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妘虽不惧怕那些虫子,但总归是嫌蠕动的东西恶心,也不会去碰。
装模作样喂了一会蚕儿,贺兰妘借口说自己出去方便,走前捏了一片小小的桑叶在掌心,满脸坏笑地出去了。
她才不是要去方便,她要去找赵洵安。
清思殿内,纵然是她中药主动了些,但若不是这厮不是个正人君子,哪里又会有后续的难堪与无奈。
贺兰妘可没解气,更何况先前还在路上污蔑她跟外男走得近,她可一笔一笔记着呢。
耐着性子找人,身后的小宫人尽管诧异,也不会多嘴,只老老实实在后面跟着。
终于,一盏茶的时间后,贺兰妘在一片桃林中瞧见了那道红影,多瞧了几眼确定是赵洵安,她满怀期待地走过去了。
彼时赵洵安正在一棵开得极其繁茂的桃树下发呆,长身玉立,挺拔的身姿透着清艳之气。
随侍闫安也安静地立在其身后,似乎在说些什么。
贺兰妘放轻脚步走过去,本想忽然吓唬他一下,但不小心踩到了隔年的老桃枝,嘎吱声引起了主仆两人的注意。
“什么人!”
想来是经历过些不好的事,赵洵安反应迅速,声音也透着几分冷冽,好像她是什么刺客。
然目光落在女郎的面颊上,赵洵安认出了来人,方才的冷冽褪去了,取而代之的是看起来像是嫌恶的情绪。
“是你,你来干嘛?”
很是意外贺兰妘会出现在这里,赵洵安不解。
因心中谋着趣事,贺兰妘不动声色地走上前,笑盈盈道:“没什么,随便走走,刚刚在怀桑殿听明玉说了不少五殿下的趣闻,原来殿下如此害怕虫子呀!”
女郎面上的笑多少有些嘲讽取笑,这让赵洵安立即就猜到了明玉那丫头到底说了些什么。
想到以往那些羞耻的过往被贺兰妘知道,赵洵安脸庞涨红,深觉丢脸。
然就算如此,他还要嘴硬道:“哦,那是明玉胡说的,她最喜欢编排我了,都是没影的事。”
听他否认,贺兰妘觉得正合她意,于是又上前两步,笑容热切道:“既然殿下如此信誓旦旦,不妨瞧一瞧我带来的好东西,从怀桑殿带来的好东西哦~”
此话一出,再配上贺兰妘故作神秘伸出的手,赵洵安眼瞳紧缩,露出骇然的神色。
“你莫不是、莫不是拿了……”
对虫子的恶心甚至让赵洵安不愿说出那个字,只见他颤着那张俊俏的脸皮,震惊地看着贺兰妘,仿佛她是什么疯子。
贺兰妘也不解释,只将手又朝他跟前递了递,催促道:“殿下不是说都是明玉胡诌的吗?那你肯定不怕,就瞧一眼,怎么样?”
贺兰妘步步紧逼,赵洵安步步后退,根本不敢看一眼,更怕她恶劣之下将那恶心的东西扔到他身上,那他真要死过去了。
“贺兰妘我告诉你,你要是敢乱来,成婚后你就完了!”
一步步后退,赵洵安还不忘嘴上威胁,但发现好像都不起什么作用。
闫安是想护他家殿下,但也自能动动嘴皮子,毕竟这丫头就快是他家殿下的皇子妃,日后也是主子,他也不敢上手去拉扯。
终于,赵洵安再也受不了被近在咫尺的恶心虫子恐吓了,留下一句“你给我等着”便拔腿就跑。
贺兰妘一时都没有反应过来,而后一边大笑着一边捏着手心的桑叶去追。
桃林都被两人跑了一圈,贺兰妘虽身强体壮耐力好,但实在笑得没力气,便一直难以追上兔子一样的赵洵安。
但老天偏爱她,赵洵安跑着跑着忽然被什么东西绊倒了,直接摔了个狗啃泥,让兴奋的贺兰妘一下追上了。
两人都气喘吁吁的,尤其贺兰妘更甚。
但可能是因为人做坏事总是精力饱满的,她竟一点也不觉得累。
“呼~”
“这下我看你还怎么逃哈哈哈~”
掌心的桑叶都被汗水浸湿了,皱巴巴的没个原样,贺兰妘的兴致却是依旧蓬勃。
跌倒在地的赵洵安见被贺兰妘追上,顿时露出生无可恋的神情,贺兰妘甚至觉得他好像要哭了。
左右也过足了瘾,贺兰妘真怕将人吓出了个好歹,干脆往地上一坐,将手掌心的桑叶丢到地上给他看,哈哈大笑道:“一片桑叶就能把你吓成这样,真是让我开了眼界,太好笑了哈哈哈~”
沁着汗水的皱巴巴桑叶还被风吹了一下,挨在了赵洵安的衣角,绿意洗涤了他的眼睛,也洗涤了他的恐惧,赵洵安脑海中的弦顿时松了。
紧接着来的,便是滔天的怒意。
看着坐在他旁边笑容猖獗的贺兰妘,赵洵安险些咬碎了一口牙,气笑了。
“贺兰妘,你死定了!”
贺兰妘也早有准备,一听这话当即起身就要跑,跑回怀桑殿,皇后跟前,这样赵洵安就没法子了。
但也不知赵洵安这人怎么能这么快,好像一下从地上弹起来的,瞬间抓住了她的帔帛。
贺兰妘一时没能挣脱,看着一下被对方捏皱了的帔帛,她同他拉扯道:“你松手,都把我最喜欢的帔帛弄皱了!”
赵洵安被气得脑热,哪里会听她的,不仅不松,还顺势拿长长的帔帛在贺兰妘身上绕了好几圈,竟将她绑缚住了。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间,一时不察,贺兰妘发现自己竟落入了十成十的下风,她愤慨道:“青天白日的你要作甚,放开我,不然我去皇后那里告你的状!”
这话更是激怒了赵洵安,他笑容恶劣,拽着贺兰妘阴恻恻道:“那也得我先把你教训了再说,跟我回延秀殿,看我怎么收拾你!”
一听要将自己绑回他的寝殿,那怎么得了,到时那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贺兰妘拼命挣扎,奈何帔帛轻柔,但倒有几分坚韧,又不知被赵洵安如何巧妙的绑缚住,她好半天都没挣脱,甚至还真的被他拉扯得走了几步。
正在贺兰妘担心自己是不是真的要被赵洵安这厮拽去他的寝殿收拾时,身后传来一阵大笑声。
“哈哈哈~”
“五兄,五嫂,你们在玩什么呢?看起来太好玩了哈哈哈~”
两人俱是一惊,回头去看,入眼都是熟人。
除了随着陛下去郊外祭祀的太子,其他皇子皆在这了,甚至还有两位公主。
几个人震惊地看着眼前滑稽的一幕,都不知道说什么了,只脑子一根筋的六皇子赵洵骧以为两人在玩闹,笑得开怀。
第37章 第37章同乘
一阵微风拂来,正一头热的赵洵安也冷静了许多,意识到眼下是个什么情况。
桃林粉意芳菲,落英缤纷,本该是幽静美好之地,却因为这场闹剧变得滑稽热闹,啼笑皆非。
两人俱微喘着,面颊晕红,显然是都累得不轻,也气得不轻。
有了外人的介入,两人之间紧张的气氛被打破,一时间微妙了起来。
尤其在旁人看来,这也许就是一对未婚夫妻之间的玩闹。
贺兰妘察觉到对方的力道松了许多,她立即抓紧时机想要挣脱,离赵洵安远点。
然赵洵安这边,察觉到这一点,条件反射让他大力一扯,一时没有防备的贺兰妘顺势撞了过去,鼻子磕在了赵洵安硬挺的胸膛上,鼻子一酸。
想给自己揉揉,但手还被捆缚着,根本够不着,贺兰妘气恼道:“还不放手等人继续看笑话呢!”
离得过近,贺兰妘又是仰着头与他说话,吐息不免拂过去。
赵洵安将脸微微偏移开来,咬牙切齿地小声警告了一句才“不舍”地将人给松了。
“今天算你运气好,日后你给我等着!”
