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芙:“……”
系统:“这是您自己写的出现场合。”
苏芙:“我知道,没事,撞得挺好的,也不痛。我真是个天才,演技不够,无痛症来凑。”
系统:“……”
后面的剧情虽然没被写进设定集,还是按照苏芙预计的那样,「苏芙」正式和卢锡安诺搭上了线。
亲身经历和单纯的文字画面结合完全不一样。
苏芙能闻到卢锡安诺身上昂贵的味道。
她很难形容当时的感觉,太阳正好,拥抱太紧,让冬日只穿着背心的女孩对那股味道有了新的诠释。
“她闻起来就像是未来。”
苏芙有些惊喜,对系统说。
“现在我也对这个角色更有把握了,「苏芙」会反水很合理,等卢锡安诺真正死后,想要‘报仇’的动机也有了。”
系统在她脑子里冒出六个点,随即用强悍的职业素养回应:“我以为……至少现在算美好的回忆?但您却已经开始畅想卢锡安诺的死了……”
“回忆美好和我回去之后翻脸不矛盾。”苏芙说,“写小说的都这样,开始的基调越暖,细节越多,后续翻脸才越顺。前面空着什么都没有,后续那就不叫翻脸,叫发癫。”
系统觉得她说得好有道理,应“是”的同时,还将这番话记载入了自己的学习资料库中。
“看来您将塑造一个面冷内热,被情绪充分拉扯发展的角色。”系统感叹道。
苏芙却顿住了,略带疑惑说:“不啊,谁会在《霓光之冕》这类小说里扯太多感情啊?这不是升级流成长型小说吗?还是我看漏频道了?”
系统又在她脑子里冒出六个点。
这次没等她们过多交流,补充剧情到此结束,苏芙也回到了沐浴室。
她那脆弱的脑子开始罢工。
“由于不存在时间差,您补充的所有体验剧情在正常时间线都只耗费了不到一秒的时间,可能需要您调整片刻。”
苏芙没有时间调整,她知道卢锡安诺拥有「苏芙」的所有动向,包括她在哪些地方花了多少时间。
通常情况下,卢锡安诺不会去细细查看,但如今她补了设定,在真正见到卢锡安诺前,一切都说不准。
苏芙撑着快爆炸的脑子,又在设定集上添加了最后一道设定。
写完之后系统彻底懵了,半天没反应过来,连机械提示音也出现了片刻的电流紊乱。
“把我最后增添的这句设定隐藏掉,我自己也不需要知道。”
苏芙脑子也是混乱的,写完才想起确认这回事。
“你能隐藏这句设定吗?最好让我自己也忘记——”她强调着重复了一遍,“「苏芙」不需要知道这个。”
系统干巴巴说:“可以,但鉴于您现在本身就不太稳定,再继续对大脑进行操作的话不一定撑得住,随时会昏迷。”
昏迷就昏迷。
于是苏芙就真晕了。
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真不是他不行,而是苏芙这女人她就不是个女人!
对于重新黏上来的苏芙,萧临渊没有特别的反应,不生气,但也没看她。
萧临渊静默着,任由苏芙围着他转圈儿眼神上上下下打量,恨不能看穿他衣服下面去。
“看够了吗?”
实在不能再装无语下去,他问道。
苏芙笑眯眯的又盯着萧临渊脸不放,一个劲儿点头,“嗯嗯,不错,不错,我们交个朋友吗?”
又绕回到原话题上,六皇子头疼的捂住脑袋,尴尬又羞愤。
苏芙倒好,丝毫不在意在场围观的众人,就差把贪图萧临渊美色几个大字写在脸上。
偏她还不觉得有什么,淡定自若,自然的不得了,换成任何一个人来都不一定有她这份厚脸皮。
萧临渊脸上写满了冷漠无情和不想理她,“让开。”
“哦,好咧。”苏芙的动向没有瞒着任何人,她完全走官方渠道,一路行程都能在线上查到。
除了卢锡安诺本人,几乎所有人都认为她此行代表的是埃斯波西托。
在苏芙上车之后,列车长时刻关注着她的动向,看到有一名明显出自下层区衣着的女士坐到她对面,心脏都快被吓停了。
谁不知道苏芙之前让下层区三十六个区陷入缄默,要是这个杀神真的在车上动手……
那她也只能擦干眼泪清洗车厢,祈祷别弄出什么类似多年前列车事故的大动静。
“我是戴熙安。”女士一来就做了自我介绍。
她大约二三十岁,腿交叠,端出挑不出错的礼数面对苏芙,“我知道你,苏芙先生。”
苏芙依旧看着窗外。
列车目前行经了一半,上层区的人工降雨止步于中途,虽然中层和底部统称为下层区,但之中的差异也很明显。
在经过列车事故后,中层填补的建筑少部分用上新型材料,原材料是近乎玻璃一样半透明,填上窟洞后拟态成水泥钢筋的样子。
中层的人支付了巨额代价,和上层管理员达成协议,每个月的几天,几个小时,在短时间里材料会变回原本的半透明状态。
中层的人汇聚起来,沐浴在这道被阻隔后的二手阳光下。
这在底层人眼中是无法想象的事,她们大多数人甚至没有阳光的概念,对上层生活的想象力停留在食饱饭暖的程度。
在「苏芙」的记忆中,一共镇压的三十六个区,其中三十个底层区压根不费什么功夫,费劲的是中层。
想也是,唐崎在上层待太久了,哪怕是作为反抗派,她念出的口号也是诸如“夺回我们的阳光”这类说辞。
可阳光是什么?
在底层,只有足够幸运,在列车事故中没有被卷进大火的那少部分幸存者知道。
那又能有几个?
苏芙目视着那群中层人,直到列车将她的视野带入更荒芜的废铁丛林。
戴熙安不在乎苏芙的沉默,也不觉得尴尬,将单方面的对话继续了下去。
“恕我冒昧。你是去找人的,还是去杀人的?”
半晌后,苏芙回答:“没有区别。”
戴熙安嘴角扬起笑,像不谙世事的孩童终于在一块顽石中找到了缝隙。
鉴于她的年龄和身份,能做到毫不违和反倒显得诡异。
系统终于火速翻完了资料。
“戴熙安,游走在上下层的情报贩子,声称自己只为资源卖命,她也确实言行一致,到手的情报两头卖,卖完卢锡安诺卖唐崎。”
“在卢锡安诺用得到她的时候,她是上层区短暂的宠儿,当卢锡安诺扫平了三大家族,只剩下唐家,她便成了弃子。”
系统一念资料,苏芙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戴熙安主动搭话的目的很简单,她清苏自己对上层区的价值到了尽头,可卢锡安诺一日不动手,她就只能夹在中间虚与委蛇。
“戴熙安最后成了唐崎的伙伴。”系统总结。
极端信息化时代,一个情报贩子豁出命的忠诚就是无解的大杀器。
只能说卢锡安诺输得不冤,都是自己作的。
“我听说了,埃斯波西托因你放走唐家那位发了好大的火,你消失了三天,我们都猜你已经死在了这位先生手里。”
“放走?”
“情报贩子的情报如此,多半是那些人放出的消息。”戴熙安指了指列车底部,“所以我觉得你可能是去找人,杀人的话跑这一趟,不划算。”
“宿主,有些不对。”系统在苏芙脑海中提醒,“原文从头到尾没有这么模棱两可的对话,大家都很……纯真,直来直去。”
“那里模棱两可了?不就是戴熙安在暗示我,下层区传出了流言说是我故意放走唐崎,最后传到卢锡安诺那头,我指定被抛弃。她想把我拉去唐崎一伙,刚好唐崎也挺欢迎我。就这么简单……”
说着,苏芙突然顿悟,“不对,本质爽文的小说尽量不要在配角身上玩高深,我差点把这个忘了。”
系统很欣慰:“没关系!您想起来了!”
它说,“虽然您和戴熙安都算边缘角色,小说视角不会放在你们身上,但现在情况特殊,列车上不少眼睛都关注着您呢!说不定会有传到主角和重要配角耳边的风险!”
苏芙又开始沉默。
戴熙安拿不准自己是不是踩中了雷点。
苏芙是卢锡安诺的刽子手,她的安静是蛰伏,如猛兽露出尖牙前的幽深凝视,只等着一声令下她便会暴起,撕碎敌人的咽喉。
在情报贩子眼中,苏芙并不难懂,真正难以捉摸的是阴晴不定的卢锡安诺。
那位牌桌上的玩家偏爱在言笑晏晏时猛地来上一刀,古典的杀人手法,有太多杀人不见血的方式,但她偏不,她要掌控牌桌上的一切节奏。
但现在戴熙安也看不懂苏芙了。
情报贩子知晓这三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唐崎本不该从苏芙手里能活着回到下层区,卢锡安诺也不该体贴地将苏芙交给医生。
卢锡安诺派去接苏芙的人还在街头傻站着,女人罔顾卢锡安诺的安排,私自前往下层区。
之中具体发生了什么只有当事人知道,戴熙安更在乎的是事件背后的含义。
作为一个刽子手,一只被驯化的野兽,一把刀,苏芙该有自己的想法吗?
不该。
可如果她不再是刽子手,不再是野兽,不再是刀呢?
脱离卢锡安诺,也脱离唐崎,跳出站队,苏芙是什么?能否加以利用?
想到这里,戴熙安不禁开始怀疑起自己的判断。
会不会从一开始就是她赌错了,苏芙没有这么复杂,这只是卢锡安诺的又一个圈套?
情报贩子不知道自己思考了多久,表现是否得体,又或者破绽百出。
列车到站的提示打破了她的思绪,她略带绝望地发现自己把难得的机会搞砸了。
苏芙从座位上起身,当她摸向自己口袋时,戴熙安僵滞的思绪给出反馈,她意识到自己或许会命丧于此。
而苏芙只是摸出了深咖色的皮质钱包。
现在很少有人还会携带钱包,真皮在下层区是奢侈品,在上层区又遭嫌弃。钱包的功能是装载实体,而上层区所有能流通的实体,几乎都实现了彻底的数据化。
苏芙掏出了钱包里所有货币,大多是上层区之前发行的,为了迎合人们无聊的复古活动,这类纸币更多的作用是收藏纪念,价值反而比纸币本身要高上许多。
除此之外,戴熙安还看到了被苏芙单独分出来的……废纸。
下层区部分流通的货币只能称为废纸。
苏芙将废纸装回钱包,把剩下所有货币都递给了戴熙安。
“我很少和人交易,上次还是十二岁,和卢锡。”
女人安静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戴熙安彻底停止了思考。
她心跳如擂鼓,觉得很荒谬,并试图从记忆中寻找苏芙一贯的样子。
除了杀神的凶意,能找到的细枝末节反而加深了荒谬。
苏芙口中承认的交易,几乎贯穿了她的整个人生。如果现在的情况能等同于那时——
戴熙安被自己的想法恫吓住,僵在了座位上。
“不够的话,算我欠你一次。”苏芙用最冷淡的语调说了对于戴熙安而言最重的承诺,“这样足够了吗?”
“足、足够了……”戴熙安听到自己的声音,因惊吓而变得嘶哑。
苏芙并不在乎她的态度,轻轻颔首,转头走向列车门。
戴熙安突然起身,握着那些货币,和得到的承诺,冲苏芙喊:“先生!唐崎找我买了您的所有信息!”
苏芙回头:“我不能欠你两次。”
戴熙安颤抖着:“这是……赠品,我送您的赠品。”
苏芙凝视她片刻,鲜红双瞳几乎稠成血色。
最后她什么也没说,转头离开了。
直到女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野后,戴熙安跌坐在座位上。
她还在没由来的颤抖,隔了好一会儿才弄懂自己下意识的举措意味着什么。
多年来作为情报贩子游走在刀尖的身体,在回答之前的疑惑。
脱离卢锡安诺,也脱离唐崎,跳出站队,苏芙是什么?
她在一夜间血洗了埃斯波西托,一直保护羽翼未丰的卢锡安诺成年,在极短时间内靠武力镇压下层三十六区。
她从没被改造过,纯粹的人类身体,可为什么每个人提到她都只会想起卢锡安诺的凶残?
苏芙明明……已经在霓光与铁锈中证明了,不论是上层区还是下层区,她都有站上牌桌的绝对实力。
缺少的只是资格。
要去哪里寻找资格?
戴熙安捏着货币,打了个寒颤。
美人儿没拒绝,那就是答应了,苏芙十分顺从的乖乖听话,那模样良善的不得了。
她给萧临渊让开一条道儿,这才露出被她挡住的七皇子和其他几人。
老虎此时已全部被抓起来。
七皇子看萧临渊视线落在自己身上,脸上扯出一抹僵硬的笑,不等他开口,萧临渊先说话了。
“我累了,要回宫。”
“可以,这便走。”太子及时站出来,先是温声安抚萧临渊,做出一好兄长的派头,等到萧临渊转头朝来时的方向走去,他方冷下脸,教训七皇子道。
“七皇弟,这老虎是你故意安排的?畜生不知分寸,就算是捉弄也不该用老虎来吓人?万一真伤到十一弟,你拿什么来负责?”
几句话间,就将捉弄、害人的名头扣在了七皇子头上。
后者神情僵硬,喉头一阵卡壳,不知道该怎么辩驳,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萧临渊知道了。或许说,他从一开始就明白今天这场局是早有预谋。
太子在七皇子回过神来想反击之前就再度开口,语气严肃,“今日这事你自己反思一下,都是兄弟,别闹到父皇面前不好看!”
说罢,抬脚走人,丝毫不给七皇子发挥的机会。
顶着周围人明里暗里或讥讽或意味深长的眼神儿,七皇子脸色铁青,神情很不好看。
苏芙眼见美人儿走远,也要随着太子去追,被六皇子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尽量压低声音问。
“苏芙,你做什么非要缠着我十一弟?另找他人不好吗?”
“你给我撒手!别人能有他好看吗?!你别耽误我看美人!”
苏芙想跑,六皇子死命拉着不放。
“那也不行!我送你回家,别想再缠着我十一弟!”
六皇子掷地有声说完,命令身边几个侍卫一同困住了苏芙手脚。
今天他就是绑也要把苏芙给绑回南宫家!
苏芙挣扎无果,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萧临渊的身影消失在她的视线里,整个人沮丧的不行。
于是,在场的人就看到,六皇子冷着脸出了七皇子府,后带着苏芙往南宫家去。
“轰!”
金箍棒横扫,直接清空一片!
一只只丹毒傀在金箍棒的冲击下四分五裂,紫黑色的毒液在金光中蒸发成雾。
神衍的声音随之响起:
【斩杀丹毒傀×163!】
区区D级异常,一棒解决!
果然,刷图还是打低级本爽啊。
第 47 章 47-天梯榜首,宇宙二环(营养液三更)
“吼——!”
噬丹兽眼睁睁看着自己辛辛苦苦分裂的丹毒傀全被打爆,顿时发出一声愤怒的嘶吼。
紧接着,浑身的裂纹暴起,无数紫黑色毒液从体内喷涌而出,形成的丹毒火雨瞬间覆盖全场。
同时,大量丹毒傀从它体内分裂而出,疯狂地朝苏芙扑来!
“哦哟,急了,开始下毒雨了。”
苏芙不慌不忙,激活神技——
“涅槃之光!”
瞬间,金色凤凰虚影从她身后浮现,她整个人顿时被金色光芒笼罩,丹毒火雨落在保护罩上,发出“滋滋”的声响,随即化作点点金光消散。
但还没完,金光没有停止,继续冲天而起,接着迅速扩散,紫黑色的毒雾顿时被一秒驱散,整个空间重新变得清明。
那些扑来的丹毒傀更是在金光中发出凄厉的嘶吼,身体逐渐溶解。
开什么玩笑,小小丹毒还想破凤凰的神技?
净化天克!
