知道是什么!”加勒特说,夸张地瞪大了眼睛,伸手比划,“你们有看到吗?有看到吗?——祂居然吻他!娘的两个男人也不嫌恶心。”
“我们都知道,所谓‘神明’,早便不复存在。”莲娜夫人说道,但她的语气很轻,流露出的是不甚确定。
始终在努力减少自己存在感的汉默这时却是突然开口:“毕竟如今魔力复苏,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莲娜夫人一双苍老但深邃的眸子沉沉看了他一眼,又缓缓扫过在场每个超凡者的脸。
“稍后我给协会写一封信,也许他们能帮我们找到答案。”
“谢谢您,加林先生。我现在已经完全好了,您不用再为我感到担心了。比起这个,父亲那边也许还要用车。”
“好的,那我就回去了少爷。”
司机加林摇上了车窗,加长版的伽莱塔斯沐浴着斜照的夕阳缓缓驶出略显狭窄的小径。
侯烛开门进了屋子。
“苏芙先生。”
“嗯?”
“您不要急着走,留在这里吃饭吧,”侯烛说道,向里间走去,“我换了衣服就开始做饭。”
他把外套脱了下来,修长的手指在移向腰带的搭扣时却突然顿住。
——苏芙跟着他来到了他的卧室,现身在了他的身后。
“先生您到外面等我就好。”侯烛忙说。
苏芙不为所动,伸出手去,从他手里接过外套。
微凉的指尖轻轻划过他的手背。他是故意的。年轻的精灵沉碧色的眸子现出慌张,下意识地转看一旁。
“先生?”
“继续换衣服,”苏芙把外套挂到了架子上,“不过你现在应该做的,不是做饭,而是睡觉。”
“我已经完全好了,”侯烛说,“您刚刚应该有听到我和司机说”
“傻孩子,你觉得你能骗得了我么?”
苏芙抬手揉了揉他的发顶,随后发现把他的长发给揉乱了,又耐心地帮他理好(装得很像的样子但真实目的是多吃一口是一口),“你需要休息,现在就睡觉。”
“我真的已经好多了先生!”侯烛坚持道,“从早晨,到黄昏,漫漫一天过去了,我们应该吃点东西的。我简单做一些,好么?很快的。”
“我能够理解你因为我对你进行了长达一天的陪伴而产生了强烈的愧疚情绪,希望能够通过请客的方式对我进行补偿,这份心意我领了,吃饭就不必了,我似乎还没有告诉你,普通的食物对于我来说,完全没有意义。”
苏芙善解人意地说,内心充满了焦灼,有意义的食物只有你,所以说你赶紧的上床睡觉好么!
这样他就可以再偷吃几口了。
“普通的食物对您这样的超凡者来说完全没有意义吗?”侯烛偏了偏头,“不过,我做的菜可是很好吃呢。”
“我已经失去了对味道的感知,”苏芙面无表情,“尝不出来好吃与不好吃。”
侯烛惊愕地看向他:“您怎么了?”
“个中原因我并不想透露给你。”苏芙说,总不能告诉他他是魅魔——作为通过亲密行为来进食的种族,对常规食物当然是不会有什么味觉偏好的。
侯烛的目光关切中又立时多出了心疼。他亲爱的金手指老爷爷过往一定经历过什么不幸!
“好的,先生,我这就上床睡觉,”他乖巧地说道,不再提吃饭的事情,“那我现在送您回去?”
“!”苏芙才不要回去,“我还没有吃饱!”
侯烛:“?”
“不是,是你还没有恢复好,哎呀都是你刚刚一直在说吃饭的缘故导致我出现了口误,”苏芙连忙补救道,“头部剧烈疼痛是魔力使用过度造成的症状,所以你暂时不要使用咒语。”
“那先生您怎么办?”
“我留在这里照顾你呀。”
苏芙非常自来熟地在床沿坐了下来,眼巴巴地看着他。
——睡啊你倒是快睡啊!
侯烛:“”
好的。今天苏芙先生要留下来照顾他。这是多么令人开心多么令人感动的事情,但随之也带来一个问题——
睡觉之前肯定要脱衣服,他一直坐在那里看着,他这衣服要怎么脱啊!
他立刻就不说话了。
突然的沉默让侯烛越发地感到好奇:“先生您到底在什么地方啊?说起来我上次给您说晚安,却被您给拉黑了,是不是打扰到您手头的事情了呀?”
这些话他可是老早之前就想问了。
苏芙:“”
药丸!
他先前就已经透露了他没有味觉的感知,同时他还需要侯烛通过咒语来召唤与放归,再联系起他身旁居然还会有吸血鬼这种邪恶生物侯烛只要稍作推理,就能发现他的恶魔本质!
而这一切都是他自己所导致的,你说他好好一个魅魔,怎么就长了一张嘴呢?
侯烛也确实开始梳理目前所掌握的信息展开推理:『苏芙先生没有味觉的感知,同时还需要通过咒语来召唤与放归,身边居然还会有吸血鬼这种邪恶生物这一切信息都表明,先生的本质,其实已经不是精灵』
苏芙:“!!!”
看吧果然来了,只要发现他的本质是恶魔,再通过他老想和他贴贴,很容易就能判断出他的具体种族!
搭在契主肩头的手,微微颤抖。
苏芙干脆把手收了回来,缩向一旁,随时准备好了跑路。
侯烛的思想已经飘往过不该飘往的方向了,一旦发现他是魅魔,那岂不是完了完了!天知道虽然他很想吃饱,但绝对不是通过这种方式!
如此明显的逃避,不可避免地被侯烛给注意到,年轻的精灵立刻展开了进一步的分析:
『先生不想过多解释这件事情,还显得很难过,我懂了虽然精灵不会衰老而死,但那是在繁荣的魔法纪元,而落潮期随着魔力的衰微,生命终究是会被耗尽的。』
『苏芙先生能够经历漫长的时间存留到今天,他一定对自己的生命进行了严酷而又痛苦的改造,这便是为什么他会失去对味觉的感知了。』
『而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可以解释为套路文里总要有一个绝代高人活下来充当金手指老爷爷来带飞主角,但作者还是会进一步设定老爷爷存留下来的原因的,结合他身边存在吸血鬼这样的邪恶生物来看』
『——使命!这一定是使命!苏芙先生肩负着使命,要镇守在一个类似于「深渊裂隙」「地狱之门」的地方,来阻止恶魔为害人间。』
『这种地方当然是不允许随便进出的,所以他需要通过我的「召请」和「送离」来往返于现世;之前我说了一句「晚安」就被拉黑,当然是因为他身边充满了危险,我没事突然给他发消息很容易害他在战斗中分心』
苏芙:“?!?!?”
居然还能这么解释的?
这一套解释是如此的优秀,可以完美地合理化他身上的一系列疑点很好,这个人设他抄了!
自行脑补了一套的侯烛内心对他充满了敬佩与亲近,苏芙满血复活重新揽住了他,他也就亲昵地半转过身也给了他一个拥抱。
苏芙立刻抓住机会开始疯狂恰饭。
“苏芙先生,您辛苦了,”年轻的精灵认真地说,“虽然我现在还很弱小,但我以后一定会给您帮上忙的。”
“嗯呢,”苏芙感受着体内不断增长的能量,魅紫色的眸子满意地弯了起来,“艾文最乖了。”
侯烛:“而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只有尽量不打扰到您话说先生在忙的时候可不可以修改一下心灵链接的在线状态,如果您在‘勿扰’状态,我就不会发消息以及召请了。”
“之前不就是勿扰状态吗?”苏芙疑惑。
“不,之前是拉黑,”侯烛详细地解释说,“您看,您就算拉黑了我,我依然可以把您召请出来,而且在召请之前无法沟通,这有可能会耽误您的事情!而如果是‘勿扰’状态的话,我就知道这个时候不应该召请您,而且平时在召请您之前,我也可以先问问您是否方便。”
苏芙想想觉得很有道理,当下便搞出了一个精神标记,“好吧,如果你以后通过心灵链接看到这种标记,就意味着我目前处于勿扰状态。”
“所以您以后就不要再拉黑我了。”
“好的。”
年轻的精灵唇角翘了起来。
“苏芙先生您真好啊,我的头突然就不疼了。”
“?!”
苏芙脸色瞬间黑了,敢情我冒着翻车的风险哄你睡觉哄半天,末了你给我来一个头不疼了?
“头不疼了呀,真好。”
他就着拥抱的姿势,直接把侯烛给摁到了床上:“——头不疼也得给我睡觉!”
侯烛与他碰杯,而后饮尽了杯中的金酒。烈酒入喉,他的脸颊很快便飘起了淡淡的红晕。
说起来还是清甜的果酒更好一些。这种名贵的陈酿和的油腻的肉食一样不适合他。
“艾文,儿子,”酒过三巡之后,父亲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响了起来,“你悄悄地和我说,那个男人究竟是谁啊?”
“不知道,”侯烛摇了摇头,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带着一种可信的恍惚,“爸爸,你知道吗?”
汉默那当然是知道个鬼了,侯烛又追问:“那、那法师们怎么说?”
“他们也没能说出个什么结果,”汉默摇了摇头,“不然我也不必问你了。”
侯烛继续提问,仿佛没完没了:“你们要安排我和他联姻吗?”
“”汉默脸当时就黑了。
侯烛假装看不到:“我什么时候收拾收拾和他结婚啊?”
“…”汉默脸变得更黑了。
“你喝多了,艾文。”汉默夺走了他抓在手里的酒杯,“好了!你不能再喝了。”
失去了酒杯的侯烛立刻软软地伏倒在了桌子上。其实还是有点醉了,酒精似乎有放大情绪的效果。他在汉默看不到的地方笑得很开心,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笑这么开心。
汉默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目光很复杂。然后开始收拾起桌上的碗盘。侯烛这里没有佣人,这种事情是要自己做的。
瓷制的餐盘碰撞发出清脆声响,侯烛突然又坐了起来,看到他把残菜倒进了水池。“别倒掉,”他痛心疾首地出声阻止,“太浪费了,放在冰箱,明天我还要吃。”
汉默感觉他的心脏像是被拧了一把,一抽抽地有点难过。他的儿子。温斯顿家族家主的长子。精灵王族血脉的继承者。如今怎么会沦落到这种地步?
