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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1 章 41-一身反骨,公卿踏尽(营养液三更)

司徒雨刚走后不久,阴影中,几道人影无声地浮现。

为首的男子微微躬身:“首席,一切都准备妥当了。”

这是省院第三小队的队长,宁渊。

和第二、第四小队的张扬以及嚣张行事不同,三队行事向来诡秘而高效。

他们从不正面出手,却每次都能百分百完成目标,也因此是首席最信任的队伍。

【画面中,一处装修精美浮夸的楼前站满了长相动人的姑娘,笑容或娇俏或娇媚,她们的目光看着站在面前街上的一对男女。

两人争论着。

直到那个长相清俊、文质彬彬的男子一开口,底下的宸国众人这才知男女的身份。

“雨漫,你再给我一点时间,我定能说服我娘,让她同意我迎娶你进门。”

身着青衣,长相十分漂亮的女子闻言冷嘲一笑,面上透着疲累和苍白,“是给你时间说服她,让她同意我给你做妾吗?还要我不管我母亲的死活,也要以一介孤女的身份嫁给你!”

痴心妄想,欺人太甚!还是……在他众多兄弟当中,自己是最早死的一个?

五皇子萧珲拒想这一可能,站在众人最前面的景德帝沉着一张脸不知在想什么。片刻后,他挥袖进殿,同时落下一句话。

“传萧临渊上殿。”画面再变,是当初曲兰颂从萧临渊那里领过天网监察之职的片段,然后,是他挑灯到深夜整理天网案卷、刑审犯人、带天网部众抄家、沙场监斩、腰间带刀的穿梭在每一个寂静无人的深夜,查清每一桩被天网盯上的案件,清除一个又不一个不法之人。

“天网之下,万物复清!”

昏暗的火光里,曲兰颂背光走在寂静的宫道,像一个幽灵,阴冷而无声。

他一步步走着,看不见表情,黑暗与他常伴。

年少时单纯清澈的曲兰颂从他身边快速跑过,口中笑着用稚嫩的声音说着,“我长大后一定要做一个和爹爹一样的人,当一个为国为民的好官,忠君不二,济世为民。”

孩童消失,随后,响起的是青年曲兰颂低沉带着沙哑的声音,那声音里,是恨,是悲,是绝望,是深深的无助。

“为什么?!我曲家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诛灭我曲家满门!辅佐储君是错吗?还是不够对君衷心?”

“明明太子败了,我曲家也认命了!为什么还要对我们赶尽杀绝?!”

一声声凄厉之音过后,是人无情宣布诛杀曲家的诏令。

“陛下有令,左相曲正和意图谋反,畏罪自尽,曲氏全族亦难逃罪责,诛!满门!即刻动手!”

那段阴暗的过去,是曲兰颂此生难忘的伤疤。

他独自走着,耳边忽然响起萧临渊的声音,那是他的后半生。

“曲兰颂,你若愿意,朕可以让你去领其他职位。以你之能,不是只有一个天网可以任你施为。”

“臣谢陛下好意,可臣不悔入天网。”

“您曾说,世间光明和黑暗并存,有光的地方就一定会有黑暗。诸位同僚为天下安定和无数人的幸福而燃尽自身的心血,他们化身光明照亮世间,那我就愿做他们阴影里的刀,守护生者,屠尽丑恶。”

“天网,亦是人心之网,必将笼罩天地,高悬于人们心间。臣知道这条路上注定孤独,不得善终。道阻且难,可不管世人给予曲兰颂这个名字何种评价,臣只愿,他们能永远记得我天网监察的身份。”

“世人该惧我,惧天网;”黑夜里,男人终于转过身正面对着屏幕,可他脸上的表情依然叫人看不清,琢磨不透,好像在微笑,又好像错觉,似有一层灰蒙蒙的雾笼罩着。

“唯敬己心,愿世间长明。”

他徐徐而道,身影沉默的矗立着,好像隐于黑暗阴影中徐徐盛开的幽兰,忧郁柔美又坚定执着。

他手染鲜血,世人惧他。

可天网在他的带领下,也有条不紊的运行着,规模越来越庞大,他数年如一日的辛劳着,只为了一个肃清天下的理想。

战场上,蒋明橖浴血厮杀,为大宸赢得一场又一场胜利,他也为着一个天下太平的梦想而努力着。

三千军阵前,英姿飒爽的将军高坐在战马上,回头笑问自己的君王。

“此次陛下要臣多久为您传回捷报?”

将军意气风发,壮志凌云。

高台上,英明神武的帝王浅笑而答,“三月。将军可能做到?”

蒋明橖爽朗大笑,“吾何须三月,不出两月余必叫我王手持敌国王印。”

“朕待将军凯旋。愿天下一国,太平长安。”

“愿天下一国,太平长安!!!”

烈烈旗帜作响,无数将士应声附和,回应他们的君主。

声震云霄,万众一心,战意滔天,哪怕是演的也不难看出的超强的凝聚力。

蒋明橖在战场上一次次取得胜利,宸国也在一次次的对外扩张中变得越发强大。

一次战后回朝的深夜,曲兰颂为蒋明橖身上的伤上药,忍不住说了句,“怎么这次伤的这么重?”

“战场上刀枪无眼的,受个伤还不是寻常事。”

蒋明橖语气满不在乎,手中上下甩动着一枚匕首,由着曲兰颂为他上好药缠绷带。

曲兰颂闻言,沉默了一瞬,说:“你不是战神?战神还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

蒋明橖嘿嘿一笑,没有转头,“战神不也是人,是人当然会受伤。”

“你要是不想我受伤,那我只能不上战场,只有不上战场才不会搞得一身伤回来。”曲兰颂不说话,他知道这不可能,手上动作没停,蒋明橖顿了顿,继续厚着脸皮。

“曲兰颂,等将来天下太平了,我不做这个战神了,你……你也不当这个监察,我们去边关做个伴儿怎么样?”

“我带你去骑马,看大漠里最美的落日;或者,你带我回你老家,那里气候宜人,倒挺适合养人的。”

他语气吊儿郎当的,好像只是随口说的玩笑话,但越发收紧的声线,还有他慢慢紧绷起的肌肉,无不都在表明着,他此刻的心里很紧张。

或许这并不是玩笑,而是他一直以来的心愿。

曲兰颂帮他绑绷带的手顿住,久久没有动作。

“你什么时候还去过我老家?”

蒋明橖摸摸鼻子,有些尴尬,“当年你失踪找你的时候。”

房间内一时安静下来。

过去半响,曲兰颂扔下手里的绷带,转身出房门,同时声音冷冰冰的丢下一句,“不怎么样。”

于是身后的蒋明橖便也沉默了下来,坐在房中身影显得是那么黯然。

“身为将军,战死沙场、马革裹尸是我们一生最高的荣彰;可若有朝一日,能够在天下太平时卸甲归田,余生与一人相伴到死,坐看闲庭花落,这样的日子也很美好。”

“那是我做梦都想要的生活。”

战火中,年轻将军浑身浴血,脚踩沙场,仰望天穹,那双眼中不复往日的轻慢和不正经,而是饱含沧桑。

明明没有动嘴,可光幕中旁白低沉的声音字字诉说着他的心声。

画面一转,是繁华热闹的街市,人人口中都在大声呼喊着。

“战神!战神!”

“蒋将军!大英雄!!我辈之楷模也!!”

“蒋将军!!”

天上,古古笑了,接着话风一变,得意的不行。

【哈哈,要真这么想,那你就中计了。这恰恰就是神昭大帝立这两项古怪的新法的真正目的。】

他摊手,笑得眉眼弯弯,【都自已当家作主、另立门户了,谁还想和别人生活在同一屋檐下啊?还事事都听家主的,旁系总要忍受嫡系给的窝囊气,嫡系又总要顾念族老的想法,有时候自己想干个什么事儿都不成。】

【一大家子挤在一个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人一多,矛盾就不会少,只要尝到自己当家作主的滋味,就不会还有人想要过回一大家族人挤一块地方生活的日子,每天吃着固定的饭菜,每月用例有数,时刻有人盯有人管,这样的日子好过吗?】

反正古古是一天也受不了这样的生活。

【离的远了,同族亲情自然淡泊。过个几十年,你看住的远了的人还会和另一同族的人家联系吗?

就算还记得对方,但若是等过个百十来年呢?

他们的子孙后代间还剩多少同族亲情?】

【世家大族族中人多,个个好像亲如一家、有着坚不可摧的亲缘关系,但人都有利益之争、感情冷暖的变化。从根本上淡化他们亲如一家的思想,斩断他们的关系,他们间也就无从联合,自然也成不了威胁国家的势力。】

在诸多世家中人脸色凝重气的头顶冒烟的时候,古古还举了个生动形象的例子。

【比如有一天,一个男人突然找上你,说他是你的某个表侄儿,让你出面帮他摆平个什么事,这个事情呢又刚好在你能力范围内。

你一想,哦,原来他是我表侄啊!那这忙肯定要帮!】

【再一问,你是我的哪个表侄啊?他说,我是你曾曾曾曾祖父的儿子的小女儿的侄女的大女儿的儿子的儿子啊!】

古古刚还笑呢,转眼就一副嫌弃的不行的嘴脸,【你可走远点吧你!什么大女儿小女儿,我连我曾祖父的面都没见过,谁知道你是不是冒充的啊!】

古古损的很,这一段演完直接逗的无数人哄堂大笑,又叫无数人气的哇哇大叫。

皇宫里,就连跪在宫墙下的二皇子也忍不住大笑出声,拍手称绝。

“妙!妙啊!是比本殿高明!”

说到这儿,古古又额外说了一嘴,笑的像只狐狸,【而且,自立门户、脱离家族关系对个人也有好处。在这儿,说一个经典的案例。】

【景德年间,有一个男子的妻子被自己族中子弟欺辱,族中当家作主的家主不仅不主持公道,还偏帮嫡系子弟,对他妻子出言不善。

于是此人气不过便带着寡母和妻子自请出族、另立新户,当时所有人都对他冷嘲热讽,说他不孝,说他和族里关系闹僵今后怕是完了。】

【可结果呢?】古古微抬下巴,显得有几分得意,哼哼的笑。

【结果是这人后来成了二十八功臣里被人称作农神的人物,造福了万民。】

【他就是李稷!】

【当初和家族闹僵无人问津,甚至还被人落井下石打断了一条腿,一家子被欺负十多年。后来他跟随神昭大帝发迹了,那些自称族人的亲戚又恬不知耻的凑上来,还以孝道、以亲缘关系、以一本重新加回他名字的族谱施压,想要沾上李稷的光。】

【我呸!】

古古毫不掩饰的嫌弃,骂。

【一本儿破族谱、一群八杆子打不着的亲戚就想和一个名垂千古的功臣绑在一起,说和人家是一家人?可真够不要脸的!】

【李稷当然也不惯着这群人,还怕这群人借自己名声在外胡作非为。于是直接去了府衙重新办了新户书,在朝庭户籍处过了明路,相当于和那一族的人彻底撇清关系。】

【此事中,李稷还喊出了一句口号“四代不同堂”!】

古古嘿嘿一笑。

【这口号虽然是李稷喊出来的,但后世许多人都认为,这其实是神昭大帝借李稷的嘴想要宣扬的一个结果。】

【并且,不止是李稷的事被写成案例传遍全大宸,还有诸多在家中或是因族亲受了不公待遇的人,他们都自立门户出去过潇洒日子的事迹也被人大肆宣扬,多加褒赞,要的就是一个让别人看了大快人心的效果!】

【在这种自立门户、自己当家作主的思想的宣扬下,再加上当时朝中律法的严改、势要还朝堂、还天下一个清明的势态,这样多方面连削带打、软硬兼施下来,你们觉得,世家还能造成威胁吗?】

古古拍板定论,光幕底下一群人也是觉得甚是精彩。

“这十一皇子当真是不同凡响,英明果决!”

街市上,有一年轻公子微笑称赞。

和他站在一起的同伴面容严肃,一本正经的说:“你怎知想出此法的就是他,而不是他的臣子?”

“那有他这种敢于去做的皇帝,也是一种幸事。”

这么说,另一人果然没再杠下去,最先那人心中不禁松了口气。

他这朋友啊,什么都好,就是太正直较真儿,什么事都要分出个一清二白来,搞得现在除他之外,基本没什么朋友愿意与其相处,也是怪头大。

看到评论区不断有人夸赞的,古古也笑了。

他问。

【萧恒,主播给出的解释你满意吗?听懂了吗?】

萧恒点头,没有不服,也没有忌妒,反而很是爽快的道谢。

“多谢解答。”

他知道光幕上的人听不到自己的回答,但还是这样说了。

古古看不到他的评论,以为对方已经下线。

【好吧,看来这位网友大概是下线了,没关系啊,主播还是很乐意解答各位粉丝朋友们的问题的。现在我们来说点儿什么好呢?】

【还是再说回戾帝吧。】

这期的主人公便是萧恒,几乎不多时,他便想起可以讲的事来,停顿没多久接上前言。

【对了,各位想知道为什么戾帝这么恨太子萧泽吗?甚至恨到将他的两个儿子拿去喂狗,女儿丢进蛇窝,尸骨无存。】

众人一愣,不停的有人问,“为何?”

这些疑问转换成文字,出现在光幕上。

二皇子跪坐在墙根下,视线落在出现在前方宫道上的人身上,无声的缓缓扯动下嘴角,像是在笑,却不如说是魔鬼露出满是阴谋诡计的微笑,野兽露出狰狞的獠牙。

满是阴冷和诡异。

太子站在原地,一步也没再往前走下去。

一高一低,两人隔着数十步的距离无声对峙着,相顾无言。

【为什么呢?】

古古想着记载中的历史,叹了口气,语气也有些沉重,【或许,一切都要源于年少时的一场捉弄、一次背叛、一段……足以改变人生的伤害。】

说到伤害二字,光幕下,无论是二皇子还是沉默不动的太子,同时有了反应。

二皇子似冷笑般的轻扯了下嘴角,移开视线,满是对太子这位兄长的不屑。

太子喉咙一阵紧张,身体僵了下,垂下眸。

他此时脑海中回想起了一段他本以为已经遗忘的往事,可现在,他又很突兀的想起来了。

“是,陛下。”

一旁的大监弯腰行礼,赶忙带着内侍去皇宫地牢提人。

若没有光幕的突然出现,怕是明日景德帝就真要按光幕所言那样,废除萧临渊皇子身份,将他逐出宫去,可现在真相被暴露,景德帝觉得自己有必要见见这位后世之人口中的神昭大帝、自己心中最不愿提及的儿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地牢中暗无天日,萧临渊被关进来后便无人管他,只每日有人按时前来送两顿饭,保证他饿不死。

只是那饭比之猪食也不差多少,估计是整个皇宫的人都认为他这次死定了,所以狱卒也没多少闲心照顾一个将死之人。

可萧临渊知道,自己不会死。

那个男人恨他,但等到十二皇子萧荣醒来,对他的惩罚大概率只会是贬为庶民,或许在被贬出宫去前还要受一顿刑?

反正无所谓了。

“我娘还活着!!!我也有自己的姓氏宗族!”

画面中的女人一把挥开男子握住自己的手,面对他急迫的目光,神情冰冷,“我施雨漫凭什么要为你妾?还要舍弃我自己的姓氏亲人?”

“我一良家女子,清清白白,与你定下的是夫妻之约而非为人妾室,你母亲今日苦苦相逼,当初又何必同意这桩婚事?”

男子被她说的哑口无言。

他们会遭报应的,这趟入京是她来错了,她不该指望还有人能帮自己,不该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

施雨漫回头看那幢精美的高楼,凄然一笑。

“为你一人之妾,与做着这青楼中无数男人的妾有何不同?至少伺候完他们还会给钱,而你们家…嗤。”

她不是个傻子,未过门前这家人就是这幅嘴脸,真要忍耐嫁进去了,怕不是一辈子也逃不过忍气吞声、低三下四,且她娘怎么办?

男人大惊失色,意识到什么,正待开口却被打断。

“你母亲逼我在婚约与我娘的命上做选择,说到底,不过还是想退亲。”

女人回头望向他,眼神从平静到死寂,语气决绝,“你要违逆你的母亲吗?你怎么违背她的意愿?”

“我若不愿孤身嫁你为妾,你当如何?”

她问完,男人久久不说话。

施雨漫双手交叠于腹前,风吹过她烟青色的广袖,那张长相绝美的脸上神色平静的犹如一潭死水。

她看着面前的男人,男人低着头,始终沉默。

于是她便懂了。

“我不可能舍下我母亲,你也只能选择你的孝道。那从此,我们便再无干系,不必劳烦你家借钱与我,我施雨漫自有挣钱的法子。”

施雨漫将袖中的婚书和信物轻轻放于两人间的地上,没有大吵大闹,也没有怨愤哀求,屈膝从容朝他一礼,声音平静而无波,如书香世家的矜贵小姐,优雅从容。

“施雨漫愿与公子退婚。往后,我为青楼千人妾,也祝公子前程似锦,纵使百世轮回,你我永生陌路。”

男人怔楞的脸上落下泪来,想说些什么,可施雨漫已然抬头,昂首而决绝的走向身后的青楼。

画面中,直到施雨漫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那座青楼中,男人也未出声叫住她一句。】

“这施姑娘的遭遇确实不幸,可她若不那么傲气,当个妾室总归比当个青楼女子要强吧?”