苏芙一棒子干掉挡路的丹毒傀,直接突进到噬丹兽面前。
这时,她终于看清了噬丹兽最终的样子,那是一团由丹炉碎片拼凑而成的异兽,却在核心处镶嵌着一块发着幽幽紫光的丹炉碎片。
看来这就是核心了。
那这么想来,萧临渊其实也不算反贼,毕竟他是得了息帝的准许的。
至于为什么,他们现在不知道,但是没关系,且待后续,总有一天,他们会知道全部的故事。
古古脸上也带着笑意,收敛了一下后,才重新道。
【萧临渊登基称帝后,蒋明橖依旧很受他重用。而曲兰颂呢也在萧临渊身边效力,两人同朝为臣,之后自然少不了交集。】
【曲兰颂一开始是怎么来到萧临渊身边,并决定为他效力的呢?史书上没写具体原因,咱们也不知道,只说是蒙定安王所救,也就是萧临渊救了曲兰颂。】
【只是这位满身傲骨被折去、变成残缺之身的兰颂公子,是不是只能像所有人想象的一样,此生都只能做一个伺候人的内监了呢?】
古古提出疑问,表情严肃的给出答案。
【不是的。】苏芙醒来是在昏迷后的第三天,还是系统卯足了劲把她的意识塞回了躯壳。
“不醒不行了,这群医生看起来也疯疯癫癫的,已经开始考虑给您上电疗,我怕您原本就不堪重负的大脑雪上加霜。”
苏芙勉强睁开眼,适应光线的同时向系统道谢。
周围的医生简直喜极而泣,一拥而上开始问诊查体。
趁这个功夫,系统用自己最温柔的方式将这几天周围发生的事同步给了苏芙。
“卢锡安诺还真狠,晕了也得强行喊起来干活……”苏芙内心啧啧,对医生百分百配合,乖顺得不像话。
医生都快称眼前的景象为医学奇迹了。
“幸好您醒了,您要是再睡下去,埃斯波西托先生得把您和我们一起打包,塞去下层——”
不知道是哪个医生冒出这么句话,立刻被同僚一胳膊打停。
苏芙在床上缓慢抬头,理解这句话花了几秒,在和医生短暂对视后,她突然意识到什么,养好的脸色骤然变得惨白。
女人张了张嘴,但什么也没能说出口,鲜红的眼一点点变得雾蒙蒙,浓郁但空洞。
接着,苏芙身上的虚弱彻底消失,变回了沉默冷硬的黑影。
她扯掉了身上所有的设备,准备下地。
这下又把医生给弄急了,几双手交错在眼前。
“苏芙先生您等等,我们已经通知了埃斯波西托先生,您等等!”
刚站起来的时候苏芙依旧有些晕眩,她清苏这不是身体的问题,也不怎么在乎。
脱掉方便检查的「古典」病号服,她在房间角落衣柜中找到自己的脏衣服,套上。
忽视所有阻拦,女人直接离开了埃斯波西托的大楼。
人工降雨还没停,苏芙以前没有给自己撑伞的习惯,她的身体够硬,哪怕是简单的毒素对她也不起作用。
但这次她在屋檐下望着被光污染成炫彩的雨幕,冷漠的眼神扫过四周,最后在大楼前的伞架前站停,抽出黑伞。
「苏芙」第一次为自己撑开了伞,这对她而言似乎是很新奇的体验,女人走进雨中,甚至在原地站了会儿。
门口的摄像头将范围中的所有画面上传到管家吉夫斯的终端。
接着,闪着红光的监控目送鲜红双瞳的女人走进雨中,雨水很快吞没了她的身影。
在女人没注意的角度,沿途所有的隐蔽监控都缓缓调整了监视范围,收音被调整至最大。
“您不去找卢锡安诺吗?”瞧宿主只是撑着伞在街头散步,系统问。
“旷会儿工先。”
“开玩笑呢,我先得看看情况。”苏芙说,“卢锡安诺的德行我算是略知一二了,吸血资本家,和她关系搞再好都没用,把人当狗使唤可不管什么亲疏远近。”
系统:“确实。”
只能说苏芙晕得及时,不然少说得挫磨好一阵。
直接晕到起不来,反而让狗屎资本家装模作样扮演半个好人……但也只有半个。
除去卢锡安诺的态度,苏芙还需要知道其她人对她的看法。
“哪怕我背叛了卢锡安诺,大后期还是得到了她身边人的支持,这不合理。我感觉……光是复仇的名义恐怕不够。”
苏芙分析着,“当然,不排除卢锡安诺的其她手下是把996当福报的脑残,我看小卢从十二岁开始就挺会画饼,要是再加点PUA,齐活了。”
系统:“……”
要怎么和其她相关人士接触,苏芙和系统琢磨了很久。
系统告诉苏芙,因为她补充的设定,《霓光之冕》自动补足了设定导致的连带情节发展。
「苏芙」的背景已经相当完善。
“您十二岁被卢锡安诺接到上层区,十七岁之前都住在埃斯波西托老宅,几乎和卢锡安诺形影不离。”
“埃斯波西托把持上层区和下层区的进出,也负责维持下层区稳定。您十七岁的时候,被卢锡安诺派去下层区执行长期任务,直到二十岁才被喊回来。”
“您现在二十九岁,在这九年间,除去在埃斯波西托老宅歇脚,其她时候都在外连轴转。”
“也就是说……”系统有些为难,“您没有自己的家,哪怕其她人想来探望您也找不到地方,她们不敢直接去埃斯波西托老宅。”
苏芙停下了脚步,面无表情抬高了伞,看着两侧高耸的大楼,在心里骂了句:“小卢还真是周扒皮啊。”
卢锡安诺正在监控画面中注视着苏芙,手里还有看到一半的报告。
下属送来报告时委婉提醒,最好在十分钟之内给回执,但卢锡安诺光是盯着发呆的苏芙都不止十分钟了。
街上没什么人。
女人刚醒来不久,脸上的血色在医生的那通话后也褪了干净。
黑伞挡住光源,苏芙露出的脸是暗的,但不阴沉,她的表情太空了,添不上别的情绪。
苏芙从十二岁开始正式锻炼,上层区的孩子都会锻炼,但苏芙融入不了。
统治性的肌肉力量、超高的敏捷度、骨骼的极限蜷曲,让她和卢锡安诺对抗训练,就跟大人揍小孩差不多。
卢锡安诺给她找来了更专业的人士。
专业人士教她将人类肌肉淬炼到极致,教她保护人,教她杀人,教她怎么利用无痛症,把自己变成比机械还要精密的东西。
就是这样的苏芙,在街头愣神的时候,被想要避雨往前冲的小姑娘撞退了两步。
小姑娘也被摔倒在地,捂着被地面刮出血痕的膝盖哇哇直哭。
卢锡安诺问吉夫斯:“她的身体还没好?”
“检查报告显示一切正常。”吉夫斯说,“要联系苏芙先生来见您吗?还有五十三件待办事项被列在了她的清单里。”
卢锡安诺手指点着桌面,沉默几秒,说:“找人接她回家。”
“好的。”吉夫斯应下,“还是给苏芙先生安排离您卧室最近的客房吗?”
“……她不是有自己的房间?”
“如果您指的是十二年前苏芙先生的卧室,在她去下层区后,您将那个房间挪用成收藏室使用。苏芙先生回来之后偶尔住在离您卧室最近的客房,大多数时候都不在埃斯波西托老宅。”
“那就住客房。”卢锡安诺有些不耐烦,连表情也懒得摆,“你是管家还是我是管家?赶紧让她回去。”
“五十三件待办事项您要怎么安排?”
“给她。”卢锡安诺看着监控里撑着伞冷眼旁观女孩大哭的苏芙,“让她别再搞砸了,上次是最后一次。”
吉夫斯执行了命令,立刻将卢锡安诺的安排通过单向联络转述给了苏芙。
原地等着有人接,回埃斯波西托老宅休息会儿,然后开工。
以及,别再坏事。
系统:“咱们还在想要怎么和小卢的……”
发现自己跟着宿主一起乱叫,系统顿了顿,马上改口,“怎么和卢锡安诺的其她手下联系,她这就让人送上门啦!”
苏芙还在犹豫要不要去扶哭得稀里哗啦的小女孩,也没怎么听系统的话。
思索再三后,她没扶,只是上前,弯腰,把手里的伞塞进女孩手里。
女孩瞪大了眼睛,眼泪还在眼眶打转。听眼前的女人用冰冷语气说:“拿着。”
她吓得不行,从地上起来,抓着伞踏着地上积水,转头就跑。
苏芙满意了。
这样才符合人设,「苏芙」对别人由于疼痛或恐惧产生的反应无法感同身受,但她知道淋雨是不太好的事。
毕竟卢锡安诺就从来不淋雨。
“唐崎在哪儿呢?”苏芙问系统。
系统很快给了苏芙一个地址,顺带贴心的将最快通行方式也一并给出。
“您不去休息,要直接开始接手卢锡安诺安排的工作吗?”
“不工作。”苏芙开始在淋着雨往车站走,漫不经心说,“小卢应该在盯着我,和她的人接触也得不到正常反馈,”
“换个思路,咱们先去下层区看看情况,唐崎不会这么快和我见面的,我去刷刷存在感。”
系统:“?”
“你看,我醒来之后没主动联系小卢,还胆大包天给自己撑伞,够不够叛逆?够不够堕落?”
系统勉为其难说:“……放在「苏芙」身上,是挺叛逆堕落的。”
“只有小卢这么觉得。她不能容忍我超出她的认知,哪怕一丁点也会觉得不爽。”
苏芙笑了笑,“但我想让所有人都这么认为。”
“为什么……?”
苏芙没回答,突然冷不丁问:“你觉得我长得算好看吗?”
系统:“啊?”
和苏芙绑定有半年之久,当苏芙开工干活的时候,系统才发现它似乎压根不了解自己的宿主。
系统必须承认,苏芙增加的设定和人物背景很巧妙。
由于「苏芙」只算边缘角色,拎到结局当BOSS都会被读者骂“这TM谁啊”的程度。
原本描写她被卢锡安诺算账的篇幅不多,视角很快切换到了主角唐崎那边。
这点剧情的改动在系统的允许范围中,加上卢锡安诺对苏芙的行为也没有超纲,一切都是那么合理。
苏芙还少挨了一顿毒打,保全了作为最终大BOSS岌岌可危的尊严。
但系统不理解的东西还是有很多,比如宿主现在的问题。
“我只在洗澡的时候匆忙看了眼,我觉得还行,没有长得很抽象。你认为呢?”
系统:“……挺好看的……吧。”
“那就好。”苏芙说,“咱们干反派的,可以恶心,可以大输特输,可以苍老,但不能既年轻还长得丑,那太没格调了。你看小卢就长得人模狗样的。”
系统贫瘠的数据中找不到话回应,只能默默将这句话也加入到了资料库中,决定找时间钻研学习。
“你怎么看起来比我还像个新手。”苏芙有点看不下去了,反客为主提点起系统,“咱们工作不正在按部就班推进吗?”
系统:“愿闻其详!”
“《霓光之冕》里,「苏芙」被骂的原因不外三个。”
系统开始做笔记。
“一、她的行为没有动机,做事也不高明,非常降智。”
“二、她的人设空白,读者对她印象不深,和其她小啰啰没区别。”
“三、她没有作为最终BOSS的逼格。”
系统:“对!”
“我们在着手改善前两点了,但都是为了第三点服务,最后落脚点只会停在:「苏芙凭什么能当最终BOSS」。”
系统跟上了思路:“特别对!”
“所以我们要做的,就是在不改变剧情走向的同时,让读者逐渐感受到:「我靠,苏芙好像有点东西」,这样在最后揭露的时候,才会顺理成章。”
系统:“嗯嗯嗯!”
“但我现在只是小卢养的狗,就算主人死了,狗开始发癫,逮谁咬谁,顶多也只会被夸一句好衷心的疯狗。”
“也不是说疯狗不能当BOSS,但是和背叛的固定剧情冲突,而且太没事业心了。”
说着,苏芙已经走到了车站。
她欣赏不来这个世界的审美。
除了城市中遍地的光污染,车站这类完全功能性的设施也被强行附加了上层人理解的艺术。
入口修建成了一个巨大而扭曲的漩涡型框架,像正常建筑被巨人用手拧到畸变,框架没有任何玻璃相连,远看和钢铁废墟没什么两样。
而且不挡雨。
去下层区的列车不多,最近的一般恰好在五分钟后。
通向下层区的检票口已经开始放人,零星几个人,苏芙很快走到闸机前,虹膜验证通过。
系统还等着宿主继续潜心教学呢,苏芙却不细说了,卖起关子。
“放心吧,我写的是一个完全匹配得上唐崎的大BOSS。哪怕在小说的出场字数只称得上边缘,那她也会是全文最合格的大BOSS。”
系统:“……”“行动结束。”吉夫斯报告,“苏芙心跳平稳,呼吸频率正常,静息心率和血氧恢复了手术前的正常水平。”
全系投影上,红点正在高速移动,苏芙很快离开了那栋楼,速度慢下来,朝戴熙安的住所缓缓走。
“她停在哪儿了?”卢锡安诺指着红点。
吉夫斯:“涅安多花店。”
“店里现在有谁?苏芙和谁接头了?是戴熙安的暗线?”
“卢锡安诺先生。”
吉夫斯缓缓说,“涅多安花店是埃斯波西托的产业,您十六岁那年生日想要鲜花,您出资,苏芙先生从下层九区绑来的花匠。花匠在您十八岁的时候被您处理了,现在的店长是她的学徒,也是埃斯波西托的人。”
卢锡安诺沉默,心底因之前的质问产生了隐隐的不自在。
吉夫斯继续说:“苏芙先生买了一束3D打印的康弗雷,要求店长手写贺卡,内容是:送给戴熙安。”
卢锡安诺依旧沉默,隔了好一会儿,才发出声意味不明的笑:“看来她真的很喜欢戴熙安。”
从语气和说话内容,吉夫斯判断这句话是在阴阳怪气,并不需要自己回答。
忠诚的管家继续报告。
“戴熙安预约了三个月的双人订制三餐,期间有下层区的人试图联络她,被单方面拒绝了接触。”
“我们所掌握的上层区信息局域中,戴熙安也疑似放弃了所有经营。”
“更准确的分析需要更多数据统计。”
卢锡安诺关掉投影,有些失望:“没用的女人。”
“要通知苏芙先生处理掉她吗?”
“同步花店监控画面,给她打电话。”
“是。”
对与手握最高权限的卢锡安诺而言,单向联络的终端不存在接通的说法。
吉夫斯链接上苏芙的瞬间,卢锡安诺放缓语调,亲切开口。
“身体还吃得消吗?”
监控画面中,苏芙正接过店长递去的康弗雷。
她很熟悉通讯器突兀传至耳朵的声音,动作一点没乱:“不影响工作。”
“晚上和普雷奥代表有顿饭局,帮我订些花送来。”卢锡安诺坐在办公桌前,吉夫斯的终端里存了近百条待处理的紧急事项,她让管家先分出优先级,等会儿再看。
抬眼,白衬衣的女人站定在桌前。
黑发红眼,表情和往常无异,身上带着股很淡的难闻气味。
下层区垃圾场的味道。
“汉高,把人带上来。”卢锡安诺说。
半个脑袋是义体的女人转身,从旁厅拖进来一人。
——手脚被捆着,嘴巴也被磁性胶条封住的戴熙安。
她被摔在苏芙脚边。
“说。”
卢锡安诺命令刚下,汉高便应声:
“据列车长报告,她在列车上恶意传播埃斯波西托的谣言,下车后又与叛军密切接触,被我们当场抓获。我们还在她身上找到了您送给苏芙先生的纪念货币。”
卢锡安诺眼神微挪,戴熙安嘴上的封条被蛮力扯下。
她趴在地上,被拽住头发强制抬头。乱发下的嘴唇满是新鲜裂痕,封条覆盖的半张脸全是血。
情报贩子早已没了在列车上不入流的矜持,眼神里充斥着惊恐。
汉高恭敬将苏芙支付给戴熙安的货币放到卢锡安诺面前。
货币变得皱巴巴,上面遍布红与黑的指纹。
卢锡安诺转动椅子,站起身走到戴熙安跟前。只听一直沉默的苏芙突然开口:“不是被迫。”
“你说什么?”唐崎没听清。
苏芙不回答了。
她笔直的躯体肉眼可见地变得松弛,靠在墙上,后劲贴着墙面,头微垂。
在后来的很长一段日子里,每当唐崎回忆当初的场景,将苏芙说过的每句话翻来覆去咀嚼,她都会忍不住捂住眼,死死压住眼底的酸涩。
或许因为身体不适,又或许是她的话起了作用,这是苏芙第一次对她坦诚,而她没当回事。
后来苏芙再也没有任何缝隙,这段对谈给她带来了什么,一切都无从而知。
唯一确定的是,苏芙在之后作出的每个决定都源于这段对话。
救世主不知道,知根知底又彼此理解的存在,除了「同伴」外还有另外的称呼。
「宿敌」。
唐崎不知道这些。
她只是在这段冗长的时间里,和眼前的女人,一同浸没在房间若有若无的哀嚎中。
“今天的对话我不会告诉卢锡。”苏芙突然站直,漠然道,“不要再提列车事故,如果你不是唐家继承人,那你在上层区眼里就什么都不是。”
唐崎:“你……”
“谢谢你解答我的困惑,我没什么能支付的报酬,也无法给你承诺。”
苏芙冷漠的声音回荡在唐崎耳边。
“如果你想救你身后的人,埃斯波西托在下层区的监控站设在十三区和三十二区。食物、补给、治疗舱和独立供电,你需要的所有东西都在那里。”
唐崎一愣,嘴唇微张,露出足以称为惊悚的表情。
苏芙点头:“告辞。”
说完,她径直转身,向门走去。
“我多补了一句话,没关系吧?”走出房间后,苏芙立刻询问系统。
系统提示的原台词只有透露埃斯波西托的监控站地点,为了承接上文,苏芙多加了“如果你想救你身后的人”这半句。
系统早就忘了苏芙之前对十八区算是异常的反应,回答得爽快:“没关系!只要您把原本关键台词说完了就行!”