又是让她等着这种话,每回都这么说,贺兰妘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都懒得嘲讽他,见他松了手,贺兰妘一把夺回帔帛离得远远的。
两位公主凑上来,询问发生了何事。
赵洵安还是要面子的,不想让旁人知道他又被虫子吓出糗了,忙在贺兰妘前面抢话道:“没什么,就是玩闹罢了,不是什么大事。”
贺兰妘忍着笑附和道:“五殿下说得没错,我们二人就是玩闹了片刻,正巧被你们撞见了,千万别误会。”
这事说出去赵洵安丢脸她也麻烦,不如顺势赞同他,将此事轻轻揭过了。
反正眼下他也不能再把她带到延秀殿收拾了,后续等她去了怀桑殿则更不可能。
也算是扯平了,虽然可能赵洵安并不这么想,不过贺兰妘不是很在乎。
两人一致的说辞听得几个皇子面面相觑,多少有些怀疑,只缺根筋的六皇子哈哈笑道:“我就说嘛,瞧五兄和五嫂你追我赶的,还能笑得那么开心,肯定是在玩,日后我要是娶妻了也要寻个如五嫂这般的姑娘,每天都能在一块玩,不知多开心。”
究竟开不开心先不提,贺兰妘纠正六皇子道:“六殿下喊得早了,这不合适,还是像往常那样唤我吧。”
六皇子本还想说些什么,比如反正就快成亲做一家人,早一点晚一点又有什么,但这时候二姐给他使了个眼色道:“贺兰姐姐这是害羞了,让你晚点你就晚点。”
赵明玉眼神促狭,看得贺兰妘一阵无奈。
算了,害羞就害羞吧,反正赵洵安不信就成。
不远处,赵洵安拂去衣袍上的草叶和灰尘,听着阿妹的话,下意识看了一眼贺兰妘。
女郎双颊泛红,嗔怪地看着阿妹,确实像极了阿妹口中那般,害羞了。
但像并非是,贺兰妘哪里会是会因着他害羞的人,恶心他还来不及。
不欲在此地久留,赵洵安木木地留下一句稍显体面的话拔腿就走,也不管贺兰妘这个刚刚还“玩作一团”的未婚妻了。
贺兰妘巴不得,重新将帔帛披好,笑盈盈地将人送走了。
除了六皇子外,心思简单的四皇子也大半信了,只觉得五弟和未来的弟妹实在是太闹腾了,不愧是要做夫妻的人。
只平王和三皇子未信,只面上笑着,不去揭穿。
三皇子想起刚才那一幕,两人生龙活虎地在桃林中乱蹿着,隔着老远就吸引住了他们的目光,其中贺兰姑娘更是厉害,好几次险些追上了五弟,不愧是将门养出来的姑娘,当真勇猛。
母妃说得对,贺兰姑娘美则美矣,却丝毫不贞静娴雅,不是良配,也配不得。
收回隐晦投在贺兰妘身上的目光,三皇子抬步告辞了。
平王也不动声色移开目光,不同于三皇子,他脑海中如今还是女郎欢声笑语、裙裾飞扬的一幕。
那是一副极有生命力的鲜活画面。
不贤淑文雅,但美得动人心魄。
很可惜,这样的美不属于他,命运不公。
浅笑着告辞,甚至还替赵洵安致歉了一两句,引得贺兰妘多看了这位一向在皇子中低调的平王一眼。
转过脸,到了别人看不见处,平王面上的敦厚便褪去了,变得平静幽深。
这场婚事大局已定,上回失手后任凭他反应再快还是丢了光禄寺一枚棋子,他近来也得收着些才是。
眼前紧要,还是要仔细甄选新妻,这次他得上心些。
……
在桃林里闹了那么一通,贺兰妘的衣着妆发也受了些影响,跟着赵明玉去甘露殿重新梳洗了一番,贺兰妘闲的没事,又回到了怀桑殿。
也是赶得巧,贺兰妘到时喂蚕的环节也结束了,皇后带着内外命妇开始缫丝织布。
贺兰妘没学过这个,好在她现在也不是皇子妃,她在一边看着也成。
不过想着来年她应该就要也上来展示几手,贺兰妘便凑到了太子妃身旁看着她织布。
与公主和官宦千金不同,太子妃不出意外是未来的国母,一言一行都要紧追着皇后的脚步,以待日后接替皇后的担子,为天下女子表率。
所以越是这样的时刻,太子妃越不能随心所欲,从头到尾遵循着礼法。
贺兰妘想,好在她嫁的不是储君这等,因为这样的生活实在拘束无趣,做个富贵闲人就好,只要不犯什么滔天大祸,能富贵安逸一辈子。
不过她也十分敬佩太子妃这样的女子,同皇后一般,都是能干的女子。
看出贺兰妘那一点求学心思,沈兰华将手中动作放慢了些,笑吟吟地教她,贺兰妘一时得趣,学得也认真。
皇后瞧见了,笑着让宫人又拿了一张织布机过来让她试着玩。
觉得从太子妃那学得差不多了,贺兰妘在她的织布机上开始玩了。
因为太投入,赵洵安凑过来瞧她都未曾察觉,只满脸严肃地织布,耳畔也尽是咔哒咔哒的机杼声。
良久,看着虽有些粗糙但成型的布料,贺兰妘刚想扭头让太子妃夸奖她一句,就听到某人欠扁的嗤笑话语。
“织的什么,若是生在农桑为生的百姓家里,怕是得把一家人饿死。”
贺兰妘抬头去看,果然,身边不知何时站着一个赵洵安,不知看她织布看了多久。
他的话一点也不客气,听得贺兰妘就想站起来给他一拳让他知道饭可以乱吃但话不可以乱说。
贺兰妘看着他,皮笑肉不笑道:“好在臣女命好,父亲有个一官半职的,也有殿下这样命好的未婚夫,不会把一家人饿死。”
一番话说得赵洵安噎住了,心中暗想是这么个理,跟了他衣食上哪有苦头吃,自然都是福气。
这时,听到小叔子又来找贺兰妘的茬,太子妃笑着打圆场道:“贺兰还是头一次织布,能织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五弟不必苛责。”
赵洵安自不会跟
长嫂顶嘴,对着贺兰妘轻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两人一时也相安无事,一个笃定对方不能在这里吓唬他,一个笃定对方不能在这里跟她算账。
贺兰妘被太子妃夸得高兴,趁着心中火热又开始努力织布,也不管赵洵安在旁边审判,只当他是团空气。
见贺兰妘根本不理他,只一心织那破玩意,赵洵安有种被冷落无视的憋屈感,站了一会便离开了。
徐凌不知从哪出来,像个尾巴一样跟在自己身后,也不说话,只神情幽怨地看着他。
被徐凌这样的眼神盯久了,赵洵安浑身发毛,停住脚步,眉心一拧骂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跟个冤魂一样吓谁呢!”
徐凌被骂了一句也不恼,顺势往地上一坐,嘀咕道:“如果我是表兄就好了。”
赵洵安一听,来了些兴趣,以为表弟是遇到了什么坎,便大发慈悲地想要开导一番。
也跟着坐下,赵洵安懒散道:“怎么,遇到什么难事了,你我表亲一场,说与我听兴许能帮衬一二。”
赵洵安的慷慨让徐凌更怨愤了,话一说完,赵洵安就见表弟眼睛更红了,几乎是在瞪他。
“你瞪谁呢,我好心帮你,你什么态度!”
徐凌知道自己一时激愤失态了,垂下脑袋,想着表兄并不喜贺兰姐姐,大着胆子道:“如果我是表兄,我就可以娶贺兰姐姐了,我才不会像表兄一样老是欺负贺兰姐姐,可惜我不是,哎……”
这下,赵洵安可算是知道自己这个小表弟心中藏着什么小九九了,一时热气上涌,什么好心都没了。
哪有当着人面觊觎旁人未婚妻的道理,还那么可怜兮兮的,好像自己才是那个受害者。
脸一沉,二话不说当即就将人锁喉了,愤愤道:“我看你小子是不想活了,敢不敢再说一遍!”
气愤之下,赵洵安用的力气可不小,直将徐凌勒得脸红脖子粗,再不敢屁话了。
“我错了表兄,是我胡言乱语了,快停手啊~”
然赵洵安还不解气,没有立即放开这位小表弟,过往宫人就看见徐小公子像条死鱼一样蹦跶了好半天才被五殿下放过。
“以后还敢吗?”
赵洵安阴恻恻地看着正咳嗽的徐凌,语气满含威胁,大有他再敢说一声敢还要下手的征兆。
徐凌哪敢再将心思外露,心口不一道:“不敢了不敢了,再不敢了。”
赵洵安其实是不大信的,但也不能真将人怎样,好歹是亲戚,于是冷哼了一声起身离开了。
徐凌后怕地拍了拍心口,更难过了。
……
织了一匹像模像样的布后,贺兰妘将其染成了石榴红,要将其带回去好好保存。
自己第一次织出的布帛,怎么能不珍惜。
今日的心情不错,尤其吓唬了赵洵安后,一想到桃林中赵洵安的狼狈样,贺兰妘就忍不住勾唇。
不过当知道皇后让赵洵安送她回家后,贺兰妘就有些不好了。
赵洵安不会趁机暗算她吧?
马车外,赵洵安拉着一副臭脸,在那不高兴地絮叨着。
“别误会,可不是我想来的,是母后非逼我来的,不然谁愿意过来。”
为了适应马车的速度,白马银月慢悠悠地走着,马蹄声哒哒作响,伴着主人欠扁的话语,听得阿弥拳头都硬了。
淡定地安抚了一下阿弥,贺兰妘掀开车帘语笑嫣然:“我还不想被你你这胆小鬼送呢!”
可能是因为两人的开始便很恶劣,私下里相处都不愿意去整那套虚假的,心照不宣的继续争斗。
赵洵安实在不理解,脸长成这样,怎么嘴就这么不讨喜,没一句他爱听的。
“贺兰妘你别猖狂,等成婚后有你好看的!”
这样的话贺兰妘都听腻了,她满不在乎道:“那我等着喽~”
婚前自己还是个臣女都不能将她如何,婚后都是夫妻了,贺兰妘更不信他能有什么本事了。
为了自己的心肺安全,赵洵安识趣地闭上了嘴,两人迎来了安宁。
然而,就在快要到家,经过东御街时,姚素家的小厮追来,言姚素一个时辰前羊水破了,要生娃娃了!
这是两人间的约定,贺兰妘答应了姚素,等她生产时一定要过去陪伴,为其鼓劲。
当即就想让车夫掉头去段家,但转念一想一个时辰前羊水就破了,马车怕是赶不及。
慌忙之下探出头,一眼对上了赵洵安,确切来说是他胯.下的马。
扈从都未曾骑马,眼下能给她用到的马似乎也就银月这一匹了。
怕耽误了生产时间,贺兰妘毫不犹豫做出了决定,跳下马车来到银月跟前。
“事出紧急,先把之前的恩怨放放,你的马借我一用,很快还你!”
说着,贺兰妘拉了一下赵洵安的袍角,想将他拉下来。
赵洵安没让她得逞,稳住身形恼道:“凭什么,让我借你就借你,哪有这种好事?”
贺兰妘此刻心中急切,没心思跟他斗嘴,只肃着脸问道:“那你要如何才能将马借我一用?”
赵洵安目光捕捉到了女郎面上的焦急,心一软,笑道:“那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贺兰妘神情戒备道。
“唔…还没想好,不过放心,不是什么丧尽天良的事,你能做到。”
事出紧急,贺兰妘只好咬牙应下,又攥住了赵洵安的衣袍道:“好,我答应便是,你快下来让我……”
几乎是她应下的一瞬间,她话还没说完,赵洵安就一把将自己提上了马背,不过是很让人别扭的侧坐。
“驾!”