“这分明是要她未婚夫在她与自己母亲之间做个选择,难道他那未婚夫还能为了她忤逆自己的母亲吗?岂不有违孝道。”

“唉,也是可怜……”

有人同情,也有人不屑,觉得施雨漫未免太过高傲,如此才导致自己沦落为青楼妓子。

啧……实在很难想象,这样的人将来会成千古一帝。

紫宸殿外檐角的横梁上,不知从哪儿飞来两只圆滚滚的麻雀,站在上面蹦跳着,“啾啾啾”的叫。

萧临渊像是在被叫声所吸引,脚上停下来,抬头朝两只鸟儿看去。

一帝的小内监见萧临渊走到一半儿不走了,光盯着鸟儿看,纠结了一秒还是出声提醒,“殿下,陛下有命,我等送完您还要回来交差的。”

言下之意就是希望萧临渊快走,别耽搁他们功夫,体谅体谅他们。

萧临渊也很配合,收回看鸟雀的视线,重新抬步。

“走吧。”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背后聚集的人群也慢慢散去。

“太子殿下还真是时时刻刻不忘记做好人啊,怎么?是想提前求个庇护?”二皇子嘲笑,知道自己未来赢过了萧泽,他别提多开心。

太子心中仍未从将来自己被废的阴影中走出,脸色都透着股苍白,可到底当了十几二十年太子,表面功夫还是到位的。

太子:“二弟这话说的,父皇仍然尚在,我是兄长,向十一弟求什么庇护?还是你觉得十一弟比父皇更具威严?”

二皇子喉咙一梗。

“二弟若是闲的慌,倒不如求求三弟将来对你手下留情?哦对,还有六弟。都是自家兄弟,怎么着也得留个体面啊。”

太子紧接着说完,毫不停留的走了。

被祸水东引的三皇子&六皇子:……

这关他们什么事?

剩余一众皇子陷入诡异的尴尬当中,虽然说二皇子是斗赢了太子不错,但最后他不也惨死三皇子手中,还有其余被光幕点名死亡的几位。

大家死法半斤八两,就算是侥幸捡得皇位的六皇子,最后结局不也没好多少。

唉,真要算起来,最后的赢家也只有现在被关进地牢的萧临渊了。

“造化弄人啊……”

四皇子感叹,苦着一张脸,见着身边的五皇子看自己的表情有些嫌弃,他疑问,“五弟怎么了?”

五皇子语气略显阴阳怪气:“先前还真是弟弟小瞧四哥了,没想到比起大哥,四哥原来更看好三哥啊?”

说完,不等人反应过来就扬长而去。

五皇子清高脸:没想到四皇子竟是这等背信弃义之人!吾不屑与之为伍。

反应过来对方是在说他将来投靠三皇子的事,四皇子:冤枉啊……那个时候太子死都死了,他不给自己谋条出路,难道真等着被新上位的二皇子清算吗?

“唉……”

想说什么,张张嘴,四皇子瞄到在场的兄弟们又什么都没说的摇头走了。

剩余的几位皇子实在没有什么可交流的,于是各自为伙走了。

倒是三皇子最后走出紫宸殿时,心中的疑惑再也掩藏不住。

他一个人喃喃自语,望向头顶蔚蓝的天空,“所有皇子都被提到过,光幕为何独独漏掉老五?”

这也太奇怪了。

且光幕中人说过,二皇子登基后,自己明明成功毒杀了对方,那为何他自己最后还会死在那场争斗中?

难不成,是他着了谁的道儿?可是,会是谁呢?

三皇子暗自思索着,他是个很聪明的人,看似沉迷书文,实则城府颇深,从光幕简单透露的几句话中就能分析出不少内容。

这场突如其来的光幕直播,直接将整个宸国的局势打乱,当天下了朝,景德帝便派人探查了光幕的传播范围。

一直探查到离京都两百里的地方,百姓们还在讨论着之前看到的光幕之事,景德帝这才不甘心的得出结论——光幕并不只在宸国皇宫上空出现,怕是对整个宸国都可见,只要人们走到屋外仰头就能看见光幕和听到光幕的声音。

光幕能预知未来好是好,但就怕哪天出现对他不利的言论可怎么办?

她早就没退路了。萧临渊早先便这样想好了,只是在见到来提他上殿领罪的人时,他的眼神微微变了变。

打开地牢门,领头走进来的正是景德帝身边的贴身大监——梁永德

他走近身前,先是抬头看了眼坐在墙根的少年,后立刻低垂下眉眼,口中恭敬称道:“十一殿下,陛下派奴婢前来请您去紫宸殿问话。”

言语轻柔,举止恭敬。【有很多的举措,却没有如你一般乱杀。】

【简而言之,就是从根本上解决问题。让问题不再是问题。】

【之前我们说过,世家强就强在底蕴二字上。

底蕴分什么?

一.文化传承,古时只有读书能识文断字之人才能入朝为官,毕竟你不可能招一个大字不识一个的当官,那你连基本的公文都无法写,所以为官之人多为世族之人;

二.土地,世家中人多喜欢搞垄断田地,无论自家多富有,买地这件事上是代代都有的传统,为什么这么做呢?

因为有了土地,才有普通人给他们劳作,他们什么都不用做,年年都会有大把的佃农借他们的田地种粮吃饭。

有了地,自然也有了人,有了人,就能将这些人的劳动力化作其他的一切,你可以命令这些人给自己家当护卫、农户、也可以命令这些人给自己家当下人、奴仆,让这些人给你织布、经商、卖命,最后,你通过这些人拿到钱财,有了粮食,钱生钱,人生人,代代相传,于是家族就会越来越强盛。除非家族里出了一个很有能力的败家子,把家产都败光了,否则一夕之间,一个世家大族很难败落下去。

三.人情关系。这人情嘛,可以是姻亲、也可以是施恩,总之办法多多,好比方,如果你的儿子犯了事,按律该处斩,但恰好你的侄子就是审案人,那你说,你还担心你的儿子会被你的侄子杀吗?】

古古笑容爽朗。

【当然不会对不对?因为你侄子如果杀了你的儿子,他该怎么面对他的家人?又该怎么面对你的家人?

古时重孝道,重血缘关系。他的母亲是你的妹妹,你和你的妹妹又有同一双父母,他若秉公处理就势必得落得个不孝、薄情寡义之名。

剪不断理还乱,亲缘上的关系也会迫使你无法做出最公正的决断。】

【再打个比方,你本是个出身穷苦的读书人,本来没有机会挤身官场。但此时,有一个贵人愿意提携你,于是你成了官,出人头地,他自然就成了对你有恩之人。

就是恭敬的太过,让萧临渊心里犯起了疑,且在他的预料中,不该是这人亲自前来的。

但不管怎样,这一趟始终是要走的。

于是,少年站起,一个字也不多说,表情寡淡道,“走吧。”

“是。”

被光幕中后世之人誉以极高赞扬的神昭大帝是怎样的?

从她选择华夏神系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

多可笑,她轻声呢喃:“还不放过?”

所谓世家,何时放过过她?

她抬起头,看向虚空,目光仿佛穿过考场的结界,看向考场外的所有人。

“若犯我,那就——”

“踏尽,公卿之骨!”

第 42 章 42-随我,踏平天狱!

“司徒雨……死了?”

蓝光莹莹的监狱内,首席抬头望向前方的虚空。

刚才撕裂空间的那一瞬,他看见了司徒雨挣扎的模样,但下一秒,裂缝消失。

意味着,她没能逃回来。

他没多少愤怒,神情依旧平静,但有点疑惑。空间能力,逃命一流,怎么会跑不了?

但可惜,没人回答。

或许,他猜测是司徒雨太过自负了,结果被苏芙算计了。

但无所谓,死了就死了吧。

他盯着眼前空中纵横交错的金色锁链,在他眼中,人也好,物也好,都是棋盘上的棋子。

【“一个一个来,你们说的太快了,主播都看不清你们的问题了。”】

而在光幕发表过一次对话的人很快就发现,好像每人问过一次之后就不能再问第二次了。

【“施漫雨最后是不是成仙了?”】

【“那当然没有啊。”】“殿下说什么?”

带路那人以为自己幻听了,回头看萧临渊,可后者的表情实在不像是刚才有说过话的样子。

下人想,难道是自己听错了?

这时,萧临渊又说了一句,“你们殿下送我的礼物来了。”

礼物来了?礼物又不是人,还能自己长脚跑过来?

那人脸色疑惑,刚扭头看向前面。只见下一秒,视线尽头处突然窜出一头黑白条纹的凶恶大虎,像是发现来人,老虎四肢伏地,冲着两人仰天发出一道震耳欲聋的咆哮。

那声音里满是要吃人的渴望!

“我的娘咧!这、这、这百兽园的老虎怎么跑出来了!”

一惊,仆从滋溜窜上一旁的大树,只剩树下的萧临渊还孤零零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像是吓傻了一样。

“十一殿下!快上来!老虎会吃人的!”

他以为萧临渊不懂面前的东西是什么,还不忘提醒。

接着他开始扯着嗓子喊。

“来人啊!救命啊!”

“虎兽出园了!快来人!!”

“殿下!快上来啊!!十一殿下!”

他焦急的提醒萧临渊,萧临渊却不为所动,只是目光冷冷的注视着前方缓缓向自己走来的虎兽。

领头的那头黑白条纹的老虎,约莫到成年男子胸膛高,四肢粗壮,硕大的虎瞳里满是凶兽的血性,犹如钢鞭的尾巴随着它的走动轻轻甩动着,在它的身后还跟着四只普通黄白条纹色的老虎,个头也不小。

一共五只老虎,还像是饿了好几天刚出笼的老虎。

这情形,哪怕是战场上征战的将军也不敢放松警惕,得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应付。

而萧临渊却只是站着,连动也不动。

他不是吓傻,他盯着头虎的目光是清明的。

五只老虎停在萧临渊身前大约五步远的地方。

“吼!”

领头的黑白巨虎又是发出一道咆哮,身体伏低,像是要马上扑上来。

但女人的爆喝声显然更快一步。

“孽畜胆敢伤人!”视频结束,光幕中出现古古眼圈泛红的脸,大宸中人这才反应过来,后世之人演的视频已经落幕了。

街上不知响起多少人看湿了眼眶,更有甚者直接抹起了眼泪。

院中独坐的曲兰颂盯着光幕仍在发呆,安静到近乎失声,他的耳边好像还萦绕着画面中蒋明橖最后那疯狂又撕心裂肺的痛哭,好像凶兽走到穷途末路时的悲鸣,惨烈而凄厉的刺痛了他的心。

曲兰颂怔然的抬手抚上自己的心口,胸腔中那颗心快速而热烈的鼓动着,好像在表达着什么。

【天网之首曲兰颂随帝祭天,于泰山遇刺客刺杀,身中毒箭。大将军蒋明橖带兵凯旋,闻帝有难,曲兰颂危,紧赴泰山,遇帝归。

然,曲兰颂之毒入肺腑,已无可救,终身死于京郊城外。大将军蒋明橖深哀于心,悲痛欲绝。】

古古回忆起史书中关于这一段的描写,回味加赞叹的说道:【不得不说,这两位演员的演技也是过硬!编剧编的好。当时这视频一经播出,剧里的两人可谓是赚足了观众眼泪,连主播第一次看时,也是没忍住被剧中的人物所打动。】

【历史上,这位天网首领曲兰颂死时才39岁,这个年纪也算是英年早逝了。在他死后,由他最看重的下手徐文之接过首领一职,组织那场刺杀的人也最终被神昭大帝一网打尽,而蒋明橖先是颓废了一段时间,后重新披甲上阵,开始疯狂征战四方。】

【曲兰颂死后的蒋明橖有多疯狂呢,据史书记载,他可三天奔袭千里,单骑闯敌营,连战不休,从千军万马中来去自如。曲兰颂最后给他的期愿既像祝福,也像诅咒。他就像真正的战神附体,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数年来,未偿一败。】

那般横刀跨马扫平疆场的人物令古古讲来语气里皆是向往和崇拜,试问谁还没个战无不胜的将军梦了呢?

古古也想啊,但这好似传说中的人物也不是谁想当就能当的。

【从东到西,从南到北,从沙漠到雪地,从荒原从塞北,但凡有他出现的地方,敌军无不被吓得闻风丧胆!】

【七年时间,他横扫了天下大半势力,但凡是大宸之民踏足之地,便是大宸国土。他一直带兵打到南方万里不见一处别国,直到地图上再也找不出一个敌国存在!那时,蒋明橖才放下手中战戟,彻底息战。】

【而他也从举国闻名的战神将军,一路荣升成了大宸历史上第一个异姓王——镇南王!手握兵权十万,有见帝不跪之权。】

不说蒋明橖自己了,就连景德帝、朝堂诸公就没有一个不惊讶的。

若说前头他们从古古口中单知道蒋明橖打仗厉害,那现在对方说的的这个成就真可称一句开国未有之了!

这般厉害的将帅之才,蒋明樘绝对是第一人!

【我们现代啊,有人就他为宸国打下多少疆土进行过一个简单的统计。

答案是,在蒋明橖打下的疆域上,再建立一个大宸也是绰绰有余。】

光幕底下人群发出惊呼。

“再建一个大宸?!”

“这得打下多少疆土啊!”

众人不敢置信,凭一个蒋明橖就能让大宸扩充到这般程度?

骇人听闻!

蒋家,蒋父此刻听到自己儿子的成就也是懵了,他儿子这么厉害???

也是如今,众人也才对蒋明橖的战功赫赫有了一个清楚的认知。

【可就是这样一个风光显赫的镇南王,手握无边权势,享世间极致尊荣,可他的心中却始终有一人不愿放下。】

古古允悲,感慨。

【请观看以下视频的粉丝自备好纸巾,接下来这一段视频可能会让你更加肝肠寸断,忍不住大哭。

主播已经提醒了,如果泪点低的建议先别看,等会儿听主播讲可能会好点儿。】

古古提醒完,随后身影消失在光幕中,取而代之的又是一段视频。

曲兰颂不是都死了吗?

那这后面还能发生什么事能令人更加悲伤?

【光幕上,最先印入人眼帘的是一座四四方方的庭院。

院中,屹立着一棵叶子发黄的梧桐树。

枯黄的梧桐树树叶落了一地,沾着露水湿湿的贴在地面,有两个下人正在拿着扫把打扫着。

其中一个出声问:“今早怎没见王爷从房里出来用膳?王爷昨日不是已经回朝了吗?难道夜里又出去打仗了?”

镇南王常年在外打仗,这些年除了打仗,还是打仗,没有一点儿别的爱好。有时候夜里就骑上马带兵出城去也是常事儿。

另一个扫地的下人闻言轻撇了他一眼,眼神上下打量着,面露疑惑,“你不是京都人士吧?”

“嗯,对,我是前年才搬来京都的。”

“原来如此啊,我就说京都怎么还有人不知道我们王爷习惯的。”

“嗯?这话怎么说?”

那人放下条帚,叹口气,“如今是天下太平了,无仗可打。可我们王爷啊,还有一件事儿得干,今儿怕是又挖坟去了。”

“挖坟?!!”

最开始发问的下人吓了一跳,怎么堂堂镇南王还有个如此新奇的爱好?

竟喜欢挖人坟墓???

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儿?!

那人脸上明明白白写着这句话。

另一人见此,笑了一声,“说是挖坟,其实也就扛着锄头和锹去那家坟前走一遭,次次天亮去,第二日天亮就回了。”

“啊?王爷这是为什么?又是要挖的哪家坟?”

听到这个问题,那个下人脸上的笑意浅了许多,声音缓缓的道。

“是曲家葬在京都的坟。”顿了顿,声音被压低,“其中就有前天网首领曲兰颂父亲的坟墓,唯他坟前被咱王爷去的次数最多。”

“咱们王爷每次打了胜仗回来,第二天总要去人家坟地里逛一圈儿,说是挖坟,可其实没动一粒土,第二天就又自己回来了。”

“起初啊,京都不少人都被咱王爷吓一跳,以为他真要挖人家坟,不少人给拦着。后来看咱王爷在人家坟前虽然闹的凶,但手上倒是也没真的动了人家坟,之后大家伙也就随他去了。”

毕竟劝不住啊,而且天下有几个敢一而再再而三的劝镇南王的?

都不要命了?

“如此反复过了有好些年吧,京都里头现在只要有人看见咱王爷扛着锄头和锹出去就知道,那指定又是要去挖人家坟去。可惜回回都是一身干净的回来。”

愣了好一会儿,那下人怔怔问,“咱王爷和那曲兰颂是有仇?”