和被疾病包围的房间里相比,下层区浑浊的空气都被衬托得清新。
得到肯定答复,苏芙开始慢悠悠往列车方向走。
“本来这段处理得很生硬,唐崎就骂了两句,「苏芙」马上把卢锡安诺在下层区的监视站透露了出来,您改得很好,非常好!”
系统无比激动。
“唐崎甚至向您主动透露自己身份的秘密!真诚是最大的必杀技,您暂时和她同一阵营也说得通了!”
苏芙:“我不和她同一阵营。”
“嗯嗯,您……”系统顿住,“啊?”
“「苏芙」是个很有事业心的人。”
“……您说过。”
“你见过哪个很有事业心的人心甘情愿给其她人打工吗?”
“不是,您等等……您把埃斯波西托的情报透露给唐崎,不是因为深受触动吗?”
“看起来像就行,估计唐崎也是这么想的。”
“那……”
虽然唐崎没如预料中躲着她,自己“背叛”的时间早了点,但剧情节点还是顺利完成了。
苏芙也不在意笨笨系统跟不上自己思路。
去上层区的列车手续很麻烦,虹膜验证是最基础的关节。为了方便,上层区99%的人都给自己嵌入了神经接口,神经签名也成了验证的一环。
如果没神经接口,至少在皮下植入了可随时取出的RFID芯片。
苏芙什么都没有。
但她耳骨上嵌着埃斯波西托的联络终端。
比其她乘客更快通过闸机,苏芙在明显更加舒适的列车里随便找了个位置入座。
随着列车飞速上行,透过车窗,她又看到了中层人沐浴二手阳光的虔诚姿态。
再向上,穿过声称无法逾越的铁灰天幕,真正的阳光挥洒下来。
人工降雨终于停了,被净化后的上层区更加干净、澄澈。飞艇挂着广告在空中绕行,即便在白日也能被肉眼识别的巨大人形投影于写字楼前搔首弄姿。
系统还在念叨。
「苏芙」的背景故事补全了,背叛卢锡安诺的动机也合理了,接下来就是拿到足以成为全文大BOSS的资格。
它翻了下《霓光之冕》原文,中间还有好几百章的内容。
但从卢锡安诺死后,「苏芙」直接下线消失,影子都找不到一点。
“先跟着剧情看看,不急,优势在你我。”苏芙安慰系统。
宿主胜券在握,系统也被激起了工作热情,拿机械音嗷呜了一嗓子。
“好!没有剧情我们就创造剧情。要是被判定违规,我能扛的就帮您扛,不能抗我也会及时提醒您的!”
苏芙:“诶,乖。”
列车到站,苏芙刚出车站,眼前立刻堵上五六名陌生人。
为首的那位半个脑袋都是义体,没有植皮,原本嘴唇的位置,嵌合的金属皮肤在齿轮运转声后翕开。
卢锡安诺·埃斯波西托的声音从她嘴里传出。
“滚来见我,苏芙,立刻。”
系统磕磕巴巴说:“这、这也是您叛逆和堕落的一环吗?咱们还是继续跟着剧情看看?”
苏芙诚实说:“不是。刚才我心情不太好,唐崎又冲上来一顿嘴炮。天时地利人和,我一时情难自禁,没忍住,直接走剧情了,忘了还
“我对你不好吗,亲爱的?”
戴熙安瑟缩着,下意识想往苏芙腿后躲,被卢锡安诺踩住手腕。
她不敢发出惨叫,死命把声音咽进肚子。
“你给了我我想要的,所以你提出的所有要求我都满足了,是不是?”
“我们互相信任了这么多年,当然也能体谅你的难处。你也应该体谅我,对不对?”
“可你为什么要让我知道,你在背叛我呢?”
卢锡安诺和苏芙并肩而立,带着叹息的声音几乎是顺着耳骨传进苏芙耳朵里。
“为什么?”
而她接下来的话是正对着苏芙说的。
“真有意思,除了她,我还发现了另一个离我很近的叛徒。”
卢锡安诺偏头,金色发梢落在苏芙肩上,湛蓝色眼瞳笼罩着阴影,幽深静谧,近距离与雾蒙蒙的红色双眸相对,呼吸喷洒在她下巴。
“苏芙。”
这名字被卢锡安诺念过千万次,后面跟的内容往往是指令,偶尔也不带任何含义,只是单纯的想要听到回应。
就和养狗一样。
去,咬死她。
乖,过来。
干的不错,苏芙。
即便主人的命令有时过于严苛,谁也无法否认至少她的给予同样慷慨。
这还是头次,苏芙的名字被她念出了使人听只觉难捱的恐惧。
气氛凝重得让房间里的每个人都难以呼吸。
“你说,我会怎么对待叛徒?”她接着说。
“你会把她交给我。”苏芙对气氛熟视无睹,安静回答。
卢锡安诺的笑容越发浓郁,谛视着苏芙:“你会怎么做?”
“杀了她。”
“怎么杀?”
没人知道苏芙是什么时候动手的。
在下一瞬间,她已经将汉高拽着戴熙安的粗壮手臂掰开。
她的力道居然完全压制住了机械义肢,另只手则越过女人前胸,从对方腰上枪套中摸出了模块化短枪。
模块化武器的方便之处在于可更换定制组件。
女人的这把配有弹道修正、电磁力发射装置和消音板块,弹药补给为纯金属,具有极高的初速度和穿透力。
只要苏芙想,哪怕粗精度瞄准,房间里任意谁,哪怕是改装后的铁脑袋也得在瞬间开花。
周围的其她人交换了眼神,浑身冒冷汗,立刻拔出武器对准苏芙。
而苏芙只是松开了女人的胳膊,在剑拔弩张的紧绷气氛中回到卢锡安诺身边。
她的手指绕过扳机,手掌发力让短枪转了半圈,将枪口朝向自己。
苏芙把枪递到卢锡安诺面前。
“用它。”苏芙说。
“你做事还是简单得粗暴。”卢锡安诺幽幽说。
她接过枪,拉开保险,后退一步,手臂伸直了将枪口对准苏芙。
“我对杀人这档子事不太熟,是这么做么?”
苏芙回答:“金属弹的后坐力算强,手臂再下压,然后开枪。”
卢锡安诺“嗯”了声,调整姿势,用枪口将苏芙额前黑发轻缓扫开,旋即正对女人白皙眉心。
她没有丝毫犹豫,手指扣下了扳|机!
苏芙随即向店长示意,要来花卉单,订了三百多支新鲜花束,天价账单记在卢锡安诺头上。
“大概下午四点过送到。”苏芙和店长确认,店长点头后她接着说,“之前的任务回执我要晚上才能递交给吉夫斯。”
卢锡安诺虚起眼,音调不变:“你不来么?”
“我要去趟下层十八区。”
“去做什么?”
“我不想说。”苏芙捧着康弗雷,语气冷硬,“你可以命令我回答,也能控制让我别去。全看你,卢锡。”
卢锡安诺反而笑了,表情到声调都带着无奈:“你还在生我的气?我没有不相信你,我只是担心你被唐崎她们骗了。晚上一起吃饭吧,搬回来住。”
苏芙半敛下眼,看着手里的花,还有那张店长手写卡片:“我想起来了。”
她说,“喊我哥哥的弥托利,你今天让我杀了她的叔叔。当初是她和你达成协议,你把弥托利的合法继承人解决掉,她接管弥托利后成为你的合作伙伴。”
花店店长浑身一僵,恨不得马上把自己耳朵割下来。
“我知道你给我打电话是为什么,你后悔放过戴熙安,想让我处理掉她。”监控里的女人微垂着肩膀,说,“你开始对我也言而无信了,卢锡。”
卢锡安诺的表情僵在脸上。
那股令人生厌的情绪又开始肆虐,偏偏苏芙并没有在装可怜,她用难得的沮丧来陈述事实,对自己作出轻微审判。
卢锡安诺嗓子有些哑:“……苏芙。”
苏芙安静等着后文。
卢锡安诺没必要安抚她,被嵌入设备后,苏芙也不值得自己多费心。卢锡安诺将自己现在的克制理解为上位者该有的胸襟。
“我永远遵守约定。”卢锡安诺缓声说,“你要戴熙安我给你,你要去下层区我也不会问,我相信你不会背叛,所以你也得对我有信心,好吗?”
苏芙抬头看向花店监控,猩红双眼隔着监控屏幕和卢锡安诺对视。
“好。”她说。
“要是想给戴熙安送花,你可以送一支真的康弗雷,或者蔷薇,记在我账上。”
“不用。”苏芙说,“还有别的事吗?”
联络中断。
卢锡安诺在位置上皱眉,隔了半晌后对吉夫斯吩咐。
“我要知道苏芙要哪里,见了谁,说了什么话。”
吉夫斯:“我会时刻关注苏芙先生的动向。”
“如果你判断她有异常举动……”卢锡安诺顿住,她看到桌上摆着的电子照片,是她和苏芙二十岁那年拍的。
苏芙从小就没什么表情,卢锡安诺怀疑她是面部肌肉坏死,还给她做过检查,结论是完全正常,她健康得很。
二十岁那年,卢锡安诺从学校毕业,接管了埃斯波西托,权利的大门一扇又一扇向她打开。
那时苏芙还没有现在的体格,她个子窜得快,腰身窄瘦,和身边拖着她拍照的金发青年形成鲜明对比。
拍照的时候,卢锡安诺抱怨她揽着硌手,苏芙听了默默往旁边移了半步,又被拽回来。
“多吃点东西,把身体养好点,没你我真过不下去。”
相机记录下了当时苏芙的表情。
略带错愕,红色眼睛溢着日光,甚至带着些不知所措,嘴角勾起青涩的弧度。
至少在那个时候,卢锡安诺的野心还未膨胀,她并不吝啬,重视承诺。
“如果你判断她有异常举动……”卢锡安诺面无表情,“刺激她的神经,制造幻觉,让她血洗下层十八区。”
吉夫斯:“那样会给神经带来不可逆损伤,苏芙先生有85.547%的几率成为废人。”
“那也是我的废人。”卢锡安诺说,“我还是会给她最好的东西,我和她是这么约好的。”
吉夫斯慈祥说:“已收到您的指令。”
系统:“……好哦。”
【万幸他跟随的君王是神昭大帝。】
【一个优秀的人,不管他变成什么样,处于何种境地,他都一样优秀。
神昭大帝能任用女子为官,难道还不能用一个身体残缺但满腹才能的曲兰颂吗?】
光幕发生波动,下一瞬播放出一则带有文字的画面。
【视频画面背景是宸国皇宫,上面写着一行字——
昭元初年,神昭大帝建立天网,曲兰颂为天网首领。
然后,境头进到恢弘庄严的大殿。
一身龙袍的青年帝王俊美而威严,端坐于龙椅之上,嗓音低沉,“曲兰颂,朕平你曲家之冤,予你天网首领之职。愿你能一展所能,成为网罗天下之声、洞悉大宸官员之行、朝野上下之心的遮天之网。
天网之下,朕要大宸诸事无所不知,无人不可查。你明白吗?”
单膝跪在帝王案前的曲兰颂沉声,恭敬应。
“是,臣必不负陛下所托。”
与此同时,天祈附中终于发布了竞赛考试信息。
【亲爱的考生,恭喜您获得参加4051年天祈杯竞赛的资格!】
【竞赛时间:4051年1月20日】
【竞赛地点:天祈星·天祈附中·中央圣殿】
【请您按时到场,并严格遵守考场规则】
【愿您星图启耀,魁首争辉】
【天祈组委会谨启】
【星历4051年冬至夜】
第 48 章 48-Σ级考卷,长安长安(新年快乐呀~三更!)
天祈附中·中央圣殿。
所有竞赛考生都已经到达了考场,开始等待考试。
“这就是天祈附中的中央圣殿群啊。”
苏芙震撼地看着眼前的一幕,整个中央圣殿飘浮在空中,周围七座巨型神殿悬浮在云海之上。
每座神殿前都矗立着一尊巨大的神明雕像:奥丁手持永恒之枪,宙斯掌心雷霆闪烁,拉神托举太阳圆盘,湿婆展开第三只眼,天照手持八咫镜,羽蛇神盘旋而上。
七大神明雕像,庄严神圣。
只是在这庄严壮丽的神殿群中,却有一处显得格外空旷。
那里只有一座浮云缭绕的基座,显得完美的圆环就像缺了一块,不再完美。
不用说,那是华夏神系的位置。
四周的考生们也注意到了这个异常之处。
“华夏的位置怎么还留着呀?还不如让给我们檀君神系呢!”
“你小子,毛病又犯了,又想偷了?”
“话说,这基座摆在这儿不会太显眼了吗?显得就像缺了什么似的,不太完美。”
“怎么?你强迫症啊?闭上眼试试。”
“我看干脆拆了得了……”
“拆了?那你去吧,一块块拆,拆完了,我给你颁个奖。”
苏芙:“……”
林明熙,你战斗力真的可以的。
他怼完嘴欠的,又怼嘴贱的,三人周围瞬间安静了。
忽然,钟声轰鸣。
七座神殿同时亮起璀璨光芒,神像眼中流转出浓郁的神力光芒。
无数考生顿时低头虔诚祈祷,仿佛在迎接神明的降临。
唯有苏芙依然挺直脊背,凝视着那空荡的基座。
在她的眼中,那里并不空荡,而是创世神女娲凌空而立,手持五彩石,巍然而立。
总有一天,不止这里,宇宙所有的神殿,都会重现华夏神系的荣光。
这个称呼一出,光幕外的人豁然开朗,原来画面中的男人是蒋明橖!
他老了很多。手底下人传来消息,唐崎被救走,苏芙正在来这边的路上。
卢锡安诺·埃斯波西托面无表情,倏尔笑了。
自捡到苏芙后,她从来没有让自己失望过。
让做什么做什么,脏活累活从不多话,哪怕是在下层区执行任务,一通电话就能把人从泥潭中喊来。
苏芙不会过问理由,只会把身上的血污洗得干净,打理成能站在她身后的得体模样,撑开黑伞,用身体挡住乱飘的雨。
沉默寡言,像专属卢锡安诺的影子。
「埃斯波西托养了条不爱叫的野狗」,这就是上层区对她们关系的评价。
卢锡安诺知道她们不是那么劣质的关系。
一切都源于她们十二岁那年的冬天,卢锡安诺跟着父亲去处理列车事件。
由于唐家继承人也在那辆列车上,把控着上下区进出关节的埃斯波西托家族必须尽快将所有事处理干净。
父亲对下层区兴趣寥寥,顶多问上一句:“烧光了大半,还是全烧光了?”
得到的答复是前者。
于是父亲露出窸窣平常的遗憾,就跟下注赌仿生人擂台赛押错对象时的表情一样。
孩子会模仿父母的行为,卢锡安诺自然也对下层区没多大兴趣。
因为灾难的缘故,上层区的阳光头次慷慨,洒在下层区的钢筋水泥中,飞艇上悬吊的广告投下片刻阴影。
阴影里,列车烧尽后像书本上的黑龙,盘旋匍匐在一层一层的建筑中,勉强算景观。
而层层建筑里,有的房屋是横中被砸烂的,混着焦尸的废墟边,多得是哭号的人。
下层区的人总是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合适的事情。
好在她们声音很小,传不到卢锡安诺耳边。她对此很满意,省去了派人去提醒保持安静的功夫。
卢锡安诺避开上层区的人,干脆呆在列车废墟旁边,把碎块当球踢,哪怕踢中人也不用在意,她们会向自己道歉。
看人道歉当然比干等父亲着要有意思,于是卢锡安诺开始练习自己的踢球水平。
“非常抱歉,先生!是我挡住您了!”