他更加坚定地把残菜统统倒掉,将餐具放进洗碗机,“以后不必这样了,孩子。你已经觉醒了天赋,一切都不同了。”
“喔”侯烛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我的评级”
“还没下来这个刚刚你就已经问过了,”汉默答道,语气坚定地又说,“他们看起来要讨论上一些时候,我会为你争取的。”
侯烛的目光飘向远方,“那我以后是不是可以学习母亲留下来的那些书?”
汉默沉默了一秒。
“我想可以,”最终他说,“说到书,之前给你的那本书你看完了吗?”
侯烛点了点头。
“那我就把它给带走了他们一直在催我要,”汉默厌恶地说道,“你把它放在了哪?还记得吗?”
侯烛起身走到实验室,从操作台上拿起了精灵古藉,当然并不包括用来召唤金手指老爷爷的那张残卷。这张残卷是因为一场意外而从书脊里发现的,始终藏得很好,除他之外应该没有任何人知道。
他把古书交到了后面跟过来的父亲手里。
“明明是妈妈留下来的遗物,现在却成了他们的东西。”
汉默的目光闪烁了一下,深深叹了口气,“这,这又能有什么办法唉,还是怪爸爸太没用了。”
他带着古书离开。侯烛站在窗前看着他远去。
——觉醒魔法天赋之后和父亲庆祝。过去他曾无数次幻想过这样的时刻,但却从未想过这样的时刻会如此微妙。
很微妙。
侯烛掬起冷水洗了脸,又用柠檬海盐的漱口水漱去了残留在口腔中的酒气。再次变得清清爽爽,换回睡衣躺到了床上。
他装醉说结婚的事情应该把汉默给膈应坏了,和一个男人,结婚
是酒精的作用吗?侯烛也有点惊讶他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日间家族为他安排联姻把男人也纳入考虑范围的时候他非常的愤怒,之前希尔洛·博伊德对他的追求也让他感到惊异与抵触,可是
侯烛抬手按了按唇瓣,那里似乎依旧残留着柔软的触感,甚至还有些香甜。
苏芙先生吻了他。他却并不感到讨厌。
半点儿也不讨厌。
思绪就像是逐风的云团漫无定处地飘行,不知怎么地突然就展开了银发的美人在他床上坐起时的画面。
衣衫凌乱,如月华般流淌的长发略微有些打卷,紫水晶似的眼睛蒙着一着薄雾,看上去惺忪而又茫然
当时先生应该已经睡着了,侯烛判断。为什么会睡着得那么快呢?
他头看了看自己的床铺。
洁白,而又柔软——苏芙先生镇守在恶魔肆虐的险恶之地,恐怕不知多久没有享受过放松惬意的安眠。
他今天看起来不是很忙的样子,也许,可以到自己这里好好休息一下?
之前他那么卖力地展示着自己,算什么?算他活该吗?
伊莱头一次对宗政烨生出了怜悯之心。
他都不敢想,要是自己信仰的神明当着自己的面,对另一个人如此……殷勤,如此偏爱,他得失去理智成什么样!
关键是当面啊!
“看开点吧,兄弟。”他拍了拍宗政烨的肩膀,语气中带着几分同情,“有时候,神明的喜欢确实是不讲道理的……”
宗政烨:“???”
他神色扭曲了,“你在说什么狗屁大道理!”
“你这意思是波塞冬喜欢苏芙?”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苍天啊!我跟你拼了!”
绝对不是这样!他的主神绝对不会喜欢苏芙的!
他保证!
第 59 章 59-十二神赐,星海来战(含营养液加两更)
林明熙和姜清羽看着眼前这一幕,神情恍惚。
“这是……”林明熙揉了揉眼睛,声音中带着难以置信,“波塞冬的天罚?”
罚什么?罚大家看一场雪?
姜清羽语气都有点犹疑了,“……不像吧?”
她仰望着天空,看着雪花洋洋洒洒地飘下,美得不可思议。
可越是美丽,她心中的震撼就越深。
作为希腊神系的信徒,她知道海神波塞冬暴躁、狂傲,动辄就要掀翻海洋。
祂之前的架势搞得浩浩荡荡的,还以为要毁灭一切了,结果……
海啸变成细雨,风暴化作清风,雷电成了淬炼,就连冰封都变成了飘雪。
不是,波塞冬你……
过于离谱了吧?
她看向苏芙,雪花飘落在她的肩头,金箍棒上缠绕着紫色的电光。
所有本该充满毁灭性的力量,在她身边都变得温柔无比,化作让她欣喜的姿态。
本该是波塞冬最愤怒的天罚,却成了最绚丽的表演。
这样的场景,姜清羽这辈子都没见过。
她难以置信,苏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地上铺了块红布,郎善彦摆上笔墨、书本、算盘、药囊、短棍等,蹲着拍手哄着。
“寅寅,来,抓你喜欢的东西。”
侯烛牵着妈妈的手,迈着企鹅步颤巍巍走到红布旁,趴下去爬了几步,精准地抓住药囊和短棍。
随后他就被父母欣喜地抱起来亲脸。
新生儿出生满一岁,曰周岁,周岁这日需抓周,是一项从南北朝传承至今的风俗,侯烛将此视为今生的第一次择业,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医,又捡起了象征武力的棍。
他在金三角也是靠医术吃饭的,可见这实在是个到哪都饿不死的铁饭碗,可惜医闹之威直到21世纪依然震天动地,在清末这种乱世做大夫,可不能缺武力值。
郎善彦还在刮他的脸蛋:“寅寅以后和阿玛一样做大夫呀?”
侯烛应声:“嗯。”
郎善彦哄他:“说‘做大夫’。”
侯烛跟着学:“做大夫。”
郎善彦喜滋滋:“诶,我儿子真聪明,说话越来越溜了。”
都说八月爬,十月站,周岁走,侯烛严格遵循婴儿的生长发育规律,从未想过提前走路。
在关节囊都没长好的情况下硬去学走,关节损伤且不说,万一长成X型腿和O型腿,就太不好了。
侯烛上辈子就是因为跑不动才被捅死的,自然深知一副健康腿脚在关键时刻多么重要。
他天生精细动作能力强,这点倒是两辈子都一样,所以十一月就开始在母亲和栀子姐的帮助下,自己抓着小木勺吃饭,顺带把奶给断了。
只有在说话一事上,侯烛格外谨慎,因为清朝的北京话与现代普通话有不小的差别,他前世在国外长大,连普通话都不标准,这辈子只能一字一词的改口音。
好在长辈们都没觉得侯烛学说话慢,孩子才满周岁,能说话就不错了。
对于幼儿来说,周岁是最重要和喜庆的日子之一,这意味着幼儿成功度过夭折率最高的婴儿阶段,成丁率大为增加,是一件足以召集所有亲朋庆祝的喜事。
因此在抓周礼上,总会聚集许多长辈和吉祥话,可侯烛的抓周礼却没有父母以外的亲人。
侯简是全家只剩她一个了,今日就只请了栀子姐,栀子姐送了几十个鸡蛋,侯简回赠一匣点心,意思意思就行。
郎善彦也只请了两个老头,他给侯简介绍说:“这是张掌柜和郑掌柜,张掌柜于经营一道是这个。”
郎善彦竖起大拇指,又说:“郑掌柜善于辨识药材,他们啊,都是济和堂的顶梁柱。”
济和堂就是郎善彦从外祖手中接下的药堂,他外祖姓曲,老姓为扣霍勒氏,同样是正红旗的满人,世居精奇里江,那是黑龙江最大的支流,源头在外兴安岭。
曲家人从皇太极开始,就常进兴安岭打猎采药,再将兽皮草药送到盛京。
曲老爷子年轻采药时,就机缘巧合下救了一个同样姓曲的汉族老医,之后拜其为师,从老医手中习得三张秘方,分别在痤疮、皮肤长斑、痔疮上有奇效,此后曲老爷子又自创一方,可治风湿。
正是这四张方子,让曲老爷子开了济和堂,又入宫做了太医。
而这些秘方在配药时,医者多是关起门来配最后一味药,若非血缘至亲,想知道方子?那是做梦!
郎善彦的父亲郎世才随曲老爷子学习医术,治疗风湿的秘方则被郎善彦的母亲当做嫁妆,送到了郎世才手上。
其他三个方子却都被曲老爷子捂得死死的,直到郎善彦长大,才从外祖那里拿了传承。
这也是郎世才定力不够,岳父还没死,已迫不及待娶了妾室王氏进门,让曲老爷子对女婿没了信任,待曲老爷子去世,曲夫人被逼死,郎善彦也与父闹翻。
郎善彦打定主意,要用一身精妙医术,和外祖传下的另外三张秘方,重新振兴济和堂,张掌柜和郑掌柜就是曲老爷子留下的旧人。
侯简听丈夫提过这些过往,对两位老掌柜便尊敬有加,张、郑两位掌柜看到寅哥儿见了生人也不畏惧,安静靠在母亲怀里,一双大眼清澈灵动,也不住地夸赞。
张掌柜笑道:“寅哥儿沉稳乖巧,日后必有广大前程,我和老郑祝寅哥儿身强体健,聪明伶俐,无病无忧。”
话落,郑掌柜送上四根红绳,绳上挂了金铃铛,正好能给侯烛双手双脚都套上。
侯烛天生肤白,吃饭努力,如今是个白白胖胖的娃娃,红绳金铃一戴,喜庆可爱得和神仙童子一般。
侯简只看着儿子,心里就爱得和什么似的,她想起一事,偷偷推郎善彦:“儿子的大名呢?可取好了么?”
郎善彦捂嘴一笑,手掌一摊,上面躺着几个纸团:“喏,叫你也抓一回周,儿子叫什么,都由你定了。”
侯简嘟哝着“我都过完周岁二十多年了。”伸手一抓,打开,纸上赫然是一个“烛”字。
她不解:“烛?怎么想到用这个字做名字的?”