刚坐稳,赵洵安便清喝了一声,带着她后背和他的前胸一起震颤。
白马飞奔而出,耳畔风簌簌而过,贺兰妘扶着他的胳膊喊道:“我是让你下来,谁要和你一起了!”
赵洵安乘着风,双臂将那具柔软的身躯拢着身前,冷嗤道:“马给你我走回去啊,我都不嫌弃你你还嫌弃上了,再挑你就走去段家。”
贺兰妘怕他真的半路给她扔下了,于是不作声了。
但侧坐在马背上很难受,她兀自在那调整着姿势,想要将右腿掰过去。
怀里那具柔软饱满的身子乱扭,这就导致赵洵安有些难受了,像是他那只鹦鹉钻进他领口在他不着寸缕的胸膛上扑腾的感觉很像,且更折腾人。
“你扭什么呢,就不能老实坐好?”
几下就将他蹭得来火,赵洵安双臂勒了勒,箍住了怀里那具软绵绵的身子,没好气道。
“这还不是怪你,这么坐着我难受!”
贺兰妘也算是个马上高手,很快就从侧坐改为跨坐,背对着赵洵安,同样没好气。
还有一个原因,侧坐时,总感觉对方的喘息都扑她耳朵上了,痒得很。
调也调过来了,赵洵安也不再计较什么,专心策马往段家赶去。
这是两人自清思殿后头一次靠得如此亲密,身后的心跳声又让她想起了那日,不过那日跳得更厉害,如擂鼓一般。
赵洵安这边也心绪纷纷,尤其因为太近总是嗅到一股馨香,和那日一样,引人烦躁。
各怀心思的两人一时间都很安静,不到一盏茶时间便到了段家。
赵洵安先下马,本想着好歹是未婚夫妻,扶一下做给旁人看看也好,毕竟一个小小的家奴都使得,他这个未婚夫怎么就使不得了?
手刚伸出去,贺兰妘也没理他,一溜烟从马上翻下来了,看都没看他一眼。
只在进段家门前回头盯了他腰间一眼,好声好气道:“下次别在腰间挂那么多东西,硌了我一路。”
赵洵安一愣,当即就想说他今天并未佩玉,腰间只一只锦缎香囊,怎么会硌人?
话滚到了嗓子眼,他脸色忽地一变,闭紧了嘴巴。
硌着贺兰妘的,好像也算他的东西,他没法否认。
第38章 第38章封王
被段家家仆一路引到姚素的院子,还没进去,隔着老远就听到了姚素惊天动地的声音。
“啊~”
“疼死了,救命啊~”
贺兰妘听得也跟着心一抖,心中别提多紧张了。
早听闻女子生产是一脚踏进了鬼门关,如今亲耳听
到才知可怕。
见贺兰妘进来,段家守在屋前的丁夫人一众看了过来,分神笑道:“是贺兰姑娘来了。”
虽然贺兰妘即将嫁作皇家妇,成为皇子妃,但眼下她还是一个晚辈,丁夫人只是笑着颔首,贺兰妘过来行了晚辈礼。
丁夫人刚说完不必多礼,一抬眼瞧见跟在贺兰妘身后一道进来的人,立即端起了规矩见礼。
“臣妇等拜见五皇子殿下,五皇子怎会来此?”
完全没料到这位五皇子会出现在段家,还是她家媳妇生产的时候,丁夫人都不知说什么了。
赵洵安摆了摆手,说了句顺道,目光很自然地落在贺兰妘身上,丁夫人一瞧便再不用多问了,只忍不住露出疑惑。
上京都说五皇子同贺兰姑娘的关系不睦,想来也不算多真,都跟成这样了,关系能差到哪去。
“殿下见谅,我家儿媳此刻正生产,恐不洁净,殿下不若去正厅,我家家主就快回来了,届时再招待殿下。”
血腥味太重,总会让人觉得污秽。
赵洵安犹豫了一瞬,拒绝道:“不用了,我等会便走。”
贺兰妘没功夫理他,同丁夫人道:“还请夫人准许我进去陪伴。”
丁夫人倒也不想拦着这场姐妹情深,不过里面血气太盛,怕贺兰妘被冲撞,然刚点了点头还想说话,人就已经冲了进去。
见贺兰妘冲进去,赵洵安蹙了蹙眉,不过没多说什么,悠闲地坐在段家给他拿来的椅子上,拨弄着腰间系着的香囊。
他会调香,但无论他怎么尝试,都调不出贺兰妘身上的那种。
他还挺喜欢的,不若下回亲自问问,就不必自己在那胡乱调配了。
屋内,贺兰妘冲进去,越过一众稳婆,目光划过又一盆血水端出去,与姚素目光对视。
“贺兰!”
姚素脸色苍白,在这春日里大汗淋漓,唇色也失了血色,发丝粘连在脸颊,看到贺兰妘过来,高兴得伸出了手唤了一声。
“今、今日发动得突然,我还以为、以为你赶不及了,要自己一个人生了,还好,还好……”
握着贺兰妘的手,姚素气喘吁吁道,感觉下一刻便要力竭了。
虽然知道姚素这话是什么意思,但听在耳朵里还是有些好笑,贺兰妘失笑道:“瞧你说的,让人听去不得笑死。”
忽然手腕被姚素用力一捏,她又痛呼出声,刚刚见了她红润三分的脸色又白了下去。
“少夫人用力,孩子的头快出来了,再加把劲!”
稳婆在一旁努力接生,也是急得满头大汗,纵然此生不知接生过多少孩子,然面临这样的场面还是担心出个什么意外。
贺兰妘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她忽然想起了她的母亲,当年是否也如这般痛苦?
不,应当更痛苦,不然也不会就此去了。
想到这桩伤心事,贺兰妘也跟着眼眶发热,不知做些什么才能减缓姚素痛苦的她一时只能任对方紧攥着她的手。
稳婆怕姚素撑不住,想给她喂参汤,姚素摇头避开道:“现、现在还不必,我还、还有力气。”
贺兰妘这时候也想到了些能让姚素提神的话,热情地在她耳边道:“加把劲把这个孩子生下来,这样你就能去外面玩,想吃什么就吃什么,还能穿漂亮裙子……”
姚素被这话勾得又攒出了不少力气,深吸了几口气,鼓足了力气,唇都咬破了。
这时候,屋外传来了跌跌撞撞的脚步声,贺兰妘回头一看,是段轶大汗淋漓地过来了。
如今还没到下职的时辰,段轶提前回来了,还第一时间冲到了姚素身边,也算是识趣体贴。
“素素,对不住我回来晚了。”
一身官袍还来不及换下,人就急匆匆地过来了,面上的心疼掩都掩不住,眸中更是含情脉脉,看得贺兰妘都不好意思留下了。
这时候看见让自己受苦的郎婿,姚素感动的同时也来了些气,打了一下段轶,气愤道:“都怪你,不然我也不会这么疼,等我生下来这小混账,看我怎么收拾你!”
段轶一向不与妻子拌嘴争斗,此刻更是千顺万顺,一口一个应着。
贺兰妘在一旁看得乍舌,心中啧啧称奇,像是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
显然,段轶也发现了她的存在,看着贺兰妘被妻子攥得发红的手腕,由衷感谢道:“多谢贺兰姑娘前来相陪素素,段某不甚感激,此处有段某在,贺兰姑娘若累了可去歇息一番。”
贺兰妘不觉得累,何况姚素还没生出来,她要继续鼓劲才是。
摇摇头,贺兰妘坚持道:“不必,我得看着她安全生下孩子才能放心。”
就这样,她和段轶一人一边,姚素一手攥一个开始攒劲了。
后面越来越疼,姚素的状态看起来越来越不好,贺兰妘将参汤给喂下去,她才又提了些力气继续生。
好在一切都有成效,稳婆说孩子冒头了,半个身子也出来了。
不过这也让姚素的精神头更混乱了,开始絮絮叨叨。
无非是两类,要么是大骂段轶这个让自己难受的罪魁祸首,要么就是在畅想自己生完孩子后的快乐生活。
但因为精神状态紊乱,姚素将平时只有她们姐妹两的小话也喊了出来。
“贺、贺兰,等我好了,我们去南风馆看美男,多点几个俊俏魁梧的,让他们跳胡旋舞嘿嘿~”
贺兰妘偷瞄了一眼段轶,果然见他脸色有些发青,似是动怒了。
她知道这时候不适合偷乐,但贺兰妘有些忍不住,努力过后还是没压住唇角,歪过头偷摸着笑了。
段轶自不会跟旁人计较,只能又气又笑地攥紧了妻子的手,等着日后再清算。
也正是这时,姚素最后爆发了一股力气,一鼓作气将孩子生了下来,不过嘴里最后还喊了句让贺兰妘尴尬的。
“贺、贺兰你以后和、和五皇子千万要晚些要孩子啊~”
猝不及防的一句,贺兰妘也笑不出来了,不仅因为姚素将她和赵洵安那厮放在一处,更关键的是当事人还在外面。
姚素这一声几乎是喊出来的,贺兰妘觉得外面的人不应该没听见,这让她无比尴尬。
然面对刚将孩子生出来脱力的姚素,贺兰妘只能将这份尴尬咽下去。
终于将肚子里的娃娃生出来,姚素目光涣散地看了她一眼,气若游丝道:“好累,我先睡一会。”
说完这句,人就昏睡了过去。
屋外,众人听到姚素最后喊出的那句话,都不约而同看向了正歪着身子坐在椅子上的赵洵安,神情古怪。
那一声赵洵安自然也听到了,面无表情,也看不出在想什么。
段家人很快被屋里小娃娃的啼哭声给转移了注意力,没再继续偷瞄赵洵安的脸色了,纷纷凑上前去。
贺兰妘确定姚素真的只是力竭昏睡了过去,才过去看了一眼孩子,是个男孩,不过皱巴巴的不太好看,像猴子一样。
没自己的事了,贺兰妘看了两眼孩子便出了屋子。
被血气糊了半天的口鼻瞬间清新了起来,她一眼看见了在那老神坐着的赵洵安。
不可抑制地想起刚刚姚素胡乱喊出来的话,贺兰妘面上有些不自然,佯装若无其事走到赵洵安跟前道:“你怎么还没走?”