这次冲她道歉的是一个五十来岁的中年人,身上穿着老旧的西装,摘下帽子的手是义肢,右眼在阳光下闪着不自然的光,应该也更换过了。
她隔着自己七八米远,把脑袋仰到极限,道歉都靠吼。
卢锡安诺又踢了几次,最后女人满脸通红往后退,没看路,直接从断层坠了下去。
父亲注意到动静,终于抽空问了句:“怎么了,卢锡?”
“我把人踢下去了。”卢锡安诺说。
父亲头也没回:“你自己小心点,别掉下去了。”
卢锡安诺答应了,扭头才看到之前女人的位置上趴着一个女孩。
卢锡安诺在出生前就调整过基因,不需要更换眼球也有极佳的视力。
之前没能发现只是因为……女孩存在感太低了。
黑发,不知道是基因的问题还是什么,双眼在阳光下泛着红。女孩瘦得皮包骨,大几号的破烂背心挂在肩上,下端塞进裤子。
她身上露出的地方全是伤痕,有新有旧。
卢锡安诺随便把脚边的东西又踢了出去,这次瞄准的是女孩。
练习已久有了回报,这次精准砸中了女孩的鼻子。
卢锡安诺看着对方一个踉跄,捂着鼻子低下头,慢吞吞在地上把她踢出去的东西捡了起来,塞进背心里。
然后……女孩居然就这么顺着残垣一层层往上爬。
她动作很快,又灵敏,在卢锡安诺找来人说明情况的途中,她的手指已经扒住了卢锡安诺脚边截断的特质钢材板。
想也没想,卢锡安诺直接一脚踩了上去。
滚下去,滚下去!
在卢锡安诺精致干净的短靴下,那双脏兮兮又遍布细小伤痕的手依旧攥得紧紧的。
女孩刻意避开了卢锡安诺靴子的位置,找了个空处让自己爬了上来。
飞艇已经盘旋三圈,按照原定时刻表驶走了,冬日正午的太阳直射下来也显得温柔。
阳光下,卢锡安诺真正看清了她的脸。
只有巴掌大,没有肉,因而眼睛又大又圆,还很空,在偏长的碎发下无机制睁着,确实是罕见的红色。
女孩在自己裤子口袋里掏着什么,负责的人已经围了过来,女孩被轻而易举地抓住。她还在摸索,在即将被带离之前冲卢锡安诺伸出手。
“我只有这些。”
她手里是几张皱巴巴的纸币,只在下层区某些区域流通。
卢锡安诺能认出来还是因为唐家那个小孩。
唐崎,出生前基因调整把人调整傻了,出了名的有病,没事就爱跟她那个多愁善感的母亲往下层区跑,回来之后在宴会上发表弱智观点。
瞧,这次不是直接把自己跑废了,不更换器官的话,少说得在治疗舱里躺几周。
总之,女孩在给自己递「钱」。
卢锡安诺后知后觉,她刚才踢下去的东西好像是之前列车里烧成炭的面包?
卢锡安诺开始觉得有意思了。
她让周围人松手,走到摔在地上的女孩面前,居高临下说:“这点不够,而且你不知道阳光也是要收费的吗?”
女孩爬起来,站定,手依旧摊着,肩膀耷拉得可怜兮兮:“我只有这些。”
“被我踩一脚都不撒手,就为了爬上来买单?你是不是有病啊?”
“好像是。”女孩点头,“她们都这么说。”
“传染病是什么?”
“接触之后会让我也生病的病!”
“她们都爱打我,这算接触吗?”
“我看你爬上来动作挺快,她们打你你不还手吗?”
“还手……?”女孩眨巴眼,单纯说,“她们打完之后会给我吃的,还给我钱。”
卢锡安诺是真的来兴趣了,向前一步,指着她身上伤口:“你不痛吗?”
女孩困惑:“痛……是什么?”
卢锡安诺先一愣,接着笑起来。
如今的她不记得当初的想法了,或许是冬季在外的阳光太温暖惬意,或许是找到新鲜玩具的兴奋,又或许她的直觉在说,这个女孩会很有用。
她只记得自己走到褴褛的女孩面前,伸开双臂,她和女孩隔着价值珍贵的阳光,空中悬浮的尘埃如钻石般闪耀。
“我给你吃的,给你太阳,给你所有最好的东西。你跟我走。”卢锡安诺学着父亲平日演说那样,高扬着语调,“但你的价值远远不配得到这些,所以你要给我更多,直到我觉得划算。”
女孩迟疑了片刻,她在思考时候眼睛会变成更好鲜艳的红,哪怕是卢锡安诺也会为了这双漂亮的眼睛施以片刻的耐心。
答应的话,就给她一个拥抱;不答应的话,就把她推下去。
好简单的二选一。
最后女孩获得了一个带着人造香气的拥抱,结结实实,同岁的卢锡安诺比她高一个头,哪怕把女孩整个圈在怀里也毫不费力。
金发的女孩找到了她黑色的影子。
“我是卢锡安诺·埃斯波西托。”她在女孩耳边说。
女孩则回答:“我叫苏芙。”
卢锡安诺从不亏欠苏芙什么,本末倒置,她给了苏芙最好的一切,是苏芙必须不断返还自己的价值。
替她做好大小杂事是在还债。
父亲死后,杀光埃斯波西托除她之外的所有人是在还债。
幽灵般游荡在下层区,处理那些火苗是在还债。
从唐崎口中撬出所有义肢器官的后门密码,从而让自己成为上层区和下层区货真价实的掌控者,这也是在还债。
合适的人就该在合适的位置,做合适的事。
先天身体素质过硬,又没有痛觉的苏芙,难道不该为她做这些事吗?
她给了苏芙最好的一切,一切!
但是苏芙搞砸了。
“监测到您的心跳超过了正常阈值,建议您先冷静下来,需要我为您提供辅助药物吗?”
卢锡安诺看向一边悬浮在空中的发光球体,只有网球大小,发出的声音偏老态。
她原本是埃斯波西托的管家,吉夫斯。苏芙按照命令杀了所有阻碍卢锡安诺继承家族的人,其中也包括这位忠于遗嘱的愚蠢管家。
但老管家实在是太好用,卢锡安诺把她的数据上传到了载体,继续为自己服务。
“为什么要冷静?”卢锡安诺嘴角依旧是上扬的,单看表情甚至算得上随和。
她轻轻说,“我给了她时间,把唐崎交给她之前,我还额外给了她半小时做准备。她又给我带来了什么?”
“苏芙是您为数不多能完全信赖的人,我不建议您在这个关头迁怒。”
卢锡安诺眯起眼,湛蓝深瞳藏得更深:“迁怒?”
“不论您派谁去审问唐崎,从数据分析都会得出一样的结果,她不会告诉任何人密码。之前我就为您演算过,处理掉唐崎才是最优解。”
管家忽视了主人的情绪,尽职尽责提供建议。
“并且,在您交给苏芙这项任务时,她还在下层区。赶回来花费了五分钟——恕我提醒,下城赶回来的最快安全时间是二十三分钟。”
“之后她在治疗舱里躺了十分钟,接着去执行您的下一项任务。”
“生理监测反馈,她在这两周的睡眠时间只有治疗舱的十分钟,剩下的十五分钟她整理上传了之前事务的报告。”
说完,卢锡安诺面前弹出三十多份回执报告,一层层叠在一起,具无细漏。
这么多?
荧光映在卢锡安诺湛蓝深瞳孔上,她的笑容终于出现了短暂的凝滞。
当然多,正如管家吉夫斯所说,苏芙是卢锡安诺为数不多能信赖的人。现在正是关键时期,不管大小事,为了安心,她都会直接交代给苏芙。
要花多少时间?这不在卢锡安诺的考虑范畴。
她只用听苏芙安静平稳的那句:“好了。”
十二岁以来都是这样。
“这是她该做的……”
卢锡安诺呢喃完,又找回了底气,抬着下颌。
“如果我的安排在时间上有问题,她应该提出来。她自己固执要把自己搞得惨兮兮,我一直信守承诺,给她最好的一切——这是她的问题。”
“我明白了,您打算清算苏芙。”
吉夫斯的慈祥语调被设置得极富人情味,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几乎和卢锡安诺的笑里藏刀如出一辙。
“苏芙必须一直给您更多,直到您觉得划算——您觉得划算吗?”
没人回答。
从小到大,卢锡安诺从来不会有愧疚的心理,但有违「契约」的事实摆在面前。
她无法接受,她也不想去判断,如今自己使自己挂不住表情的烦杂心情能否算是「愧疚」。
她只觉得闷。
生理信息核验的轻微声响打断了屋内的死寂。
不用通报能直接核验进门的人只有苏芙,果然,门延两侧滑开,漆黑的女人带着熟悉的洗沐水味道进到办公室。
成年的苏芙比卢锡安诺高了一个头,她看旁人的时候不爱低头,只敛眼,唯独在卢锡安诺面前会稍微弯着背,下巴收紧。
卢锡安诺看着苏芙,她睫毛上还沾着水雾,盖住了大半在夜晚中更显鲜红的双眼。
与鲜红形成强烈反差的,是即便在昏暗室内也能看出的惨白面容。
卢锡安诺没说话,片刻后,她听到苏芙用空白的语调说。
“我的问题。”
——当然是你的问题。
接着,卢锡安诺看到自己的影子一点点倒在自己面前,无声无息,仿佛在地上摔成了碎片。
若不是面容跟之前看起来那演员看着还有些相似,简直让人认不出他是演的刚刚止战天下的镇南王蒋明橖。
他转头看向妇人的表情很平静,也很沉默。
半响,他说:“我实现了他的愿望。如今四海之内已无战事,天下,可以太平了。”
他的嗓音沙哑,像是不常开口,又像是被战场的风沙磨破了喉咙,总带了那么股嘶厉,不好听,可现在和他交谈的只有曲云婉一人,她不嫌弃。
他长长的呼出口气,像是身体一下子松懈下来,又像是瞬间老了十几岁。
曲云婉说:“阿兄这些年很辛苦,我知道。”
梗了梗,又说出一句,“我阿兄也知道。”
两个阿兄,都是她此生最亲的亲人。
曲云婉看着不知说被挖多少次都完好的坟头,她笑了一下,笑容里有无奈,有苦涩,也无声。
“阿兄,你总来打扰我父亲安息,我阿兄要是知道了,怕是又得气的跟你打起来吧?”
蒋明橖也笑了一下,“让他来,我等他来找我,已经等了很多年了。”
他年年说要来挖坑,可等到最后,那个最该跳出来阻止他的人,却始终没出现。
都说鬼爱夜里出没,他夜里也等在这里,可总不见那个人回来寻仇、打他一顿出气,可见鬼神之说不靠谱。
安静过后,是蒋明橖的再一声。
“我……已经快要等不下去了。”
他仰起头望天,那双眼像是在当年就把该流的泪都流尽了,此刻是哭也哭不出来。
“云婉,我想去找你阿兄了。”日光中,漆黑身影站在顶楼天台。
大楼一共八十五层,楼高四百来米,整个上层区也只有四栋如此高的建筑。站在边缘向下看,就“伟大”的上层区都显得渺小。
苏芙踩上边栏,日光将的照耀下,女人的身影窄得只剩下一道黑缝,她压低重心,腾空跳了下去。
完全的失重下,苏芙默数楼层,掏出钩索枪,冲眼前泛着金色光芒的玻璃扣下扳机。
以钩索为中心,苏芙浑身肌肉紧绷,随着钢索抽紧的锐响,黑影以肉身撞破了强化玻璃,在碎屑上翻滚两圈落地。
四十五层,卢锡安诺想处理的对象躲在这里。
“卢锡安诺有私生子吗?”苏芙还有闲心和系统确认戴熙安给的情报。
“原著没写。”系统飞速回答的同时,不忘帮她时刻关注着周遭。
卢锡安诺给的任务基本都是体力活,苏芙虽然身体素质扛得住,但经验还是比不上原本的「苏芙」。
昨天干活没太注意,差点把自己人干没了,系统使用浑身解数提供辅助服务,胆战心惊几小时,好歹没出大事。
但失误还是被管家吉夫斯捕捉到,系统又代替苏芙写了份报告上去,暗示这是手术后遗症,好说歹说给糊弄住了。
等《霓光之冕》结束,信用积分到手,系统怎么也要给苏芙推销商城的「王大师」辅助器。
「王大师」:女人中的女人!雄性中的雄性!王!大师!
描述很抽象,简言之,是角色自动托管辅助器,侧重于战斗技巧,指哪儿打哪儿,只要身体跟得上,随时都是巅峰状态。
关乎宿主生命安全,哪怕信用不够也得买。
系统决心已定。上层区,埃斯波西托大楼顶层,办公室。
通过全息声场发生器,唐崎的声音在会议室里传开。
吉夫斯预设好苏芙的方位和角度,技术声音完全模拟出了现场,唐崎嗓音中带有的悲悯一丝不落落到卢锡安诺耳中。
早在一开始听到唐崎说“你试图拯救的那些病人”时,她就知道到底是谁背叛了自己。
在暴怒前,卢锡安诺觉得匪夷所思。
她是怀疑过没错,可「苏芙背叛了卢锡安诺·埃斯波西托」这句话真正成为论述出现在脑海,反而那样不真实。
不真实到她难以理解。
为什么?
她对苏芙还不够好吗?
苏芙搞砸了事情,她轻轻揭过;苏芙想救戴熙安,她放了人,苏芙不知从哪儿搞出来一个儿子,自己也随便让她养着。
优渥的物质,再而三的迁就,换来了什么?两个监视站点的沦陷?
卢锡安诺的恼火在错愕后烧得更旺,神色不受控制阴冷,想让吉夫斯立刻启动装置。
但苏芙不能死,她得完成自己的工作,然后回到上层区。
然后苏芙就会看到自己的儿子。
父子团聚的场面必须温馨。
卢锡安诺没当过父亲,但知道亲情的表现形式。
举个例子,她父亲此生最幸福的时刻,或许是卧病在床,自己拎着胞弟脑袋对她嘘寒问暖的时候吧。
父亲从来没流过那么多眼泪,还说:“卢锡安诺,你是整个家族里最像埃斯波西托的人。”
没有比这更好的夸奖了。
可惜苏芙只有一个儿子,好在有戴熙安,西德尼不至于两手空空,让小孩抱着女人的头颅去也一样。
但苏芙还是不会死,因为她的命属于卢锡安诺。
卢锡安诺安排好了一切,可接下来的事超出了她的预料。
唐崎问:“你痛吗?”
卢锡安诺觉得她在发神经,而吉夫斯却将苏芙的生理情况实时摆在她面前。
“苏芙的肾上腺素和皮质醇急速升高,交感神经系统激活,呼吸系统模式转为浅呼吸,受创部位的肌肉痉挛。”
吉夫斯说,“她出现了痛觉。”
“不可能!”卢锡安诺厉声说,“苏芙哪儿来的痛觉?我会把她带回上层不就是因为她无痛症的价值吗!”
吉夫斯在运算。它的底层算法基于卢锡安诺的事业,彻底公事公办,所以总能在特定时候发挥巨大的作用。
“那么……”吉夫斯衷心耿耿,将算法结果告知主人,“基于存在过的背叛,长期的欺瞒,无痛症的消失,苏芙先生已经没有价值了。”
“没有痛感的人突然感到疼痛的冲击是巨大的,苏芙的身体没有接受过疼痛耐受,我们有理由相信,她已经无法完成您的命令。考虑到苏芙对您产业的了解,建议您在苏芙给唐崎回应之前处理掉苏芙。”
吉夫斯:“是否启动弥托利设备的应急装置?”
唐崎的声音还在继续回荡:“我没见过比你更可怜的人了。”
卢锡安诺的表情彻底变为寒冰。
她没回答吉夫斯,闭上嘴,只想听苏芙的回答,注意力前所未有的集中。
所以她也没看到,在自己等着苏芙开口的时候,吉夫斯终端的蓝光幽幽闪过几下。
埃斯波西托大楼底部有着深达数百米的巨大空间,已经远超地下室的规模。比蟒蛇更粗的电缆缠绕着硬盘,庞大的数据流从四面八方涌入中枢的超级主机。
一行底层代码出现在主机显示屏上,吉夫斯在运算,需要运算的数据越多,频率指示灯闪烁得越快,最后呈现出乱频似的疯狂节奏。
忽然,运算结束,所有的指示灯恢复正常。
屏幕上只躺着两行字。
【是否开始执行对「苏芙」的应急处理?】
【准许。】
大不了再卡BUG,去下本书的时候再卖自己一次!