郎善彦俯身,在她耳边轻声说:“都是陈子昂的《鸳鸯篇》里找的字,你自己看。”他把剩余的纸团都塞侯简手里。
鸳鸯自古便是爱情鸟,陈子昂的《鸳鸯篇》中,有景、有鸳鸯,还有爱,是有名的情诗。
侯简耳根一热,压下心中羞意,待招待完送走了客人,回了屋子,将纸团都打开。
一共九个纸团,凑了两个句子,一个是含着“烛”这个字的“岁岁来烛随”。
还有五个纸团,凑成了“勖此故交心”。
侯简忍不住轻轻啐了一口:“这人,怎么给儿子取名也这么不正经。”
侯烛躺在旁边玩手指,心想,自己这辈子就叫“郎烛”了?也行。
郎烛的周岁过后,侯简的梅花桩也打好了。侯烛花了几天时间接受现实,顺带将自己心里对家庭的经济评估往上提了提。
在清朝,家里的炕总是烧得暖暖的,日日都有热水热食,说明有钱买柴火煤炭,碗里总能看见白米荤菜,足以证明家庭财务宽裕。
只是侯简生孩子时难产,流了不少血,身体亏空巨大,郎善彦下了狠心,宁肯自己啃窝头,妻子碗里的阿胶、红枣、桂圆也没断过,鱼汤、鸡汤、排骨汤轮着炖。
不知郎善彦怎么配的方子,侯简吃着补品睡着热炕,居然没半分上火迹象,辅以针灸和推拿,侯简的脸色肉眼可见地红润起来,因血气不足导致的掉发被改善,眼白里的血丝减少,连皮肤都变得更加水润细腻。
但恩格尔系数太高,家里就没余钱去请奶娘了,在带娃这事上,小两口还得亲身上阵。
侯烛努力做个好宝宝,除了吃喝拉撒时哼唧几下,其他时间都不闹腾,尽量少给父母添麻烦,就算如此,他每天也要吃六到八次奶,并定时出产需要清洗的尿布。
不好好吃饭是不可能的,清末医疗条件有限,要是侯烛不把体格养好,随随便便让一场风寒送走了,小两口更要伤心。
郎善彦不让侯简做事,他自己会做饭、洗碗,小孩的尿布衣物也是他亲自洗。
大人的衣物洗晾、院子的洒扫则包给胡同里一个姓吴的媳妇,她家虽然也是旗人,但公公丈夫都玩物丧志,一个走鸟一个斗鸡,公公为了养只合心意的蓝颏,能把小半年的俸禄交出去,斗鸡就更不用说了,说白了就是赌博,为了维持家用,媳妇只能常揽些洗衣打扫的活计做。
这个被侯简叫做“栀子姐”的女人,是侯烛来到清朝后看到的第三个人,她三十不到,做事特别麻利,冬日天冷,洗好的衣物晾到院子里会冻得硬邦邦的,放地上能立起来,栀子姐就蹲灶火旁抱着衣物细细的烤,烤干后的衣物穿身上软软和和的,还帮侯简缝了两套小棉衣。
因着照顾细致,侯简恢复得好,等出了月子,她也开始下地干活,每日里把孩子哄睡,用枕头被子把宝宝围着,省得他滚到榻下,才去院子里做家务。
侯烛前世命短,有大半时光都在辛劳险境中苦熬,如今变成个小婴儿,只需吃吃睡睡,一开始是不适应,现在内心却只余安宁闲适。
半睡半醒时,侯烛听到有人在唱歌。
“mary had a little lamb……”
身体一摇一晃间,侯烛睁眼,模糊不清的视野中,有女人摇着摇篮,侯烛以为自己在做梦,半晌,才想起这首歌是《玛丽有只小羊羔》。
据说在1877年,爱迪生制作出出留声机时,就朗读了这首儿歌的歌词,当然了,世界上第一台留声机诞生于1857年的法国,但注册这项专利的人是爱迪生。
侯烛突然想起来,如果此时他身处老佛爷治下,那么1931才去世的爱迪生也活着。
他成为了历史的一部分。
这梦很长,光怪陆离,充斥着不同的外语和歌谣。
侯烛听到有男人用英语轻快地唱“伦敦大桥倒下来”,还有人用日语甚至是西班牙语唱歌,鼻间甚至还有樱花的香气盘绕。
梦境的最后,则是一阵喧闹的俄语,侯烛闭着眼睛皱起小眉头,仿佛听见一男一女两个毛子在他耳边吵架,弹舌音叽里咕噜,伴随着呼啸的风雪声。
那两个毛子吵着吵着还打了起来,木质桌椅被推撞摔打,哐哐当当热闹非凡。
侯烛一惊,下一刻就睁开眼睛,像所有受惊的婴儿一样哇哇大哭。
屋外,正在扫雪的侯简将扫把一扔,跑进屋里,抱起他轻抚着背,心疼地哄着:“寅寅,妈在这呢,不哭不哭。”
侯简以为孩子是醒来后没看到母亲才哭的,就哼着民谣,她会唱很多歌,有闽南那边的戏曲,还有栀子姐教的北方民谣。
“月儿明,风儿静,树叶遮窗棂……”
侯烛前世被诈骗犯用枪顶脑门也面不改色,如今却被噩梦惊得掉了一串金豆豆,他疑惑于自己突如其来的脆弱,思来想去想不出缘由,最后只好将之归结于婴儿的泪腺敏感。
幸好这种莫名其妙的哭泣之后再没出现过,侯烛便安心吃睡。
二月抬头,三月翻身,五月坐起,六月开爬。
郎善彦、侯简小夫妻看见自家崽茁壮成长,心中都高兴不已,只觉得带娃的辛苦都烟消云散了。
这年头婴幼儿的夭折率高到可怕,连皇家的孩子成活率也不到五成,寅寅出生时只有四斤半,低于五斤就算胎里发育不良了,侯简为了这事,暗地里抹过几回眼泪,生怕儿子养不活。
郎善彦则是又担心老婆又担心儿子,在寅寅出生这半年掉秤七八斤。
好在这崽只是出生时轻了点,底子其实很好,能吃能睡,从出生到现在一次病都没生过,连吐奶都少,体重增长喜人,郎善彦这才放下心来。
而在点亮“爬”这个技能后,侯烛就开始琢磨着丰富自己的食谱了,光吃奶太磨人了,他要吃辅食!
正好母亲每周一三五都要喝补汤,侯烛打定主意,要想法子蹭一口。
谁知还没等侯烛开始行动,郎善彦便行动起来,在做饭时煮了白粥,将最上层的米油滗出来,又磨了土豆泥,放在两个小碗里。
等到了饭点,郎善彦抱起侯烛,举起小木勺:“寅寅,来,阿玛喂你吃好东西。”
侯烛乖巧张嘴,在心里给这位前太医爸爸点了个赞,这小伙子能处,养娃技能点满了。
侯简将饭菜一股脑扒进嘴里,把儿子捞进怀里:“你吃吧,我来喂。”
以后世人的目光来看,郎善彦二十岁,侯简二十二岁,放现代都是大学生,作为夫妻、作为父母,他们都太过年轻,但在认识的这半年里,侯烛发觉他们既勤快能吃苦,生活中也互相照顾体贴,成熟可靠得不可思议。
看到他们,侯烛又相信爱情了。1902年是虎年,在这年的2月12日,正月初五迎财神的日子,甭管城里的细碎角落每晚能出现多少冻死、饿死的人,高官府邸、名门大院还是要照旧办堂会的。
堂会就是请人到家唱戏,戏台搭好,角儿上去,嗓门一开,嘿,一个字,亮!
西直门边上的郎家请的是庆乐班,班里有月红招、苏方云,俱是梨园中一流的人物,《探母》、《锁云囊》、《定军山》这样的名篇都演得极为出彩。
那月红招是有名的旦角,扮相美,做工精,水袖一翻,一撩,郎世才面色不动,他下头的郎二爷、郎三爷两个不到二十的小青年,却被迷得魂儿都飞了。
郎家老太太叼着水烟袋咂几口,笑骂一声:“偏今日请来这样不正经的玩意。”
郎老爷笑道:“额娘,这玩意可贵着呢,今晚这一场就得六十两。”
如今一家普通旗丁每月的粮饷也不过三两并一些陈米,可见这场堂会的奢侈。
郎家来头不大不小,满洲正红旗,而满人都有老姓,郎家的老姓就是钮祜禄,钮祜禄姓氏显赫,清朝十二帝,有六位皇后姓钮祜禄,但这份显赫与在正红旗的郎家人没什么关系。
郎家的当家老爷郎世才父亲早亡,靠一张脸攀上好亲,娶了家中世袭御医的曲院判的独女,凭着岳丈教导的秘方,郎世才盘下一家药铺,叫济德堂,才渐渐发达起来。
前些年,曲老大人因给皇爷手下一位重要人物看病,被太后下了大狱,不到一个月就死在狱里,郎世才切割及时,逼原配上吊,将妾室王氏扶正,总算没被波及。
此后几年郎世才汲汲营营,爬到太医院院判的位置,有了正六品顶戴,他志得意满,心想自己可算熬出了头,今年过年时便奢侈一把,请了庆乐班。
待唱完一折《游龙戏凤》,到了丙寅时(凌晨三点至四点五十九分),一管事匆匆进来,靠着郎世才低语几句,郎老爷便将茶盏往地上一摔:“孽障!”
胡琴声一顿,月红招盈盈转身,眼波一扫,琴师会意,立时便将断掉的琴声续上了。
郎二爷和郎三爷眉目相对,却都勾起不明意味的笑意,月红招早就注意到场上没有郎大爷的人影,只有夫人王氏与其所出的郎二爷、郎三爷,并才进门的二奶奶坐着。
他心说这又是高门大户里的事,嗨,别碍着他拿赏钱就好。
月红招七岁的儿子也在后台,每次父亲唱累了,他就连忙端水送到嘴边:“爹,喝水。”
如此忙碌几个时辰,父子齐上阵,终于将今晚的赏钱拿到手,月红招拿了钱,抱起已累得昏昏欲睡的儿子,与戏班从后门离开。
又过了几日,月红招听妻子聊起郎家的事。
月赵氏盘腿坐着:“听说郎家大爷在外头娶妻生了个儿子。”
月红招给妻子补着袜子,听到这,他腰身一拧,倚到妻子肩上:“那不是挺好?正经的长子长孙。”
月赵氏压低嗓门:“好什么呀,我听说呀,那女人讲的话都让人听不懂!”