什么样的深仇大恨,才能动不动总在他父亲坟前想着要挖坟啊?人家在里头真的还能躺的安心吗?

这个……

一道颀长的红衣身影自萧临渊身后的高处掠下,擦肩而过瞬间,萧临渊一伸手拉住那道人影。

而被他眼疾手快抓住的人原本做好大战一场的准备,没想到猝不及防被拽住,险些摔了个狗吃屎,正要生气,就见面前的那五只老虎竟是浑身毛发炸起,眼神惊惧,身体更是控制不住的发着抖。

“诶?”

“这是怎么回事?”

女人疑惑,同时不忘握紧随身的佩剑,生怕这些畜生暴起伤人。

可先前还满眼嗜血的老虎此刻竟像是感受到了什么可怕的威胁一样,瑟瑟发抖的趴伏在地上,不说吃人,连尾巴也是僵直的一动也不敢动,不知怎的,女人好像能在那兽瞳里看出人才有的惧怕和恐慌。

“它们怎么了?被我的声势吓到了?”

女人满心奇怪,戒备的一错不错的盯着面前的老虎,只小声对身后的萧临渊问道。

不应该啊,老虎这么不经吓的吗?

不管是她也好,还是树上的仆从也好,都未曾注意到在老虎扑上来的那一刻,萧临渊的眼神就变了,周身的气势也变得冷凝,深沉若海。

他可从来不是什么软弱可欺的冷宫小可怜儿。

他叫苏芙,本是现代的一名孤儿,长大后不幸发生意外车祸身亡,转生到一个修仙世界。

从一个默默无闻的穷小子,好不容易修炼到渡劫飞升的程度,只差一步就可成仙。

可惜最后死在雷劫之下,身死道消。

一睁眼,他发现自己又重生了,投胎到了慧妃的肚子里,成了萧临渊。

一身的灵力和修为都没了,只剩下神魂里还残余点儿力量,本想重新开始,奈何通过他刚来这世界时的几年实践,发现这方世界灵力枯竭的可怜,根本无法修行。

千年修为,一朝尽毁!

内心极度抓狂之后,苏芙开始摆烂。

反正他也活够了,不想挣扎了,爱咋咋滴,反正也不可能再逃离这个令人绝望和沮丧的世界。

但他虽摆烂,却不意味着现在连凡界一介灵智未开的普通老虎都能伤他!

动物对危险的感知要远超人类,当危险来临时,它们往往是最先觉察到的。

所以才在萧临渊刚泄露出一丝神魂里属于修仙者的威压时,面前的这群老虎才怕成这样。

“来人!还不快把这群老虎关回园子里去!伤了在场的宾客、伤了十一皇弟,看本殿不生剥了你们的皮!”

女人还是疑惑和戒备,七皇子的咆哮打破现场的安静。

他带人赶到,一声令下,许多的侍卫开始上前围捕老虎,在他身后还跟着其余几个皇子和一众宾客。

一群人或惊疑或诧异的看着面前恶虎惧人不敢上前的画面,纷纷只觉大开眼界。

他们向来只见过人怕老虎的,还没见过老虎被人吓退的。

只是,那令猛兽都心生惧意的人,到底是手持长剑的女人,还是女人身后那淡漠出尘的萧临渊呢?

“这位不是……南宫家的小姐?”

“她怎么在这儿?”

震惊过后,现场有人开始小声议论。

有人认出了女人的身份,好奇。

女眷在另一厅堂,按理说,不该与萧临渊遇上。

但两人不但遇上了,萧临渊还被她拔剑救了。

女人一身红色修身裙装,脚踏黑靴,手握长剑,头发被束成马尾坠在身后,秀眉红唇,眼若点星,俏丽的脸上不施粉黛,精简干练,像一朵盛开在冬日枝头的烈焰红梅,艳丽逼人。

偏她一开口就生生破坏了这幅皮囊的美。

只见她流气的对萧临渊吹了声口哨,调笑道:“哟,几日不见,小美人儿变成了大美人儿啊,险些叫我没认出来。好看,真是好看。”

她自己长得也不差,就是可惜生了张嘴。

萧临渊好像没听到她的调戏,表情不变,冷冷淡淡,不是很想理这人。

事实上,他们不是第一次见面,但是两次见面,这女人的开场白好像都差不多。

萧临渊真是怕了她当众调戏自己,正要准备闪人之时,听见身后传来六皇子压低的声线。

“苏芙!你再言辞无状,小心我去跟舅舅那里告你一状!”

在场之人没眼看,六皇子是恨不得自己没见过苏芙,但既然看见了又不能不管,只能无奈出言警告。

苏芙撇撇嘴,丝毫不把这个表哥的威胁放在眼里,收了剑缠在腰上,轻抬下巴,不以为意道:“要告状尽管告去,从小到大你告我状还少吗?顶多被阿爹打一顿。”

古古一脸无语,特别是看到评论区好多人都在刷着这个,更是无语凝壹。

【“这世界上哪儿来的仙?你们不会是想故意考主播文化功底吧?”】

【学过历史的都知道,神昭大帝最开始设立的传世阁二十八功臣,他们就对应天上的二十八星。封神之战你们不会不知道吧?】

评论区还有人继续刷着五花八门的问题,还有骂施漫雨和神昭大帝的人。

古古开始沉思:我这是引来了什么品种的粉丝?为什么这年头儿还有人骂神昭大帝的啊?

底下大宸国诸人闻言却是心里一跳,封神之战?

这四个字光从字面意义上看就不简单,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有问光幕封神之战的事的人,但通通被古古置之不理。

【还没讲到后面来呢,好奇封神之战的小伙伴不要着急哈,后面主播会讲到的。】

【好了,现在我们接着前面的讲。】

【我们前面讲到哪儿来着?紫宸殿中的众人心中好奇,更是有人时不时悄悄的朝殿门口望去。

能担得起那般评价的,可不是简单人物啊……

可没想到,出现在众人面前的,会是一个这般沉默寡淡的少年。

少年今年正好十五,这是他第一次出现在朝臣面前,可不管是身高还是骨架,都比同龄人要瘦小的多。

一身素白磨边儿的长衫,面容苍白,身形瘦弱,单薄脆弱的好似一根芦苇杆儿,风一吹就倒。

此刻在殿前微微垂目站着,没叫人瞧出一点儿皇帝该有的气势,倒显得有几分柔顺、不争、甚至是木讷。

和殿中众人一样,坐在龙椅上的景德帝这么多年来也是第一次见到自己这个儿子,打量了一番,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受,像是陌生、又像恨。

“是你下毒暗害了十二?”

景德帝声音不辨喜怒,底下睑着眼皮的萧临渊在顿了一下后,轻轻的回应,“嗯,是。”

他承认了。

殿中人不觉意外。

“可孤派人查了,下毒之人并不是你。”

哦对,我们说完施漫雨,下面我就给大家讲讲被后世诸朝笑话了近千年的大宸第一丑闻——五王美人恩之死。】

丑闻?五王?

这个数字实在太有指向意味了,不会说的是五皇子吧?

这一刻,无论是宫里,还是宫外,朝臣还是皇室都在心里浮现出同一个人选来。

千万别是他们想的那样,不然那也太丢人。

【哈哈,都说最难消受美人恩,在景德年间啊,景德帝十二位皇子当中,就有一位十分喜好美色的皇子。】

五皇子府,听到光幕这个形容他就感觉可能等会儿说的就是自己。

但总感觉,不是什么好话的样子。

看光幕中人那笑吟吟的样子,明显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古古一开口,直接坐实了许多人心中的猜想:

【他就是景德帝第五子,萧珲。】

一个跌咧,五皇子险些摔在地上,好在身边人扶了他一把。

完了,大宸第一丑闻竟是我自己,父皇怕是会杀了他吧?

萧珲欲哭无泪。

【这位皇子该怎么说呢,平生实在没有可圈可点之处,唯一幸运的大概就是正巧躲过了竞争激烈的王位之争。】

【不幸的是,他是他那帮兄弟里死得最早、还死得最窝囊的一个。】

【因为早死,后来的王位之争也没他什么事了。】

古古摊手手。

早死的五皇子:我谢谢你啊,这算哪门子的幸运?

而大宸各处,已有不少人笑喷出来。

不同于讲解施漫雨故事时的严肃认真,现在光幕中的人就像是信口闲聊,气氛放松了许多。

【他的死啊,其实说起来很简单,但又不那么简单。】

【为什么呢?因为他死的时机太巧了。】

【景德三十八年,景德帝突然病重,太子被废,然奇怪的是景德帝并没有马上立二皇子为储君。太子被废后,那时的大宸就没有储君了。】

【景德帝这场突如其来的病来得很奇怪,不出一年就死了,太子被废的缘由更奇怪,史书上写的是由于太子侍疾中途打了个盹儿,没有及时听到景德帝的吩咐,于是被废。

这也太儿戏了,就因为一个小小的疏忽就废太子?】

【这未免有些说不过去吧。】

【真相如何,我们现代也没人知道,各种猜想倒是层出不穷,主播在这儿就不误导大家了。】

【总之,事情的重点在景德帝刚驾崩那会儿,太子和二皇子就各自带兵入宫争起了皇位。】

【相信有些人都知道,四皇子和五皇子是太子一派的人,那时都到了太子和二皇子争皇位的关键时期了,该到场的人总该到场吧,但五皇子他就缺席了。】

再见光幕中那人脸上熟悉又古怪的笑,五皇子萧珲总觉得心中的预感不是那么好。

【他去哪儿了呢?当太子和二皇子两方的人马在皇宫为了皇位打得热火朝天的时候,他去了青楼逍遥快活。】

太子:“……”

二皇子:“……”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你的恩人贪污受贿、为非作歹,甚至草菅人命,这个时候,你发现了他的恶行,你会不会举报他?】

【你若举报他,你是还了世间真相,可你在他人眼中也成了恩将仇报之人,甚至自己内心还会受到谴责;可若是你不举报他,那你就是纵容他犯罪,甚至可以说是同流合污。这个时候你怎么办?】

光幕底下所有人陷入沉默,他们都被古古犀利的发问给难住了。

设身处地的想,当他们真碰上这类事情的时候,有几个会不心生为难呢?

帮不帮都是两难之境。

看着评论区空荡荡一片,古古也知道自己的问题没有人能回答。

于是他笑笑,道:【这就是世家难除,势力庞大的原因!再加上古时重子嗣,很可能一对父母就有三五七八个孩子,等到这些孩子长成大人后,又会继续生孩子。

一生二,二生四,四生八,家族的人口只会越来越多。

对于穷人来说可能生多少孩子要看家境,但对于那些根本不缺吃喝的贵族们来讲,子嗣多恰好是使家族延绵不绝、实力壮大的一大助力。家族中一人出事,就势必会有人来助,一个帮一个,可能你原本想杀的只有他一个人,可到最后,你发现若要杀这一人,就必须要把他身后无穷的人也一起杀掉。那这多出来的无数人你杀是不杀?】

【哪个国家、哪个朝代没有法度?

但这些法度能管的只是大多数人,总有少数人他们的权利大于法律,所以才总会有那么多冤案和不平事的出现。】

古古双手交握置于面前的桌上,嘴角是自信而从容的笑。

没看到‘萧恒’的回复古古还特地等了几秒,最后发现这人除了最开始蹦出一句,现在竟然不作声了。

他疑惑。

“萧恒?你还在线吗?”

光幕底下的萧恒正若有所思的想着古古的话,闻言,回过神来抬头,“听得见。”

但和从前一样,每次光幕开播,一人只有一次与光幕中人对话的机会,所以理所当然的,萧恒的回答并没有被古古看到。

他皱眉疑惑了一会儿,最后决定还是把这个问题回答完算了。

他接着道。

【针对以上三点,神昭大帝自有方法解决。

第一、穷者代代穷,贵者自出生便是显贵;越穷越无法掌握变得富强的途径,没有变富的途径就只能一直穷下去,祖祖辈辈、代代人读不起书。这看似是个无解的死循环,但也并不是没有办法解决。】

“要如何解决?单靠一个科考制?”

无数人感到疑惑,一边聚精会神的听着光幕中人言语,一边趁着间隙和周围人讨论。

【神昭大帝登基第二年推行科考制,当时来应试的人并不多,因为那时有学问的人仍大多出自世族,而这些人要当官只要拖人找个关系总有官做,根本不屑什么科考制。对他们来说,当官仍是一种很容易的事,有人脉关系就行;

但没关系,我们接着往后看。

神昭大帝登基第四年,他不惜花重金投入三州之地,分别在青槐济三州大设学堂,普及文化教育,请了无数文人武者为师开办经数礼乐骑射等课程,势让那三州之地的所有百姓家中年满五岁的孩童皆可免费入学学习十年!且不分男女,不问出身,不收取分文学费,若十年之后还想再继续深学下去,才需个人自费。

并且,还有专门针对大字不识一个的年长者的识字教育,上到八十岁老翁,下到几岁孩童,有空就能去学堂听两句,并不强求,不求学问多深,只为让那三州之地的所有百姓,每个人至少都有一次接触书籍的机会,都有一个读书改变命运的可能!

而非被逼着在命运面前低头,生来是如何,一生也只能如何,这样的命运太不公平了!】

“呜呜……”

这一刻,无数平民百姓眼中涌起了热泪,更有甚者泣不成声。

【也许有人要说了,这么大肆提倡文风,田的地没人种怎么办?

穷人家的孩子哪里能长到十五仍只顾学习,家里少了他们一份劳作,一家人的生活只会更困难,吃饭都吃不起了,还读什么书?】

古古义正言辞。

【这种担心当然不是多余的,所以也要想办法解决。

这一块儿呢,就涉及到了民生问题上,如何改善百姓的生活?

怎么才能让百姓家中变得更富有?

哪怕是家里所有孩子都去学习了也不耽误一家人的吃饭问题?

这就离不开朝庭的经济发展了,一个国家的强大并不能只靠某一项决策,而是要多方结合,国强则民强,国富则民富。】

古古笑道:【神昭大帝是个很英明的皇帝。他并不只单单看重文化教育,还重农业、工业、以及商道、法律、甚至是科学、物理等等等等,但凡是对国家发展有利的东西,他都能不拘一格做到知人善用、全面发展。】

【这个担心在当时由朝中在农业和商业方面上推出的改革令就能消除大半隐患,并不成问题。】

【至于这其中诸多的政令改动那要是详细说,怕是再说个三天天夜都介绍不完,随着后面我们对神昭年间历史的逐步深入,相信屏幕前的小伙伴们也能对那段辉煌盛世心里有所想象了,在此咱们暂时就先跳过。】

“如此重要之事,怎能一言带过?”

“快说啊!是何种于国有利的政策!”

“……”

酒楼中,不知多少忠君爱国之士愤慨。

这简直跟一说到重要的点儿上就跳过一样,气的人直想揍光幕上的人一顿。

【提高百姓的文化程度是很有必要的一件事,如果知识只能掌握在少数人手里,那总有一天,你所学的知识也终究会消亡,不复存在。】

【文化是需要传承的,也是需要传播的。神昭大帝提出这项举措时,有很多人反对,但最终他还是力排众议做成了。最开始是三州之地,再然后是全大宸,全天下,乃至所有生活在大宸国土上的百姓,他们的子孙后代永远享受这项政策。】

【在这其中,自然少不了诸多困难,比如一开始的,没有足够的书籍怎么办?

神昭大帝手下能人无数,有着天工之称的荆越,他发明的墨格印刷术以及白楠纸,这两项伟大的发明可一夜之间造书成册上万卷,何愁天下学子无书可读?】

【文圣元鸿门人弟子三千,个个秉承师德,罗布大宸,无私传授一身学问于天下学子,堪称圣者仁心,何愁天下学子无师可教?】

“一夜造万卷书?!!”

“墨格印刷术、白楠纸?!这是如何做出来的?”

这是何种仙术?

“荆越是谁?!!身在何处?”

有人在问,也有人激动。

“文圣!文圣啊!!”

“元鸿,难不成是徐州那个?”

“元师竟得成圣之名?!着实令人震惊!”

在大宸,诸多文人知道元鸿这位鼎鼎有名的名士,但荆越这个名字实属陌生,此刻二人的名字几乎是一瞬间便引爆了天下无数人的讨论。

“先生,您成就文圣之名了!”

某地的学院后山的空地上,一众弟子看着上首讲经的老者很是激动。

元鸿先生正是他们的老师!

他们的老师是文圣啊!圣人之称,古来几人有之?

他们亦与有荣焉。

可坐在他们前面小案后的老者,只是看着天上的光幕慢慢的捊动着自己的胡须,儒雅温和的脸上带着点点沉思,疑惑,“会不会是同名?”

但有元鸿的许多弟子问了,古古如实回道,“是出身徐州的文盛学院的元鸿。”

这下答案被证实了。

文圣之称确实让元鸿惊讶,可他此刻脑中想的更多的却是光幕中人提到的让天下之人皆有书可读此项壮举的意义。

他叹了口气,“比起老夫文圣的称呼,为师却更想知道,神昭大帝是否最后真的让天下之民都能读上书了?”