要是他走了,就什么都不会听到,多好。
坐得有些久,赵洵安身子有些发僵,他先是站起来活动了一下筋骨,挥动的胳膊险些打到贺兰妘肩膀,像是一条睡醒后随意伸懒腰的猫猫狗狗。
“我想走才走,你管那么多?”
仍然是那副嚣张傲慢的姿态,贺兰妘避远了些,冷哼一声道:“我自然管不了。”
姚素母子平安,此番昏睡过去,贺兰妘一时是等不到她醒来了,便想着等姚素养几日好些了她再来探望。
跟丁夫人辞别后,贺兰妘打道回府。
“还不走,打算在人家过夜吗?”
路过赵洵安,贺兰妘没好气地知会了他一声。
赵洵安抱着臂跟上来,同样没好气道:“就不会好好说话?”
将五皇子和未来的五皇子妃送出门,段家人又回头去照料儿媳,还有刚出生的孙儿,忙得不可开交。
两人站定于段家门口,赵洵安先一步来到了银月跟前,没有急着上去,而是冲着贺兰妘拍了拍马背道:“这回你先上。”
有种很不情愿,但还是忍着将她带回去的既视感。
贺兰妘莫名奇妙地看了赵洵安一眼,悠闲地走向门口的马车,冷淡道:“看来你的眼睛也很不好使,没看到我家马车也到了吗?”
说完,也不管赵洵安什么反应,人上了马车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独剩赵洵安一个人如丑角一般站在白马银月身旁,脸色一阵红一阵青,平息了几息才上马离开。
带着一股气,赵洵安也不去送人了,策马直接越过了贺兰家的马车,一溜烟跑远了。
不过他这一番操作零个人在意。
今日行程充实,回到家的贺兰妘睡前看了一会山川风物志之类的杂书便很快睡着了。
……
还没等到她再去探望姚素,赵洵安被封王的圣旨便下来了,满京哗然。
前几朝在封王的规矩上颇有讲究,一向是等皇子成了婚,在朝堂或者军事上有了政绩,帝王才会予以王爵。
平王便是如此,娶了已故平王妃孙氏后,在所领的司农寺做出了一番功绩才被赐封王爵。
然到了五皇子这便不同了,只是刚赐了婚旨,还未参政,爵位便下来了。
整个上京感叹的同时,想想这位主本就是个得宠的,好像在这上面得些偏爱也不算什么了。
贺兰府,贺兰妘正吃着应季的樱桃,纤白柔润的指尖,一粒樱桃鲜红饱满,浅金色的日光洒下,果子和指尖都被镀上了一层金光,分外美丽。
将即将送入口中的樱桃停顿在半空中,贺兰妘惊异道:“这么快就封王了?这厮可真得陛下偏疼,好命一个,上辈子肯定有什么大功德。”
“煜这个封号倒是不错,虽然我烦透了赵洵安,但也不得不说这个字眼有几分配他。”
煜,乃光耀明亮之意。
不仅是般配,更是长辈对子女的祝福与期盼。
不用担江山这个担子,又能保享荣华富贵,赵洵安果真是个下来享福的。
似乎对她来说也不错,夫妻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赵洵安的荣华便也是她的荣华了。
挺好的。
第39章 第39章大婚前夕
上京因为赵洵安获封煜王的事沸沸扬扬,连带着她走在路上也会被一些热情的百姓称作煜王妃,贺兰妘只能笑笑作罢。
只当时惊起了一会,贺兰妘便不在意了,这个名号也就是比她预想得来得早了点。
三日后,贺兰妘带着一堆补品,还有凉州带来的特产吃食去段家探望姚素。
休养三日后的姚素气色好多了,苍白褪去了大半,面颊上又有了血色和笑意。
不过想起那日生产的痛苦,姚素还是心有余悸,后怕不已。
贺兰妘笑了,故意将那日她各种胡言乱语说与姚素听,还有段轶的反应也一并说了,哈哈大笑道:“当时你夫君的脸色可不好看,难道这两天他没有找你算账吗?”
贺兰妘好奇的紧,坏笑着刺探道。
姚素虽有些害羞,但也不瞒她,将贺兰妘拉过来,小声道:“当然,我夫君是个小气的,第二天醒来就坐我床边盘问了,若不是、若不是我如今身子不方便,他怕是要在我跟前一展雄风。”
贺兰妘哇了一声,听得嘴都要笑裂了。
看别人黏黏糊糊就是有趣,贺兰妘听得津津有味。
两人从凉州聊到上京,又从自己聊到了各自的郎婿,虽然贺兰妘还没有嫁过去,但对姚素来说也很有聊头了。
“真没想到贺兰你这王妃来得这么快,煜王人虽那样,但着实盛宠在身,模样也好,如今也改变不了什么,不如多往好处想想能让自己开怀些。”
贺兰妘将一颗葡萄丢进嘴里,不想葡萄有些酸,她一边皱着脸一边点头道:“是这个理,人活着要是日日愁来愁去可不行,最后难受得只有你自己,不如想开点,至少有许多实打实的好处,何必跟自己过不去。”
“有的葡萄酸,那便去挑其中甜的吃,赵洵安虽一副狗脾气跟我不对付,但做他的王妃却是很安逸,也不用担心未来有什么争权夺利的,还有就是他脸生得不错,只要不来招惹我,日日看着对眼睛也好。”
说不喜欢看点养眼的,无论是人还是物,不然也不会那么多人爱赏花了。
赵洵安无疑是男人中最夺目养眼的一个。
姚素也吃到了一颗酸葡萄,不过她一向喜欢酸口,面色不变,满脸染笑道:“就没想过将人给收服了,让他唯你马首是瞻,服服帖帖?”
那画面太美,贺兰妘嘶了一声,被吓到一般摇头道:“赵洵安还是算了,就他那样的,怕是都要反过来难为我,且有的折腾。”
“而且一想到以后要同他在一个屋檐下我就浑身难受,万万不能。”
闻此,姚素也不多事了。
……
算好日子,下月二十八是她的婚期,姚素完全能在那之前出月子,时间上正好。
就是贺兰妘还是觉得这个婚期安排得太快了,从赐婚到成婚甚至不到两个月,有种火急火燎的感觉。
但想想也许是陛下担心这桩婚事再出什么岔子,毕竟这桩婚事确实来得曲折,早早成了才能安这位九五至尊的心。
贺兰妘无所谓了,都嫁赵洵安了,还在乎什么婚期早晚。
凉州来了信,说是大嫂有了身孕便没法车马劳顿,所以此行过来的便只有两位兄长,还有二嫂纪芙。
爹果然和预料的一样来不了,贺兰妘心中低落了一阵,而后再看到信上说二兄给她带了只小奶猫过来,贺兰妘又有了精神。
虽然小猫哪里都可以聘来,但家里人送来的就是不一样。
不过二兄在信上卖了个关子,没说是什么样的小猫,还让她猜一猜,猜对了到时候把自己的私房钱输给贺兰妘。
贺兰妘本不稀罕那两个钱,但是一听是私房钱,便有些兴趣了。
在家猜猫的第三日,府中来了帖子,贺兰妘起先还以为是姚素下的,想找她过去说话。
然管家说是宫里小内侍送来的,贺兰妘凝神接过一看,眉头轻蹙起来。
是赵洵安讨债来了。
帖子上言他想好了那日的条件,让她进宫去兑现。
一天的好心情被搅浑了,贺兰妘恨恨将帖子摔在地上踩了两脚泄愤。
但既是自己答应的,再不愿意也得去践诺。
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贺兰妘便乘车往皇宫去了。
甘露殿,慕容皇后见贺兰妘过来,本就惊讶,又听闻是来找五郎的,更觉稀奇。
左右都是小儿女之间的私事,慕容皇后并没有多问,眼看着五郎也过来要人了,她含笑着打发了两人去。
瞧着似乎和缓了不少,倒是一桩妙事。
辞别了温柔和善的皇后,取而代之的是赵洵安美貌却欠扁的脸。
“跟我走吧。”
今日他少见地褪去了艳色的衣袍,换上了一身象牙白的锦袍,日光投在上面,可见祥云鸟雀纹。
还未到
初夏,赵洵安就风骚地拿了一把紫竹玉骨扇在那摇,好像生怕人看不见。
贺兰妘戒备道:“去哪?”
不会是要趁机将她带走暗算他吧?
就像上次一样,将她领到自己的地盘上报复她。
她这单枪匹马的,要是赵洵安来点无耻的手段,她还真没法子。
赵洵安回头,挑衅道:“呦,贺兰大姑娘这是害怕了,不敢跟我过去?”
贺兰妘哪里能受得了,当即头一昂反驳道:“怎么可能,走就走!”
沉下心想想,两人现在好歹也是未婚夫妻,又是在帝后眼皮子底下,料他也不敢太过分。
安了安自己的心神,贺兰妘抬头挺胸跟了上去。
赵洵安失笑,保持着神神秘秘的笑,在前面引路。
贺兰妘就这样跟在身后,两人一前一后走过亭台楼榭,最后停在了御膳房。
就算没来过这里,光凭着里面散发出来的各种气味,贺兰妘也便辨别出来了这是什么地方了。
“来这里做什么?”
随着赵洵安走进去,贺兰妘看见里面出乎意料空荡,只有几个打下手的宫人。
几人规规矩矩地在里面等着,见赵洵安过来,皆停下手中活计,恭敬相迎道:“见过煜王殿下,贺兰姑娘。”
赵洵安也不挑,往旁边干净的案几上一坐,对那几个宫人道:“还是按先前说的,你们几个就给她打下手。”
贺兰妘不解地看向他,道:“你到底在耍什么花样?”