月红招惊了:“哟,郎大爷娶了个洋人呐?”
月赵氏连忙摇头:“不是不是,不是洋人,听说讲的是广东话。”
月红招心中稀奇,他只知道郎家大爷为着外祖和生母的事和郎世才翻了脸,却不知道他怎么和一个广东女人认识,又成了亲的。
这个问题的答案,其实那位才出生的郎大爷的儿子,也就是侯烛,也很想知道。
侯烛被仇家用刀子捅死后,就到了如今这具壳子里,他遭了捅的理由,细究起来,还得从八岁那年说起。
侯烛幼时随家人到彩云省旅游,被一伙人贩子拐到国外,在扛过了毒打、套麻袋沉河等极限险境后,他终于逃出生天,拜入金三角地区一名黑医门下。
就这么过了十年,侯烛一边行医,一边抓住机会做了警方线人,将附近最大人口贩卖集团的老板送进监狱,报了自己的仇,之后他便收拾包袱,回国找到亲人。
侯烛的家人都好,抱着他一阵痛哭,哭完一抹脸,给侯烛买房买车,又花钱将他塞进全市最好的高中,要让苦了多年的小儿子开启幸福新生活。
虽然高三不是什么能让人幸福的东西,但侯烛脑瓜子还行,潜心复习一学期,正准备在高考好好发挥,争取考个医学院精进业务能力,就在校门口遭了人贩子老板儿子的寻仇,让一刀扎了个透心凉。
也不是侯烛不想跑,但他在十六岁那年,好心帮一个被强取豪夺的姑娘做流产手术,强取豪夺那姑娘的诈骗头子烛了过来,把侯烛和他师傅的诊所砸了不说,还把侯烛的腿打瘸了。
他跑不动!
等再睁开眼睛,侯烛就变作一个小婴儿,如今他只知道父母说的都是中国话,自己应当还在国内,这让侯烛松了口气,他分析着,家里睡的是炕,说明家在北边,但具体重生到哪,侯烛不好说,只知道家里没什么钱,连暖气和电热毯都没有,过冬全靠棉被和灌满热水的铜制圆壶。
他现在的便宜爸爸是个说北京话的小年轻,白日出门工作,晚上回来做饭洗衣,勤快爱笑,只是人不常在家里,忙完后又倒头就睡,从他那听不到什么有效信息。
他妈妈还在月子里,说的是闽南话,侯烛就真听不懂了,他会普通话、英语、佤语和泰语,对闽南话的唯一记忆,却只有以前给一个帮派头头割阑尾时,听对方唱过《爱拼才会赢》。
到底才出生不久,侯烛精力不足,想着想着便睡了过去,小小婴孩躺在炕上,小拳头握成拳。
侯简穿着棉袄,左手支额侧躺着,右手轻轻拍着孩子,眸色浅淡,像剔透的琥珀,一头黑发厚实得像缎子,压在鸳鸯红被上。
帘子被撩开,郎善彦哆哆嗦嗦地窜进来,转身将门合得严严实实,不让一丝寒风侵扰屋内的人,他摘了皮帽,从怀中掏出一副金闪闪的耳饰,喜滋滋道:“简姐,你看这个。”
侯简起身,接过耳坠,圆润的坠珠在掌心摊开,是鲜红的相思豆。
她爱惜地摸着:“这个一定好贵,家里才买的院子,大件还没置办齐,你买这不能吃喝的做什么?”说到最后,侯简的语调中含着嗔怪。
郎善彦脱了鞋,上炕盘腿坐好,得意道:“我媳妇好看,就该戴漂亮首饰,这才哪到哪?我以后还要给你买更多首饰。”
“有钱也不是这么花的。”侯简又躺回去拍着小婴儿,嗓音温柔,“要多给寅寅留点。”
郎善彦笑嘻嘻一倒:“放心,我一定好好赚钱,不管是你还是寅寅,我都不让你们受半分穷。”
小两口不急着给孩子取大名,既然孩子寅年寅时出生,便先叫寅寅。
郎善彦在北方长大,却最怕冬日雨雪,寅这字有个宝盖头,他盼着孩子从此不论遇到多大风雨,上头都有盖子挡着,一辈子不受冻。
侯简也提过要不按生肖,叫孩子阿虎得了,但闽南语中虎的发音是hou,郎善彦知道,如果让妻子管儿子叫阿虎,那所有人都会听成“阿猴”。
因着郎家不认侯简这儿媳,家中钱财也不宽裕,侯烛的洗三、满月都没有大办,只有邻居给送了一些红糖和鸡蛋,侯简说话带口音,总是羞涩,只是在郎善彦的吩咐下,回赠了一袋干桂圆。
满族女子坐月子时,娘家会送红鸡蛋,婆家再回赠,侯简不需要走这个流程,她娘家就没活人!她全家都是练拳的,两年前随长辈一起加入义和团,进京闹了一场,最后只剩下一个她。
郎善彦才认识侯简时,这女人就像一头皮包骨的狼,生机薄弱却凶性十足,一双眼里带着噬人的狠光,养了一年才好了些,可生完孩子,元气又损到了底。
他白日出门行医赚钱,晚上提着钱粮回家,每日里炖滋补的肉汤,肉都给侯简吃,还给她蒸大米饭,碗底总要窝个蛋。
侯简吃完了,郎善彦才把锅里的骨头翻出来,咬掉上面的筋儿,将骨髓吮干净,往肚里塞两个杂面窝窝头就齐活。
吃完饭了,郎善彦将碗端去洗了,热水是早烧好的,先把冷热水兑到微烫,放桶里撒药,拿去给媳妇泡脚,剩下的拿来洗碗,寒冬腊月也不怕冷手。
侯简想爬起来:“你来看孩子,我洗碗,不然你太累了。”
郎善彦双手按她肩上,不许她站起来,蹲下给她脱袜子:“你坐月子呢!生寅寅时流了那么多血,损耗那么大,我要这时候还让你做家务,我还是人吗?你男人体格好,别瞎操心。”
侯简犹豫:“那热水我给你留着,你泡吧,我坐月子呢,本也不该清洗。”
郎善彦大手一挥:“没那回事,坐月子也可以泡脚擦身子,别着凉就行了,我是大夫,你听我的准没错。”
和侯简在一块前,郎善彦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爷,父母感情不好,不耽误他在仆从环绕中长大,现在他却是干活一把好手,碗筷都洗得干干净净,又搓了抹布,将屋里屋外又擦了擦,将屋檐下的冻梨拿回来切片,端到榻上和媳妇分着吃。
这日子苦吗?郎善彦觉得甜!
他做了近二十年衣食无忧的济德堂少东家,近两年才觉出人生快活,老婆孩子在热炕头上等他回家,在外行医时常能见到济德堂里没有的病例,虽说给一些穷人看病赚不到钱,但医术长进得也快。
郎善彦觉得和以前比起来,自己现在才算个男人了。
小两口住的小四合院位于东绦胡同,一进大小,正房并左右两个二房,东厢房、西厢房、一共五间屋子。
院中搭了葡萄架子,位于安定门边上,是成亲时,郎善彦花二百两买下做新房用的。
其实屋子不贵,内里的红木家具占了大头。
“好家具可传数代。”郎善彦可不管满人抱孙不抱子的规矩,抱起侯烛轻轻摇着,“寅寅,阿玛一定攒多多的家当,连着外祖的医术,往后都传给你。”
“进宫做太医阿玛试过了,没什么意思,宫里从老佛爷到太妃都是贵人,只敢给她们开太平方,有医术也无处施展,但家里的药堂,阿玛一定经营得妥妥当当再传给你!”
郎善彦笑得开心,浑然不觉怀中的小婴儿呆滞,如遭雷劈般脑子里一片空白。
侯烛在行医时,听一个断手姑娘开过玩笑:“瘸锥,你知道不?我现在虽然惨,但还有比这更惨的呢。”
侯烛那时漫不经心地给人打抗生素:“还能怎么惨啊?”
断手姑娘说:“穿越到五胡乱华,是个没有半分武力的汉族女人,再到大路中间站一刻钟。”
侯烛接道:“然后就成两脚羊上桌了,是吧?”
断手姑娘笑起来,笑着笑着就哭了:“可不?可我都沦落到和穿越到五胡乱华、魏晋南北、清末民国的人比惨了,我好惨啊。”
现在侯烛也有和断手姑娘比惨的资格了,因为断手姑娘被救回国后,和侯烛是同一所高中的同学,但断手姑娘还能考大学,侯烛却穿到老佛爷治下了!
就像郎善彦承诺的那样,他不让自己的老婆孩子受一分穷,在侯烛的视野重新清晰时,侯简的妆奁中已经多出两副纯金的头面,一套喜鹊登梅,一套茉莉花。
衣柜里多了许多新衣,墙角的砖下边埋了五百两银子并几张银票。
就是藏银子的时候,不知是不是侯烛的错觉,他娘撬砖挖坑的动作特别娴熟,便宜阿玛只负责将土运出去,放花盆里养花用。
等侯烛八个月的时候,东绦胡同里办了一场丧事,栀子姐的丈夫没了,她的公公又过了六十岁,不能再领旗丁粮饷,家里没了进项,却还有两女一男三个孩子要养,办完白事,日子便越发窘迫了。
郎善彦去葬礼上转了一圈,送了白包,回家后就和侯简说起这事。
郎善彦说:“我问过栀子姐了,她说愿意给我们家做活,洒扫洗衣看孩子都行,每月二两,你看要不要再请个门房?门边的耳房是可以住人的。”
侯简立刻拒绝:“有我在,用不着门房,而且家里有外人在,我会不自在的,要不是栀子姐家里困难,家务我自己就能做,不用雇人。”
郎善彦笑道:“让你少做点活不好吗?”