元鸿先生的一声叹息让诸弟子冷静下来,相互看了看,忍不住感到惭愧,拱手行礼。

“弟子多不及老师矣。”

话说到这里,有大多数世族坐不住了。

他们不光老底被人掀了,再让光幕中人说下去,怕是他们世家真要完……

“闭嘴!妖人何以妖言惑众,乱我大宸社稷!”

各种让古古闭嘴的言论颇出,古古皱眉疑惑的看了一会儿,但想了想,只觉得这届网友演员的素养真高,真是时时刻刻不忘自己的人设。

但直播到这儿也有两个多小时了,古古也有些口渴,只想尽快播完休息,就不配合演出了,他清了清嗓子。

【这项天下人免费入学的政策执行下去后,对世家的打击是巨大的。

初时他们还能对科举制不屑一顾,可等到十年、二十年后,他们就不得不面临一个艰难的处境——哪怕他们当中有些人生得金尊玉贵,可要当官也得和天下考生同台竞争!能者居上!】

【一个家族上去了,另一个家族就会没落。久而久之,原本的那些大世族也就不成问题。】

“可新旧交替,没了老世族的阻碍,再过几百年那些新兴势力也终会再度成为顽疾。”

谢二摇着玉骨扇,轻描淡写的轻声道。

和他一起鬼混的年轻公子们哪怕不成器,也不蠢,自然也是懂这个道理。

“要想清除世族势力,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有人笑。

古古竖起两根手指,接着讲第二点。

【第二,土地问题。

封建社会,有人当官或是立了功皇帝有时就会封赏给他们土地,有封地和食邑的说法。但这其实是为自身埋下祸根。】

【为什么这么说呢?】

古古解释:【因为你当不了一万年的皇帝,但只要那一户人家没有犯大错,土地没有被收回,那块土地过一万年也还是他们家的,后代皇帝也没办法收回。这就牵扯到大宸爵位的世袭制和古时人们重家族传承这一点上了。】

【除非重拳出击,否则很难一举收回土地。】

【但这一顽疾,在神昭大帝这一位帝王手上彻底被中断,后续也不再成为问题。】

景德帝思考的很投入,闻言忍不住屏气凝神仔细听,生怕错过古古的一字一句。

大宸众人:“哈哈哈哈……”

景德帝:我竟有如此儿子?到底是该骂他不长心,还是该骂他脑残?

我了个西皮!这是什么人间奇葩啊!

就在大宸中人乐不可支的时候,古古话锋一转,脸上的笑容更显神秘。

【二皇子成功登上皇位,终于想起这位缺席的五皇子,他派人前去寻找,最终在一间青楼的床上找到死于马上疯的五皇子,可听到手下禀明他的死因的时候,连二皇子自己也被吓了一跳。】?

“有什么好后悔的?”

她上前一步,笑得灿烂。

“现在该后悔的,是他们了。”

“请——”

“吾神众!”

“随我——”

“踏平天狱!!”

特么的,不干了!

掀桌子了!

第 43 章 43-愿君万里,尽为坦途!(营养液三更)

“踏平天狱?”

刚来到A卷的宁渊,听到苏芙这嚣张的话反而笑了。

真以为干掉四队和二队,她就无敌了?

现在无数镇守使大军尽数听命于他,密密麻麻的身影已经将整片区域包围。

宁渊站在高处,俯视着那渺小的身影,眼中尽是不屑。

“苏芙,你是不是对自己的处境,有什么误解?”景德帝微微眯起眼睛,盯着下方那道瘦削的身影,声音压低,“你何故替人顶罪?”

萧临渊下意识抬头看了上首的人一眼,心中微诧,又飞快的低下头去。

不对劲儿,从出地牢开始,萧临渊就发现一路走来路过的宫人看自己的眼神起了变化,包括他进到殿中,殿中诸臣看自己的眼神也与外面那些人相差无异。

包括现在景德帝的一系列问话,冥冥中,好像有什么地方超出了萧临渊的预料。

他在心中思索着,面上看着却更像在发呆,上首的景德帝没有那么好的耐性,见人不说话,皱眉,再度问。

“为何不答?孤在问你话。”

这次的语气明显带了点不快。

萧临渊还没搞明白这些人产生变化的原因,眼下不得不作出回应。

“我确实给十二皇子下了药,先前陛下不是已经查到人证和物证了吗,难道说,除了我,还有人要毒害十二皇子?”

“呵……”女孩听到女人短促的笑了声,她不确定是不是错觉,当她抬起头去看,苏芙还是一副臭脸。

苏芙是真不会养孩子,她自己泡冰水里没事,小孩待久了只会四肢僵硬,一场感冒在所难免。

最好的方式是立刻把戴熙安喊起来,让她把臭小孩抓走,喝点预防药,或者干脆提前打一针。

但苏芙完全放任西德尼的一切行为,严格遵守了她一贯以来的作风。

等西德尼迷迷糊糊觉得自己快冷晕过去时,她听到女人开口。

“你到底像谁呢……”

声音低得像是幻觉。

西德尼含糊说:“我当然像爸爸……”

女人没回答了。

“西德尼可真是个好养的小孩。”系统感叹,“完全不用费心,说话又好听。”

苏芙也感叹:“是啊,比我就差那么一点了。”

系统:“……”

它略带无语,但是参考「苏芙」是怎么从卢锡安诺身边活到现在的,好像这句话也没错?

“不止长相,她跟她爹在其她方面也挺像的。”苏芙又说,“你别说,她爬进来抱紧我的时候,我有点幻视她爹小时候了。”

系统惊恐得要命:“您也要弄死西德尼吗?”

苏芙:“……”

想让系统懂什么叫人文情怀,确实是一种奢侈。

苏芙想不想弄死西德尼姑且不提,这小孩快把自己给作死了。

苏芙完全没当爸爸的自觉,她在冰水里镇定神经的影响,小孩愿意陪着,那就让她陪。

大概泡了两个小时冰水,苏芙觉得差不多了,慢悠悠从浴缸起身,把西德尼抱去客厅。

戴熙安紧张了一整晚,天快亮了才睡着,被闹铃喊醒后睡眼惺忪走出房门,看到苏芙怀里抱着个面无血色的小孩,顿时瞌睡都被吓飞了。

又一看苏芙恢复正常的脸色,戴熙安麻木之余顿感窒息。

死了三天的尸体可能也就西德尼现在这个硬度吧。她绝望地想。

“我不知道多久能回,西德尼就交给你了。”苏芙直接当起了甩手掌柜。

出门前,她破天荒多说了句:“下层区的孩子没那么好杀。”

戴熙安:……

这个人是怎么做到的?愣是把安慰的话说出了恐吓的感觉。

离开房子后,人造鸟依旧无忧无虑在树枝间乱窜,排队上车的孩子一一跟父母告别。

外界的动乱似乎与这个社区无关,哪怕已经乱成一团,这里还是一副岁月静好的悠闲模样。

事情其实非常棘手。

这几个月,卢锡安诺窝在上层区清点势力,苏芙工作之余窝在家带孩子,唯独唐崎在筹谋正事,冷不丁清扫了下层十三区和三十二区。

卢锡安诺在下层区的布置几乎垮了大半。

监视站点和其她能放在面上的机构不同,它是卢锡安诺掌控下层区的中枢,两个中枢在同一时间瞬间瘫痪,这意味着什么?

昨天下午,卢锡安诺得知消息后,立刻召集了所有知情人员,包括特意在工作之余抽出空,思考晚上要给隔壁小姑娘送什么生日礼物的苏芙。

能接触到监视站点的人,地位不会低,平时也都是上层区呼风唤雨的存在。

但她们只敢等在埃斯波西托大楼下,看到苏芙的身影后才松了口气,一股脑围上来,想从她嘴里试探出卢锡安诺的情况。

还能有什么情况,怒不可遏呗。

“火气堪比当初知道她爹认定的继承人不是自己。”系统说,“想不通啊,小卢想不通。”

苏芙诧异:“你现在叫小卢叫得好顺口。”

系统已经完全不介意措辞了,眼看剧情节点逼近,迅速调整自己作为系统的职业素养。

哎,和苏芙一起养小孩养太久,检索记录里全是“文盲小孩的教育怎么解决”、“十二岁女孩从小泡妞是好是坏”、“放养的利与弊”。

突然切换工作模式,还挺不习惯。

“对监视站点的扫荡是全文的转折,唐崎一转攻势,开始逐渐把小卢按在地上摩擦!”

“那我得赶紧找个机会暂时‘退休’。”苏芙琢磨,“不然我还真想不出来,「苏芙」不在明面上翻脸,小卢到底要怎么输。”

看着和她一同步入电梯的干部,她若有所思。

“这些人……似乎也挺能干的,这几个月和小卢一起建功立业,要不也和我一起‘退休’得了。”

系统:“您……要大开杀戒了吗?”

它语重心长劝道:“还是得留两个,不然以后没人给您干活。”

苏芙失笑:“我又不是小卢。”

系统想想也是,它已经习惯了宿主心里憋着坏……心里憋着高瞻远瞩不说的作风,只是在电梯上升的时候提醒。

“咱们「物理学神兽」还在呢,您看情况一定记得要用!”

苏芙倒没什么怕的,只是感叹:“看来今晚是来不及赶回去给布蕾过生日了。”

卢锡安诺喊人的时候说是会议,说白了就是查杀叛徒。

在吉夫斯抓不出端倪的情况下,她的方式也变得愈发原始凶狠。

每个人都面色煞白,不敢看主座上浅笑的金发女人,生怕自己一眼瞥去,全家的命就没了。

和多方的联络一直在持续,卢锡安诺杀了三个跟着自己很久的老人,还不够,她不停叹气,蹲下身,望着战战兢兢的青年。

“你有什么见解,和我分享一下?”

“我……我不知道……”

卢锡安诺揪住她的衣领,把她拖去落地窗边,让吉夫斯解除边缘限制。

只是瞬间,青年耳后风声呼啸,直接从数百米高空摔了下去,血骨和炸开的机械电缆混成一团看不清的肉泥。

等卢锡安诺的目光如毒蛇般缓缓盯向下一个人时,苏芙站了出来。

之前四个被宰的都是已经干完活,后续用不上的,现在这位是负责各处人事安排,可不能死了。

“要怎么处理?”她问。

“怎么处理……?”卢锡安诺语调轻佻,笑了笑,干脆转移了火力,“对,我还没问过你,上次你见唐崎的时候,你觉得她知道监视点的事么?”

苏芙没回答,看来的眼神里带上了令卢锡安诺烦躁的东西。

“是回答不了,还是不敢回答?”

苏芙还是不说话,视线一如往昔。

卢锡安诺的笑也挂不住了。

这是在谴责谁?自己不该清算监视点的事吗?

这几个月自己对她也算放任,几乎算是在哄,苏芙也没和之前一样让她心烦,卢锡安诺以为之前的事已经过去了。

苏芙是不是真的觉得,因为自己有点用,就能一次又一次对她甩脸色?!

卢锡安诺随性惯了,把苏芙为了西德尼的退让全归于自己的宽容。

成年后她就没克制过哪怕一次,气恼后压根不管其她,直接让吉夫斯启动了嵌进苏芙身体里的设备。

但看着不受控制蜷缩在地上冒冷汗的女人,卢锡安诺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畅快。

“滚起来。”她把苏芙从地上拽起来,说,“我知道你不痛,别和我玩这套。”

苏芙张了张嘴,薄唇还在颤栗:“就……就当是我透露给唐崎的。”

她说,“我去解决……解决这件事……其她人没做错……什么……”

“哈,伟大的苏芙。”卢锡安诺攥紧了拳。

她的心脏在狂跳,一股冲动让她现在立刻闭嘴,她的话会导致某些无法挽回的结果。

但卢锡安诺依旧听到自己刻意放缓的刻薄的威胁。

“我不催你,亲爱的,我总是对你充满了耐心。你不用担心西德尼,十二岁的孩子很好养,跟你当初一样,对吧?”

苏芙的脸色白得几乎透明,不知道是因为设备刺激还是其她。

她撑着桌边想站稳,手一晃撞到了装有电子相片的相框。

相框摔在地上,就像这几个月安稳如梦幻般的生活一样,四分五裂。

苏芙敛下眼,汗涔涔的睫毛盖住了猩红眼瞳。

她好像应了声“好”,又好像虚弱得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果然如此。

萧临渊听到景德帝发出冷笑,“你这是铁了心要领这个罪啊。”

像是嘲讽,又像是讽刺。

景德帝的语气不对,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萧临渊微微皱起眉尖,心头的疑惑更重,视线撇向四周静默不语的几位臣子,他们的表情也给了他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他们看自己做什么?

【御史问施漫雨,她是怎么和神昭大帝认识时,从施漫雨的口中得知了当年萧临渊被人暗害进青楼的事。

当年她不忍一个好好的少年被人害成这样,还要丢了性命,于是她出手救下萧临渊。】

古古有模有样的推了推眼镜,很有学究的气质。

【我们来看一下史书上有关于这段是怎么描述的。】

光幕上,泛黄的书页徐徐展开,众人清楚的看到其上的文字。

灵霄省,首位华夏神明神眷者,苏芙!

这时,忽然有人轻声念起了曾看到过的一首祝词:

“今日,神器降世,昭告天地。”

“此后,汝受吾庇护,护佑一生。”

“愿君立于九天——”

“万里云月,尽为坦途!”

最后一个字落下时,天空中的金蝶突然齐齐一振,洒落的星辉如瀑布般倾泻而下。

来了!

第 44 章 44-如意如意,顺汝心意

倾泻而下的金色星辉,于半空中凝滞,瞬间化作无数道金色的丝线交织在一起。

随着丝线的编织,光幕中央,渐渐勾勒出一个修长的轮廓。

那轮廓初时模糊,如同蒙着一层薄纱,但很快变得清晰起来。

“那是……棒子?!”林明熙一下子就猜出来了,棒子?

那肯定是老大使用过的武器神技金箍棒了!

金箍棒还未完全显形,地面就已经开始龟裂下沉,仿佛承受了极大的压力一样,地上散落的青铜残骸也在这股重力下纷纷化为齑粉。

很快,光幕中,那神器也终于显露出最终的形态——

阳光晴好,宾客满堂。

七皇子庶妃之女办百日宴这天,七皇子府门前人满为患,马车更是从街头挤到巷尾,严重堵塞。

按理说,只是侧妃之女不该如此大办,但既然七皇子请了,至少该随份礼。

喜帖就送到京都各大人物手上,许多人原本也是这样打算,算给足七皇子面子。

但突然不知从谁处传出一小道消息——那位刚从地牢放出来的十一皇子也会去。

诶?手术大概进行了十来个小时,期间麻醉剂失效了几次,女人没有痛觉,但神经反射依旧存在。

她在环形仓中爆发了极其恐怖的力量,下意识挣脱桎梏,反倒让自己身上平添不少狰狞伤口。

于是苏芙又不得不在治疗舱里多躺了会儿。

等她离开手术室,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

苏芙没急着替卢锡安诺干活,先去埃斯波西托医疗部接走了戴熙安。

戴熙安的伤势很重,她被拔掉了所有牙齿,肋骨断裂刺入内脏,双腿胫骨横断。

在从唐崎手里拿到密码前,埃斯波西托不会使用赛博格。原本用机械替换器官就能完成的治疗,仅让治疗舱和纳米机器人来操作,所花费的时间不比苏芙的手术少。

并且非常痛苦,甚至能算是折磨。

苏芙接她的时候,生理上完好无损的戴熙安在轮椅上根本站不起来。

只穿着宽松白色长裙,不施粉黛,戴熙安眼神失焦涣散,浑身颤抖,看上去比她ID信息上的年龄要小不少。

苏芙绕到她身后,从护工手里接过轮椅推手。

“回家吧。”

“您没有家。”系统再度提醒,“您要把戴熙安带埃斯波西托老宅吗?”

苏芙看得很开:“戴熙安在上层区有没有房子?”

系统:“有几处。”戴熙安把西德尼安置在十八区有她的道理。

十八区是苏芙的“老家”,也是唐崎所有试图联合的下层区中唯一一个哪怕不受监控站监视,也不会表露态度的地方。

因为苏芙偶尔会十八区驻留。

实际上,因为卢锡安诺的任务,「苏芙」平等地在每个区扮演死神,不加偏倚。

但其她区歇脚的地方难找。

她不能直接去监视站,那样很容易暴露卢锡安诺的布置,随便找地方休息的结果她也品尝过了,其她几个家族浑水摸鱼的杀手一茬接一茬,压根不给人阖眼休息的功夫。

简单思索后,苏芙选了熟点的地段落脚。

别的不说,十几年不变的地段让苏芙处理杀手的效率变高,以此省出睡眠时间。

也让苏芙和十八区的人达成某种默契——那些被弄死的尸体要不要拆了去卖都随便你们,黑灯瞎火环境正好,我们各过各的,谁也别妨碍谁。

一时间,十八区靠着义肢和器官交易,愣是流露出了几分蒸蒸日上的势头。

这也算是一种上层对下层的反哺……吧。

等到卢锡安诺召回苏芙,把其余家族解决得差不多,正式和唐崎对上,十八区虽赚不到外快,居然也作为「中立地带」勉强收获了平稳。

西德尼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的。

有戴熙安时刻盯着上层动作,小孩自己平时也能出去翻翻尸体,挖点义眼拿去换资源。

明明编号靠后,但十八区的生活条件比八区不知道好了多少。

在苏芙带西德尼去黑市的途中,她也发现了这孩子顶着一张卢锡安诺的脸,依旧能活得有滋有味的另一重大原因了。

“金发蓝眼是什么新的潮流吗?还是说我做了手术之后眼睛不好使了?”