到了地方,赵洵安也不卖关子了,指了指一旁满满当当的长案上,轻笑道:“将花朝节的花糕再做一次,除了玫瑰味的再多做一份桂花味的,呐,都给你准备好了。”
贺兰妘一眼扫过去,长案上,米粉、玫瑰花、桂花、牛乳、糖一应俱全,就等她这个人来做了。
“你让我给你做花糕?你那日不是嫌弃我的花糕腥膻难吃吗?这回又是在做什么?”
她可没忘记当时赵洵安那副嫌弃的嘴脸,心里可不爽着呢。
贺兰妘似笑非笑的嘲讽话语让赵洵安面色一僵,不过他也早有准备,扬声道:“你懂什么,自然不是我吃的,我要带回去给我的鸟吃,它就喜欢吃糕点,不信你问她们。”
贺兰妘眉心越蹙越紧,一时气得都不知道说些什么了。
“你不要太过分,竟然让我专门做糕点给你的破鸟吃,什么人啊!”
赵洵安想吃都不可能,何况是赵洵安的鸟?
真是气到她了!
赵洵安仍气定神闲地坐着,丝毫不担心贺兰妘会拒绝。
“可这就是我要你践行的要求,你自己当时亲口答应的,难不成想不认账?”
“这既不违反礼法,也不违反道德,更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不过是让你做份糕点,贺兰姑娘都不愿意兑现吗?”
这下轮到贺兰妘无法辩驳了,哑口无言的她只能恨恨瞪了赵洵安一眼,系上襻膊开始动手做事。
自己应下的,哭着也得履行了。
好在已经备好了米粉,不然等她磨碎又得浪费许多时间,娴熟地将玫瑰和桂花碾碎,放进细白的米粉中,加上牛乳和糖,搅拌均匀后开始揉捏成团。
打下手的宫人已经将水烧得差不多了,贺兰妘手上动作更是放快了许多,将一块块花糕压成花朵状。
“多做些,就这几块还不够塞牙缝的。”
赵洵安忽然出声,让正满心专注的贺兰妘惊了惊,她扭头看过去。
人还姿态懒散地坐在案几上,仿佛那不是厨房的长案,而是一张柔软舒适的软榻。
也不知哪里来的耐心,赵洵安就那么老实待着,不知看了多久。
贺兰妘脸色不虞,回怼道:“你的鸟有多大,要吃这么多?”
赵洵安斩钉截铁道:“很大,所以你要多做点才够吃。”
贺兰妘被他这胡搅蛮缠的模样整得没法,反问道:“难不成是苍鹰一类的?”
权贵之家,多喜欢驯养一些凶兽猛禽,不仅是彰显自己的地位,在狩猎之时也能用到。
赵洵安这样的人驯养这类猛禽也不奇怪,就是贺兰妘惊奇这凶猛东西会喜欢吃糕点。
不理解,但尊重。
赵洵安没有回应,贺兰妘只当他是默认了,扭头多做几块。
见贺兰妘不再问,心下松了口气,抱臂时不小心碰到了小臂上的伤口,他暗暗嘶了一声。
前几日出去跑马,刚进林子里没多久,银月不知怎么就发狂了。
就好像人好好走在路上,忽然闪现出一个人撞过来,让人避之不及。
当时赵洵安便被银月倏然间的发狂从马背上甩了下去,好在他反应迅速护住了脑袋,没多大事,除了手臂擦伤了一片,出了血。
银月早被他驯服了,根本不会无故发狂,这绝对有猫腻。
忍臂上的疼痛,赵洵安看见了银月右后腿上有一道小但深的伤口,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给击中后留下的。
赵洵安沉着脸扫了一圈,细心地发现了不远处一颗看起来灰扑扑不起眼的石子。
埋在草叶间,隐约透出些殷红色。
赵洵安将其捡起,果然,上面沾染了点点血迹。
他立即确定了什么,抬头环视了一圈茂密翠林,只听风声携着鸟鸣声。
一颗石子便能隔空击伤马蹄,使其吃痛掀翻背上的人,这需要极其了得的手段。
来人很不简单。
经过了这个意外,赵洵安没了跑马的心情,带着胳膊上的伤原路折返了,后续全都留给禁军排查。
他不是没遇见过刺杀,尽管刚刚只是简单地落下马,他也不能掉以轻心。
说不准后面还有看不见的、让人防不胜防的危险。
赵洵安可不敢托大,谨慎些总是没错的,不然真丢了性命父皇不是玉帝也救不了他。
不过这贼人实在滑溜,只留下了一颗什么都推测不出来的石子,其他再无痕迹,任凭怎么查都找不到线索。
养伤的几日里,赵洵安甚至想过是不是贺兰妘暗算他偷偷下的手,让他吃点亏。
但潜意识里又觉得那丫头应该不是这种阴险的性子,想整他也只是会光明正大的,不会用这些隐私小手段。
更何况两人眼下已经定下了婚事,他死了对她没好处。
应当不是贺兰妘。
不过这时候想起了贺兰妘,赵洵安也顺势想起了她欠自己的一个条件,心中有了成算。
米糕被端进蒸笼,赵洵安的意识也被拉了回来,透过雾蒙蒙的水汽看着忙碌的女郎,目光又开始涣散。
此时此刻,他好像看到了世俗百姓家的、妻子的模样。
还没从那股情绪中拔出来,就见放好花糕的贺兰妘解下襻膊,净手后离去的一幕。
经过身边时,赵洵安反应迅速地抓住了贺兰妘的衣袖。
“你去哪?”
那对桃花眼中泛着迷惑,黑漆漆的,十分漂亮,落在人身上时给人一种无比深情的错觉。
贺兰妘觉得他问了一句天大的废话,于是不耐烦道:“自然是回家去,不然去你家啊!”
顺带用力甩开了赵洵安的手,那一刻,贺兰妘都怀疑自己用了天大的力气,不然怎么听见对方发出了一声痛呼。
看着他紧捂着自己的胳膊,贺兰妘瞪大了眼睛,权当是自己那一下弄的,震惊道:“你…这么娇弱的?”
刚缓过了疼,听到这么一句,赵洵安脸黑了下来,否认道:“不是你想得那样。”
不过贺兰妘也不关心这个,点点头就走了。
“你花糕都没好就走了?”
身后,赵洵安冲着她喊道,贺兰妘无语,回头应了句:“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好了让人送到你那不就成了,压根用不到我。”
话音落下,人也踏出了御膳房,赵洵安追上去,见人跑得更兔子一样,一会就没影了。
赵洵安扇子啪的一声阖上,脸色阴沉起来。
他有那么可怕?
……
给赵洵安做完那份花糕后,那厮安生了下来,不再寻她的事了。
步入四月,眼看着婚期将近,身为主角的两人也随着事多
了起来。
贺兰妘母亲过世,娘家人没法提前到场给她操办,全权皆有皇后接手,礼部过手。
四月十八,姚素生的大胖小子满月了,贺兰妘去参加了满月宴。
不同于刚出生时皱巴巴的猴子模样,经过一月的生长,小猴子变成了白白嫩嫩的胖娃娃,眉眼生得像姚素,眼睛又大又圆,对眼睛友好多了。
跟他父亲一样,这个小娃娃在家齿序也第二,大名唤作段书宣。
贺兰妘将早早准备好的满月礼送了过去,亲手绣的红肚兜,还有一把长命锁,姚素说明儿就让儿子穿上。
坐完了月子的姚素又变回了记忆里的血气饱满,白里透红的模样,面上的笑一直就未断过。
大概这就是过上了舒坦日子的样子,贺兰妘想。
哪像她,马上就得和赵洵安那个讨厌鬼绑在一处,每天红头白脸地掐架。
婚期逼近,宫中将王妃的婚服送了出来让她试试大小,若哪里不合身再去改。
青绿色大袖钗钿礼衣,九树花冠为婚冠,正红色帔帛。
赐婚后便量得分毫不差的尺寸,哪里会出现不合身的问题,贺兰妘穿上刚刚好,就是里一层外一次太过繁多,捂得她难受。
不敢想那日还要穿着这身进行冗长的婚仪,贺兰妘开始心累。
不过这股忧虑很快被家人抵达的好消息淹没了。
四月二十五这日,贺兰妘早早乘车去城门口等人,满腔热血让她根本一刻也坐不住。
贺兰妘怕一上午等不来人,甚至都带了些饼子点心来垫肚子。
但人最终在午食前抵达了。
贺兰妘站在城门之上,远远看见那一队黑压压的人影,立即就辨认出了那是凉州将士。
她高兴得飞奔下了楼,骑着她的落苏飞驰出城。
虽然出入城都要守门将士勘验,但今日的事守门的将领知道是煜王妃要与家人会面,赶着去迎,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温暖的夏风呼呼刮过耳畔,贺兰妘内心的热忱几乎要随着风溢出来。
远远的,贺兰妘就看见黑压压的将士中奔出了两匹马,像是在比赛一般往她这里奔来。
不必猜,贺兰妘也知这定是二兄二嫂,大兄是个矜持的君子,再激动也不会乱了方寸。
除了面对大嫂除外。
“阿妹!”
“贺兰!”
果然,愈来愈近,贺兰妘听到了二兄和二嫂又高又亮的嗓门,也高声回应道:“二兄、二嫂!”
三人最终会面,皆是一阵感慨唏嘘。
“阿妹怎么瞧着还瘦了,上京果然不如咱们凉州好!”
二兄贺兰铮是个实打实的武将,十几岁便跟在父亲屁股后面上战场了,比起大兄,二兄更像是贺兰家在战场上的接班人。
二兄自小就体格壮实,长大了生得也是英迈健硕,勇武俊朗,又着轻甲,衬得旁边的妻子纪芙娇小无比。
三人马儿聚首,贺兰铮笑容热烈,上下打量了一番妹妹,愤慨道。
贺兰妘眨巴了下发热的眼眶,哑声笑道:“有吗?我都没发觉,也许瘦了,二兄说得对,上京可不如咱们凉州!”
此处可没有什么外人,贺兰妘才不藏着话。
“许久不见,我有好多话要同贺兰说,今夜咱们睡一处!”