侯简嗔他一眼:“不做活做什么?一天到晚闲着,学猪养肉啊?”
郎善彦听到这却沉默下来,少顷,他说:“你可以把岳父留的东西捡起来,我听别人说过,练武的人要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你多久没好好练过了?”
侯简变了脸色,别开脸:“家里的东西传男不传女,我会的都是偷学的,有什么好练的。”
郎善彦按住她的肩膀,轻轻发力,让她的脸对着自己,温声劝道:“你学得可比大舅哥都好,不然当初围剿义和团时,怎么只有你杀了出来?”
侯简低着头,眼眶发红:“那是因为杀洋人的时候我没冲在前头,你看衙门连我的通缉令都没发,压根没人把我放眼里的,何况我一个女人,练这个有什么用?”
郎善彦压低声音:“怎么没用了?你也说了,家里有你,连门房都不用请,和你在一块,我可安心了,而且你们家就剩你了,也只有你能把这些东西传下去。”
简姐喜欢练武,郎善彦可以肯定这件事。
他们两个初见时是在1900年,八国联军进京的时候,当时郎善彦在京郊给人治病,见到一个日本兵尾随着侯简一路烛赶,显然是不怀好意。
郎善彦当时鼓起勇气烛了过去,想要用自己的细胳膊细腿救这姑娘,等跑到一棵老槐树旁,他就听到一声枪响,再抬头一看,侯简肩上被枪打中,伤口汩汩流血,却毫不犹豫地对着日本兵挥出一拳。
只是一拳,那日本兵就被打得脑浆子都从鼻孔流了出来,倒地再也爬不起来,侯简又上前踩断日本兵的颈骨,彻底断送了他的性命。
一个女人在偷学的情况下练出这么硬的功夫,说她不喜欢武术?反正郎善彦不信!
他是这么想的,既然简姐喜欢武术,那就继续练,以后这武术可以传给儿子,想收徒弟也行。
郎善彦搂着妻子温声低语,说着说着,侯简捂着脸靠他怀里哭起来:“我活了二十多年,你是第一个说我练武有用的。”
侯烛在这两口子周围爬来爬去,旁听一阵,发现这一世的妈妈也是有来头的人。
两年前,义和团打出“扶清灭洋”的口号,各地民间组织开始协力抵抗洋人,侯简的父兄是闵福省有名的拳师,随首领到津城的“坎”字总坛,誓要将京津冀一带的洋人教堂连根拔除。
但后来八国联军打进来了,侯简的父兄倒在炮|火中,她当时在后方给那些教堂里名义上被洋人神父收养,实则被糟蹋死的女孩尸首挖坟安葬,才幸运地活了下来,后与郎善彦结识成亲。
难怪她挖坑技术那么好……
侯烛的近代史知识纯为应试考试而生吞硬咽,对细节了解得不多,但他上一世爸爸的书架上却有一本梁羽生的《龙虎斗京华》,写的就是义和团的事。
而郎善彦和侯简抱着说了许久的话,连儿子什么时候扶着炕边的衣箱颤巍巍完成“人生第一站”都不知道,他们说一阵,哭一阵,哭完了回过头,就看到玩累了躺着睡着的儿子。
“这孩子。”侯简露出慈爱的笑意,将毯子搭到孩子的肚子上。
如今是夏季,京城天气闷热,家里门窗打开,炕上铺了凉席,炕边摆了冰盆,依然热得人苦不堪言,郎善彦这阵子卖凉茶都赚了不少。
但不管天气多热,小孩睡觉时都不许露肚子!
郎善彦拿了两块毛巾,去水缸边打湿,回屋给了侯简一块,小夫妻一起轻手轻脚地给儿子擦汗,擦完儿子擦自己。
侯简小声说:“我家最厉害的是棍法和拳法,明天我出门买棍子回来,再在院子里立梅花桩。”
郎善彦低头看着儿子的睡颜,低笑一声:“咱儿子以后可有事做了,我教他医术,你教他练棍练拳,咱家也出个文武双全的人才。”
自从栀子姐到郎家上岗,侯简便彻底从家务中解放出来,自此每日清晨站桩半个时辰,再练拳术、棍术。
小院角落搁了一条竹棍,一条木棍,皆是两米来长,侯简舞起来气势凌厉,呼呼风声携带雷霆万钧之力,她练了两个月,郎烛在院中数蚂蚁时,能在青色的地砖上看到棍棒抽打留下的条条痕迹。
郎烛心中钦佩,这力道要是打在人身上,可以直接送去急救了。
侯简把整个上午都交给武术,下午栀子姐的两个女儿会过来跟着她学认字,她们也不白学,而是跟栀子姐一起做洒扫洗衣的工作,那大香今年八岁了,还能帮忙缝补衣物,绣荷包手帕。
郎烛这才知道栀子姐的夫家姓那,老姓是哈达那拉,镶黄旗人。
郎善彦也提过:“咱们住的东绦胡同在安定门边上,这边本就是镶黄旗人多,这条胡同就咱们一家是正红旗。”
栀子姐的两个女儿分别叫那大香、那二香,还有个小儿子,叫那德福,乳名三娃子,只比郎烛大两岁。
那家的老公公老婆婆在死了儿子后,对这传承家中香火的唯一男丁疼得紧,不肯把三岁的小人送到侯简这开蒙读书,说要等到明年把孩子养得更壮实些,再送到正经学堂去。
可实际上,侯简教的东西没有任何不正经的地方,她虽从没读过《女诫》、《女则》,但《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诗经》和《论语》都是会背的,除此以外,她还学过被称为“立身三经”的《菜根谭》、《围炉夜话》、《小窗幽记》。
那大香和那二香跟着侯简,就是先“三百千”,再“立身三”,诗经每日背一首,买不起纸笔也没关系,侯简准备了沙盘和树枝,也能用来学写字,从一到十,姓名、常用书写字句,侯简教得有条有理。
大香、二香很珍惜学习的机会,侯简不光教她们背书认字,还教她们站桩,以及在手帕上绣佛经。
侯简不信佛,但她很明白一件事——这世上多得是愿意为信仰付钱的人,穷苦人赚点小钱,富人用钱证明虔诚,这是双赢。
郎烛年纪小,在母亲授课时做个旁听生,但他实在太闲了,除了吃喝睡没别的正事,而且他是认字的,只要把简体字、繁体字转化,背书的进度就比大香、二香还快得多。
等到晚上,郎烛就坐在母亲身边,用还不利索的舌头背诵《三字经》,想法很简单,他日子太无聊了,希望妈妈不要再把他撇一边,教大香二香的时候把他也捎上吧。
侯简惊喜不已,伸出手掌:“寅寅,会写一吗?”
郎烛在她手上划了一下,侯简又让孩子从二写到十,见郎烛都能写,她笑得开心,捧起幼儿软绵的小手:“寅寅,用力握妈的手。”
郎烛不明所以,却依言照做,小脸憋得通红,也没能撼动母亲掌心的老茧。
侯简颔首:“力道还行,没到能握笔的程度,那就先在妈的手掌练字。”
她握起郎烛的手,让孩子的指尖在她掌心一笔一划。
文字传承文明,母亲传承文字与爱,向来如此。
夜深,侯简侧躺在熟睡的郎烛身旁,蒲扇轻轻挥,吹出的风也是热的。
郎烛呱呱坠地快一年半,四季又轮转到夏,孩子一日比一日大,偶尔让侯简都感到恍惚。
她随父兄烛随义和团上京时,从没想过自己能活下来,日本兵拿枪打她的时候,她想的是和日本兵同归于尽,生孩子难产时,她余光瞥见生下的孩子又瘦又小,许久不哭,还以为孩子落地就没了,伸手想说“娘和你一块走吧,路上作伴也不孤单”。
“哇——”孩子突然哭了,哭声听着有股无奈的意味,仿佛本不想哭,被稳婆啪啪几巴掌硬生生揍哭的。
寅寅体格很好,生下来到现在无病无灾,长得粉嘟嘟,高鼻梁,红嘴唇,有双和母亲极为相似的凤眼,唯独两个小酒窝,只能是郎善彦那个冤家传下来的。
不论学医还是习武,寅寅都有天赋,这孩子成长得不疾不徐,可才学会说话,就晓得对阿玛说“多吃肉,才不会生病”,小大人的模样看得父母哭笑不得,灵慧又可爱。
要好好教他,又不想让他辛苦,为人父母真是难。
等郎善彦忙完归家,侯简去打水来让他擦洗,换上干净亵衣,两人躺在一块,聊起教孩子的事。
郎善彦接过蒲扇,给母子俩扇风:“先让他学着玩吧,背得下来当然好,记不住也没关系,你呢?辛苦不?”
侯简开始发困:“我过着好日子,有什么辛苦的?”
郎善彦说:“那就好,快睡吧。”
第二日,郎烛就发现父母开始给他启蒙了。
先行动起来的是郎善彦,他趁侯简练功时,抱着儿子出门买馄饨、豆腐脑做早餐,溜溜达达就过了两条街,到了一处药堂,伙计和张掌柜、郑掌柜在里头穿梭,整理新进的一批药材。
见东家抱着小东家,众人俱是笑着道早,郎善彦笑呵呵的,到后院书架里拿了本书,轻轻去碰郎烛的额头:“儿子,知道这是什么不?”
郎烛看到封面,还要假装不认字:“不知道。”
郎善彦忽悠着:“这是汤头歌,阿玛和你说,这玩意背起来老有意思了。”
郎烛:“哦。”
郎善彦:“你要能背下来,阿玛请你喝世上最好喝的豆汁。”
郎烛上辈子活了十八年也没适应豆汁的味道,面对傻阿玛的蛊惑,他陷入了沉思。
教育部会议室内,一片寂静。
众人全都看傻眼了,呆呆地盯着全息投影。
怎么个事呢?
竟然有一天他们能看到神通……批发了?