苏芙问系统,“怎么一路上不管是刀疤壮汉还是金刚老妪,一个二个都整这造型……咱们十八区大胆又时尚?”

系统也纳闷,开始查询背景资料。

在苏芙补全设定后,原先作者没写的相关背景也会随之补足,几百万字的小说,光是补充的背景,字数都翻了几倍。

查找关键字后,系统很快有了结论。

“您以前连轴转,发烧差点把命烧没,那时候放跑过一个金发蓝眼的杀手,她走之前还捅了您两刀。”

它把那段背景故事指给苏芙看,“卢锡安诺问您怎么回事,您说对方金发晃眼,您愣神了。”

“……好恶心的说法,我怎么不直接说我人快病没了?”

“当时卢锡安诺情绪很不稳定,吉夫斯就是在那个时期被她做成AI,您不想成为第二个AI。”

这好像也不算撒谎。苏芙琢磨着。

发烧到意识模糊和因为和卢锡安诺相同特征看晃眼,原因不同,结果一样。

“卢锡安诺还挺高兴……总之,一开始是十八区觉得金发蓝眼在您手底下的存活率会高些,后来以讹传讹,逐渐成了这里的风俗。”

苏芙:“……”

神她妈风俗。

到了黑市,原本阴沉压抑的金发凶残人士看到苏芙后店也不要了,正在做手术的客人也不管了,撒腿就跑。

兵荒马乱只持续了几秒,等苏芙把西德尼放下来,偌大的黑市只剩下某些仪器滴滴作响的动静。

要苏芙说,唐崎也别急着向上层区发起冲锋了,下层区各层差距拉开太大,整合也费劲。

她看十八区的结构就很好,每个人都活得挺有干劲,要不先普及推广一下呢?

“找找有没有黑色染发膏之类的,还有瞳色膜……我记得是叫这个?来两片红色。”

“您真的要养儿子吗?”

系统按照宿主要求开始搜刮,但怎么也想不通,“主线里没有西德尼的出场机会,您带着她还容易被卢锡安诺盯上。她现在绝对在监视您的一举一动……”

苏芙找到了半支染发药剂,蹲下身,花束放地上,染发药摊开在手中,摆在西德尼面前。

西德尼皱巴着脸,想说什么,被苏芙捂住嘴。

“上层区不需要没用的东西,这是我来接你的前提。”

她说,“当然,你没得选,除了我,没人希望你存在在这个世上。”

西德尼眼睛瞪大,瞳孔抖动。她长得好看,摆出比之前还可怜的模样,谁看了都会动容——苏芙显然不在此列。

意识到女人不是自己那点演技能触动的,西德尼突然变了表情,像小猫那样恶狠狠一口咬上苏芙捂她嘴的掌心,苏芙不放手,哪怕咬得自己满嘴血腥她也不松口。

苏芙只是用冷漠的眼神看着她。

西德尼不甘心,开始挣扎,还是败在了苏芙的冷硬下。

她发觉自己的力量只是蚍蜉撼树,又想重新装乖,但被盯得下不来台,涨红着脸松了口。

“爸、爸爸……”

“嗯。”

西德尼乖乖接过了染发剂。

下层区没好东西,药剂涂在头发上变色很快,一旦接触皮肤便像硫酸遇水一样,在皮肤表面烫出泛红白点,还冒着很淡的白气。

西德尼用余光打量苏芙,咬牙把自己的一头金发全部染黑,又往眼睛里戳进脏兮兮的瞳色膜。

她很能忍,全程一声不吭。

好看的小孩变得破破烂烂的,系统都有些不忍心了。

“西德尼好像不太喜欢有爸爸……”

苏芙反问:“我也没有父母,为什么,也是因为是不喜欢吗?”

系统:“……”

“因为我最好别有父母。”

苏芙用了系统也能听懂的解释。

“卢锡安诺不会允许我有除她以外能回去的地方,哪怕我有,她也会帮我处理掉。站在作者的角度,干脆给我孤儿的身份省事。”

“当戴熙安把她名字写给我的那刻起,我就必须找到她,因为她太有用了。我思考了很久,要给她什么不参与主线剧情,又能被我利用的身份。她先帮我想好了,那我为什么不答应?”

系统:“……”

苏芙又说:“《霓光之冕》不就是这么一本小说吗?作者只在重要角色上发力,我算是写不下去快烂尾了所以才拎出来的边缘角色,西德尼更是连边缘角色都算不上。”

“她的出现会让卢锡安诺的剧情线变的繁杂,所以连作者也把她放弃了,是字面意义的没人希望她出现在这个世界上。”

苏芙随手抽来旁边的破布,原先是拿来擦拭器械机油的,现在被用来给西德尼擦脑袋。

女人的动作意外地轻柔。

“被拽入权利的漩涡,她没有活路。就像你说的,她会消失于某场意外,毕竟不进入主线的最省事方式就是干脆不要存在。”

“只有我能帮她。”她对系统说。

系统想起了之前宿主在十八区的异常,也是因边缘角色产生的。

后来宿主说她那时心情不太好。

宿主还说,它偶尔的发言很没情商。

终于把前因后果串联起来,系统非常惭愧,连为自己辩解的话都说不出来。

放下破布,西德尼低头看了眼被药水腐蚀得不成样的双手,还是冲苏芙露出一个假假的笑,还主动把地上的花捡了起来,帮女人抱着。

“只有我能救她。”

苏芙站起来,牵起小孩的手,“边缘角色也有边缘角色的活法,她看起来不想死,那就先活着吧。带回去让戴熙安养着,也不费事。”

“我也只能为她做这么点了。”

下层区没有阳光一说,破烂照明灯边上堆着撞死的细虫,越靠近车站灯越亮,羸白光线将一大一小两人在地上拖出模糊影子。

系统一路都深受触动,等苏芙靠卢锡安诺给的权限把小孩带上列车后才听到宿主又说。

“而且,要是我不管西德尼,依戴熙安的本事,还得给我搞来新的‘赠品’,”

苏芙叹气,“同伙太能干也是一种烦恼啊。”

系统:“……”

哦!

“现在是我的了。”苏芙让系统挑选环境最好的一处,调出地点,也不乘车,沿行道推着轮椅往前走。

抵达地址的时候几近黄昏,太阳早早被高耸建筑吞没,只在这一时间,霓光也污染不了昏黄。

系统选的是很常规的住址,配套设施齐全,上层区中产花几十年就能拿出首付,接着再继续干几十年来偿还贷款。

因为产权有一百来年,姑且能说一句划算。

现在正是人流最密集的时刻,戴熙安脸上还带着泪痕,从人群中呆呆看着落日的方向。

社区配备的仿生人贴心上前,关怀道:“女士,您需要帮助吗?”

“不需要。”有系统的底层密码,苏芙两三下开了门,推着戴熙安进了门。

耳骨震动了两下,是管家吉夫斯发来的消息,卢锡安诺把十来项任务甩给了她。

苏芙没管,开了灯,把戴熙安抱上沙发,自己去书房翻箱倒柜找出本子和笔,坐到她面前。

「你可以去找唐崎。」苏芙被植入的设备有监听功能,她在纸上写。

戴熙安攥着本子,又抱在怀里,嘴唇翕动,最后开口。

“您会死的。”

“每个人都会死。”

“您想要什么呢?”

“卢锡承诺给我的那些。”

戴熙安颤抖着,从苏芙手里拿过笔,在本子上歪歪扭扭写下一行字。

「您想要成为卢锡安诺吗?」

女人坐得直,手指自然放松,由于之前的手术偶尔会不自觉蜷缩抽动。戴熙安不清苏她在面对卢锡安诺时候是什么表情,但一定不像现在这样。

她的双眼跟本没有聚焦,没有看本子上的那行字,没有看戴熙安,她的眼里没有这些于她而言无足轻重的东西。

在戴熙安的注视下,苏芙突兀勾起了嘴角。

在这个瞬间,女人发生了脱胎换骨般的变化。

在戴熙安面前的完全是另外一个人了,那张脸被浅笑统治,瞳孔深处飘忽的猩红带着惊心动魄的绚丽,没人能从她的目光下挪开眼,好像灵魂都快被吞噬进去。

戴熙安完全无法将她的表情和“笑容”一词联系起来,她看不到任何喜悦,或是卢锡安诺常有的嘲弄。

她甚至不理解什么是“笑容”,只是觉得自己现在该笑,所以笑了,用来回答纸上的问题。

是或不是都不再重要,她表示出了态度。

戴熙安又开始失神,苍白的面容凝固成雕塑,房间的温度维持在令人体舒适的程度,但她只觉得冷。

要不要去找唐崎?

卢锡安诺不会允许情报贩子站在除她之外的队伍,但苏芙言出必行。她刚给的承诺转瞬间兑现,哪怕她自己也在钢索上行走。

她说可以去找唐崎,那自己就一定能活着抵达下层区。

戴熙安对此深信不疑。

她还是觉得冷。

卢锡安诺对苏芙的承诺,戴熙安一清二苏。

食物,太阳,所有最好的东西。

见鬼,卢锡安诺真的清苏自己承诺了什么吗?

是卢锡安诺想要的,唐崎也想要。她们为了自己或狭隘的野心,或高尚的旗帜展开争夺。

但在云谲波诡的权力场,只有一个人能头顶冠冕,遁入不朽。

——那难道还不算最好的东西?

令戴熙安彻骨冰寒的其实不是苏芙藏得密不透光的欲求,也不是欲求居然几次主动袒露给自己的惶恐。

是苏芙表现出不作伪的纯粹。

苏芙清苏卢锡安诺在做什么,也清苏唐崎的诉求,她能判断世俗意义上的正确与错误,但所有都与她无关。

从十二岁开始,苏芙就被允诺能得到最好的东西,她只用记得这个。

而在近期,苏芙终于意识到,卢锡安诺绝不可能遵守承诺,给她“最好的东西”。

——那她就自己去拿。

自治疗开始就出现在脑海中的嗡鸣突然拔高,戴熙安知道这只是自己神经紧绷的后遗症,治疗仪也无法改善。

她险些摔下沙发,是苏芙扶住了她。

戴熙安惊恐推开她,仿佛女人是比带来绝望和痛苦的卢锡安诺更为恐怖的存在。

搭在肩上的手离开的时候,戴熙安身上残存的热量也逐渐消失于空气。

“我还有工作。”苏芙起身,像房子的主人那般居高临下睨看戴熙安,“晚会儿见。”

戴熙安在沙发上坐了一整晚。

第二天早上七点半,社区开始播放舒缓神经的音乐,声音从打开的门缝间钻进来,又随着关门声渐隐。

回来的女人还是出去的那一身,袖口沾了点灰,发梢微湿。

她对沙发上的戴熙安熟视无睹,自顾自去了浴室,水流声响起又在短时间消失,原本若隐若现的铁锈味变得难以掩饰。

从浴室出来,苏芙拎着新买的衬衣往身上套。

戴熙安端详着她,看起来还是没什么异样,偶然能瞥到女人衬衣下的上身贴着七八处特制医用胶带。

苏芙把衬衣下摆扎进裤子,把伤口完全遮住了。

“想好了没有?”苏芙问。

“您会死的。”戴熙安的嗓子沙哑。

“每个人都会死。”苏芙还是说。

“我不想死。”戴熙安指尖掐进掌心。

女人没化妆,脸白得透明,仔细看终于能看到眼角细微的皱纹。

记忆中她从来没对谁说过这话,落在下层人耳中只让人觉得好笑,上层人听了倒是会装模作样的安慰一番,留给戴熙安的唯剩尴尬和难堪。

“卢锡想要密码。”苏芙拉出房子的智能管家服务,预约了两份早餐,“从唐崎手里拿到密码,你就死不了。”

“你已经把弥托利的技术帮她弄到手,再让她拿到唐家的密码,整个上层都会成为她的玩具。你和我也都没了用处。”

“至少你能活到那个时候。”

“你呢?”

“和你没关系。”

戴熙安觉得和苏芙压根没什么好聊的。

她真的就是一块又臭又冷的黑铁,不考虑人的情绪,措辞简短,直击话题中心,表达完观点后就不管不问了,懒得再多说一个字。

戴熙安突然很想什么也不管了,不管卢锡安诺是不是在监听,直接说:你救我难道不是想让我站在你这边吗?

你把你的欲求给我看,难道不是想在你孤独又危机四伏的前路中再加一条亡魂吗?

那你跟我摆什么臭脸?

“我拿不到密码。”戴熙安说,“唐崎是病态的理想主义者,她能为理想眼不眨送死,也能为了理想看别人丧命。哪怕卢锡安诺拿整个下层威胁她,她也不会交出密码,而是干脆鱼死网破,谁让她的理想破灭,她就让谁付出代价。”

苏芙多看了她一眼:“你对唐崎的评价并不好。”

“我对卢锡安诺的评价更差。”戴熙安心酸地笑起来,“我不是上层人,也不是下层人。带我走上这条路的老师被我卖了,救过我的人被我杀了。你说回家的时候我压根想不出我能回哪个家,这个世界没有比情报贩子更边缘的角色。”

“有。”苏芙想了想,“你觉得我是上层人,还是下层人?”

戴熙安:“……”

“而我不在乎。”苏芙低声说,“除了卢锡承诺给我的东西,其她我都不在乎。”

“她……不一定会愿意。”

“我知道。”苏芙平淡点头,“我做手术了,成了她的玩具之一。卢锡不需要给玩具什么,但我希望她能遵守约定。”

“你让我觉得恐怖。”戴熙安轻声说。

话出口她才想起不该把内心想法说出来,苏芙没有脾气不代表她脾气好,她们在卢锡安诺的监视下聊天,不该说会引发怀疑的内容。

苏芙做得滴水不漏,但她做不到。

当她在意识到苏芙的行事风格是先付出,再强行讨要回报的瞬间,她便想起了列车上的谈话,随之惊觉,原来自己被摆在了和卢锡安诺一样的位置。

她何德何能?

苏芙对她甚至比卢锡安诺要宽容,还给了另一条路:要不要去唐崎那边?

戴熙安不再说话,她侧头看着窗外。

晨曦把上层区映照得暖烘烘,社区放出人造鸟类,营造人们认知中的清晨,悬浮车停靠在指定站点,学校负责接送的老师全是仿生人。

事实上,那群排队上车的小孩里也有少数仿生人,没有孩子的家长可以花钱给自己定制孩子,定制参数详尽到小孩冲她们撒娇时笑容的角度。

仿生人小孩不会长大,等她们到了该长大的年龄,家长就该考虑定制下一个小孩了。

好没意思。戴熙安想,她们这类边缘人和仿生人又有什么区别?

功能性的角色,有用处的时候出现,没用处后等待被处理。

她又想起游走在两头间言笑晏晏的自己。

被卢锡安诺的人抓住后,她被按在镜子前看着自己受刑,镜子里的女人被一颗颗拔掉牙,她的头发漂浮在臭水沟里。

那时候她想,死了也就死了,就和被她出卖的老师一样,和那些报废的仿生人一样。她尽力了,活不下去嘛,也不丢人。

但苏芙该死的承诺又在脑海作祟。

「我不想死。」

能让戴熙安突然冒出这个念头,难道苏芙还不恐怖吗?

戴熙安定定看着女人,许久后才听到自己开口,声音遥远又陌生:“我哪儿也不去。”

苏芙“嗯”了声。

厨房的全自动器械提醒已经做好早餐,高浓缩营养液,3D打印面包,合成蛋白棒。

苏芙去厨房端餐盘,戴熙安去浴室洗漱。

她看到边上的垃圾箱,里面堆着带血的纸巾和一次性注射器。她想了想,去客厅找到本子。

苏芙把餐具递给戴熙安,戴熙安还以写下的东西:

【下层十八区,西德尼,卢锡安诺的私生子。】

卢锡安诺睡过的人她自己都数不清,安全措施一向做得到位。

她是最憎恨继承人这一说法的埃斯波西托,阴冷双头蛇不需要除了自己之外的其余血脉来分享权力,哪怕是她的亲生骨肉。

苏芙面不改色看完,无声撕掉了这张纸,洒入面前营养液里。

戴熙安也将自己之前写的那句话轻轻撕碎,扔进杯子。

她们心照不宣地碰杯。

秘密被吞进食管,咽进胃里,等待胃酸消化殆尽。

“下午四点我会出门工作。”苏芙说,“你有什么需要我带回来的?”