纪芙生得娇俏灵动,柳叶眉,瓜子脸,因为是凉州牧家独生的闺女,自小过得顺心如意,得尽疼宠,眉眼间满是飞扬快意,如二兄一样也是个活泼热烈的性子,凑在一起话更是多,像两只叽叽喳喳的鸟儿。
一个像大山雀,一个像小山雀。
因为两家相熟,纪芙自小便和贺兰家走得近,是二兄的青梅,也是贺兰妘的好朋友。
大嫂与大兄一样,是个温柔沉静的性子,纪芙性子跳脱,虽然跟妯娌关系也好,但性子相投的小姑子贺兰妘在一处玩得要多些。
许久不见,自是想念不已。
贺兰妘也有一箩筐的话要说,自然不会拒绝。
又骑着马去大兄那里溜了几圈,将士们自然认得他们凉州的霸王花,见贺兰妘笑吟吟过来,都扬声高呼一声姑娘,纷纷给贺兰妘让道。
大兄虽未下来,但也早早撩开了车帘,静静看着弟妹嬉闹。
见贺兰妘过来,贺兰鄞柔笑道:“许久未见,阿妹可还好?”
贺兰妘对着二兄那乐呵呵的热烈模样还能忍住,但对上大兄这般柔和静谧如潺潺溪流的关怀,她便要撑不住了。
“大兄……”
声音中明显带着哽咽,展示出女郎少有的脆弱来。
贺兰鄞叹息一声,从马车中不知摸出了什么,伸手道:“来。”
贺兰妘伸手,接到了一个精致的糖袋子,打开,里面是她以前没有见过的糖果。
“这是家里东街那家糖水铺子新出的梨膏糖,想着阿妹还没吃过,便带了许多来,现在正好吃些,心里或许会好些。”
贺兰妘拼尽了全力才没让泪珠滚下,一把塞了好几颗糖进去,清甜的味道充斥在唇间,她一瞬间真的好多了。
二兄和二嫂也打马来到了这里,一家人边谈笑着边往城中赶,贺兰妘也不稀得坐马车了。
晌午饭桌上,一家四口同桌而食,除了贺兰鄞,其他人话密得一粒米都塞不进嘴,还是贺兰鄞时不时提醒弟妹几人记得吃饭,不然凉了。
但是收效甚微。
因为婚事在即,二兄率先就是问了赵洵安人怎样,做郎婿够不够格。
一提到这个,贺兰妘那个嘴就更没时间吃饭了,如雨点似的滴答个没完。
不过陈列赵洵安种种“罪过”时,她特意掩去了清思殿那桩,只把其他那些说了出来。
还是那句老话,那事不体面,不好到处说,更重要的是事情已经成了定局,她不想让家人担忧,就当是从始至终都是赵洵安吧。
不过说出来的那些也够让二兄这个烈脾气来气了,当场摔了筷子,气愤骂道:“嘿,这不知死活的臭小子,敢这么欺负我家阿妹,看我不修理死他!”
义愤填膺的模样,似乎即刻就要带着他的兵出击,将赵洵安擒回来吊着打。
贺兰妘失笑,幽幽道:“二兄难不成还能杀进皇宫,当着帝后的面把身份尊贵的煜王殿下擒出来一顿胖揍?”
此话一出,贺兰铮不吭声了,气了一会,悻悻道:“那大婚那日总可以了,那门我一拦一个准,那小子要是能进来我就是他孙子!”
贺兰鄞无奈,喝了口茶淡淡道:“行了,真堵外面不让进谁来娶阿妹,别太过火就行。”
显然,贺兰鄞对这位妹夫也不喜了,想着那日自己也刁难他些,让他知道贺兰家可不是无人。
“我是嫂子,我到时可以拿大棒子去揍他,绝不手软!”
二嫂纪芙也愤愤表态,脸蛋被那位煜王气得红扑扑的。
贺兰妘见一大家子的维护,心中暖暖的,缓了好半晌才道:“兄长嫂嫂们也不必过于担心,我也不曾吃多少亏,那厮那就嘴上功夫厉害,他打不过我的,至于接亲那日,点到为止,让赵洵安吃些苦头就好,太伤天家颜面也不妙。”
三人都点点头,嘴腾出了空子吃饭,纪芙又适时问道:“那这位煜王殿下当真就没有一点可取之处吗?”
贺兰妘将饭菜咽下,思考了一息,坦诚道:“也有,他至少生得俊,貌美如花便是上京百姓说他的。”
纪芙眼睛一下就亮了,追问道:“果真如此俊美?”
无论男女,择另一半哪有不喜貌美俊俏的,纪芙自然也不例外,一听这位煜王殿下在脸皮上的赞誉如此高,立即就来兴趣了。
这让贺兰铮很不快活,身上的醋一点也不遮掩,生气道:“长得好看有什么用,人弱性子又差,长得再好看也白搭!”
不需贺兰妘说什么,纪芙就不乐意了,反驳道:“长得俊当然有用,若你生得跟个癞蛤蟆似的,我看都不带看你一眼的,跪着求我我都不嫁你!”
这一句太过有力,贺兰铮一时不知回击什么,气得大喘气了几声,最后气闷地回了句“肤浅”,继续闷头扒饭了。
贺兰妘笑得不行,一顿饭没吃几口,但开心到了极点。
第40章 第40章大婚
四月二十八,大吉,宜嫁娶。
惠风和畅,日光明媚,外人都道是天公作美。
贺兰妘晨起时感受了一下温度,觉得似乎还能接受,不过午后便不好说了。
亲迎是在日暮,所以贺兰妘并不着急,还如平日那般,起来该做什么做什么。
时辰未到,宫中的尚仪姑姑们还未过来,贺兰妘简单洗漱后,身着薄衫在院子里练了会剑,汗涔涔后
去痛快浴身了一遭。
婚服和头冠等一应婚嫁饰物昨日便早早送来了,琳琅满目摆在一旁,金玉翠钿光泽闪耀。
因为这顶婚冠委实精致华丽,贺兰妘经过时很难不去瞧上两眼,感慨万千。
这桩婚事什么都好,只除了所嫁非良人。
因为家中主子成婚,贺兰府的家仆们都穿上了颜色喜庆的新衣,乐呵呵地在布置宅子。
将红绸一条条挂上去,艳丽的红线在宅子中处处可见,昭示着今日的大喜。
有了家人在侧,贺兰妘吃朝食也不自己一个人了,洗漱过后便挑了身轻便舒适的衣裙到前厅和兄嫂们一块了。
宋叔宋嫂做了一大桌子早食,花样多份量又大,生怕四人吃不饱。
二嫂又在好奇赵洵安有多貌美如花了。
来上京的第二日,兄嫂就依礼去觐见帝后了。
贺兰妘倒是很想和兄嫂一起,但婚前三日有个新人不能见面的规矩,皇宫又是赵洵安的家,要是过去说不准就碰上了。
贺兰妘倒不在乎吉利不吉利的,但是皇后在乎,贺兰妘也就勉强遵循一下,没有跟着一道过去。
二嫂说这一趟没有看见那位貌美如花的煜王殿下,更好奇了。
贺兰铮一听妻子又提起赵洵安,气得连翻了好几个白眼,后面受不了了拿了一块炸春卷堵上了纪芙的嘴。
贺兰妘吹了吹热气腾腾的粥,好笑道:“急什么,今日不就能瞧见了。”
纪芙点头,笑得眉眼弯弯。
“对了,贺兰,今日用饭要多吃些,不然婚仪那么久撑不住,当时我跟你二兄成婚,还是你二兄体贴识趣给我在新房早早备了饭饭菜,但煜王瞧着不是会心疼人的,贺兰多吃些,再偷偷让阿弥揣几块糕饼带过去,路上饿了吃。”
这方面贺兰妘还真没什么经验,立即乖巧点头一一应下,想着午食也多吃点,耐得住到晚间的婚仪。
正在这时,小腿被什么东西蹭了一下,贺兰妘低头一看,是一只胖乎乎的可爱小猫。
棕黄色的皮毛,上面带着灰黑色的斑点,耳朵大大的,琥珀色的大眼睛,圆脸,两颊长着浅淡的“络腮胡”胖墩墩地蹲在脚下,别提多可爱了。
因为是还是两月大的幼崽,一眼看过去,会觉得这是一只小猫崽子。
但目光落在小猫两个大耳朵上一撮尖尖的黑毛,便不会这么认为了。
收到凉州那封信后,贺兰妘几乎将所有的猫儿都猜了一遍,但都错了,她哪会想到二兄带来的是一只猞猁。
也是,山猫也是猫。
二兄说这是临行前去山中狩猎碰到的,猞猁母亲已经死在了其他猛兽之口,独独活下了这一只小崽子。
怕是也饿了好几日了,又瘦又小的,快活不成了,二兄就带了回来养着。
“临行前忽然想到,这只山猫可以带给阿妹你,反正还小,你养大它便亲近你,平时可以给你解闷,打猎时还能帮衬你,还有,要是那个赵洵安敢欺负你你就放猫吓死他!”