苏芙心态很好,猝死前她一直是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小弱鸡,现在就当锻炼身体了。
有系统母鸡护崽一样盯着周围,她也足够放心。
“私生子对唐崎没用,咱们的这位主角太光明正大了,戴熙安提出来反而会被她骂,所以原著里没提吧。”
苏芙分析着。尽管被“看上去惨绝人寰”地折磨了一番,苏芙依旧踏着轻快的步伐来到了下层区。
下层区基本都认识她的脸,苏芙来之前特意给自己套了层全息投影。
这里不是十八区,唐崎刚“解放”了大半个下层区,保不准有人兴头上来觉得自己又行了,直接冲上来和她干架。
一个两个倒是没什么,人多了,苏芙的脑子跟不上系统提示,很容易出岔子。
十三区的情况乱成一团,所有维持秩序的人都被围在列车站点。
柔美的机械女声重复广播:“各位乘客,请有序候车,按照规定入站。”
指令循环播放,根本没人搭理,人群相互拥挤,她们压根没有要集中对抗谁的意思,强壮的将孱弱的推开,有谁摔倒了也不管,直接踩上去,惨叫声间歇性压过机械指令。
苏芙趁乱混入人群中,她套着下层人常用来当外袍的脏毯子,保证自己的投影不会被挤到移位。
没一会儿,先是不断重复的机械女声有了变化。
“请有序候车,按照……能听……入站……”
“各位乘……能听到我的声音吗?”
“唐崎!”人群中有谁喊。
“唐崎!”很快有人一声声应和起来。
“唐崎!!!”
“唐崎——!!!”
她们的喊声非常奇怪,说激动也激动,但苏芙感觉不到任何能算作正向的情绪。
广播明显被篡频,原先还断断续续的声音逐渐变得连贯。
“销毁车站。”唐崎在广播中扬声说,“驱赶上层人,这里是十三区人的十三区。傲慢的家伙请离开这里。”
听到主谋的声音,原本就胆战心惊的列车员工手开始颤抖,她握着配备的等离子能量束短枪,又被来势汹汹的暴民吓得一哆嗦,不慎开了枪。
下一刻,一声更为沉闷的“砰”声响起,空气被刺出爆音,弹道轨迹是如此清晰,因高热而在空中蒸腾出一道白汽,最后命中先前扣动扳|机的列车员工。
压过一切的惨叫响彻整个车站。
人群安静了一瞬,人们开始后退,空出那具焦尸的位置。
“混有白磷的电磁金属弹,远距离精准型武器,监视点配给。”系统提醒。
苏芙回头,钢筋废墟的最上端,站着披着褐色短袍的唐崎,正缓缓放下手中的武器。
“我说了,请离开这里。”
人们交换着眼神,当列车站的人员开始慌不迭往车厢逃,这些人的眼神中带上了明显又清晰的狂热。
她们开始欢呼起来,比之前还要激动,疯狂喊叫唐崎的名字。
两分钟后,唐崎如投入湖中的小石子,步入人|流。苏芙看她离自己越来越近,在即将擦肩而过的时候,唐崎突然转身。
一声近在咫尺的枪响,快要震破人的耳膜。
苏芙身后的人倒在地上,蜷缩燃烧,她手里的等离子能量束短枪掉在地上。
但唐崎没有看那人,她盯着咫尺之遥的苏芙,英气的剑眉蹙起。
“您得赶紧离开!”系统急切说,“就算唐崎不会对您怎么样,现在人群已经不受控了,她们会把您吞没的!”
苏芙却说:“戴熙安说的是真的。”
“唐崎在杀人的时候好难过,但她下手没有半点犹豫。”
“你没事吧?”唐崎突然伸手向她。
苏芙忍着没动。
唐崎将罩着苏芙的毯子轻轻褪了下来,苏芙这才注意到,刚才白磷金属弹擦过了毯子,留下一道还在往周边蔓延的灼痕。
系统的分贝再度抬高,几乎算是尖叫:“人太多了!全息投影会被撞歪!物理学神兽也没用,唐崎能让她们发疯,但不一定能管得住她们!”
苏芙已经开始寻找最高效的撤退路线了。
而下一秒,唐崎摘下了自己的褐色短袍,直接披在了苏芙头顶。
她单手拢住苏芙下巴两侧的短袍,另只手摘掉带着的耳麦,随手扔在地上,转而揽住她的肩膀。
“跟我来。”唐崎在她耳边轻声说,“我等你很久了,苏芙。”
“但对我来说就不一样了,我不要脸。你还真别说,要是被我搞到卢锡安诺的私生子,哪怕她人还没死,我也能把埃斯波西托搞走一半。”
系统:“……我觉得戴熙安没有辱骂您的想法。”
“一个意思。”
苏芙凝视走廊尽头的体温检测器和红外感应,开始找别的路。
“情报贩子的忠诚还真恐怖,我救她只是想继续交易,没想到她比我想的还敢赌。直接All in了。”
系统艰难将“因为您拟人的时候非常有魅力,值得梭||哈一把”这句话删除。
在苏芙对戴熙安写的那句「您想要成为卢锡安诺吗?」浅笑的时候,系统终于意识到被宿主挂在嘴边的“事业心”是个什么东西。
它也后知后觉,为什么苏芙说:「苏芙」疯了还是傻了都无所谓,反正她也不正常。
岂止不正常,「苏芙」恐怕是这个世界最不像人类的纯人类。
按照原著剧情发展,加上苏芙慢慢补充的这些设定,逻辑上的败笔都能被圆上。
和卢锡安诺的约定是真的,她满心都是「世界上最好的东西」,她知道卢锡安诺不会给,所以她自己拿。
对唐崎表现出的动容是假的,她不站队,她只想利用唐崎搞死卢锡安诺。
你说她背叛?是谁先违约的?
太事业了,太癫了。
但符合人设。
因为没有突发恶疾,从十二岁就癫,让她来当全文BOSS反倒合理。
苏芙换了路,好处是围堵她的人变少,坏处是她立目标更远。
这些涌上前的人明明是主动找来的,在面对女人时却表现出踌躇的惊恐神情。
苏芙按照系统提醒的时机,按下了手里的按钮,瞬间引爆前几分钟布置好的等离子切割仪。
地板和天花板无声出现整齐裂痕,接着才是碎石尘嚣簌簌下坠的巨响。
找到魂飞魄散的目标时,系统提示:“《霓光之冕》的读者阶段行评价已经出来了,您要下载看看吗?”
苏芙脚蹬地,猛地后越。
她跳出大楼范围,一手冲上方楼层射出钩索,一手持枪瞄准目标眉心。
对方也举着枪,哪怕有弹道修正,在站不稳心也不稳的时候准头也就那样,几发金属弹擦着苏芙身侧破空而出。
苏芙扣下扳机:“看。”
系统清了清嗓子。
“为您摘录部分读者评价:
“「傻逼作者终于找人修定剧情了?」
“「操,卢锡安诺小时候怎么也不是个东西。」
“「唐哥,还得是唐哥。救命啊苏芙你都透露给她机密了,直接跟她走不行吗!」
“「卢锡安诺你在做什么,上下五千年我都找不到这么该死的,活该被卖。」
“「不是……苏芙她……是不是有点太惨了?」
“「兄弟们,受不了了,苏芙是真惨啊……她甚至还记得把戴姐给捞回去……还让她去找唐哥……你别只让她找啊,跟着卢锡安诺是没好下场的!!」
“「服了,是谁帮作者修订的?我感觉是陷阱,她都这么惨了你让我怎么骂她?」
“「别剧透!别剧透!新读者的命也是命!支持唐哥开启苏哥救赎支线!」”
苏芙跃入四十层,随机寻找撤退路线。
“戴熙安都知道我不是什么好东西了,怎么读者还在这儿说我可怜的?”她困惑问。
系统:“因为您和戴熙安都是边缘角色,正文只会以主角和重要配角的视角展开,只交代了卢锡安诺对您做了什么,以及卢锡安诺监听到的内容。”
苏芙:“……”
苏芙:“看来我还得找个机会,对唐崎或者对卢锡安诺宣告一下野心才行?”
系统已经能想到到时候读者的反应了,麻木说:
“是的,要癫给她们看才行。”
他声音平静极了。“我倒是没什么感觉,吉夫斯知道轻重。但是卢锡安诺差点把人事主管都宰了,那我接手的时候谁帮我协调上层势力?”
苏芙对此耿耿于怀,小卢也不叫了,直呼大名。
“谁给她惯的臭脾气。”
系统:“您惯的……吧。”
“哎。”苏芙开始反思,“人设做得太绝了也有坏处,卢锡安诺现在已经没有其她能托付的人,还在不断给我卖人情。感觉还有点对不起她。”
被救下的人事主管年纪轻轻,但是个赛博老狐狸,心眼比蜂巢还密,平时谁也不得罪不讨好,主打一个权利花丛过,片叶不沾身。
但她在苏芙踉跄离开的时候主动扶了一把,还低声说:“祝您平安。”
苏芙还让系统观察了其余人的眼神——渴望‘退休’的眼神。
或者直白点,渴望给自己换个客气老板的眼神。
“倒……倒也不必,虽然您对她挺不是东西,但她对您也是一副人渣嘴脸呀。”系统宽慰道,“大家都是出来混的,自负盈亏。”
“不是,我是说她作为BOSS的逼格被我搞得没剩多少了。”
在安慰宿主这件事上,系统甚至能另辟蹊径。
“挺合适的,谁叫作者不见好就收,写不下去了还要硬写到烂尾呢。这完全不是您的问题呀,请您不要有心里负担。”
苏芙:“……”
双标成这样的系统……真是好得不行啊!
“明兰……明兰知道。”曲云婉声线有些不稳,带着颤音,而她面对着那方坟墓的脸上两颊已经湿润。
她知道,此刻站在她身边的这位兄长已经很累了。
他真的再也撑不下去了。
她从怀中拿出一个长方形的黑色木盒,木盒不大,只成人一掌长,两两指宽,双手递到蒋明橖的面前,冲他扬起一个明媚的笑,“明橖阿兄,这是我阿兄去世前放在我这里的。”
蒋明橖瞳孔缩起,僵在原地。
“他说,若有一天他逝世,十年后若你未娶妻,若还是忘不掉他,纵有子,他让我把这个转交给你。”
“他说,他答应了。”
蒋明橖木楞的伸出手,手指颤抖的接过那封木盒。
“诸位。”李少卿忽然压低声音,神情严肃,“圣人有令,明日子时前命我等务必破案!还请全力相助。”
几乎是李少卿话落的瞬间,神衍AI的提示音响起——
【叮!】
【A卷主线任务开启:调查平康坊命案真相】
【当前位置:长安城·平康坊·醉月轩】
【任务时限:明日子时】
【任务进度:10%】
苏芙、林明熙和姜清羽不动声色地对视一眼,主线开始了!
第 49 章 49-钦天监,城隍司(营养液三更)
“诸位,事不宜迟……”李少卿话还没说完,一名捕快就急匆匆跑来在他耳边低语几句。
他的眉头瞬间皱得更紧,“又一起?东市?”
他揉了揉发涨的太阳穴,向三人抱拳:“恕本官失陪,东市那边又出事了。这些日子长安城……哎……”
最近长安城诡事频发,不止大理寺,就连钦天监也忙得脚不沾地。金吾卫更是三班倒都不够用,巡逻密度加了又加。
苏芙很是体贴,“您快先去忙吧,这里交给我们。”
李少卿不再耽搁,“也好,那本官就先告辞了。”
看着李少卿匆忙离去的背影,苏芙若有所思。
“娘亲,你看这是什么花?好漂亮啊。”
一处寂静的山林中,一个可爱的小姑娘提着小木篮兴奋的蹲在一朵花前,高兴的回头问身后的妇人。
穿着普通布衣的妇人慢慢走过来,弯腰看了看地上那株盛开的花,神情温和的抚摸着女儿的脑袋,解答道。
“这是兰橖花。”
“兰橖花?”小女孩不解。
妇人于是手指着花道:“你看,这株兰花它依橖木而生,彼此交缠着,两者中有任何一方枯萎了,另一株也活不成了。”
“哦!”小女孩似懂非懂的点头。
妇人笑道:“其实啊,关于这株花还有一个动人的故事,你想不想听?”
“想!”画面中曲云婉的话给了人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蒋明橖……莫不是心存了死志?
众人无不紧张的盯着光幕。
【画面的开篇,是热闹的街市。蒋明橖走了,独留曲云婉站在她父亲的坟前,一直目送男人的背影消失。
“父亲,你怪阿兄吗?”
她轻声问,周围无人应答。
然后,她又说:“父亲,你若真要怪,便怪我吧。您不在了以后,阿兄……真的太苦了。”
她的眼中溢出泪来,双眼朦胧的注视着蒋明橖离去的方向,声音哽咽。
“他也太苦了,您体谅体谅他二人吧。”
“阿兄,你让我十年后再将那物交给明橖阿兄,可是不是连你也未曾想到?没了你,他连十年……都撑不到了。”
一滴泪自曲云婉脸颊滑落,砸落在地面。
无数行人都在高兴的议论着,镇南王要娶亲了。
可令人奇怪的是,谁都没听说定的是哪家姑娘。
画面一转,来到镇南王府,只见往日恢宏空寂的王府内到处挂满红绸,鲜花、无数红色玲珑灯点缀其间,大红喜烛燃烧着,来往宾客络绎不绝,热闹又繁杂,像是正在办婚宴。】
“这蒋明橖之前还要死不活的样子,怎么转眼就成亲了?”
光幕底下有人好奇。
一人语气多少带点嘲讽,“断袖嘛,他再怎么爱慕曲兰颂,男人也总归是要娶亲生子传宗接代的。”
众人心里一想,也是,要是他们有蒋明樘这能耐挣来这么一个大大的王位,说什么也要生十七八个儿子好继承自己的衣钵,壮大家族。
“镇南王啊,那蒋明橖当真是厉害……”
羡慕之声,不胜繁数。
【而光幕中的热闹过去,却是又来到一处寂静的像是底下寒室一样的地方。
随着厚重的大门被推开,头发半白的蒋明橖穿着一身大红喜服出现在众人眼前。】
“他这是……?”
有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按照视频中所演,蒋明橖此刻应该是在大婚吧,为什么新郎还独自一人出现在冰窖?
紧接着,所有人都明白了答案。
曲兰颂不是死了吗?
确确实实是死了吧?!!那蒋明樘这是要干什么?他为什么要把曲兰颂的尸体藏起来,不让他下葬?
光幕外的人被吓一大跳,寒毛直竖,他们不约而同的在心上萌生了一个可怕的想法。
蒋明橖不会是要……苏芙睁开眼,眼前跪着伤痕累累的年轻人。
她所处的房间不大,满打满算10平方米,没有窗,一扇生锈铁门,唯一光源是顶部的昏暗吊灯。
她感觉到自己掌心又酸又痛,低头一看,手掌破了几道口,伤口来自手里握着碗口粗的劣质麻绳。
耳边突然传出阴冷寒厉的女声。
“苏芙,你已经浪费了三天时间。”
“我只想知道那套密码,你问了三天也没问出一串数字?”