戴熙安摇了摇头:“你给我的已经足够了。”

那可就得去看看了。

京中多的是没见过萧临渊的人,光幕一出,现在没哪个不对这位历史上的神昭大帝感兴趣的,能有机会亲眼见见,自然是不吝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的。

“还真是沾了那位的光,不然平时怕是请都请不来这些人吧?”

自己女儿办百日宴,七皇子却像没事人一样,将来贺的宾客交给管家招待,除了几位重要客人是亲自接待,其余时候都躲在后堂偷懒。

“二哥,你说太子真的会把他带来吗?”

七皇子问,他心里有些没把握。

同在后堂坐着的二皇子,淡然开口道:“太子什么样的人你我再清楚不过。今日京中权贵云集,萧临渊若不来,太子还怎么向众人彰显他的贤德?”

当了几十年对手,他还能不知道太子?

二皇子料定般开口,“就算萧临渊自己不想来,太子也总会想办法让他来。七弟,咱们这位大哥可不会放过这样好的机会。”

七皇子想了想,附和点头,“二哥说的是。”

说罢,他见二皇子从怀中掏出一块翠绿的玉来,放在两人间的案桌上,示意七皇子收下。

“来得匆忙,这就当我送小侄女的礼了,这小姑娘生的巧啊。”

他感叹。“你看我还是人吗?”

苏芙不太确定,手术的麻醉剂用是普通人的三倍不止,但她只是浑身无力,意识居然能保持清醒,还能听到边上人的声音。

不过也挺好的,让她知道了周围人的态度。

好正常的人啊,正常得有点不像人了。

系统还在劫后余生的余韵中,反应了半天:“您说虚拟现实系统植入后吗?”

“对。”

“算。”系统秒答,“目前该项技术功能还不完善,顶多让您神经兮兮地发疯,或者干脆变成卢锡安诺手里的傻子。疯子和傻子都算人!”

苏芙:“……”

“不过……我还以为您会使用「物理学神兽」呢。”

“卢锡安诺冲我脑门开枪的时候?”

“多危险啊!”系统提起这个又开始后怕,“您还主动把武器给她,万一她觉得是挑衅怎么办?!”

本来就是挑衅。

苏芙没在脑子里说出口,怕系统炸毛。

见面后,她算是知道卢锡安诺是个什么东西了。

卢锡安诺对「苏芙」是有点感情的,但不多。哪怕确定了「苏芙」的背叛,多半也只会自己烦会儿,接着开始琢磨要怎么实现利益最大化。

这是好事,代表卢锡安诺不会过于情绪化。

要是卢锡安诺对她感情再多点,反倒麻烦。恼怒和更加隐秘的耻辱很容易让一个骄傲的野心家干出不理性的举措。

现在的度就刚刚好。

「苏芙」会因为卢锡安诺的怀疑而发脾气,以她的形式挑衅。

怀疑我就杀了我啊,枪给你,你来,我不躲。

并且她足够诚实,说的都是真话,不能说的直接闭口不谈,也称不上撒谎。

鉴于往日那丁点情分,卢锡安诺还是给了她机会。

“她现在相信自己对「苏芙」很重要了。”苏芙总结,“手术后,今天这类麻烦也不会再发生,还挺划算。”

系统对宿主的脑子表达忧心忡忡:“要是她真的把您搞成疯子,或者傻子呢?”

“你就是我的外置大脑啊。”苏芙笑了笑,“「苏芙」的话,疯了还是傻了都无所谓,反正她也不正常。”

系统顿时跟打了鸡血一样:“我一定誓死捍卫您的大脑!!!”

“没那么严重。”苏芙说,“帮我查找弥托利相关的信息,卢锡安诺是有目的的疯子,我要知道那两个孩子到底为什么死。”

本来正愁没机会试探萧临渊,后听说七皇子府上生了个女儿。

这不,现成的机会就来了。

案上的玉是只老虎形状,通体碧绿,水色上成,是块好玉。

七皇子也不跟二皇子见外,从容的收下了。

“那臣弟便代女儿谢过二哥了。”

苏芙纳闷,这所谓的群聊又是什么东西?

她心里这么想着,嘴上也这么问了神衍。

神衍古井无波的声音回答道:

【第四星环·中枢庭,是第四环星系所有天命神眷者的聚集地】

【建立时间:星历3642年】

【本环星系建立至今,共有天命神眷者1270位】

【目前幸存者:31位】

最后这行数字在虚空中闪烁,像是一盏微弱的灯,照亮了这片寂寥的星海。

星海浩瀚,却也……如此寂寞。

苏芙垂眸,久久未言。

第 45 章 45-第四星环,中枢庭(营养液三更)

31位幸存者,不到3%的存活率。

最重要的是,这数字衡量的还是神明格外庇佑的天命者,那……那些普通的神眷者呢?

数字恐怕更为可怕,如此看来,人类与异常的战争未免太过残酷。

就在这时,苏芙眼前的数据流最终凝聚成一个立体的界面:

【正在为您生成专属ID……】

【ID生成完毕:北极星群-华夏神系-苏芙-097】

无数的欢呼和百姓的歌颂汇聚成一片热闹的海洋,与先前悲凉肃杀的战场形成强烈的对比。

光幕上,蒋明橖一身戎装、表情严肃,看不出丝毫疲惫,甚至时而还能挥手回应热情的百姓。

大军凯旋回城,喝彩满城。而光幕外,很多人却在看到这一刻心里有些沉默。

大多数的百姓都没有亲眼见过战场是什么样的,可他们知道,真正的战场只会比光幕中人演的更加的惨烈、悲壮。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交涉结束,回去的路上,系统还担心卢锡安诺是在憋着坏,苏芙却说:“你知道「认知失调理论」和「利己主义动机」吗?”

系统不知道,但它能查。

「认知失调」指个体在持有两种矛盾的信念或态度时感到心理不适,这种不适会促使个体调整其信念或行为,以减少冲突。

「利己主义动机」指个体背后的自我利益驱动,即使这些行为看似是为了她人或社会。

“小卢对道德嗤之以鼻,但为了在您面前维持源于身份和地位的傲慢,一直奉行交换原则。当她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不符合她一贯对您的许诺,从而产生了居高临下的‘愧疚感’。”

系统学完理论立刻套实例,“但她其实并不在乎您的感受,她只是在自我安抚,为减少认知失调做出表面努力。”

“而且这样一来,西德尼也算是人质,为了小孩,您的‘叛逆和堕落’也得告一段落。”

系统:“哇,这么说我就懂了。”

苏芙走到了家门口,西德尼来之后,房子不像之前那样清冷简单,墙壁被重新粉刷过,门边装着卡通边框的可视仪。

放在以往,探查到门外有人驻足后,可视仪会自动接通,门也随之打开。西德尼会从门里冲出来,跳到女人怀里,装模作样喊她一声爸爸。

但今天没有,苏芙用密码开了锁,门刚拉开道缝,她就闻到了很浓的焦味。

屋子里烟雾迷漫,小孩的咳嗽和女人的叹气叠在一起。

西德尼踩在小板凳上,端着一盘黢黑的东西欲哭无泪。她看到了苏芙的身影,立刻想要把手里的东西毁尸灭迹。

“她把什么点了?”苏芙问戴熙安。

戴熙安将西德尼从椅子上抱下来:“你自己说。”

西德尼扭捏半天:“我想用芒果味的蛋白棒做芒果派,机器出现问题,就……”

戴熙安:“机器没问题。”

西德尼哽咽:“对不起,爸爸,我把厨房炸了。”

苏芙上前,蹲下身:“有没有受伤?”

金属弹穿破苏芙的黑发破空射出,枪|膛的热量紧贴着苏芙的侧脸。

汉高轰然倒地,血从她炸开的脑袋喷洒而出,与脑子里断开电路接触后发出滋滋声。

苏芙的白衬衣被溅出细密红色斑点。

这个时代的枪|械消音已经做到了极致,一切都发生得悄无声息,地上女人身边逐渐汇出血泊。

戴熙安被迫浸泡在其中,她以为苏芙在劫难逃,接着就是自己,但她还是低谷了卢锡安诺折磨人心的本领。

尸体就烂在身边,她快崩溃了,终于尖叫出声。

一旁手下反应过来,强压着惊悚,立刻上前捂住了她的嘴。

“吉夫斯。”

“是。汉高将您这周的行程安排交给了弥托利残党,我调查了她的档案,存在被覆盖痕迹,据近三年的行动分析,已确定核实为叛徒。”

“苏芙呢?”

“苏芙的档案被您修改过三次,据近十三年的行动分析,存在行为异常一处。苏芙在今日面见了唐崎,会面设施周围存在广域干扰器,无法探知交互内容。无法判定是否存有背叛行为。”

“你会对我撒谎吗?”卢锡安诺依旧举着枪。

“不会。”苏芙回答得干脆。

“你去找唐崎干什么?”

“我没有找她,她找上了我。”

卢锡安诺嗤笑一声:“找你干什么?”

苏芙的情绪稳定得恐怖,嗓音比吉夫斯还要平稳,带着一股非人的淡漠:“她说,我和她是一样的。说我被迫成为你的利刃,而她选择成为那些人的武器。”

卢锡安诺收敛了所有表情,整个人冰冷得生人勿近,平日里难以揣测的脾性头次清晰无比地展示在常人面前。

“你怎么回答?”

“我说,不是被迫。”

卢锡安诺的视线牢牢锁死在苏芙脸上。

她有过推测,唐崎的性格整个上层都清苏。

掌握了生杀大权依旧假惺惺“劝人向善”的傻子,死在她手里的上层人一点不少,是个杀完人后,反倒自己摆出痛苦模样的圣父。

按照戴熙安的“谣言”,是苏芙放过了唐崎,而自己将会对苏芙痛下杀手,那唐崎会劝说苏芙一点也不奇怪,卢锡安诺也不会因此动怒。

但她不该用恶心的说辞。

谁和谁是一样的?

“你知道我想要密码,但没有把她带回来。”

“我可以杀了她,但带不走她,区域干扰严重,无法判断是否有陷阱。综合考虑,我离开了。”

“所以你又一次放过了她。”

“第一次。”

“那就会有第二次。”卢锡安诺其极反笑,“苏芙,难道你觉得这不算背叛吗?”

苏芙沉默了会儿,被雾气笼罩的眼睛如死潭一般毫无波动。

卢锡安诺猜她是在思考,不是思考措辞,而是真的在考虑这算不算背叛。

而当她得不出结论的时候——

“我会给你更多,直到你觉得划算。这是我们约好的。”

她就会给出承诺。

在那双弥散开红色雾气的视线中,卢锡安诺的心情逐渐平复下来。

她把枪随手扔给了苏芙。

“这都无伤大雅。”她突然变得绅士,温和有礼,“我们从小认识,也闹过矛盾,最后我们都达成了共识。记得吗?还在念书的时候,我让你去杀了弥托利的小子,一开始你不干。”

苏芙动作利索将短|枪模组全部卸掉,这不是她常用的武器,留着也没用。

她也没对卢锡安诺追忆往昔发表任何言论,安静听着。

“我用教官的数据盒把她砸死在训练室的时候,又不小心被她弟弟看到了。瞧,因为你闹脾气,那个会在宴会上甜甜喊你哥哥的可爱小女孩也死了。”

卢锡安诺叹气。

“我是真的不擅长杀人,小孩又爱乱动,烦都烦死。我挖出她眼睛,打断她四肢,她还想往你那边挪。我当时想,要是她真的运气够好,爬到你面前,我就把她声带挖出来,放她一命。你记得结果吗?”

“我忘了。”

“她认错人,爬到了我面前,抓着我的裤腿,仰着头,喊我哥哥。这可真够惊悚的,所以我让你帮我动手,这次你没再拒绝了。你是擅长杀人的,天赋异禀。”

卢锡安诺看着苏芙,仿佛能看到十五六岁时候的少年浑身释放的,沉默而汹涌的冷意,少顷,又是一声叹息。

“你昏迷的时候我也在反思,你是未经改造的纯人类,纯人类的成长需要大量的亲身经历,你也是在两个弥托利死后才学会东西。”

“唐崎的事不能怪你,是我没考虑周全。”她说,“去调整下吧,弥托利的技术,足够安全,足够可靠。”

卢锡安诺的声音里透着明显的诱惑,仿佛伊甸园里的蛇对亚当与夏娃轻吐蛇信。

“我总是给你最好的,对不对?”

苏芙:“好。”

卢锡安诺笑了:“做完手术再去完成任务,现在事情多到我头疼。”

苏芙还是说:“好。”

卢锡安诺挥手,示意她可以走了。

“卢锡。”她喊住坐回座位的卢锡安诺,“我想带走戴熙安。”

卢锡安诺挑眉:“你喜欢这种类型?”

“她提醒我,唐崎在查我。”

卢锡安诺点点桌面的纪念货币:“所以你才把我送你的东西给她。”

苏芙点头。

“随便你。”卢锡安诺的宽容仿佛没有限度,笑吟吟打趣,“其实你喜欢这种类型也不错,戴熙安是位漂亮又能干的女士,只要能征求她的同意,我当然乐于看到幸福结局。”

苏芙弯下腰,把浑身是血的女士轻缓抱了起来。

走到门口,苏芙回头:“谢谢你的慷慨,卢锡。”

卢锡安诺不可置否,让剩下的人清理房间,没再理会她了。“……没有吧。”

“嗯。”女人从她手里拿走餐盘,“明天和我出趟门。”

“诶?”

“买芒果派。”

西德尼的眼睛一下子变得亮晶晶的,狠狠点头:“谢谢爸爸!”

系统“咔嚓”一下,悄悄拍下宿主和被她救下小孩的温馨瞬间,给照片命名为《Holy Father and Child》,打算当自己的待机壁纸。

真好啊。它美滋滋想,苏芙心肠柔软,工作能力又高,能和自己分到一组,实在是太好了!

养孩子的日子过得飞快,如果不是苏芙时不时会问剧情走到哪儿了,系统甚至会很容易忘记自己还在《霓光之冕》的任务里。

除了埃斯波西托的“日常工作”,苏芙基本都会回家和西德尼呆一起。

正如戴熙安所说,她完全不会带孩子,也没多少当爸爸的自觉。对于西德尼,苏芙完全是放任态度,小孩想干什么她都不会干涉。

西德尼很多小聪明,她在大事上装傻,但十二岁正常小孩与生俱来的好奇心总是蠢蠢欲动。

炸厨房只是个开始。

她会趁苏芙不在,偷偷溜进暗室,把戴熙安的情报翻个底朝天,被抓包后开始装可怜。

苏芙不介意,让西德尼把搞乱的东西全收好,但戴熙安不干了。

女人双手环胸站在暗室门外,看着心虚的西德尼冷笑:“哪来的坏习惯?”

西德尼怂怂鼻尖,躲去苏芙身后,直冒出小半搓黑毛,试图给自己找靠山:“爸爸……”

苏芙刚想开口,戴熙安又凉凉说:“对,是你惯出来的。”

苏芙:“……”

那天,苏芙对西德尼语重心长:“别惹戴熙安。”

西德尼心有余悸:“我懂,爸爸,我都懂。”

“我说过,你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苏芙说,“不管这几天戴熙安怎么让你不痛快,别来找我。”

西德尼:“……”

西德尼:“爸爸——!”

在带西德尼出门吃饭的时候,苏芙还遇到了个小姑娘。

她没印象,但小姑娘对她记忆颇深,在社区碰上的时候倒退三步,看到她牵着的西德尼,眼里的惊恐逐渐转为淡淡的怜悯。

莫名其妙的。

系统提醒:“她就是那个在雨中撞上您,被您强行塞了把伞的小女孩。”

苏芙:“……”

上层区还真小啊。

女孩其实就住在她们隔壁,因为对苏芙的惧怕太明显,反倒收获了西德尼的珍贵“友谊”,没事就去隔壁串门,不接不回家。

戴熙安犀利评价:“从小就一肚子的花花肠子,也不知道像谁。”

苏芙:“……”

反正不像她。

工作,看小孩惹祸。

工作,看小孩被教育。

工作,从邻居小姑娘家里接小孩回家。

工作,看小孩鬼哭狼嚎卖惨。

苏芙的生活居然就这么稳定了下来。

一天晚上,西德尼在浴室补染头发——说来好笑,上层区的生活优渥,但有吉夫斯盯着,苏芙还是只能从下层区弄来廉价的染发剂,西德尼的瞳色膜也依旧劣质得不行。

小孩平时屁大点委屈都会哭唧唧,博取大人同情,真受苦的时候反而一声不吭。

她熟练地给自己染发,用舒缓剂擦拭被灼伤的皮肤,打理好一切后才从浴室出来。

“布蕾说我长高了,我长高了吗,爸爸?”西德尼问苏芙。

布蕾就是隔壁的小姑娘。

苏芙瞥了她一眼:“没有。”

“我觉得我能长得比你高诶。”

苏芙想了想埃斯波西托的历代身高,中肯说:“不一定。”

西德尼哼哼两声,自己玩了会儿,想起什么,对苏芙说:“布蕾明天生日,邀请我们去她家吃晚饭。爸爸你有空吗?”