猞猁又名山猫,体型在猛兽中偏小但敏捷里极高,是一种能猎杀狼的凶猛兽类。
贺兰妘被逗笑了,叹气道:“哪里真能如此,我打了他是夫妻闹别扭,他不能将我如何,若阿狸真不小心将他伤了怕是要遭,还是我自己上吧。”
弯腰揉了揉小家伙的脑袋,贺兰妘喂了它几块熟肉,越看越喜欢。
她给这只猞猁幼崽取名阿狸,虽然才认识短短几日,但阿狸是个亲人的,仿佛知道贺兰妘会是它以后的主人,十分亲昵讨好。
“阿狸先在家待几日,我暂时有事,等过几日回来便带你一道过去。”
婚仪繁杂,她分不出心力照看阿狸,一路更是吹吹打打的嘈杂,她怕惊到了这只还是幼崽的猞猁,便打算先放在贺兰府让兄嫂照料几日。
大兄说为了等她回门特地多留几日,待过了端午再启程归去。
贺兰妘虽然还是不满足但心中知道凉州也离不开兄长们,也不强求,笑道道:“那便太好了。”
快接近晌午,宫中来人了,宾客也陆陆续续过来恭贺,虽然都不怎么熟识,但这对彼此来说都不是很重要。
大兄应付起宾客来如鱼得水,女眷那边二嫂也招呼得顺畅,一切井井有条。
不仅如此,皇后怕贺兰家忙不过来,还让宜国公和长庆长公主前来照应,外带跟来了一个神情幽怨的徐凌,还是阿弥跑来嘻嘻哈哈告诉她的。
姚素也早早过来了,还神神秘秘给她塞了一本册子,做贼似的道:“这是上京城如今最时兴的,可以提前瞧瞧,有个心理准备。”
贺兰妘打开偷瞄了一眼,发现和二嫂昨夜送的一样,只不过二嫂送了一摞,说是什么口味的都有。
贺兰妘十分想告诉她们今夜根本用不上这些,她和赵洵安,能好好将婚仪完成就不错了,别的不必多提。
但不好拂了她们的好意,贺兰妘还是笑呵呵收下了,将这些让人瞧了脸红心跳的东西全都放进一个小匣子里带去。
贺兰妘有午睡的习惯,尽管今日是婚仪也照常进行。
因为交代过,外头虽喧闹嘈杂,她的小院却仍旧僻静安宁。
睡上半个时辰,贺兰妘神清气爽地起身了,看看时辰也差不多了,让妆娘和宫中的尚仪姑姑进来,开始妆点她这个新妇。
贺兰妘不想被捂上好半天难受,便让人先给她上妆梳发。
为了搭配那顶华丽的九树花钗冠,今日贺兰妘的发髻也很高,压得她脖子酸疼。
开面过后,妆娘往她面上扑粉,贺兰妘不喜面上脂粉厚重的感觉,特意叮嘱道:“还请少上些,太厚重了难受得慌。”
妆娘笑道:“奴家也是这般想的,煜王妃天生丽质,脂粉过多也是污了颜色,奴家便浅浅打上些。”
贺兰妘满意地道了一声谢。
浅浅一层妆粉铺上,紧接着便是描眉,妆娘依着她的意思画了一对月棱眉,尽显雍容大方。
大红的口脂点上,配上上京女子出嫁时兴的酒晕妆,艳丽华美。
两粒面靥点在唇边两腮,额间贴着珍珠牡丹花钿,对镜一笑,风华万千。
妆娘惊艳了好半晌,赞叹道:“煜王妃真是奴家这辈子妆点过最美丽的新妇了,煜王真是好福气。”
被夸赞了,贺兰妘刚想笑,然听到赵洵安,又淡了笑意。
便宜这只花孔雀了。
顶着精致的妆容、华丽但沉重的头冠,贺兰妘将镜中的自己打量了一番,有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日渐黄昏,名唤春雨的小丫头喜滋滋地跑进来说煜王来迎亲了,就在外头叩门。
纪芙一听立即出去瞧了,不仅如此,她还肩负弄女婿的重任,她可不能少了。
一听赵洵安就在门外,如千家万户的年轻儿郎成婚一般在门外迎她这个新妇,贺兰妘便止不住的生出几分古怪不适感。
贺兰府门外,一身绛纱红袍,六合麒麟靴,头戴假絺冕的赵洵安望着眼前紧闭着的大门,眸光复杂。
来娶一个自己不喜的新妇,赵洵安觉得自己不应该开心,如平时那样,他应该拉着脸来。
但父皇母后早早警告过他,今日要拿出新郎官该有的姿态,若敢拉着脸过去让贺兰家人瞧见,回来有他好果子吃。
所以今日众人瞧见的煜王殿下看起来并没有传闻中那般不情愿,甚至有些春风得意。
身后是装饰华贵豪阔的四驾婚车,车顶采用最高规格的庑殿顶,与今日新郎官尊贵的身份相呼应。
带着一众傧相,赵洵安走到关得严丝合缝的门前,转头示意一
旁端着银钱的内侍上前来,开始将托盘上的银钱拿起来往院子里砸。
自己砸不过来,带来的一众傧相也跟着砸钱,用最朴实又豪横的方式叩门。
身为多金骄奢的皇子,赵洵安砸钱也和旁人不同,寻常人家只会砸些散乱的铜板,高官富绅会一吊一吊,甚至是一贯一贯砸,不小心的都会把新妇家堵门的亲戚都给砸一头包。
赵洵安不砸铜板,直接砸金银珠玉,大大小小细碎东西在日头下闪着耀目的光,穿越围墙就飞进来了,如下雨一般淅淅沥沥撒了一地,让门后的等着出去弄女婿的纪芙都看呆了一瞬。
“不是,路数这么野的吗?”
尽管已经从小姑子嘴里得知了这位煜王是什么样的人,纪芙没什么好印象,然上来这么一手,纪芙觉得这位妹夫也不是只有脸可取。
扣扣嗖嗖的郎婿可要不得,就得大气些。
几息的功夫,地上已经密密麻麻的全是东西了,纪芙觉得可以了,毕竟不是来抢劫的。
对着家仆示意可以打开门,纪芙举着木棍就第一个冲出去了。
这是她为数不多能替小姑子教训煜王的机会,她可得好好把握。
赵洵安这边,砸钱砸得手都有些酸了,可算是等到了门开,然门嘎吱一开后,是一群挥舞着棒子来打他的悍妇。
虽然心中有准备,但头一遭亲身面对,赵洵安还是吓了一跳。
亲迎这日新妇家弄女婿,夫家不可还手也不可生气,这是规矩。
赵洵安眉心一跳,脚底抹油便开始躲闪。
可恶,一定是贺兰妘授意的!
这场弄女婿,就算赵洵安再怎么躲身上也挨了几闷棍,大部分都是一个人打的,他知道这女子是谁,贺兰妘家的二嫂,今日打他他还真没法子。
本以为熬过这场弄女婿便好了,但一群持木棍的女眷退场后,门口站了两尊门神,一文一武。
正是贺兰家的两位公子,贺兰鄞和贺兰铮。
一个温文尔雅,一个凶悍凌厉。
两人是截然不同的气质,但在赵洵安眼中都多少有些可怕。
“两位舅兄……”
尽管什么话都没说,只是两双眼睛静静看着他,赵洵安都觉得浑身冒汗。
贺兰鄞还好,目光内敛温和些,但贺兰铮就不一样,一双眼睛好像淬着烈火的刀子,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最后停在他的脸上。
凭着那双桀骜不驯的眼睛就好像已经将他从头到尾骂了一遍。
赵洵安自是想笑颜大方得体些,但实在架不住这两尊凶神一样的舅兄,面皮仿佛被泥糊住了,僵笑着拱手道。
“你小子命好,不然就你这样的哪里能配我阿妹,全身上下就只剩下一张脸了,啧~”
不似贺兰鄞的内敛含蓄,贺兰铮嘴巴不客气,也不怕开罪这个身份贵重的妹婿,就算去他老子那告状又怎样,他皮糙肉厚的,吃几板子也使得,反正今日得挫挫这小子的威风。
被舅兄这般鄙夷,赵洵安脸都黑了,但很快,赵洵安将满腔怒气咽下,转而勾出一抹粲然笑意来,气死人不偿命道:“二舅兄说得没错,尽管我妹夫我全身上下只剩下一张脸能看,也能娶到令妹,这何尝不是老天爷的意思呢?”
贺兰铮是什么性子,长这么大就没碰到过这么硬的软钉子,当下气结,差点没在赵洵安身上瞪出两个洞来。
还是贺兰鄞按住了弟弟的胳膊,才将让人恢复了冷静。
“嘴倒是挺硬,就是不知道待会骨头硬不硬了。”
就好像是即将要进行审讯,而他是那个罪大恶极的犯人,赵洵安脸一沉。
原来这关才是最不好过的。
看着挡在门前的两个舅兄,赵洵安心里止不住的叹气。
贺兰妘,今晚你给我等着!
屋子里,贺兰妘无趣地等着,手里的却诗扇被她翻来翻去,上面的缠枝莲有多少片花瓣都被她数出来了。
姚素望了望外面,闲话道:“以你家二兄那个脾气,煜王怕是要倒霉喽~”
贺兰妘有些热,想扯一扯领口,怕将衣裳扯乱又控制住了,气定神闲道:“有大兄在,他也不会太倒霉。”
正在贺兰妘想再数一遍时,忽地听到外头喧闹声起,阿弥噔噔跑进来说新郎官来了。
几位尚仪连忙来扶半躺在软榻上的煜王妃,贺兰妘恢复成端端正正的坐姿,等着外头的催妆诗。
存着几分故意刁难的心思,逼着赵洵安连念了五首贺兰妘都稳坐不动,急得尚仪都连连叹气,直到第六首念个头,贺兰妘才慢悠悠起身,执着却诗扇往外走。
“……谁道芙蓉水中种,青铜镜里一枝开。”
第六首催妆诗出来,赵洵安的面上已经微微泛红了,若不是他还有理智,他铁定直接冲进去将人扛出来带回去。
这家人一个个的,兄长欺负人,嫂子欺负人,连贺兰妘也是,今天一天受的气管过去十八年了!
赵洵安都做好念第七首催妆诗的准备了,然开字落下,就看见一道鲜妍的青绿色浮现,耳畔是喜娘欢喜的话语。
“新妇子出来了!”