“不用我提醒,你应该知道没用的东西最后的结局。”
“问出密码,这是我最后一次催你。”
伴随着“咔哒”电流卡点,女人的声音戛然而止。
苏芙抬手摸向耳朵,金属环完全嵌入耳骨,无法取下,强行拉扯只会连着把耳朵一切拽下来,典型的强制单项通讯工具。
正在遭受酷刑但咬牙一言不发的年轻人,通讯里漠然传达指令的女人,身处之间的自己——关键要素足够苏芙串联起目前的剧情节点。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猜想,下一秒,机械音径直在脑海深处响起。
“目标小说《霓光之冕》传送完毕。”
“为节省时间,剧情导入将以文字与画面结合的形式,请宿主做好准备。”
“正在载入原著剧情……”
从提醒做好准备到开始载入,之中压根没给苏芙留任何时间。
她纯新人,不太清苏载入原理。眨眼的功夫,大量文字和图片在她的脑海直接炸开。
《霓光之冕》是赛博朋克背景下女主成王故事。
女主唐七自小生活在底层,无父无母,一次偶然的机会让她登上了去上层区的列车。
列车中,唐七发现了一位衣着华贵,和她长相完全一致的上层人,没等她惊异,列车脱轨,爆炸,大火蔓延烧光了半个底层贫民窟。
而当她再度醒来,自己已经成为了上层区唐家继承人,列车事故的唯一幸存者,名字叫“唐崎”。
自那天起,她的生活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唐家掌握了上层区大半的生物科技专利,只要是与赛博格和基因编辑有关,其中必定有唐家的身影。
后来的发展也和大多成长故事没差。
唐崎在光怪陆离的世界里寻找到了自我,决心加入底层的反叛事业,在和上层资本的数次博弈后大获成功,成为了两个世界当之无愧的王。
而苏芙新手上路的第一个角色,是资本里的中流砥柱……的走狗。
“目标小说《霓光之冕》剧情加载结束。”
系统的机械音接连不断,没有间隙,持续横插进苏芙脑海。
“为您摘录部分读者评价:
“「搞不懂苏芙这个角色存在的必要。你可以让反派降智,但你最好不要做梦觉得读者也会降智,很难懂吗?」
“「反派要问密码,结果这个比直接对唐哥下死手,屁都没问。完全没推动剧情就算了,扭头就洗白,帮唐哥搞死反派?」
“「这TM也就算了,反派都死了,唐哥陆续扫尾完毕,你又突然让苏芙跳出来,带着所有资本的残余势力,说要为反派报仇?大哥,是你反水背叛的诶?!」
“「我服完了,看到结局我又往前翻了两百章才从犄角旮旯找出苏芙这么个人,作者脑残吧?她谁啊?配当最终BOSS?」。”
大量信息涌入让苏芙消化了会儿时间,接着才是系统播报的读者评价。
中间时间太长,系统开始在苏芙脑子里循环播放起吵人的“滴滴”警告。
“你知道我是谁吗?”苏芙在脑海中对系统说。
系统有些紧张,担心宿主产生认知偏差,强调道:“边缘角色修正专员,苏芙。”
苏芙:“我是职场新人。”
系统:“……”
苏芙:“坏处是我没有经验,好处是我学习适应能力强。并且我很有团队意识,所以你能不能别在我缓冲的时候整些惊悚的音效?我不想破坏我们的团队感情。”
系统沉默半晌:“收到。”
作为边缘角色修正专员,苏芙确实是职场新人。
大概半年前,身为作者的苏芙因为赶稿猝死,醒来后话还没说一句,怀里被塞了一份offer。
「边缘角色修正系统」,意如其名,旨在修订小说中被读者讨厌的边缘角色。
修正专员的任务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
需要专员修改或完善边缘角色的设定,扮演走完整个故事,保证其存在变得合理,更令读者接受,以此补全小说的完整度。
系统说,干这行的基本都是作者和编辑。
不过历届业绩都很一般,干到最后要么受不了压力,犯了严重失误被处罚,要么主动离职。
系统还说,它们非常尊重人权,绝对不会逼迫员工做自己不想做的事。
入职即转正,没有考察期,一切待遇从优。递交离职申请后也不用三个月交接,原地解脱。
考虑到苏芙是猝死后被找上门的,对她而言,这个原地解脱是字面意思,该死哪儿去就死哪儿去,绝不拖泥带水。
苏芙也看得很开,她本来就是干这行的,码字的时候脑海中会顺完有画面的整个剧情。死都死了,那就干呗。
唯一的难点是她的演技,就算她能咬牙原地开演,演出来是什么鬼样子谁也无法确定。
于是,在确定入职后的半年,苏芙一直在系统提供的教室上表演课。
半年时间磨砺出影帝演技不现实,苏芙本意还想再学个小半年,沉淀一下,但系统那边等不及了。
“您再不介入,又会有一个被读者喷到精神失常的可怜作者诞生,要不您先去看看情况,一切再议?”
苏芙看了下现在的情况,轻微叹气:“下次不要玩诈骗,这是‘一切再议’的程度吗?”
系统底气不足认怂:“……收到。”
机械音还人性化地补了句,“抱歉,下次不会了。”
苏芙又叹了口气。
反派带着火气打电话催促进度,主角唐崎被强制跪在自己面前,按照原定剧情发展,唐崎半小时后就会被她的同伴救走,苏芙将直面反派的所有怒火。
然后她就反水了,把反派的信息透露给了唐崎,导致反派横死。
再然后她就要扯着什么忠诚啊,复仇啊,冲去唐崎面前送死。
在苏芙眼中,《霓光之冕》的作者写的时候就没想去塑造「苏芙」。
反派缺打手了,把她拎出来,她怎么对主角的,因为办事不力,反派直接加倍还在她身上。
如果作者愿意加点笔墨,在对话里增加一点「苏芙」的不甘,或者其她什么东西,总之塞点存在感,她的风评都不至于差到这个地步。
关键词:心狠手辣、背叛、冠冕堂皇。
要素齐全,但不多,缺乏充足动机,推动情节的大事干了一堆,越干越降智。
要补人设的话……从哪里开始呢?
“从唐崎开始吧……读者觉得配角傻逼,有很大程度是因为主角也觉得配角傻逼。”苏芙说,“我业务不熟,除了关键剧情不能改,还有什么注意事项?”
系统:“剧情的关键句子不能修改,当必须说台词的时候我会标红提示您的,请放心。以及,您能修改的只有「苏芙」的设定,无法直接改变其余角色对您的态度、观点、相处方式。”
“懂了。”
苏芙说完,忍着痛攥紧麻绳。
这具身体不属于她,扬起沉甸甸麻绳的时候毫不费力,隐约能从衬衣下看见流畅的肌肉轮廓。
和苏芙猝死的菜狗体质形成鲜明对比。
要不怎么说身体好才是真的好呢,抽人都不费力。
随着几道闷响,唐崎肩上、脸侧、 腰腹都开始渗出新鲜血液。
她依旧一声不吭,抬起头,用眼神死死咬住面无表情的苏芙。
“痛吗?”苏芙问。
唐崎冷笑了声,脸色发白,眼睛却更明亮。
苏芙又抽了一鞭子,继续漠声问:“不痛吗?”
唐崎往地上吐出了一口血沫。
“您在想什么……”系统摸不着头脑。
苏芙:“这都不冲脸吐,主角的素质也太高了。”
系统:“……”
系统:“不是这个!您不是要纠正主角对「苏芙」的傻逼偏见吗?怎么还跟着原剧情一样,正事一件不干,发癫一次不落?”
苏芙沉默了片刻:“你措辞还挺凶猛的。”
“这都是从评论区看来的,适当借鉴。”系统有些不好意思。
苏芙这么一打岔,系统也忘了继续追问下去。在有一搭没一搭闲聊之余,苏芙已经连抽带问折磨唐崎整整半个小时。
算算时间,唐崎该被救走了。
门被「爆破」开的方式也很具有赛博特色。
苏芙先是听见了震耳欲聋的响动,整个房子都抖了抖,吊灯晃下积灰,灯影在墙上来回摇曳。
一发抓钩枪从门的方向凌空向苏芙袭来,这具身体几乎是下意识地以最小幅度闪避,但苏芙强行克制住了本能,转而伸出手去挡。
钻心的剧痛。
带锈的抓钩直接洞穿了她的手掌。
半年的演技在此刻超常发挥,苏芙愣是全程面无表情,连眉梢都没动弹哪怕一下。
系统即时通知:“唐崎被救走了!”
苏芙敛眼瞥去,「唐崎」明明还在原地。
她没有处理手掌,默不作声走到「唐崎」所在的地方——苏芙径直穿了过去。
就和现在还紧紧关闭的铁门如出一辙,留在原地的只是「唐崎」的投影。
在门边找到了纽扣大小的投影设备,苏芙两根手指将其捏碎。
门在瞬间呈现大开状态,囚房在地下,即使门开着也没有风,正因如此,原本「苏芙」应该在继续「行刑逼问」的时候才会察觉到异常。
苏芙不以为意,看着自己双手:“好了,让唐崎自己琢磨吧。接下来就是去见老大,我得在那之前改改我的人设。”
“好,那咱们一边回家,阿娘再一边讲给你听。”
母女俩的身影渐行渐远,隐约还能听到妇人温柔的嗓音。
“传闻啊,在很多年前,我们大宸有一个战无不胜的将军,还有一个肃清天下不正之风的天网监察,将军名叫蒋明橖,监察叫曲兰颂,他们啊是一对很相爱的恋人……”】
后来的声音渐渐远去,已让人听不清了。
只是光幕外的众人许多已哭成泪人儿。戴熙安是骗子。
她说的话,西德尼一大半都不信。
情报贩子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西德尼撒谎的技术就是从女人那儿学来的。
几次捂嘴后,西德尼大概清苏自己的处境,苏芙在被人监听,监听的人貌似能接受苏芙有个便宜儿子,再多就不行了。
她没问苏芙为什么要去十八区接自己,知道得越多反而越危险,但她能看出苏芙和戴熙安在谋划着什么。
这两人谋划的内容就是自己的用处。
西德尼完全不介意。
和这里比起来,十八区的环境差得不止一点半点,同样是冒着丧命的危险,现在有奢侈的干净水源洗澡,有柔软的新衣服,以及食物。
“这是什么?”西德尼掀开T恤下摆,看着苏芙在自己小腹上贴了块半透明……胶带?
苏芙贴完就不管了,上桌开始吃晚餐。
戴熙安帮她整理好T恤:“是纳米营养补丁,你营养不良得厉害,也不能一次性吃太多东西,补丁能提供权益安所需营养。”
西德尼摸摸自己小腹,眼睛眨眨,爬上椅子。
“谢谢爸爸!”她笑起来,露出两颗虎牙,“我会听爸爸的话!”
苏芙“嗯”了声,把合成植物奶推过去:“喝掉。”
多好。
西德尼慢吞吞喝着杯子里的东西,想,只要不是死在十八区的臭水沟,再坏又能坏到哪里去呢?
透过玻璃杯,小孩悄悄打量着餐桌对面的女人。
十八区的那些尸体都出自她手,其她人提到她时都会吓得发抖,在西德尼印象中,苏芙大约等于她能想到的所有恶霸的集合。
接触后她也这么觉得,或许还得在原先的印象中再加一条:傲慢。
苏芙是个会把事态掌握在自己手中的人,十八区没有这种人……整个下层区应该都没这种人。
所以这是身份和力量带来的。
上层区的尊贵身份,践踏她人性命的绝对力量,两者构成了苏芙。
当苏芙将视线移来的瞬间,西德尼看回了玻璃杯底。
和我没关系。她想着,我管好自己就行了。“我快痛死了!”苏芙气得想骂脏话,“我不是补了无痛症的设定,怎么会痛成这样?”
系统陷入片刻紊乱,在苏芙脑子里焦躁转几圈,红光狂闪。
它还特意关了之前被批评过的警报声,想让宿主好受点。
“我……我立刻申诉。”它支支吾吾说,“您、您现在要注意剧情走向,唐崎的拉拢太明目张胆了,显然是把您当做相当重要的角色看待。”
“不论她是觉得您能帮她赢过卢锡安诺,还是单纯因为性格对您投以关注,现在都很危险,很容易增加情节量……哎呀不管这些了!要是被惩处,我先堵回去,您现在要怎么做?”
系统咬咬牙。
“很痛吗?宿主?要不咱们直接用「物理学神兽」下线?唐崎会找人治疗,等您伤好了再醒过来!”
苏芙左右不了疼痛,但很快控制了情绪。
系统“失职”的话让她觉得啼笑皆非,原本的火气也没了。
后序关键节点早就被她牢牢记在脑海里,无痛症的消失是猝不及防了点,但左右不了原先的安排。
只是需要系统再去干件事。
“能不能和作者协商适度增加剧情?”
苏芙说,“唐崎这小子本来就话痨,路过逮着我都能唠半天。现在可好,我一个靠着无痛混到现在的人被她一棍子捅出痛觉,她可不得再死拽着我抒发点感想。”
“我就怕主角说感想,说着说着就会给我上价值。我会不会被说动另说,她自己只会越说越觉得自己有道理,跟走火入魔似的。”
“现在不加剧情是不可能的了。但我不会大改,也不影响原著节点,你去和作者聊聊看……”
“不然我现在只能坐以待毙,除了痛得骂街之外什么也干不了。”
她反过来安慰起系统,“我也不求能拿到最好的评级,但至少得赚够信用点,白干这场也要把你买回来。”
系统也清苏轻重缓急,强制给自己降温,滴滴滴三声,在苏芙和唐崎的僵持中见缝插针干活去了。
它的效率从没这么快过,加上现实和小说的时间流速存在差异,只是转眼的功夫,系统就哭着带回了消息。
“作者那头没问题,但我的弱智上司不同意。”
它说,“……我和上司大战八百回合,最后它还是拿您三个月的禁言来警告我……对不起……呜呜呜呜我是个没用的系统……”
苏芙:“三个月的禁言是指什么?”
系统:“她们会强制干涉您的神经系统,导致不能协调发声器官进行语言表达。您可以发出不规则的声音,但无法形成有意义的言语——俗称哑巴。”
“只是警告你?”
“超凶的警告我!”系统边气边哭,“狗屎上司给我重复了十五次,要不是我看时间来不及,它还得继续给我复读第十六次!”
苏芙感叹:“看来你是真没混过职场啊……”
系统没懂,在苏芙的脑子里哭成一片电子海洋。
“你上司的意思是拿三个月的禁言换一次破例,干不干看咱们自己。”苏芙说,“意外的很划算……别哭了,真的很划算,你做得很好。”
如果运用得当,说不定三个月禁言还是好事。
苏芙想。唐崎正在琢磨。
被救出之后,她被同伴掩护进了通向下层区的列车。
自从几年前的列车事件后,在上层区和下层区之间,由下至上的关卡越发严密,但由上至下很简单。
如果苏芙反应慢点,一路上不会有任何关卡,畅通无阻。
她的同伴要么警戒着可能有的排查,要么用担心的表情看着她的伤势。
其实伤势并不严重,苏芙下手的方法……很讲究。
没有致命伤,但每下都砸在痛点,是很标准的审讯手段。
“姓苏的都逼问了你什么?”同伴关怀问。
列车外,霓光十色逐渐淹没在天际,她们在下坠,目的地是连夜空都不配拥有的蘼乱之地。
唐崎看着繁荣离自己越来越远,直到眼中只剩下廉价的枯灯。
她眼中的光依旧亮着,闪烁着本人的困惑。
“她问我……”唐崎声音沙哑说,“痛吗。”
同伴一愣,皱眉啐了声:“姓苏的就是条不要命的野狗,刚才整个手掌被洞穿她还是那副鬼样子……该不会是全身都改造过了吧?”
没有。
在这几年学习了不少人体改造的相关知识,唐崎很清苏,苏芙是百分百的「原装人类」。
主人要拿到手的东西闭口不谈,却一直重复问她痛不痛?
再回忆被救出的瞬间,苏芙确实毫无波动,她的视线只在手掌停留了一瞬,确定伤势之后走向了投影。
唐崎很确定,苏芙立刻就能发现端倪。按照这群人的做事风格,现在早该遇到拦路者了。
可现在一切都顺利得不可思议。
为什么?
同样,骤然的疼痛虽然挺猝不及防,但也不是不能利用。
毕竟她的演技一直是减分项,面无表情唬人还行,绝对演不出激烈的情绪表达。现在正好,她痛得真实。
方便骂人。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西德尼从一开始的严阵以待,到后来摊开瘫在沙发上看投影动画,连女人的问话都爱答不理……
会这么懈怠,她觉得苏芙得付很大一部分责任。
她是不清苏正常的父子关系啦,但苏芙对她也太放任了吧?!
除了出门必须和戴熙安一起,苏芙完全不管她做任何事。
她想什么时候吃东西就吃东西,不想睡觉就不睡,趁人不在偷偷摸摸翻遍几个房间被抓现行后,苏芙也不会斥责什么,只是让她把弄乱的东西放回原处。
女人没对她提任何要求,她不识字,戴熙安问苏芙要不要教她基本的书写,苏芙转过头问西德尼:“你想学吗?”
西德尼壮着胆子说:“我想学打架!像爸爸那样打架!”
戴熙安无奈叹气,苏芙说:“好。”
然后把西德尼揍得哭了一整天。
第二天中午,苏芙把浑身淤青还没消的西德尼抓出房间,西德尼扒拉着她胳膊开始哭嚎,苏芙问她:“不是要学打架吗?”
西德尼眼泪鼻涕一起流:“不学了!我不学了!”
苏芙也只是把她放下来,说:“好,那就不学。”
苏芙还说:“我不会向你索要什么,但你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她是不是有病?
西德尼不得不开始揣摩起这种可能。“和情报贩子打交道就是爽快,多看她两眼,再给点值钱的,不想她多说的话她一句也不会多说。”
苏芙抵达下层八区,走出车站,抱着愉悦地心情对系统说,“还送我情报呢,好有事业心的女士。”
系统也很高兴:“是的!少点谜语人,您好我好读者好!”