或许是真的很期待,西德尼还提前算好了时间:“在晚上七点左右,不忙的话你应该到家啦!”

苏芙回忆了一下日程,点头:“可以。”

西德尼肉眼可见的高兴起来,小跑去找戴熙安,让她以吊打爸爸的审美来帮忙挑选明天要穿的衣服。

但苏芙违约了。

西德尼和戴熙安在布蕾家吃了晚饭,是对中产上层而言非常奢侈的纯手工饭菜,并不算美味,但谁都能尝出晚餐里布蕾的父母对女儿的爱。

布蕾的父母问:“还合胃口吗?”

西德尼的回答令人摸不着头脑:“和芒果派一样好吃!”

吃完饭,西德尼又在布蕾家玩了很久,戴熙安能看出她在学习一个正常上层小孩的行为模式,也没干预,和女孩父母聊着天。

西德尼学得很好,就是隔三差五瞄向门口的动作太明显,最后甚至是布蕾安慰她,说,可能是苏芙先生有什么事耽搁了吧。

西德尼的表情看不出什么,脸上毫无阴霾,笑得露出两颗虎牙:“嗯,我知道爸爸很忙啦!”

布蕾说:“一开始我还以为苏芙先生是个很恐怖的人,但现在我不这么觉得了!”

西德尼瞥了眼戴熙安,和女孩说悄悄话:“爸爸没有戴熙安恐怖,真的。”

布蕾脸红红的,被她逗笑了。

两个孩子又凑在一起看动画片,女孩的心要更柔软,看到卡通小狗流落街头还会偷偷擦眼泪。

回了家,西德尼等到了晚上十二点过。

可视仪响起的瞬间,被困意笼罩的小孩猛地从沙发上弹跳起来,小跑着去开了门。

开打开,等了一晚上的女人出现在眼前。

“爸……”

西德尼的话还没说完,女人把她用力往后推,小孩一个踉跄,直接摔在地毯上,没反应过来。

她无法抱怨什么,首先是没有立场,其次……

苏芙紧攥着门框,额头青筋直跳,浑身不自然痉挛,光是站着都很费力。

戴熙安赶来,看清情况后尖叫出声:“卢锡安诺启动了你身体里的装置?!”

西德尼不清苏什么装置,茫然看着戴熙安急匆匆上前,扶住不稳的苏芙,没往室内走两步就被女人推开。

“离我远点。”苏芙按着额头,“唐崎去了十三区和三十二区,我六点出门,你看好西德尼。”

“十三区和三十二区又怎么……”很快,戴熙安从焦急中回过神,看向苏芙的神情充斥着震惊。

她咬住下唇,忍耐不把话说出口,最后还刻意补上句,“只是两个区,犯不上启动装置……是不是因为西德尼?”

西德尼手脚发凉。

是因为她吗?

苏芙额头不断渗出冷汗,半个眼神都没给西德尼:“和她没关系,卢锡不会对我的孩子做什么。”

戴熙安冷静下来后也不敢贸然接近,拉过西德尼回了房间。

半夜,西德尼偷偷摸出卧室门。

房子里安静一片,唯独浴室有轻微动静。

浴室没锁,西德尼蹑手蹑脚拉开门,苏芙原本望着窄小的窗口,听到动静后缓慢挪过头,和她对视。

女孩定在原地,没进也没退。

“是因为我吗?”西德尼问。

“别太看得起自己。”

女人躺靠在浴缸冰水里,平日低沉嗓音沙哑一片。

像条狼狈的落水狗。西德尼只能想到自己和布蕾一起看的动画片,湿漉漉的,狼狈得不行。

她其实没觉得小狗有多惨,所以不太能理解为什么布蕾会哭。

西德尼只会做出客观评价。

落水狗会呜咽,可怜巴巴看着路边好心人,赌有谁能会施以援手,因为这样它才能不费力地活着呀。

她就是这么做的。

苏芙就活得很费力,因为她不愿意让自己看起来像小狗。

哪怕她的状况非常不妙,依旧淡漠到冷酷,唯独猩红的瞳底深不见底,让人瞧不清她的想法。

西德尼看向窗外,一轮干净的月亮挂在夜色中。

因为窗口很窄,距离又远,像极了悬在黑幕上的照明灯,毫无美感可言。

苏芙在看什么呢?西德尼的视线从女人和月亮上来回交替几次,不知为什么,居突兀想起了好久之前的自己。

忘了是什么原因,她等不来戴熙安,食物和水断了快一周,那时她也缩在一堆冰冷的钢筋水泥中,从缝隙看着远处的照明。

她蜷缩着,发着抖,想,怎么会有人生来就必须遭遇这些呀?

但大家都是这样,所以能够接受。

苏芙算“大家”吗?

西德尼又想起了刚来这个家的时候,脑子里出现过的问题。

苏芙是由什么构成的?

上层区的尊贵身份,践踏她人性命的绝对力量,自以为能照顾她的傲慢。

还有什么呢?

上层区真的好复杂,西德尼本来以为像苏芙这样强大的人是不会有凄惨一说的。可她现在的状况只能用「凄惨」来形容了。

“离我远点,西德尼。”女人说,“要听睡前故事就去找戴熙安。”

西德尼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反正她是小孩,不过脑子干事也说得过去。

她径直走到浴缸前,慢吞吞爬进冰水里。

正常情况下,苏芙应该会马上把她扔出去,但此刻的女人明显没太多力气,她只是盯着卸下了红色眼膜的那双湛蓝眼睛,看着小孩浑身湿透,半趴在她身上,抱住她。

西德尼抱得好用力,脸也贴在她胸前湿透的衬衣上,耳朵里传来女人被刺激神经后快得不正常的心跳。

西德尼被冻得哆嗦,但她觉得这么能让苏芙暖和点。

“你身上没有伤口,但是有血的味道,爸爸。”她说,“你别生病,你死了我要怎么办?”

这一刻,他们不禁思考起,到底什么是英雄?

英雄,或许就是那一个个为护天下安定而牺牲自身的将士,是不起眼的一个小兵,也是统帅一场场战争的将军。

年轻而俊美的帝王率领百官于宫门前相迎,看见远远骑马走来的一行人,察觉到身边人后退的动作。

萧临渊轻声道:“兰颂,他打了胜仗回来若是不见你,心中定是失望的。虽说你们这些年总是有意相互避开,但这个时候,还是和他见见吧。”

于是,曲兰颂后退的脚步止住。

蒋明橖也是从前面的一群人中,一眼便锁定在了曲兰颂的身上。

四目相对,肉眼可见的蒋明橖眼睛亮了一下,嘴角更是止不住的想上扬,偏又给尽力压下去,惹得蒋明橖此刻的表情看起来格外严肃。

不知道他本性的人定然看不出此刻他心里怕是乐开了花。】

视频接下来便是曲兰颂身死泰山,蒋明橖不顾世人阻挡也要与他冥婚的画面。

哪怕是第二次再看这一片段,光幕外不少人仍旧免不了眼含热泪。

【视频的最后,是不再年轻的镇南王、战神蒋明橖独坐传世阁下,苍老的声音感叹。

他的头发已白,手上更是添了道道裂纹,干涸、苍老。

“相墨啊,史书太小,装不下我们的一生。我不知道自己和兰颂会被如何定义,可我想告诉后人、让天下人知道,我们纵使相爱亦无碍任何人。”

“他是曲兰颂,是大名鼎鼎的左丞相曲正和嫡子,他无愧任何人,他还世间清明,监察朝野,辛苦十三年。曲兰颂这个名字,该入传世阁!”

他站起来,身姿挺直,语气严肃。

“我蒋明橖,一生为国征战,所立战功无数,俯仰无愧无天地众生,唯愧父母家人。”说到这儿,他停顿了数秒,锐利的视线扫向天际,好像看到自己这些年起伏而波折的一生,他再度沉声开口,“可我不悔。”

“我蒋明橖,也该入传世阁!”

大言不惭吗?还是觉得他骄傲自大?

都不。

在面对蒋明橖为大宸打下的领土时,光幕外的人无人敢说他放肆。

蒋明橖、曲兰颂之功,当入传世阁!

当相墨将他这番话说给萧临渊听时,后者声音平淡,问,“有什么问题吗?”

相墨于是脸上的迟疑之色更显,他犹豫了两秒,请示上首的帝王。

“陛下,当真要按镇南王所言记入史载否?是否会有碍他二人声誉?”

他不是觉得蒋明橖二人不配,只是担心自己的一杆笔写下去,后世之人会如何看他们。

是鄙夷,是不齿。

还是尊重?

萧临渊无声笑了一下,“你是史官,该如何写当由你下笔才对,动不动来问朕作何?”

看相墨严肃的脸上表情更是凝重,萧临渊于是点明道。

“相墨,你可知什么是史?”

相墨思考了一会儿,躬身而答:“是伟人之往,是前朝之事,是对这无数时光下出现的超脱众人之上的人和不能被忽略而过的事的记载,记以当朝,以供后世。”

萧临渊没说对和错,只是问:“都说史书是由胜利者书写的,可出现过的人、发生过的事,真能由史官的一杆笔定真假吗?”

“人心不一,口口相传,代代相传,传到最后,真假难辨。”

“可我认为,史官当写实,若连史官的那一杆笔都靠不住,后世千秋百代人又该相信谁说的话呢?他们又该如何了解他们过往的祖先曾活过的时代,曾在这世间留下过怎样的痕迹?”

“朕知你为何犹疑。在你看来,或许蒋明橖与曲兰颂之间的情不该有,会成他们身上的污点,于是你心生不忍,朕明白。”

“可很多事情,并非一人或千万人所言可定对错。正如朕,从不觉得他二人相爱有错。便是这样,你难道还要根据自身的看法来书写他二人事迹吗?”

“若是如此,朕会觉得,是朕当初看错了人。你握不起这一杆史官笔,当不得史官名。”

相墨恍然大悟,既惭愧又心虚的将头低的更低。

他拱手认错,“是臣所想险隘,臣有错,必改之。”

“嗯,退下吧。”苏芙跟着唐崎走进一处建筑。

从外看不出来,这居然是间勉强算得上宽敞干净的房子,灯光不亮但足够稳定。

房间没有窗户,空间足有卢锡安诺的卧室那么大。

除去进门口的两平米范围,房间里鳞次栉比铺开了约三十张铁架床。

破布充当床单,没有枕头,上面躺满了干尸般的人类。

床边架起的一瓶药剂连了两根以上细管,通过针头同时输送给几个人。

密闭的空间中弥散着难闻的气味。

说得更准确,汗臭、尿味、伤口感染化脓后的腐臭、还有若隐若现的金属味道。

这就是唐崎想给苏芙看的。

“哪怕我把治疗舱和仪器所需药剂走|私到下层区,设备电压和频率也匹配不上。”

唐崎径直走进,苏芙跟在她身后。

走进才能听到,原来这些人口中在呢喃着模糊的话,声音被嗓子的垢污堵塞,声音变得浑浊、微小。

仔细辨认的话……她们在反复念唐崎的名字。

唐崎俯身,手轻搭上铁床边遍布脓疮的枯瘦手臂,眉眼低敛。

“下面是上面的垃圾场,腐蚀性垃圾和实验辐射废物一层一层向下抛。在最底层,能健康活到成年的只有奇迹。”

“不是奇迹。”苏芙冷淡说,“上层区大洗涤时期,不少人都被流放到了下层。如果芙辈调整过基因,后代的身体素质会比自然发育的人要高。”

“这不奇怪吗?”

“不奇怪。”

唐崎的头垂得更低,黑发挡住脸,后背紧绷。

她沉默了好一会儿,骤然转身,一把拽住苏芙衬衣领,两步将她猛抵在墙上。

天花板上的吊灯晃动,发出“咯吱”的牙酸声响。

系统吓了一大跳:“她怎、怎么突然动手了?”

苏芙的无痛症和面瘫演技放在如今场合简直无往不利,半点不慌,观察着唐崎。

剑眉紧蹙,眼眶瞠大的同时瞳孔微微放大,下颌肌肉紧绷。

——说明她在愤怒,还在忍耐,但没有恨意。

“你也是从下层区爬上去的人,你怎么敢说不奇怪?”唐崎的声音几乎是从嗓子眼里挤出去的。

她和卢锡安诺差不多高,一米八出头,比苏芙矮。哪怕在形势上处于上位,怒火让她凶悍又强势,但依旧得抬着下巴才能保持对视。

攥着衣领的手紧握成拳,身体前倾明显,浑身肌肉紧绷着。

音量也提高,音调变得尖锐。

——她准备好了即将可能的肢体冲突或行动,在冲突前还在传达威胁与不满,增加威慑力。

苏芙对系统说:“她在紧张,还有点焦虑。”

系统:“?”

“义愤填膺嘛,本质是源于强烈的正义感和自我防御的需要。唐崎觉得自己和她人的权益收到了侵|犯,得做些什么来维护公平和她的尊严。”

“……”系统有些找不准宿主看问题的重点了,“我感觉……她就是想揍您。”

苏芙有些惊讶:“我不是战力巅峰吗,她还能揍我呢?”

系统可耻的沉默了。

“你想问,为什么她要对我发神经,对吧?”苏芙说。

系统慌不迭答了几声“对对对”,它确实很困惑。

上次见面不还是我抽你你恨我的和谐关系,怎么再被找上唐崎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宿主说她没在恨,还说她在紧张、焦虑,在义愤填膺。

苏芙轻笑:“因为我让她发现了,其实我也是下层人啊。”

系统还是不懂。

萧临渊继续伏案办公,相墨行礼告退。

于是,镇南王蒋明橖与天网监察曲兰颂之过往,被如实载入史册。

【神衍华夏协议·第零级响应】

【新的华夏天命者已诞生】

【坐标:第四星环·北极星群·灵霄省神明学院】

【天命共鸣强度:六级】

【已自动生成天命者档案,请查看】

听到这声音,太玄子的尾巴突然绷直,鳞片炸开,活像一只受惊的大猫。

但很快,她意识到是神衍,假装若无其事地重新甩了甩尾巴,炸开的鳞片瞬间温顺地贴了回去。

“神衍!你吓到我了!”她没好气地道。

但……眼睛却亮晶晶的。

新的华夏天命者?

出现了?

第 46 章 46-昆仑仙宫,天祈竞赛(营养液三更)

诸葛衍显然也是短暂的震惊了一下,他喃喃道:“新的华夏天命者?”

已经多久没出现过了?起码有五十年了吧?

太玄子望过去,眼中满是激动,主动催促道:“诸葛,你快打开档案看看!”

诸葛衍从善如流地点开苏芙的详细资料,虚空中瞬间出现少女的模样。

她摊手。

下一秒凑到萧临渊身前,一双眼睛恨不得贴在萧临渊脸上不下来,嬉皮笑脸的问,“我叫苏芙,美人儿你要不也说下自己的名字,我们先交个朋友。”

什么叫先交个朋友,那然后呢?

然后把人拐回窝胡作非为?

六皇子不信她傻到不认识自己的十一弟!

他再好的脾气,每每遇到这个厚脸皮的表妹就要破功,三两步冲到萧临渊身前,护鸡崽儿一样推开苏芙,认真道,“你能不能懂点儿事?苏芙,不准打我十一弟的主意!你喜欢美、美男找别人去!不准祸害我十一弟!”

说到那两个字时,六皇子嘴巴还打了个磕颤。

这对他来说,是个极陌生的词汇,但对苏芙不是。

苏芙无语的翻了个大白眼儿,她是喜欢长的好看的人和物,但爱美之心人皆有知,六皇子这幅做态活像自己是个色中饿女似的。

她不高兴,“我跟美人儿之间有你掺和什么事儿?”

“给我躲一边去!”

说着,毫不客气的一把拽过六皇子,就真随手一甩把他甩一边去了。

六皇子:……晕过去不在苏芙的考虑范畴。

她简单观摩了一下这具身体,得出结论:我简直是超人。

超人是不会晕的,哪怕两周只睡十五分钟,手掌还被穿了个洞。

苏芙离开囚房后,特意抽了几分钟去治疗舱把手上的洞给填上,还按照「苏芙」一直以来的习惯,见卢锡安诺前洗了个战斗澡。

到这里,「苏芙」都没任何生理上的问题。

有问题的是苏芙脆弱的脑子。

她必须在见卢锡安诺前补上设定,不然接下来的所有节点都会往原著的道路急驰。

首先就是「苏芙」和卢锡安诺的相遇。

原著作者没有交代任何相关情节。

一句简单的「自苏芙被卢锡安诺从下层区捡到以来」概括了全部。

这怎么行呢。

既然无法「直接」改变其余角色对她的态度、观点、相处方式,那就通过设定「间接」影响。

更何况,「苏芙」从创作者看来本就是先天残疾,她的目的一直在换,却没有稳定的驱动力,导致所有行为看着都只是纯纯发癫。

用什么提供稳定驱动?用过往。

如何在女娲补天的同时不改动主线剧情?