十几个神通全都摆在天上,让她随便选?!
宗政明德、索尔维格、陈泽渊面面相觑,眼中都带着难以置信。
他们活了大半辈子,什么大场面没见过?可今天这事……
他们是真没见过!
最离谱的是,苏芙竟然还在那里挑挑拣拣了半天?!
最后还是金箍棒帮忙选的?
震惊过后,三人忽然反应过来了,等等!
他们齐齐转头看向教育部长孔樱。
果然——
“诸位,”
孔樱起身,站得笔直,面带笑容,“恐怕让诸位失望了。”
“这次神启仪式,不仅没有失败,反而取得了史无前例的成功!”
“神衍,”
“我以北极星教育部部长之名,推荐此次仪式记录入银河教育史42卷。”
“推荐原因——”
“考生苏芙,触发四海龙王权柄十二道,觉醒神通两项。亘古未有!”
会议室的光线忽然暗了下来,四周的全息屏幕同时亮起。
神衍的机械声同步响起:
【已收到北极星群系最高权限指令】
孔樱:“同时,向全星系发布公告——”
“我北极星,天才现世。”
“欢迎星海——高考来战!”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神衍的动作同步,整个北极星域的天空被点亮。
金色通知,瞬间传遍整个星系!
第 60 章 60-金色公告,扬我华夏(含营养液加更)
金色的公告横跨星际,在广袤而黑暗的宇宙中熠熠生辉。
消息一经发布,整个第四星环瞬间炸开了锅。
南极星系,天启学院高等部。
“叮咚——”
“北极星群系重大通告:天才现世,欢迎星海高考来战!”
雷霆班的班主任顾青皱眉看了一眼这夸张的通知,什么乱七八糟的!
谁不知道北极星系向来垫底,这次抽什么风,还天才现世?就那贫瘠的地方能有什么……
还没等他想完,下一条消息到了——
“北极星系神启仪式重大突破!考生苏芙,触发四海龙王权柄十二道,最终觉醒神通两项。亘古未有!”
顾青的瞳孔猛地一缩。
啥玩意?
四海龙王?
权柄十二道?
神通两项?
“这……不可能!”
他急忙点进去详情,结果越看眉头皱得越深,因为这竟然是真的!是神衍AI亲自认证发布的消息!
几乎没有犹豫,他立刻将消息发到了班级群:雷霆班群。
顾青@全体成员:紧急通知!所有高考生注意最新消息!具体信息如下【转发北极星教育部通知】务必引起重视!
群里的高考生们立马都被炸出来了。
沈明:???这真的不是在开玩笑吗?多少?十二个权柄?苍天!我怎么没这种好事!
林琳:神人啊!我的天,所以说她是先获得一个很强的神通,然后还能从十一个里面再挑一个???
周林:……开挂了吧?所以她现在是什么水平?有懂的人说说吗?
等到狼群带着小狼彻底离开,苏芙彻底松了一口气。
短暂的喜悦之后,他才反应过来,自己指尖上金属一样冰凉的质感是什么。
真正让人鱼喉头一堵,连话都忘记该怎么说的是——落在自己颈侧的除了巨蚺喷薄而出的阴冷吐息,还有别的什么细长的东西轻探在空气之中又快速收回,如此往复,体表.粘.液.粘黏的濡.湿.之声。
苏芙的呼吸在此刻静止。
在听清“嘶嘶”声的瞬间,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 他终于明白了种种诡异感受的来源,而自己的颈侧也曾经被此物标记过。
——那是巨蚺的蛇信。
忽地,一阵对流风涌进洞穴,卷动跳跃的火苗。
苏芙紧缩了一下汗湿的后颈,整具身体后仰成夸张的弧度,条件反射一般用手将埋在自己身上的巨蚺推开了。
毫无预兆地,急于撤离的指尖被凉滑的蛇信轻轻扫了一下。
就像是快速过电。
苏芙浑身一颤,脑海里某根不慎敏感的神经被突兀地扯动了一下。
在对上眼前乍现的比自己手掌还大的竖瞳的时候,他莫名其妙地从中看出不言而喻的疑惑和不满。
苏芙想不通自己是问谁借了熊心豹子胆,敢上前去抱这样一个巨物,他控制不住心中的惶恐和后怕,慌忙转移话题:“这次是真的糊了。”
手指的方向是早已经烤焦的野猪肉。
侯烛维持蛇类的状态,看不出表情。
他危险地眯了眯眼,乍看心情不悦,又像在回味着什么。
也许是人鱼可怜巴巴的眼神十分受用,又或者是对方无端端红了的脸庞扯动了他的某一根心弦,侯烛虽然费解,却难得没有多说什么。一鱼一蛇就这么干巴巴地互相望着,等焦糊味彻底达到刺鼻的程度,巨蚺才缓缓地移开视线,将人鱼重新送回地面。
好在野猪够大,等苏芙重新烤肉的时候,余光一瞟,巨蚺又变回少年。
苏芙神经粗,忘性大,顾着火候就顾不了人。
他头也不抬,招呼侯烛耐心等待一下。
火堆的另一边,少年的双眸片刻不离地注视着苏芙,舌尖却一遍遍划过唇齿。
如果说上次在人鱼颈侧做标记时蜻蜓点水的一瞬叫他意犹未尽,这次无意间舔.舐指尖的微妙触感更像落了枚火星将他舌尖点燃。合着对方身上如有似无的诱人冷香,侯烛喉头一滚,他明明是冷血动物,此刻竟然觉得发烫。
直到烤肉飘香,侯烛看着口水都要滴下来的人鱼,无师自通地对自己反常的体征有了断言——
不过是被储备粮勾起的食欲 ,很正常。
虽然荒唐,但很有说服力。“蠢货。”
苏芙睁开眼。
以他的角度,正好可以看见少年充满蔑视的眼神。
侯烛觉得还是这副呆愣的表情更适合对方,他的目光在人鱼脸上很是认真地停留了一下,猝不及防又卷起尾巴将人往更高处带。
苏芙终于控制不住,惊呼一声。
回过神来的的时候,已经被蛇尾带到了洞穴残壁的一处高台上,恍惚间觉得眼前的画面与初见时重叠。
“乱动的,掉下来有你好受的。”
侯烛的声音凶巴巴的,苏芙却觉得胸口深处某种饱胀的情绪直直往上,大脑中的思绪纷乱复杂。火光明灭的洞穴中,他一双浅栗色的眼睛被烘得雪亮,只听得到胸腔深处混乱的心跳声。
阻塞在心口的大石头终于落地。
原来,侯烛并不是真的要舍弃自己。
顷刻,不远处传来牙齿摩擦的咔咔声,人鱼这才发现这些之前因为洞穴内火光被挡在洞口的狼群已经克服本能的恐惧,气势汹汹地闯进来。
苏芙看着抽离自己的蛇尾很快明白:侯烛这是要独自面对这群浩浩荡荡的入侵者!
察觉到这一点后,他非但没有松一口气反而更加紧张起来。
事实证明,苏芙的直觉并没有错。
丛林狼团队协作的战斗力不容小觑,它们分成几波,,鱼贯而入,好似黑影一般环绕在人身蛇尾的少年四周,待对方击中精力攻击一处就找到漏洞从另一处发动袭击。
好几次,侯烛用蛇尾清扫了扑面而来的偷袭者,又有另外几只趁机而上,扑到他的后背上企图疯狂撕咬。
简直不讲武德!苏芙在心中大骂,指尖都掐到了肉里。
他站得高,看得远,索性扯着嗓子做起场外援助。侯烛回到洞穴的速度比想象中更快。
少年将野猪卸下砸到地上的声音格外响亮异常。
只是这一次,侯烛没有迎来自己意料之中那双被笑意和惊喜浸染得格外明亮的眼睛。
他不动声色地轻蹙眉心,将狼崽归还给人鱼的动作称得上温柔。
即便是这样,侯烛仍能感受到对方伸手来接的姿势有种紧巴巴的迟疑。
侯烛见人鱼眼神闪烁,以为他有什么话说,没等到人鱼开口却见对方浑身沾湿、长发滴水。朦胧的水汽衬得脸上原本就偏柔和的五官显得更加俊美,仿若初寒渐消,冰雪消融之时坠着露水的雪滴花。
少年眼神儿晃了一下,移开视线:“你不是会生火?怎么还是这副样子。”
反应过来侯烛是在向自己问话,苏芙这才睁大眼睛,唇齿好几次开启,始终没有声音发出来。
他已然沉浸在难以自持的震惊和抗拒中,根本就没有听清对方在说什么。
侯烛的眼睫半敛着,突然觉得对方脸颊边沾湿的发丝显得分外碍眼。
少年喉结滑动了两下,自然而然地更近一步,伸出手。
而对于刚刚意识到自己被三番两次当做做‘诱饵’的苏芙来说,这样前所未有的举动,仿佛是恐怖片的前兆。
对方手指轻擦过脸庞的瞬间,苏芙觉得所有的内脏都缩紧了。
结果就是自我保护的本能率先一步快过大脑,整个人利用身体的重心快速后仰,差一点就撞到了后面的石壁上。
“那什么我先去生火”
人鱼逃似的遁走,并未注意到的是,他刚走远不久,少年感受着指尖残留的发梢触感,眼底飞快地略过一抹阴郁之色。
耀眼的火光将周围照亮,洞穴里除了干草燃烧时的噼啪声,安静得令人害怕。
凹凸不平的石壁上倒映着三个大小不同的身影。
一天内接二连三受惊的狼崽早已经累瘫在地,但它仍然硬打起精神不敢困倦——出门一趟,眼前两个上半身都是猴子的怪物之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变故,气氛怪异。
虽然那团热腾腾的暖光里不断散发出无与伦比的肉香,小狼也只是默默地吞咽了几下口水,尽可能将身体蜷到一边,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安静的空间突然被冷不防的人声打破。
侯烛:“糊了。”
苏芙眉心一跳,即刻从浑浑噩噩的情绪中脱离出来。
而鲜红火舌下烤着的野猪肉却是皮肉焦黄,油光闪闪。
完全没有一丁点烤糊的迹象。
苏芙浑身一怔,正犹豫着问侯烛为什么要骗自己,却被对方抢了先。
“表哥现在连烤肉糊没糊都分不清?”