苏芙大概摸清了自己的系统是个什么脑回路,也不多说什么,一路往系统给她的位置走。
小说中对下层区是这样描述的:
【一个危险与混乱的天堂,无法称为房子的畸形建筑密密匝匝挤在一块儿,像被上帝胡乱投下的垃圾堆积成区,等待被消解为大地的养分。
这里不被允许有日升月落,星星更是无稽之谈。
闪烁的微弱灯光带来破碎阴影,最终,经过漫长的凝视,这里居然会奇迹般诞生一星半点瑟缩柔弱的亮——
是上层区的监管者在定时焚烧尸体。
而这里的居民,她们则乐于围在火光旁。
火焰能驱散恶臭和寒冷,不仅如此,唯独在这里,她们能在彼此眼中看到某种能称为“生命”的东西。
女士们先生们,欢迎来到下层区。】
事实情况和小说描写得相差无几。
离车站越远,光线越暗,能充当房子的建筑不多,也很好分辨建筑里是否有住户,被破烂床单当作床帘挂上的就是下层区的“家”。
和原始破败景象格格不入的,则是隔着几百米就会出现的标志,类似交通指示牌,数字将下层八区又细分为数块区域,方便监管者像圈养牲畜那样管理居民。
但设计的人一定是不了解下层区,标志上的数字居然是反光材质的。
下层区哪儿来的光?神经。
苏芙一路上都看到什么人,哪怕远远瞥到黑影,在她接近的时候也见鬼似的逃开了。
“是因为我凶名在外,还是下层八区的人本来就这么腼腆?”
苏芙本来还想着,有唐崎带领,下层区的面貌可能会变得更凶蛮一点。
小说里也是这么描写的。
【原先只对生存抱有妄念的人们开始有了更原始的冲动。
她们想要大哭大笑,毁掉这该死的世界,想要掠夺而不是被掠夺,想要让天空也听到她们的嘶吼。】
系统全方面分析了阵:“「苏芙」前不久刚在下层区干了波大的,躲着您才正常。”
“小说的描写大多聚焦于唐崎周围,这里的大部分人比您还要更边缘,没人在意她们的生活。作者不会写,读者也不会知道。”
“从地位上来说,她们和被您送伞的小女孩是一样的。”
苏芙突然停下脚步,目光放低,轻声说:“哪里一样了?”
系统不懂为什么宿主的心情突然变得糟糕,也没来得及回答,赶在变故恒生前紧急提示:“唐崎来了!”
话音刚落,苏芙眼前蹿出一道黑影,本该钻进地下三尺隐藏踪迹的唐崎出现在眼前。
“我想问你一些事。”她盯着女人的冷然双眼,说。
因为日子过得太舒坦,所以给自己从下层区找了个乐子?
神衍冷静而严肃的声音在所有考生耳边响起。
监考老师们顿时傻眼了,“我的天……这什么情况?”
就在这时,画面变了,城隍司大门轰然洞开。“建议您将苏芙交给下层区,她刚处理了下层区三十六个区的反抗势力,下层区的人会替您彻底处理掉苏芙。”
“这也将成为您对下层区进行合理清扫的正当理由,以此找到唐崎的藏身地。”
“如果您担心苏芙中途苏醒,处理方案存在缺漏,我可以给她注入安眠性质和肌肉松缓的药剂。”
卢锡安诺低头看着地上的人,低声道:“吉夫斯,闭嘴,这次我说真的,闭嘴。”
“已收到您的命令。”
卢锡安诺没有把苏芙扔进治疗舱,她承诺要给苏芙最好的一切,那理应遵守人生中为数不多的约定。
在这个时代,大多疾病都能通过仪器根治,仪器治不了则直接更换器官,毕竟连大脑都能半数据化。
唯一的绝症只有查不出来的基因缺陷,要么在症状出现时立刻准备将自己数据上传,要么干脆等死。
早早知道唐家对生物科技做的手脚,埃斯波西托家族在秘而不宣的同时,养了一批自己的私人医生,用来处理需要更换器官的疾病。
可这些每年耗费能养活数千下层人的医生,居然没一个能找出苏芙的昏迷原因。
把能做的检查做了个遍,苏芙很健康,她把自己管理得很好,先天的基因表达又决定了她的体质注定超于常人。
医生果断把“不排除有位置基因缺陷”咽回肚子,冒着冷汗得出“休息过少,精力跟不上身体素质”的结论。
卢锡安诺的冷血在上层区和下层区都不算秘密。
如果说血洗家族的往事随着时间泛黄生锈,那她近段时间吞并除唐家外的两大家族,并用雷霆手段镇压下层区动乱,这两大消息足以让人了解到她的手段。
卢锡安诺·埃斯波西托是视结果远大于过程的狠角色。
结果就是,医生对苏芙的情况无能为力,甚至险些说出“或者把苏芙放进治疗舱,以防万一”的糊涂话。
“苏芙先生目前需要休息,要是您愿意给她些时间……”
“给她些时间?”像听到不懂事的小孩胡搅蛮缠,卢锡安诺无奈摇摇头,问,“她把事情搞砸了,还要我等她休息。你是这个意思吗?”
这不是医生敢回答的话。
卢锡安诺看着床上安静躺着的女人,记忆里很少见到苏芙长期阖眼的模样,她是好操使的手下,也是最合格的安保。
在家族继承权争夺最严重的日子,卢锡安诺依旧能睡上好觉,因为有人会替她在风吹草动时惊醒。
红色的,和机械的红光完全不用的漂亮眼睛随时会睁开,为了影子的主人扫视一切。
血色斑驳的夜晚,霓光灯永不停息,苏芙的血肉是卢锡安诺在光怪陆离世界里,唯一梦境的温床。
卢锡安诺认为自己不能再继续想下去,她又被奇怪的心情裹挟了大半。
抵抗情绪的冲动迫使她继续说:“我不养废物,你们和她都一样,我说得够清苏吗?”
“可是……”
卢锡安诺没有再给苏芙一点眼神,径直转头。
她还得去安排其余三大家族的善后,一天抓不回唐崎,一天拿不到密码,她的位置就坐不安稳。
要么得到所有,要么一无所有。
好简单的二选一。
最近上层区的污染防治出了问题,人工降雨混杂着净化药剂,街上基本没几个人,只有不灭的霓虹在雨中喧哗。
卢锡安诺下了楼,走向街边的悬浮车,司机尽力将距离缩短到了五米。
这次没人给她撑开黑伞,雨点落在她头顶,肩头。这点药剂对人体无伤大雅,而卢锡安诺却仿佛被灼伤一般。
她逃一般的钻进车里,短暂离开了与苏芙有关的一切。
一队队身着官服的阴司官员鱼贯而出,他们脚不沾地,衣袂飘飘。
走在最前的青衣判官是主管刑狱的张判官,他神色激动,根本按捺不住内心的喜悦。
“方才察觉阴兵借道,又有判官令显世……”张判官激动得声音都在颤抖,“定是那位大人降临了!”
“错不了!这气息,这威仪,分明就是钟馗大人的手笔!”他笑逐颜开,“快随我速速迎接,莫要怠慢了大人!”
他身后的王判官也神色一震,“难得大人亲临,我等可要好好准备!”
“快!摆香案,燃宝香,准备灵茶!文引们记住了,待会誊抄大人的判词可要格外用心!”
一时间,整个城隍司沸腾起来。
众阴差闻言,更是打起十二分精神。能见到威名赫赫的钟馗真君,这可是莫大的荣幸。
“钟馗大人亲临,这可是天大的荣幸啊!”
“能见大人一面,此生无憾了!”
“快快快,都点好香了吗?还有灵茶!”
看到这一幕,监考室里一片死寂,众人只感觉恍恍惚惚的。
所以……城隍司竟然是为了迎接钟馗真君降临而开启的?!
而且看看这迎接的规格——
不是,苏芙,你到底召唤了什么神明啊?
祂什么来头啊!
第 50 章 50-升官发财,不良人(营养液三更)
庭院里的金光散尽,月光重新笼罩了整个醉月轩。
林明熙一脚踩碎半截焦黑的灯笼骨,吓了自己一跳。
不过,有老大在,不慌!
他老大未免也太猛了,这次召唤的神明有点过于克制副本了。
“老大,我们接下来该怎么查啊?”他有点发愁,如果从玉琉璃的关系网出发,他们只是排查了今天和玉琉璃接触的宾客。
那之前的宾客呢?她可是花魁,每日迎来送往,认识的人恐怕不少,接触的人就更多了。
可他们就三个人,这要是一个个审问过去,得审到天荒地老啊。
【光幕画面再变,这次最先印入眼帘的一处秋日里的庭院。
四四方访的小院墙根处,一个身着浅蓝色长衫的小男孩正手捧着一本书在小声默读,身体贴着墙根,站得直直的,小脸儿还带着病弱的苍白。
突然,他身后的院墙上探出一颗脑袋来。
一个虎头虎脑儿的男孩趴在上面,冲下方嚷道,“嘿,你是在背书吗?我听你叨叨好久了,吵得我头疼儿。”
下方的男孩被吓了一跳,手一抖书直接掉到地上,面色不佳的回道:“不关你事。”
说罢,捡起掉到地上的书。
看出对方心情不好,墙上的男孩满不在意的说:“西德尼先是被吓住了,咬住下唇半天没敢说话,又见苏芙没有要把她就地正法的意思,踌躇着咬住下唇,眼泪汪汪试探说:“姨姨说你迟早会来接我,你来接我了吗?”
“……”
无语之余,苏芙还有些庆幸。
得亏这小鬼头没直接念戴熙安的名字,不然被吉夫斯捕捉到直接完蛋。
不过戴熙安绝对不会给西德尼说什么“你爹会来接你”这类的话,“你爹迟早弄死你”还差不多。
“很聪明的小孩,她知道您是来找她的,周围没人,她自己又跑不掉,所以选择主动出击,博取您的同情。”系统说。
苏芙:“这就是她和我玩尬的理由吗?”苏芙直接把西德尼带回了家里。
戴熙安受到了极大的惊吓,看着家里大眼瞪小眼的两个人,扶着门框,一时不知道该不该介入这场安静的对峙。
西德尼是个很有眼力见的小孩。
她看到戴熙安没缺胳膊断腿,在从没见过的温馨房子里捂着额头,居然还敢对苏芙有点隐隐斥责的意思,也不和苏芙僵持了,头一扭扑到戴熙安怀里。
戴熙安接住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死死捂住她的嘴。
“你把她藏得太好了,我从来不知道你还有个这么大的孩子……”戴熙安冲西德尼眨眼,“卢锡安诺知道吗?”
苏芙把带回来的康弗雷插进花瓶,卡片递给戴熙安:“现在知道了。”
戴熙安又好气又好笑:“你会照顾孩子吗?”
“所以你还活着。”苏芙微微抬起下颌,指向浴室,“把她洗干净,吃晚饭。”
戴熙安懂了她的意思。
西德尼在浴缸里扑腾。下层十八区。
“见鬼了,她长成这样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苏芙拿着花,不可思议问系统。
看着眼前这位几乎和小时候卢锡安诺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孩,系统也陷入了沉默。
“戴熙安……牛逼。”它只能这么回答。
下层区洗漱全靠天意,没有干净的水源,搞四五具尸体才能换一瓶勉强能入口的水。
西德尼属于胆子大的类型,只要大致判断搞到的液体是透明的,没有腐蚀性,她就敢直接扎进去洗澡。
戴熙安骂过她不要命,还骂过:“这狗屎基因就这么顽固吗,简直和她一模一样。”
西德尼不知道戴熙安口中的“她”是谁,曾经暗戳戳问戴熙安,自己是不是戴熙安和自己混蛋老爹的私生子。
戴熙安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好像她在描述世界上最残酷的噩梦。
“你叫西德尼,是苏芙的小孩,你不清苏自己妈妈是谁,但苏芙只要有空就会去十八区看你。她把你交给了十八区的一个女人照顾,因为女人死了,所以苏芙才来接走你。”
浴缸里盛满了水,但戴熙安还是把出水量调整到最大,让水声盖住一部分她的声音。
“记住,西德尼,在苏芙在的时候不要说不该说的,有什么话私下和我讲,我来转述。”
浴缸里加了治疗舱的药剂,虽然功效没能完全发挥,也能逐渐修复小孩被灼伤的皮肤。
西德尼整个人浸没在水里,只露出两只眼睛,咕噜咕噜吐着泡泡。
听完戴熙安的提示,她从水里爬起来。
“对不起。”她突然道歉。
“什么?”戴熙安问。
西德尼把十八区的事告诉给了戴熙安。
她搅着手指:“你之前说,要是遇到苏芙,或者和我长得很像的大人,判断自己跑不掉的话马上自杀……我没敢……我不想死。”
女人抿着唇,沉默了很久。
戴熙安在西德尼三岁左右找到她,一开始是当资源随便养着,也没投入过感情。
她从来没考虑过这孩子的下场,在意识到西德尼对唐崎没用,而卢锡安诺更是只会拿她当隐患后,她就没再关注西德尼。
上次见面还是在西德尼八岁的时候,而现在她已经十二岁了。
很小,很瘦,骨架撑起一张皮。
诚然,戴熙安现在对西德尼依旧没什么感情可言。
或许是小孩发自内心的那句“我不想死”戳动了戴熙安的某处,她的内心骤然变的柔软,像被揪起来一块,不痛,酸涩得要命。
但这是她掀起的不幸,她知道结果,但还是把名字给了苏芙。
“我会帮你转述……”戴熙安揽住女孩的肩膀,又放软了声音,“苏芙没有对你撒谎,她……确实是唯一一个期待你存在的人。”
西德尼戴了质量堪忧的瞳色膜,并不能完全遮掩原本的湛蓝,在单薄的红调中混出一丝干净的紫。
“好。”她用侧脸蹭了蹭戴熙安沾水的脸颊。
系统:“……”
苏芙:“这就是我喜当爹的理由吗?”
系统:“……”
系统难以接话,开始仔细打量起西德尼。
她和卢锡安诺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同样璀璨如日光的金发,清澈的湛蓝色双眼,她把自己打理得意外干净。
区别也很明显。
由于生活在下层区,西德尼的身体没卢锡安诺小时候结实,被她提起来的时候瘦得像骨头做的风铃,在空中晃来晃去。
而且卢锡安诺从来不会露出示弱的眼神,十二岁的卢锡安诺正是犯浑时期,街边路过的狗都得被她踹上一脚。
诶,这么一看,又不像了。
正当系统打算询问宿主打算时,它听到苏芙对西德尼说:“对,我来接你。”
系统:“……?”
不仅是系统,冲上来认爹的西德尼自己也愣住了。
没等小孩反应过来,苏芙已经单手把抱在胳膊上,西德尼本来想孤注一掷逃命,看到她捧着的花束才停了动作。
花束上的卡片写着字。
西德尼其实不识字,但她还是认出了上面一小部分“图案”——戴熙安。
她迟疑着,小心翼翼搂住了苏芙的脖子。
抱着她的女人浑身一僵,停在原地。
西德尼的小心脏开始狂跳,疯狂怀疑自己是不是哪里做错了。
但苏芙的异样只出现了一瞬,抱稳小孩,继续往前走。不就是背书背不出来被你父亲罚了吗,我都在隔壁听到了。”
闻言,墙下的小男孩抱着书脸色更不好了,抿紧唇不语。
“书嘛,背不出来就背不出来,有什么大不了的,顶多被打一顿,你看我,我也背不出来,我爹打我打的可多了,现在既不要我背书也不打我了,哈哈。”
这是什么好事不成?苏芙的日子确实过得挺舒坦。
房子够大,苏芙住进来的时候就改装过一次,在戴熙安用来整合情报的暗室里塞了张床。
戴熙安不在意苏芙接触她的情报网,也随便她住。
虽然苏芙觉得,戴熙安其实是想要霸占主卧——她看暗室那张小床的眼神里,除了嫌弃还是嫌弃。
这都不算问题。
因为家里又添了口人,戴熙安干脆把书房改成了卧室。
新房间面积和主卧相差无几,原本装好的诸如投影设备、电子图书墙也保留了下来,豪华程度让苏芙看了都有点眼红。
苏芙很想把西德尼塞去小暗室,自己美美住进新卧室,但在戴熙安的微笑中偃旗息鼓。
“所以我还是得住地下室。”苏芙有些惆怅,“我怎么觉得全家就我地位最低呢?”