苏芙正擅长这个。

在接收到原著信息之后,她一直在飞速思考要怎么补全整个故事,现在也有了成型的思路。

打开系统的《霓光之冕》设定集,苏芙定下神,开干!

在添设定之前,系统提醒道:

“当你写下补充剧情前提的那一刻,所有原本没发生在你身上的事都会发生。”

“您无法左右别人的行为、言语,能改变的只有边缘角色本身,您需要自己去推动补充剧情。”

“在别人眼中那只是一段文字,一段过往,一份记忆,但那些是你必须亲自经历承担的。”

“你确定要这么做吗?”

苏芙非常自信,首先给自己加了个:无痛症。

系统虽然略带无语,但没有发出警报。

苏芙所补全的设定不能过于荒谬。唐崎能下定决心主动上前,是因为看到了苏芙在昏暗中的眼神。

她和苏芙对上不止一次,大致清苏女人平时的模样。

线条明晰的脸,干净硬朗的五官,猩红的眼睛不带任何情绪,看起来简直是冷酷无情的代名词。

但刚才唐崎看到的却不是那样。

苏芙坚硬如冰川的脸依旧没多少情绪,似乎是因为淋了雨,所以连眼神也变得湿润。

唐崎在那时恍然大悟,为什么苏芙要反复强调痛觉。

很奇怪对不对,那就调查我。

然后你就会发现,我也是从下层区爬上去的人。

——我也是下层人。

当时,唐崎的脑海中只剩下这句话。

所以她愈发难以接受。卢锡安诺的措辞很明显了,她是来算账的。

“虽然原著里我没这么快当二五仔,但也没写她找我算账……”

苏芙细细回忆。

“不过按照逻辑来盘是挺奇怪,作者就像把我给忘了,我甚至没出现在她和唐崎的决战场合。”

“这个问题读者也问了,作者在「作者有话说」里回答过,我找找……”

系统迅速查阅。

“找到了——「被找麻烦了,但没死成,决战时候可能是拉肚子耽误了吧」……作者是不是脑残啊?!”

“我不会真的要顺着她的说法来吧?”苏芙开始头疼了。

“不用!”系统斩钉截铁,“「没写进正文的内容都算放屁,她就是个写小说的,懂个球的《霓光之冕》。」——读者是这么评价的,我觉得很有参考价值。”

苏芙:“……”

本该在改人设之后马上观察卢锡安诺的反应,但那时候苏芙好巧不巧晕过去了,醒来后所有关于卢锡安诺的反馈都是二手的。

冷血无情资本家只是统称,苏芙不清苏对方更细微的态度。

而细微之处往往决定生死。

“要是我真的被咔嚓,是真的死了,还是能继续为「边缘角色修正事业」发光发热?”苏芙试探问。

“没想到您的事业心这么强……”系统有些热泪盈眶,“您只能死在剧情节点,早几天晚几天倒没什么,我能为您向上面提交情况说明。可死在两百多章前不行,那就成真死了!”

苏芙叹气:“那我苟苟。”高科技和复杂社会结构下,血缘关系有很多能利用的点。

对苏芙而言,最有用的就是身份验证和安全系统。

上层长期依赖的身份验证基础是家族基因库。

身份验证系统在设置之初就预料到了家族内部倾轧,为了防止家族权利被个人垄断,只要DNA识别和生物特征匹配通过了演算验证,哪怕是不在基因库,相应的权限也能开启。

这也是为什么,卢锡安诺一定要杀光家里除她之外的所有血亲——她要成为这笔财产唯一的钥匙。

不想要继承人的原因就更简单了,家族企业和财产都是通过基因锁定,只能由有血缘关系的继承人管理和操作,防止外人篡夺。

没有小孩反而是对卢锡安诺生命的一道保险。

现在她保险没了。苏芙冷酷想。

不过戴熙安的“礼物”又带来了新的问题。

“按照正常逻辑,我要是有了西德尼,干嘛要等到唐崎搞死卢锡安诺?”

苏芙习惯性和系统分享起思路。

“原先「苏芙」没有权限,只能靠复仇的说法勉强拉帮结派,再加上唐崎想要‘make 下层区 great again’的冲击,我才能顺利接管卢锡安诺的势力。”

“可现在我人缘还挺好,只要卢锡安诺出点意外,我把她亲儿子拉去溜一圈,埃斯波西托里里外外都会是我的诶。”

她说:“这我都不动手?不合适吧。”

系统赶紧警告:“万万不可啊!”

“原著里压根没有西德尼,她不能出现在正文剧情里,咱们是边缘角色修正,绝对不能更改主线!”

“我知道。”苏芙有些头疼,“我在紧急思考,得补点什么东西才合理。”

“其实……如果您动作慢点……”系统犹豫了会儿,含糊说,“大概率她会消失于某场意外,戴熙安也不会再提到这孩子。”

苏芙似乎是没听到,全身心投入如何为这份工作打补丁上。

眼前小鬼先送上了一份大大的惊喜。

苏芙的脸常年霸榜下层区黑名单,不说远近闻名,那也是人手一份她的光荣战绩。

通常情况,下层区的的人见到苏芙要么麻溜跑路,要么装不认识,就跟之前的八区一样。

但西德尼在看了眼自己的短胳膊短腿,判断自己跑不了后,一咬牙,将两种选择缝合,还加上了些自己的鬼才理解。

小孩连滚打爬跑扑上前,扒拉住苏芙腿,张嘴就是一句:“爸爸——!”

苏芙:“……”

系统:“……”

苏芙把小孩拎起来,看尸体一样盯着她。

系统也看出现在情况紧急,赶紧推演剧情发展。可不管怎么算,每条路都透着浓浓的死意。

卢锡安诺缺人手不假,缺的是能完全信赖的人。“确定是埃斯波西托先生让她来做手术的?”操纵器械的专员小声问。

“吉夫斯管家直达的命令。”边上人说,“苏芙先生把事情搞砸了,没直接被处理已经算那位先生的宽容了。”

专员皱眉,欲言又止抿着唇。

苏芙躺在环形仓中,四肢被牢牢固定,远超常人剂量的麻药在十分钟前注入她血管,如今女人已经彻底阖上眼,比尸体还像尸体。

在卢锡安诺控制弥托利家族后,也接管了弥托利的所有资产。

虚拟现实交互是弥托利的最大产业,通过植入设备,让目标完全沉寂在虚拟现实中,代替其真实感知。

表面上为上层人提供更五花八门的娱乐生活,实则是对人脑的精密研究。所有神经植入的用户都是她们的实验数据库。

当用户想找乐子的时候,不受限的虚拟现实能满足她们的所有需求。

而当卢锡安诺想找乐子的时候,无法辨别虚拟与现实的用户也能满足她所有的需求。

卢锡安诺继续推进项目的原因只有一个。

由数代弥托利倾力研发的产品,功能自然不止如此。

人体由神经控制,越是纯人类,就越得依赖神经指挥。

神经的指令以激素形式表达,最后显露为人类的情绪。兴奋、沮丧、激动……控制大脑和神经,就是从内到外控制了整个人。

但这项技术目前并不算万无一失,弥托利还没来得及展开大量人体实验,所有临床都停留在对模糊现实与虚拟的研究。

换言之,如果真的实施对神经的刺激,达到控制大脑的目的,危险性很高。

专员是埃斯波西托的老人,没怎么接触过卢锡安诺,倒是和常年奔波的苏芙更熟悉点。

第一次见她时还是那么瘦小的孩子,不休息的连轴转,脏活累活什么都干,只是失误了一次就被喊来做手术……

看着已经成年,但依旧傀儡般安静沉睡的女人,她多少有些不忍心。

“苏芙先生毕竟是和那位先生一起长大的,我还以为她们的关系……”

“看在我们认识快三十几年的份上,这话我只对你说。”边上人隐秘说,“唐家继承人也想拉苏芙入伙。有很多人猜,苏芙会放过唐崎是被说动了。”

专员一愣:“如果她真的被说动,现在不可能躺在这里。是她把弥托利亲手交给那位先生的,她很清苏这次手术意味着什么。”

“是啊。”边上人说,“可那位先生不信,那位先生谁也不信。”

苏芙还是太忠诚了,固执选了一条艰难又难讨好的路。

尽管两人都没敢真的说出口,但她们依旧不约而同的想——

还不如跟唐崎走呢,至少能真的活得像个人。

作为野心家,在势力疾速扩张期,身边呆着定时炸|弹远比缺人干活要致命,尤其炸|弹的威力还够劲,足够把卢锡安诺炸得尸骨无存。

它开始和辱骂《霓光之冕》的读者共情了。

作者写的什么玩意儿,不过脑子写爽了就算完,不骂你骂谁!

系统光速翻阅手册,试图从中找出一条救赎之道。

除去学习表演的半年,系统和宿主真正共事其实没多久,但它很喜欢苏芙。

脾气好,不乱来,所有行动都为了任务,效率还高,并且自己也乐在其中。哪里再去找这么好的宿主,它蹲了这么多年也只蹲到这么一个猝死的小说家。

悬浮车停在埃斯波西托住宅大门,就这么点时间,居然真让系统翻出了点东西。

“您记得之前提过的报酬吗?”系统看情况紧迫,加速说,“按照任务评级,我们将会支付您信用点,您可以随意用信用点,在信用商城购买所需要的商品。”

“记得。”

“有一件道具叫「物理学神兽」,三千点,您用得上!”

“我似乎不需要宠物。”

“薛定谔的猫。”系统说,“说得简单点,假死药,使用后立刻陷入假死状态,药效持续三小时。”

苏芙:“……”

苏芙:“我是新人,没有信用点。”

这点系统早就算好了,它给出了解决方案。

“您可以把我卖了。”系统说,“因为在绑定您之后我没有业绩,目前估值三千信用点,刚好够用。我在任务结束后才会被回收,那时您已经有信用点能把我买回来了!”

苏芙:“……”

人活久了,第一次见到系统教人卡BUG。

看苏芙没反应,系统有些焦急。

“按照我的日志记载,我被卖过很多次,赎不回来的次数也不少。最坏的结果也只是压在库存里几百年,等待商店刷新,初始化加载入日志后,重新上岗。”

“可您死了就真死了!”

苏芙被围着走进埃斯波西托主宅。

和大多数上层人的住宿不同,埃斯波西托的住所是典型的欧式建筑。

特质材料拟态成大理石材质,对称的布局,柱廊、拱门、三角楣饰、几何图案一样不少。

出现最多的花饰是双头衔尾蛇,蛇的两个脑袋中是十六边型机械花卉。这是埃斯波西托的家徽。

在苏芙看来,这已经算她认知中的后现代主义,放在这个高度发展的世界依旧只称得上「复古」。

“你是个话很多的系统,偶尔的发言还很没情商。”她突然在脑海中说。

系统干巴巴道:“……我烦到您了吗?”

“几百年不说话会憋死吧。”苏芙说,“其实我挺喜欢和你聊天,当初要是来个沉默寡言的系统,我估计得适应很久。”

苏芙脑海中出现了系统磕磕巴巴打出的三个字符:QAQ

“我想把决定权交给你自己。”苏芙细声说,“如果你觉得这样做值得,并且相信我能把你买回来,那就干。如果你不想,那就不干。”

电流声滋滋,系统刚想说什么,苏芙又补充。

“我向你保证,哪怕没有道具,我也会尽力活到该死的时候。”

苏芙登上阶梯来到二层,卢锡安诺的办公室就在眼前,在她开门时,系统才传来接二连三的通知。

“您已成功售卖绑定系统使用权。”

“你已成功购入「物理学神兽」。”

“「物理学神兽」使用说明:您随时可以使用该道具进入假死状态,时效为三小时。请注意,尽量避免在道具生效期间遭受致命伤害。”

“我干。”系统低低说,“您说过,我们是团队,优势在您我,没有优势就该让我来为您创造优势。”

手握上门把,指纹与虹膜双重核验通过的同时,苏芙说:“好。”

唐崎将攥着对方领口的手摊开,铺平贴在女人胸膛。

身后是三十几个苟延残喘的濒死之人。

手掌下是线条流畅的肌肉,有力的心跳,平稳的呼吸。

荒诞的对比和女人不近人情的话加在一起,唐崎更加怒不可遏。

“你的健康是怎么来的?基因给你的?少胡扯。”

“我想起你是谁了,苏芙,十三区的无痛症小孩。”

“她们经常拿你泄愤,几次都差点打死你,但你活下来了。不仅活下来,还成为垃圾场里讨命的杀神。”

唐崎额头青筋毕露,扯着嗓子质问:“下层区给了你不幸的童年,所以你要报复回来?还是卢锡安诺给了你有权复仇的错觉,让你甘心为她卖命?!”

沉默的一方,浑身夹杂着如刀锋般的冷冽感触。

苏芙就像黑铁,笔直、生硬,看人的目光不带嫌恶或侮蔑。

说实话,唐崎在她眼里找不到任何感情,审讯的时候是这样,现在也是。

“你感受不到痛觉,而我不在乎痛苦。那场列车事故让我们分享同一个奇迹,你被迫成为卢锡安诺的利刃,我选择成为故乡的武器。我的眼睛在寻找你,你放走了我。”

唐崎没缘由卸了气,心底涌生挫败。

“你明明……是最懂我在做什么的人才对……”

苏芙这才对瞠目结舌的系统说:“瞧,这才是我把和小卢相遇的时间定在列车事故的那天的主要原因。”

系统愕然:“我以为您只是随便选了个大事件当作节点!”

“没,咱们都干这行了,你挑着学学,以后有什么不懂的及时问。”

系统再度端正了对宿主的态度,拿出记事本,一副潜心好学的三号系统模样:“好,我学学学!”

唐崎具备主角该有的所有正向品质。

她在下层区摸爬滚打的时候已经显露出善良的一面,去了上层区受到优渥待遇,第一反应也不是惊喜,她会立刻想到在下层区对应的生活。

单是善良还不够。

主角必须坚毅,拥有奢侈又不用支付代价的天赋。

她的家境不用很好,但必须具备无法复刻的上升渠道。

只有同时经历了糟糕透顶和光鲜亮丽的生活,在作出选择后,她才不会被读者指责——

她明明没经历过,什么都不懂,凭什么站着说话不腰疼?

这是上帝视角作出的评价。

如果站在小说角色的角度来看唐崎呢?

下层区的人不会真正理解她。

她们对救世主所争取的东西一知半解,「争取活下去的权利」是唐崎唯一算是有力的口号。

但活下去的方式有很多,只要卢锡安诺在铁血镇压后,愿意惺惺作态退让一点。

只用一点,她们就会立刻抛弃她们的救世主。

上层区的人更不可能支持她。

哪怕唐崎顶着唐家唯一继承人的身份,她们忌惮的也只是唐家手里有关生物科技的支配权。

而游离在上下中间的人,例如戴熙安。她们早就摸索出了自己的生存方式。

不是所有「正确」的道路都会被人接受,能用来权衡的东西,只有与自己相关的利益。

从下层区爬上顶层,知道该争取什么,又为何而争取的所有人中,活着的只有唐崎和苏芙。

她们的相似之处实在是太多。

糟糕的童年生活,戏剧化爬向上层的经历,虚假身份暴露、或是被「饲主」抛弃后可能面对的处境……

苏芙是唯一能完全理解唐崎的人,但她做出了截然相反的选择。

“所以唐崎不能不挫败。”苏芙说,“不管我是人是鬼,她迫切地需要在我身上找到些认同,结果未遂。”

系统还在记笔记:“未遂……对,未遂!”

记完笔记,录入数据库,系统看苏芙还在以沉默的态度和唐崎“认同未遂”。

它这次不催了,也不提醒。

哪怕是新手,宿主也是个靠谱的新手!系统果断把这句话写进了程序底层代码里。

「苏芙一拳干翻全世界」,这种句子只要她敢写,系统就敢让她亲自品尝一下什么叫「能干翻全世界的拳头」。

在设定集写完这行后,苏芙掌心残余的痛感瞬间消失。

她心满意足尝试活动手掌,继续在设定集上笔走龙蛇。

当她详细写完和卢锡安诺的相遇前提,系统发出和之前如出一辙的提示。

“目标小说《霓光之冕》设定背景已添加。”

“新增剧情将以亲身经历形式载入,请宿主做好准备。”

“正在载入新增剧情……”

这次苏芙有了准备,她迅速清空自己大脑,以备不时之需。

但亲身经历形式和之前强塞信息存在巨大出入。

她失去了身体控制权,等到能再度掌控身体……她变得小小一只,迎面撞上一个女人,眨眼的功夫,自己就被对方踩在脚下殴打泄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