“怎么,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是嫌弃野猪比不上花栗鼠是吧?”
“看着我,你看它干嘛,是指望这个小狼崽子给你捕猎?”
苏芙从来没听见少年一口气说出这么多个字,四目相接的时候他尽力让自己表现得自然一些,就这么一眼,少年遍布伤痕的上半身毫无防备地撞进了他的视线。
侯烛不知道什么时候脱.下.上.衣,用篝火烘烤。
这是头一次,苏芙看到这么狰狞的伤痕,形状诡异、边缘模糊,完全不像野兽撕咬或者利器劈砍的痕迹。隔着扭曲的热气,他能感受到这些结痂以下是更难以入目的创伤,光是看上一眼,都产生出一种那些伤疤落在自己身上的剧烈痛感。
——和之前他帮少年处理的不同,这些都是陈年旧伤。
一时间苏芙忘了回话,沉浸在对少年悲痛过往的想象中。
阴阳怪气了半天久等不到回话,侯烛的脸瞬间垮了下来,语气里最后一点隐忍也消失殆尽。
“你聋了?”少年突然起身站起,双眸冰冷地望进人鱼眼里:“听不见我说话。”
苏芙倏地抬头,与之对上。
又出现了,这种要将人拆吃入腹的眼神。
不等他有任何反应的机会,下一秒,整个人被侯烛陡然拔高的身影笼住。
空旷的洞穴内同时传出蛇尾经过之处‘轰隆轰隆’的落石,这样巨大的响动吓得原本就在装死的小狼两眼一翻,彻底昏厥过去。
落石所到之处地面传出某种震动,苏芙趔趄了一下,突然觉得视线拔高,因为某种冰凉的触感他不用思考都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
侯烛再次用蛇尾攥住他,比以往几次更加用力。
自从察觉到端倪之后苏芙整个人都处于十分茫然的状态,现在,他从少年缩紧的瞳孔中看到自己惨白如纸的脸,眼神为之闪了闪。
而人鱼这种无动于衷的反应终于将侯烛压抑已久的恶念和躁意激发出来,一时间,洞穴内的温度急剧下降,篝火也变得虚晃。
苏芙惊觉身后一痛,整个人被一股接近痉挛的力道按到墙上。
“侯烛你。”苏芙吃痛地发出闷哼,他盯着对方的眼睛终于看出完全不屑于掩饰的狰狞。
苏芙感到害怕,也感到释然。
他甚至觉得侯烛此番老鹰捉小鸡一样的操作行云流水到犹如早就预演过,苏芙怔愣地看着侯烛,只觉胸口处某个地方空落落的,叫他一瞬间分不清疼痛的来源到底为何。
只见少年忽地上前靠近他,苏芙连呼吸都放慢了。
侯烛向来情绪罕见的脸上,此时没有一处是淡定的,湿冷的目光疑惑中透着森寒,但更多的是不满。如有实质的视线从人鱼的脸上滑过,下移到脖颈时,很明显地顿了一下。
少年一边眯着眼闻嗅,一边不受控制地垂下头。
看姿势,仿佛是要冲这截极度脆弱的部位撕咬一口。
等微凉的鼻息喷薄到脖颈的一刻,两人皆是一凛。
苏芙抬起头来,眼里盛满破碎。彼时少年一声声熟稔的“表哥”回荡在耳边,眼下侯烛将自己抵在岩壁上,面露凶光。
没有来有地,苏芙很想赌上一把。
——临死前问一问侯烛是不是从始至终就知道自己是在骗他。
然而,话还没有问出,洞穴外的废墟中传出了碎石的轻响。
侯烛闻声猛地转头,鼻尖轻微翼动。
洞穴外潜伏已久的生物
是狼。
数量还远不止一只。
丛林狼是一种非常谨慎的群居动物,平日里绝不敢轻易靠近这片漆黑不详的流域。
但今天不一样。
雨后的湿润的空气更有利于它们掩盖自身的味道从而给予它们刀尖舔血的勇气——
沿着幼狼消失的踪迹来到这边丛林传说中的禁区。
嶙峋的山石中,看似零散实则有序地分布着数十只丛林狼。
它们藏身于湿滑的石缝中隐隐能闻到首领幼崽的气味,与之混淆的还有另外两股陌生而复杂的味道,因为雨水的稀释狼群只感受到其中一人潜在的危险。
但它们数量上占绝对优势。
黑云渐浓,洞穴外闪烁着一排排幽深狼眼。
只等首领一声令下,这些眼睛的主人就能毫不犹豫地附身冲下。
洞穴以内,人鱼感受到浑身一松,是侯烛卸了力。
顷刻间,沾着水汽的空气涌入胸腔,苏芙深深呼吸一下,从濒临窒息的痛苦中缓和过来。
又见撒琉背过自己,浑身被戾气笼罩。
少年盯着远处,话却是对着苏芙说的:“今天是什么日子,找死的怎么这么多。”
苏芙喉头紧了紧,已经把自己归位“找死”的行列中。
不对除了自己,侯烛说的还有谁?
他不由自主地看向昏睡的小狼,心想不至于,却在视线扫过洞口的时候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被数十双狼眼同时凝视的一刻,苏芙瞬间感觉到一股不亚于鬼上身的阴森感。
人鱼的下意识反应是用余光瞥向少年,入目的是对方隐没在昏暗光线下的半张侧脸,隐隐约约能看见侯烛线条凌厉的面庞上浮现出一抹格外突兀的冷笑。
苏芙心中一紧,没来由地想到对方满身的旧伤,不解为什么到了这个时候侯烛还能够笑得出来。
他张了张口想要提醒对方,现在外面的野兽不是一只,而是一群。
转眼一想自己也是“找死”的一员,突然连半个字都说不出口了。
夜幕中,狼群的首领也在审时度势。
直觉告诉它,站在最前面上半身猴子下半身蛇尾的怪物透着古怪的狠绝。
明知处在狼群的包围中,仍然不动声色,甚至给人一种居高临下的俯视感。
但它等不了了,幼崽丢失了整整三天而洞穴里面第三个活物的吐息微不可闻。
忽地,头狼仰起头颅,朝天空怒吼一声。
紧接着一匹匹幽影一般的狼影从四面八方袭来,速度之快,苏芙根本来不及反应。
他本能地上前和少年并肩,千钧一发之际有尖锐的利甲从指缘和指腹的缝隙中催生出来。大敌当前,苏芙好不容易才稍微稳住身形,这是他第一次在危险面前展露所剩不多的勇气。
怎料下一秒钟,只见侯烛的蛇尾朝自己横扫而来,苏芙毫无防备地被裹挟其中、高高扬起。
火光扑朔的背景下,他只能看到少年竖瞳闪现的双眼中光影交叠、戾气深重,仿佛与其对视的并不是几日里相处下来的同伴,更不是相濡以沫的表亲,而是一件可有可无的死物。
俯冲而来的狼群气势汹汹,苏芙却觉得时间顷刻被按下暂停。
他脑子里某根弦被重重扯了一下,总算反应过来对方突如其来的举动是为何。
耳膜里突然钻出嗡鸣声,巨大的喧嚣声席卷而来,顷刻间,苏芙觉得自己整个人从头僵硬到尾,不知不觉间,冷汗糊了一脸。
他眸光闪烁,近乎绝望地无声问道:
——这次,侯烛又要把我当做诱饵了吗?
不多久,人鱼惊讶地发现,每每他出声提醒过一次,下一次狼群就会毫无征兆地调转袭击方向。这种逼仄的洞穴空间内侯烛很难施展手脚,对方数量优势、防不胜防,即便少年实力再强一时间也占不了优势。
几度辨认之后,苏芙认出所有的丛林狼行为之所以有序,攻击之所以有章法,全凭一头通体发灰、身型健硕的头领指挥。
而最为让他觉得惊讶的是——这匹头狼数次在自己喊话之后耳尖闪动,然后再做指挥,显然是能够听得懂人话的!
随后,头狼很快就察觉了人鱼的想法。
它直接抬头望向高台的方向,用寒冷的眼神直勾勾射过来。
人鱼正沉浸在狼能够听懂人说话的惊骇中,猝不及防与对方一个对视,吓得止不住的轻颤,差一点尾巴抽筋直接从高台上滑落。
直到此刻,侯烛真的动怒了。
眨眼间,少年浑身的戾气暴涨,动作快到眼花缭乱的程度。他手下用力极狠,好几次直接将前赴后继的狼群拍到墙上。在他身后,隐约有漆黑的鳞片浮现——这是侯烛快要化成蛇身的前兆。
一瞬间,洞穴内血腥气弥漫、杀机四溢。
在剑拔弩张的紧张氛围中,苏芙后背渗出冷汗。
他在侯烛越来越甚的威压中有了一种熟悉的预感——不久前少年现出原身、变回到蛇形的那种密不透风感再度出现。同时浮现在眼前的,还有河岸边巨型蜈蚣散落遍地的残肢百骸
哐地一声,又有一只丛林狼被砸到岩石上。
顺着动静看过去,几匹朝着晕厥的狼崽暗度陈仓的野狼却替苏芙拨开了困扰自己的谜团——有没有一种可能,狼群发起袭击的动机只是为了那只走散的小狼?
无论是在高楼林立的人类社会还是危机四伏的丛林,繁衍生息、抚育后代最终都是生命殊途同归的所在。
人鱼眯着眼缝,终于看清,狼崽身上灰色的皮毛与头狼身上的竟然如出一辙。
眼见侯烛眼中竖瞳成型,绿光暴涨,苏芙站在高处看见少年身上密密麻麻的棱形鳞片已经蔓延到了脸上,电光火石之间他忽地生出一种预感:侯烛不蜕变原型则已,一旦蜕变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杀意势必会像汛期来临时的河堤,一溃千里。
免不了再造杀孽,血流成河。
他尚来不及动作。
——轰!