系统安慰说:“没事,您糙习惯了,地下室还安静。真让您睡上面主卧,外面丁点风吹草动您都得条件反射跳起来,反而睡不好。”
苏芙:“……言之有理。”
住宿舒坦了,苏芙还得随时警惕卢锡安诺发难。
她没把小孩藏着掖着,该去登记登记,要查基因的时候直接搬出埃斯波西托。
打算抽血化验的政府人员不懂,也不想懂,二话不说直接把西德尼的身份录入。
把狗仗人势发挥到极致后,小孩的身份终于手续一应俱全,摇身成为合法合规上层人。
卢锡安诺也确实特意过问了西德尼。
卢锡安诺·埃斯波西托对苏芙突然有了个十二岁的孩子很有意见,而且吉夫斯居然没把这件事归为异常,等到她和普雷奥的代表吃完饭后,才报告上来。
卢锡安诺很难接受自己居然不清苏苏芙的“秘密”,立刻要求吉夫斯查阅十二年前,苏芙所有去下层十八区的存档。
但吉夫斯表示,真查不了。——你痛吗?
曾几何时,同样的对话发生在两人中间,一个人居高临下站着,一个人伤痕累累跌坐。
而如今,问话的居然成了唐崎。
僵持持续了一阵,率先打破局面的,是被疼痛笼罩的苏芙。
“我看着很可怜吗?”女人冷冷说,“别拿那种眼神看我。你凭什么?”
算是得到了答案,唐崎突然觉得她好虚弱。
不是伤口带来的,或许伤口只是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这也是唐崎放心单独见她的主要原因,哪怕断了和戴熙安的联系,她也大概知道苏芙这段时间的生活,这在上层区完全不是秘密。
苏芙不是逆来顺受的忠犬,卢锡安诺只是从来没踩上她的底线过。
卢锡安诺对她做的,和童年时期那些人殴打后再给她食物,从本质上来说没区别,苏芙不介意这个。
甚至于,卢锡安诺其实做的非常完美,她让苏芙把无痛转化为力量,又不断苏芙见识到什么是「好的」,什是「更好的」。
她向苏芙描绘出了拥有尊严的未来。
卢锡安诺的资源让她有底气抛弃吝啬,足够让原本只将约定当作交易的人,生出某种隐秘的忠诚。
但卢锡安诺不会永远是十二岁的卢锡安诺。
高贵的金发上层人不再信赖她黑色的影子,给苏芙植入了弥托利的东西,以此表现自己的大发慈悲。
可关系从这里就开始变了。
苏芙从不认为自己在下跪,在摇尾乞怜,可卢锡安诺只愿意给她这种感觉。
她理所当然会愤怒。
唐崎记得自己上次说过,她自愿成为故乡的武器。苏芙确实听进去了,可她环视一圈也找不到继续为卢锡安诺卖命的理由。
她给自己找了个理由。
于是,曾经昙花一现的“叛逆”因为孩子的出现而偃旗息鼓。
很难说是孩子给女人增添了桎梏,还是女人需要找回孩子,用弱点来说服自己,好继续留在卢锡安诺身边。
安稳的生活下,苏芙还在挣扎。
卢锡安诺看不到这些,她的眼界很宽,气量很小,她能只看到自己与权利的距离。
残暴的君主又开始她擅长的威胁手段,这次的筹码不止是承诺的东西和女人的生命,还附加上了小孩——她亲手将苏芙后退的那步给堵死了。
苏芙还有什么理由继续维持和卢锡安诺的关系?
唐崎找不到任何理由。
除了那点可怜的忠诚。
那点可怜的忠诚也在突如其来的疼痛下,顺着她流淌的鲜血,一点点离开她的身体。
女人问她,我看着很可怜吗?
唐崎残忍地告诉她现实:“我没见过比你更可怜的人了。”
“十二年前您十七岁。您的父亲病重,您想要作出成绩让她修改遗嘱,所以苏芙先生一整年都在下层区,偶尔才回来一趟,为您解决上层区的烦忧事项。”
吉夫斯说,“同年,您和胞弟的争斗愈发激烈,苏芙先生被埃斯波西托和其她家族的人联同追杀,她申请暂时回来,您拒绝了。直到您的父亲去世,您才把苏芙先生喊回来帮您清理剩余的家族成员。”
“从十七岁到二十岁您毕业的这段时间,除去必须去其她区完成您布置任务的时间,基本她都呆在十八区。”
卢锡安诺瞥到了桌面的电子相片,脑袋嗡地一声,突然就理清了一些东西。
二十岁的苏芙为什么瘦得像没吃过饭,又为什么会因为她的一句话就露出奇迹般地浅笑……
因为苏芙被流放似的过了三年。
她是抱着什么心情回到上层区的……回来之后,又是怀着什么心情,眼也不眨为自己杀出了宽敞的未来?
卢锡安诺之前从没想过这些。
苏芙解释孩子的语言更为简洁:“我也是十二岁来上层区的。”
完全不算解释的解释,但卢锡安诺听进去了。
“你怎么像个蠢货一样。”卢锡安诺心情复杂,最后笑骂,“你也用不着和我解释什么,一个孩子而已,你再找别的女人生多少都无所谓,难道我还会因为这些小事为难你吗?”
卢锡安诺连见西德尼一面的想法都没有,轻拿轻放,把这件事揭过了,尽显宽容。
“如果有需要我帮忙的,你尽管提。”
卢锡安诺越过桌子,她做不到像十二岁那样给对方拥抱,但可以像二十岁那般拍着苏芙肩膀,笑说,“你的儿子就是我的儿子,她想要什么都可以。”
苏芙喉咙动了下,偏过脸,躲开扫到脸侧的金发,红眸低垂看着地面。
“谢谢你的慷慨,卢锡。”她说。
墙头上趴着的男孩笑得开心,另一个的脸色瞧着更不快了。
墙下的小男孩捏着书,愤愤的抬头冲墙头上的男孩喊。
“你走开!我不跟你说话!”
“诶,为什么?我听你天天都在背书,你不无聊吗?”
他看着墙下的小男孩,见他原本苍白的脸上此间竟莫名有了一分血色,于是笑道:“书读多了身体差,你看你,总是读书脸白的跟我娘身边伺候的阿三婆一样,跟我聊个天儿的功夫脸色就红润了。”
他说的是大实话,却没想,墙下的男孩在咬牙怒视了他好几秒后,直接一个仰倒,晕倒在地。
“诶?!你怎么了?躺地上就睡?这也太快了吧?”
刚惊奇的说完,墙上的男孩看到对面有侍女跑过来,赶忙松开手从墙上下来。
后来,他被他爹拉着去隔壁道歉赔罪。
他这才知道,原来那日对方是被他生生气到晕倒的,起因就在于他拿自己娘身边伺候的老侍女,跟丞相府的嫡公子比。
这让后者觉得自己受到了莫大的侮辱,又或者是前几个时辰罚站导致的缘故,这才让他一时没缓过来,直接晕倒在地。
他也是才知道,对方天生体弱的事情。
又是一月后,熟悉的墙头上鬼鬼祟祟的探出一个脑袋,他小心翼翼的扫视了眼对面墙后,见没有侍女仆人。
紧接着,一捆被麻绳绑好的竹筒被他甩到墙另一头的院子里,落地响起好大一声的响。
“你又想干什么?”
文弱的男孩看书被打断,开口语气不善,显然,他还对上次的事耿耿于怀。
果见,下一秒墙上的那颗脑袋又出现,对方笑嘻嘻地说道:“那什么……我上次不是有意说你像个女人的。听说你身体差,我来给你送吃的,多吃点儿就能长得和我一样壮了。”
像女人……
和你一样壮?“通讯历231-352-2。因技术调整,通向层级列车将于今日16:00暂时关闭,列车重启时间待定,请有出行准备的乘客提前好准备。”
“通讯历231-352-3。据钟塔观测,下层区污染指数加重,强度提升至III级,将于16:00启动应急降雨,请上层区居民请勿在外逗留,注意回区时间。”
“通讯历231-352-4。现播送紧急通告一则,批次为B22112A的义肢出现不受控现象,已有用户从埃斯波西托大楼不慎坠亡,请购入B2212A批次义肢的用户立即前往神经义肢工作室进行调整。”
“通讯历……”
数条通知从被窃取的频道从老旧收音机中传出。
唐崎抬手,关掉收音机,转身示意苏芙合上门。
“艾斯她们还是死了。”唐崎说。
苏芙揭下唐崎的短袍,关掉全息投影。
她被带到了和上次见面差不多的房间,这次房间只有空床,上面没躺人,被收拾得勉强算干净。
空气中依旧是那股难闻得要命的气味。
“艾斯是谁?”她问。
唐崎勉强露出苦笑:“你试图拯救的那些病人。”
“我没想过救谁。”苏芙说,“但你刚才救了我,谢谢。”
唐崎准备了一肚子的话,都被这句谢谢给憋回了嗓子眼。
但接着苏芙就从腰后掏出脉冲弯刀,一言不发欺身向前。
近距离缠斗,白磷金属弹完全失去了作用,一是空间密闭窄小,容易直接引发爆炸,二是苏芙精通各类器械,她有千万种方式让枪炸膛。
唐崎来不及细想,试图夺刀,苏芙垂下手腕打掉她上踢的膝盖,手顺势从下至上直戳目标咽喉。
唐崎侧身避开,继而出拳,苏芙根本不避,晚出掌的人动作却更快,径直击中唐崎面心。
非常快且狠的格斗动作,随之便是高频振动的刀刃,动作连贯得像是演戏过千万遍。
鼻梁骨折的钝痛没什么大不了,唐崎主动后摔避开致命攻击,苏芙又顺势补了一踢。
轰然巨响中,唐崎重重摔进身后数张钢架床间。
唐崎咳出血,只觉得脸颊一凉,后知后觉摸上自己眼下,鲜血从创口飙出,只差半个指甲盖的距离就会直接划瞎她的眼睛!
但不痛,脉冲弯刀的特质就是能轻易划破金属的锋利,以及瘫痪麻痹目标。
有痛感的是被撞破的额角,淌下的血模糊了唐崎的眼睛,她随手抹掉,撑着上半身坐起来,手掌又被铁屑刺出数道伤痕。
从动手到落败,只过去了半分钟不到。
重新抬眼,从发难逼近开始,苏芙再也没怎么挪过位置。她连呼吸频率都没变,猩红眼睛居高临下睥睨着她。
“你其实没必要道谢,”唐崎说,“即使我不把你从人群中带走,你也能杀了我们所有人。”
“我的目标只有你。”苏芙缓步上前,踩过被撞翻变形的铁架,停在唐崎面前,掐住她喉咙把人重新砸进地面。
她没留力道,唐崎的脸色迅速由白转红,再变青。
好专业的手法,唐崎能听到喉咙骨骼的摩擦声,更重要的是苏芙掐住了她的颈动脉,一点点收紧,几乎是立刻出现了头部充血的眩晕感。
她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怎么还有功夫分析苏芙的动作,可能是一直只在她人口中听说过,当实际目睹并切身体会,唐崎才知道那些人惧怕她比武器更甚的根本原因。
“为……什么……”唐崎从嗓子眼挤出声音。
苏芙意外的好说话,回答道:“你让卢锡很困扰。”
她说:“你让我也很困扰。”
唐崎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手指僵直外翻,掐住她的胳膊。
苏芙是真的困扰。
“她怎么这么菜……”飞快开动脑筋的苏芙赶紧问系统的意见,“不能打就别一个人来见我,她的枪是摆设吗?干脆和我鱼死网破也行啊,没人教她这些?”
系统比她还急。
“关键是,您和她的这次单方面互殴不能被算在主线剧情里,记得吗?您从上次当二五仔之后就‘消失’啦!您悠着点,别一不小心推了主线!”
苏芙:“……好难,原来这份工作的难点在这里,是我小瞧它了。”
系统快速扫描整个房间环境:“宿主!唐崎右手方向一米外有一根折断的铁架床腿,她注意到了,您看看怎么让她够到!”
“一米啊……之前被唐崎关掉的收音机你能打开吗?”
“能。”
“播放一下外面那些人的喊声。”
“好!”
系统话音刚落,墙角的收音机突然发出滋滋声响,像磁带倒放似的卡了几声,最后运转起来。
“唐崎——”
苏芙下意识回头,脉冲弯刀被掷向收音机,机械被定上墙面,蓝色电弧晃过两下,随着四分五裂的机器而结束了使命。
唐崎趁此机会狠狠踢向苏芙小腹,侧身抓住钢筋,孤注一掷将尖锐段面刺入苏芙胸膛!
但女人钳住了唐崎的手。
足以将整个人洞穿的力道,最后钢筋尖端只是堪堪末入苏芙前胸,血顺着钢管下流,汇聚在苏芙攥着唐崎手的虎口处。
唐崎没功夫捂脖颈确认自己伤势,终于摸枪,存着同归于尽的心态对准身上的女人。
意外在此刻发生。
“咳……咳咳……”
苏芙皱着眉,松开唐崎后退一小步,拔出钢筋,死死捂着伤口。
她的咳嗽声像直接从胸腔震荡而出,没有通过声道,很闷,而且很……痛苦。
痛苦?
唐崎维持着举枪的姿势艰难起身,没在第一时间动手,不由自主地观察起女人的反应。
只见苏芙在前所未有的深呼吸,胸口的血止不住,还在汩汩往外冒。
这点伤对凶神来说压根不算什么,可她却像是第一次受伤般,一向面无表情的脸带着怔松,半收紧下巴,盯着自己伤口。
苏芙松开手,来回看手掌的殷红,最后缓缓望向唐崎。
她眼底的红比掌心的血还要浓稠。
“你真的……让我很困扰。”
刹那间,唐崎反应过来,她比苏芙还要不可置信:“你……痛吗?”
变相的说他弱也就罢了,踩他的时候还不忘夸自己一把?
哪有一点道歉的意思?
男孩低头看着脚边的那一捆竹子,脸色冷得像能结霜,难得气的把手上的书一扔,直接张口大喊来了仆从。
“来人!把这堆丢过来的破烂东西拿出去扔了!”
墙上的男孩瞪大了眼睛,急道:“扔了?凭什么扔了?这可是粮食,能吃的东西!”
谁知男孩拿着书,直接转身回房,连理也不想多理他。
怕被墙对面的人再逮着自己,害自己再要挨老爹一顿打,墙上的男孩直接跳下墙,生气的低声骂。
“小爷诚心诚意的来道歉,不领情也就罢了,还让人扔我送的东西!”
“浪费粮食,活该他长不高!一幅病歪歪的模样。”
“呸!小爷再也不找你玩了!”
说完,画面一转。
是人至中年的蒋明橖和一个身着御史官服的男人。
蒋明橖屈着一条腿,懒散的坐在传世阁的门槛儿上,旁边的御史站着,手中拿着毛笔不停写着。
忽然,他停下问:“王爷真是想道歉?而不是再度去刻意嘲讽?”
蒋明橖瞬间翻了个白眼儿,没好气的怒拍门槛儿道:“本王还能骗你不成?!那竹筒饭在我们边关可是人人难寻的美味!打起仗来吃这个最能管饱,又最养人!”
“把粟米灌进竹筒中放水里煮熟,那味道别提多香了!加点野菜里面更是喷香,我爹手下的将士一顿能吃十筒,战场上杀起人来大把的力气用不完,偏他曲兰颂嘴叼,不肯吃还叫人给扔了??还莫名其妙生我气!”
再回想起来这段经历,蒋明橖语气里仍然带着气愤,可气愤过后,脸上露出那那段少年时光的笑,笑容里满是眷恋,还有忧伤。
竹林深处,苏芙勒住马缰,目的地到了,罗盘疯狂摆动。
但眼前的景色让她发现事情不太妙了。
月光下,金吾卫的旗帜迎风招展,铁甲森严的士兵把守四周,不止,还有大理寺的队伍。
金吾卫?大理寺?
竟然同时都在这里?
苏芙立刻翻身下马,向竹屋走去。
刚靠近,就看见两道熟悉的身影。
宗政烨和苏鸾。
他们穿着金吾卫的制服,姿态慵懒地站在竹屋前,看到苏芙,还微笑了下。
相当松弛。
苏芙却心中一沉。
却微妙地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她没搭理两人,直接冲进了竹屋。
落后一步的林明熙和姜清羽看到这一幕也察觉到不对劲了,两人面面相觑。
这架势不太对劲啊。
他们案件的关键人,怎么宗政烨和苏鸾全都在?
不去查自己的案件,在这干嘛?
林明熙已经有了某种不好的猜想,他神色凝重地看向姜清羽,“那个神秘人该不会……”
话未说完,苏芙已经从屋内走出。
月光下,她面无表情,只吐出两个字:
“死了。”
谁死了?
神秘人死了。
挖心案的关键人,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