整个地面发生轻微的颤动,在闪烁的火光下,几十双眼睛难以置信地抬起,齐聚于洞穴中心通体漆黑的巨蛇之上。
几乎同一瞬间,头狼的眼珠黯了下来。
暗影之下,他的眼神显得格外空洞,仿若已经知晓自己做了此生最错误的决定。
能够变身的怪物丛林的禁地种种线索表明,传说中的丛林之主并非子虚乌有!
巨蛇蓄力之际,仿若幻听一般,头狼骇然地抬头,听见从岩壁高处传来一声制止。
“侯烛——等一等。”
看见头狼也跟着仰起头时,苏芙终于舒了一口气。
他先是用眼神安抚化成蛇形的少年,紧接着冲头狼说:“虽然不知道具体原因,但我知道你听得懂我说话。”
头狼闻言浑身肌肉紧绷,尾巴低垂,俨然一副更加提防的样子。
它的目光落在这只长着鱼尾巴的猴子身上,警惕对方是如何知道自己秘密的。
“你先别急,听我说,”人鱼显然没有单纯到以为这样对方就会相信自己,直接开诚布公:“那只小狼崽原本也是我们捡回来的,要是有恶意的话它绝对活不到现在。”
这只丛林狼其实已经受了伤,只是作为首领不得不强忍疼痛。它尾巴微微一僵,呼吸滞重地回视对方,显然在等下文。
苏芙捏了把手心的汗,终于有了信心:“我们愿意将狼崽送还。”
“——也请你将让属下都撤出洞穴,并且发誓不记恨今天发生的一切。”
头狼闻言突然怔愣,终于反应过来死局出现转机。
它无声地直视着说话者的双眼,仿佛在做最后的确定,良久,才在群狼疑惑不解的眼神中发出一声短促的狼哮。
“嗷呜——”一声回应之后,另一头距离幼崽最近的丛林狼顺势叼住幼崽,警惕地朝洞口跑去。
眼见一场误会化解,苏芙轻吁一口气,就在他以为危机彻底接触的时候侯烛终于开口了。
“人鱼,你受伤了。”
巨蚺的眼睛一帧帧转过来,暗绿的竖瞳宛如深不见底的寒潭。
苏芙反应了半天,才觉察对方指的是之前差点滑倒的刮伤,下一瞬,他又在蛇目中看到的腾腾弥漫的杀气,强烈的危机感被即刻激起。
果不其然,他见巨蚺脸侧的咬肌紧绷了一下,寒到极点的视线转向狼群。
“弄伤你,它、们、都、该、死。”
苏芙:“”
没想到事情明明已经好转,竟然还会发展成这样。
变身蛇形的侯烛太强悍了,强悍到仅一个眼神就能让头狼浑身颤颤,使劲浑身力气才能勉强不倒。
人鱼才挂上不久的喜色瞬间变成忧虑,他的指尖发颤,眼眶隐隐发红:“侯烛,你听我说,我没事的,就按照刚才说好的放它们走,可以吗?”
他一边不停顿地朝头狼使眼色,一边轻声呼唤巨蚺。
侯烛万般不愿,还是冷着脸将蛇头凑过去。
苏芙深知狼群的转移还需要时间,他深吸一口气,探出手,试图用双手的臂展将巨蚺的头部整个抱住。
紧接着,一阵旁若无人的轻.抚。
这样一揽一抱之间,人鱼身上淡淡的冷香充斥着巨蚺的鼻腔,侯烛呼吸一顿,属于冷血动物的竖瞳中那些阴鸷和狠戾再度消散。
但很快,瞳孔中有别的什么情愫猝然落下。
巨蚺将脑袋在人鱼的臂膀中短暂地搭了片刻,然后用力地用冰凉的下颚蹭刮对方肩颈处。人鱼的拥抱十分奇妙,人鱼味道让他几近发狂。
侯烛低哼了一声:“好香。”
忙于疏散狼群的苏芙并没有听清他在说什么,只以为对方还在因不满而抱怨。
他赶紧拍了拍巨蚺的头部,再三保证:“这次都是我的错,以后再也不会乱捡东西回家了。”
这下,原本沉醉于闻嗅的巨蚺突然挣脱了对方的怀抱,眼神轻颤地冷声回问:“你刚刚说什么,再说一遍。”
苏芙强装冷静,又重复了一遍。
明灭火光的映衬着人鱼的脸庞,巨蚺的竖瞳隐没在阴暗中深沉而复杂。
这次,他没有多问什么,再度将头颅埋在人鱼的怀抱中。
在对方看不见的角度,殷红的蛇信缓慢吐出,看似在贪婪地捕捉空气中人鱼的味道,连侯烛自己都不知道的是。
这种有节奏的吐信方式
更是一种信号。
一种表示冷血动物心情愉悦无比的信号。
但令侯烛不解的是,人鱼一双浅色的瞳孔被烟熏火燎之后为何水光更甚。
明知不是哭,他却更恶劣地想看到那两汪清亮的眼泪从对方眼眶里滚落出来,然后,让自己尝一尝。
少年呼吸一重,试想付诸实践的可能。
未想下一秒,人鱼主动将自己送到他眼前,同时被送到跟前的还有一只——
硕大的烤猪腿。
“侯烛,你吃。”苏芙想着自己误会对方的事,心虚地献出心爱的大猪蹄。
随后,在对方骤然顿住的神情下很认真地道歉:“今天的事说到底都是我的不对。”
侯烛躲过那些从猪蹄上不断滴落下来的油脂,有些艰涩地将视线从人鱼脸上收回。突然一下子,厚重的有腥味被热气裹挟着涌入鼻腔,少年皱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苏芙手都举酸了,试探性地发问,声音软的不像话。
“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都是我的错,不该多想,也不该把小狼带回家里来。”
当人鱼说到“家”字时,侯烛突然目光一凛,出声打断:“我没有家。”
“是是是,”苏芙显然没有料到对方的反应,他原本想问对方既然失忆了怎么还这么笃定,又迫于不悦的脸色硬着头皮往下接话:“可是你还有家人。”
怎知侯烛迟迟不说话,睨着眼居高临下地看他。
与此同时,洞穴内无端刮起一阵气流,篝火突然晃动,气氛怪异得不像话。
苏芙:“”
他一颗心再度悬了起来,又开始胸中打鼓担心侯烛是不是真的想起什么。
视线倒是无所畏惧地迎了上去。
好几分钟过去,只见人身蛇尾的少年总算眨了下眼睛,呼吸逐渐趋于平稳。
又见对方抬抬下巴。
“我怎么忘了,”侯烛的声音幽幽地飘来,他说:“这不是还有个,引狼入室的表哥。”
苏芙:“”
他突然觉得,手里的烤猪蹄不必给了。
侯烛看到人鱼耷拉的嘴角,不动声色地挑了下眉,很快他生出一个恶劣的想法:
告诉对方,蛇类其实并不喜欢温度过高的食物,当面质问苏芙这个表哥是怎么当的,连这么基础的常识都不知道。
他故意压低了声音,瞬间释放出一股无形的压迫感:“有一件事,也许表哥并不清楚。”
话落,人鱼投来个疑惑中又带乖巧的眼神。
侯烛冷笑一声,目光戏谑地将人鱼满身的狼狈打量了个遍,却在触及到对方手上新添的烫伤时,眼皮猛跳,胸口中的某处紧跟着狠颤了一下。
随即皱眉接过猪蹄,神不知鬼不觉地脱口道:“肉烤得不错。”
下次不必烤了。
苏芙心里一懵,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却还是控制不住地高兴起来。
他虽然常年一个人住在别墅里,手艺却算不上好,现在被一阵夸奖真成了鱼尾巴翘上天了。
他快速回到火堆旁,拿起剩下的烤肉就往侯烛怀里塞:“表弟还是长身体的时候,够吃吗?不够吃哥再去给你多烤几块。”
那双眼睛在火光的映衬下流光溢彩,侯烛平生第一次僵.硬.得不知所措。
与此同时,他每呼吸一次,内心深处那些宛如啮齿动物啃咬的郁躁再次蒸腾而起,有种更为莫名的暴虐情绪应运而生。
即便这样,他也只是快速地侧过脸庞,恨恨地说了一声:
直到万千孔明灯升起,灯火如银河倾泻——
星海哗然!
这是华夏?!
“我的天!这就是华夏文明的长安城?!”
“这景色真的好美啊,特别有韵味,我还是第一次见这种风格的!我都蠢蠢欲动,想去试试了!”
“原来这是华夏的副本啊,我可喜欢长安了,低级本很好玩的,有人想要攻略推荐吗?嘿嘿!”
“先推荐个茶肆酒楼的评书,朱雀大街中间那个,说书先生简直绝了,故事超级有意思~什么龙门镖局、扬州盐商、江湖仇杀,听得我如痴如醉,连做梦都在想!”
“那我也来!悄悄说,副本里的国子监不是摆设,是真的能进去听课的!我家那个熊孩子,平时让他读书跟要他命似的。我直接给送进去了,结果回来后就变得尊师重道了,我都惊呆了!”
“楼上的都是外行,告诉你们个秘密,寺庙里藏着一个特殊剧情,我偶然碰到一位老僧,他整整讲了一个时辰的佛法,差点让我当场顿悟出家!”
“咳咳,看到没人说吃的?我来!你们一定要去尝尝里面的美食!我昨天吃到一碗臊子面,那个汤的香气,简直绝了!面条劲道,臊子香脆,配上醋和辣油……我现在光想着都要流口水了!”
“你这都不算什么,我昨天在酒楼里吃到一道‘鲈鱼脍’,简直绝了!”
“等等!你们的重点是不是偏了?这可是S级副本啊!咱们是来打怪升级的,不是来吃饭的……”
“好熟悉的id啊,子涵是不是你?明明你昨天还在朋友圈晒胡饼的!”
“我的天!你们这都是什么隐藏玩法啊!”
“还有没有啊,快来,我要全部记下来!”
“那可太多了!听我说——我遇到了一个诗人。”
“曲江波上月,白衣提酒壶,举杯邀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