听起来比他这个新郎官都高兴。
赵洵安莫名松了口气,抬眼看过去。
女郎一身青绿色大袖钗钿礼衣,华美裙裾下是一双踏步小心的翘头履,九树花钗婚冠扎在乌云般的发髻上,再往下是一柄饰金镶玉的莲纹团扇,将女郎的脸遮得严严实实。
一想到那柄团扇遮挡的是贺兰妘的脸,赵洵安就觉得不可置信。
眼见人缓缓朝自己走来,分明娴静优雅,淑仪款款,没有平日的嚣张泼辣,但赵洵安却觉得心神不宁,心脏跳得也更快了。
拿稳手中的玉笏,赵洵安与她并肩,在司仪官的指引下领着身边的新妇穿行在贺兰府中,在宾客的恭贺声走出去。
婚车等到了它要迎接的新妇,似乎在回应,车上的纱幔轻轻拂动,如梦似幻。
上婚车的那一霎,贺兰妘看见旁边很自然地伸出了一只手,她余光瞥过去,斜斜地同玉笏郎君对上。
本就是婚仪该有的礼节,如今被贺兰妘一看,赵洵安顿时有种自己孟浪的错觉。
想着是不是应该将手收回来,下一刻便觉掌心一热,温软的触感一触即离,很快便消失了。
赵洵安觉得掌心很痒,像是被柔软的草叶给挠了几下。
坐上婚车,贺兰妘放下团扇,隔着纱幔看了赵洵安一眼。
那一眼过于朦胧,赵洵安看不清,但控制不住的心悸颤乱。
思绪混乱地骑上银月,他引着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往皇宫赶去。
今日的宴席仍旧摆在同光殿,暮色降临,大殿灯火通明,满朝文武及其官眷皆看着新人从殿门外走来,最后听在帝后跟前。
显然,煜王和贺兰姑娘的婚事让帝后十分欢喜,自今日出现起,夫妻两面上的笑便没断过,见到这对新人更是灿烂极了。
经过了跨马鞍、传毡、撒谷豆,贺兰妘终于来到了帝后跟前,进行最后一个、也是最重要的拜天地环节。
扇子举得太久,饶是她会偷懒胳膊也有些酸了,想着等拜天地便能拿下扇子,贺兰妘又振奋了许多。
“新人到。”
“一拜天地~”
两人转身,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拜法,贺兰妘只需微微屈膝行礼,但赵洵安却要跪拜叩首。
这是本朝对女子盛装之下的体恤,这一日的新妇往往盛装打扮,发髻高而冠繁重,另外簪带着许许多多饰物,若如新郎一般伏跪叩拜,说不准叮叮当当地掉一地,那场面一定不忍直视。
因而当下新妇便可只拜不跪,这样便不会有损仪态了。
不过夫妻对拜便不需如此,夫妻讲究的是一个齐字,两人对拜即可。
将欲抬起头时,贺兰妘察觉到上方有道视线,她掀了掀眼皮对上,将人吓得眼珠一转避开了,好像她眼里有刀子。
随着礼官唱和,两人三拜完成,贺兰妘随着那一声“却扇”,缓缓将团扇拿下,一双眼睛颤了颤,率先对上了一身清艳红袍的赵洵安。
他今日有点呆,看了对方一眼后,贺兰妘心中嘀咕着。
同光殿的灯火映照在赵洵安瓷白的面容上,将那副恍惚的神情映照而出。
他知
道贺兰妘生得好,是个姑娘堆里拔尖的长相,但此刻还是被其所慑,好半晌没有回过神来,只觉得灯火过于璀璨了。
眉眼精致如画,秾丽娇艳,动人心魄。
直到父皇大叹了几声好,宫人将同心结放到他的手中,赵洵安才终于找回了些神智,迈着微微有些僵硬的步子拽着同心结另一端的贺兰妘往自己的寝殿走去。
这下,他真的有妻了。
还是贺兰妘这个臭丫头,像是在做梦一般。
赵洵安不知自己走了多久,只觉得同心结的另一端沉甸甸的,让他手酸。
两人一进来,延秀殿的侍候的宫人便齐齐拜倒在地,高呼见礼。
“拜见殿下,王妃。”
两人好像都被这简简单单的一句给刺激到了,朦胧的夜里神情微动,但都很快压了下去。
将人送到新房中,赵洵安甚至不敢回头去看,只低声道:“你先歇着,我很快便回。”
赵洵安也不知自己为何要特意留话,就好像接下来有什么要紧事要做,怕另一方等急了。
心火蓦然间旺盛,他也不等贺兰妘回答,人匆匆走入夜色中,融为一体。
贺兰妘站在门口,眼看着人走远了,立即扶着脖颈往喜床上一坐,将屁股下面硌着她的桂圆花生什么的拂到一边,豪迈地躺了下去。
“舒服啊~”
阿弥殷勤地坐在旁边给自家姑娘揉腿,嘟囔道:“这婚仪实在太折腾人了,阿弥光是瞧着都累,姑娘受累了。”
在床上缓了一会,贺兰妘回了些力气,复又坐起,对着旁边静候着的一排宫人道:“来,给我将发髻拆了。”
几个小宫人面面相觑,因为殿下还未归来,王妃竟就开始梳洗歇息了,似乎哪里不对。
察觉到几个小宫人的踌躇,贺兰妘睨了她们一眼道:“怎么,我这个王妃的话不管用?”
几个宫人打了个激灵,也不管合不合仪了,乖巧凑过来了。
算了,还是老老实实听王妃的,这可是连殿下都得礼让三分的存在。
沉重的头冠被拿掉,贺兰妘的脖颈轻松了一大半,自然有了精力去想别的,让阿弥将门外守着的闫安叫了进来。
“奴给王妃见礼了~”
听得贺兰妘传唤,闫安既惶惶不安地进来了,满脸堆着笑,看着可怜兮兮的。
没法子,之前他可没少骂过王妃死丫头,如今对方成了他的女主人,闫安说不害怕是假的。
贺兰妘透过镜子也看到了闫安那副瑟瑟发抖的模样,好笑道:“闫安是吧?”
一听这样的开场,闫安心头更是一震,觉得他命休矣。
“…是,王妃有何吩咐?”
声音都有些发颤,闫安多么希望此刻殿下能回来救一救他。
“去让御膳房给我拿点吃的过来,最好有桂花鸡。”
惊惧的心一下平稳了,闫安啊了一声,讷讷应了一声是,人急匆匆出去了,因为紧张,踏出门槛时还被绊了一下,狼狈又滑稽。
贺兰妘没忍住笑了出来,引得几个宫人满眼惊叹。
她倒不至于跟一个内侍计较,她全往他主子身上招呼就成。
闫安的动作很快,贺兰妘洗漱完毕,饭菜也正好到了,她穿着一身深红色的丝罗寝裙,散着漆黑如瀑的长发,开始大快朵颐。
赵洵安应付了酒宴回来后看见的就是一桌子正在收拾的残羹剩饭,而本该端庄坐在喜床上的人正在妆台前通发。
黑发雪肤,寝裙艳丽。
那副模样,想必他要是再晚归些人都要躺床上睡下了。
赵洵安气得笑了半晌,引得贺兰妘狐疑地看过来,那眼神好像他身上有什么脏东西。
将房门一阖,他也不像刚才在酒宴上那般装醉了,大步流星走到贺兰妘跟前,恼道:“好没规矩,为何都不等我回来再梳洗?”
赵洵安觉得自己一点也没有被尊重。
见赵洵安气急败坏地冲过来,跟个跳脚的兔子一样质问她,贺兰妘不解道:“为何要等你回来再梳洗,难不成你还能伺候我?”
赵洵安被这话噎得无言,只觉两人鸡同鸭讲,完全不在一条线上。
贺兰妘见他不说话,转过头不理了,只催促他道:“没事就去洗洗,身上一股酒味,难闻的很。”
赵洵安觉得自己实在是窝囊,愤愤看了贺兰妘一眼,扭头进了浴间。
等赵洵安一身水汽出来后,妆台前的人早就不见了,侍婢们,包括那个叫阿弥的小丫头也退了出去,扫了一圈,在床上瞧见了被子里鼓鼓囊囊的一团。
赵洵安心中那股不适又来了。
喜床的被褥是新换的,但那张床却是自己睡了十几年的,如今却被贺兰妘占据,说心中毫无波澜那是假的。
他神情幽幽地走到床边,俯视着刚舒舒服服躺下的姑娘,如今他的王妃。
贺兰妘属实是被他吓了一跳,腾得一下坐起,戒备道:“干什么?”
她可没忘记曾经两人那场荒唐,如今又是新婚夜,贺兰妘想过,若是赵洵安乱来怎么办。
虽然她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小,几乎不可能,但她不敢笃定男人的兽性。
好歹她是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万一他把持不住怎么办?
自己如今和他是夫妻身份,真要做点什么似乎也合情合理。
反抗起来又太难堪,真是一桩难题。
赵洵安也看到了那丝戒备,一时间被刺到了,阴阳怪气道:“怎么,你该不会以为我会对你有兴趣吧,谁稀罕,呵呵……”
“那便好,算我没有看错你。”
贺兰妘隔着被子拍了拍胸口,心情又放松了下来,继续问道:“那你站这作甚,就为了吓我?”
赵洵安扯了扯唇角,无奈道:“这是我的寝殿,我的床,我要睡觉!”
掷地有声,底气十足,衬得贺兰妘心虚了。
可她不想跟赵洵安一块睡,试探道:“你看咱们这关系,睡一块也不合适,不然你去打个地铺什么的?”
赵洵安听得额角青筋直跳,他从小到大何曾睡过地铺,他凭什么睡地铺?
“你怎么不去打地铺?”
跟个石头一样往床前一站,赵洵安环着双臂冷冷道。
贺兰妘愕然,不忿道:“我凭什么去打地铺?”
“那我又凭什么去?”
两人针尖对麦芒,一时僵持住了,空气仿佛都在这一刻凝固了。
二人无言对视良久,一种名唤妥协的东西在二人间流转。
作为床榻现在的占有者,她先动了,自己往里挪了挪,拿了个枕头竖在中间,一言不发躺下了。
虽未说话,但赵洵安瞬间理解了意思,神情怪异地盯了女郎的背影片刻,终也咬咬牙躺下去了。
两人一人一条被子,正好。
只不过躺下的赵洵安总觉得身下有什么东西扰得他难受,他伸手一把将其抓了出来。
“什么东西?”
这话引得贺兰妘也扭头看了过来,见是一方洁白得绢帕,她神情一动。
今日亲迎前,尚仪同她悄悄说过,喜床上会有一张用于夫妻敦伦的元帕,用以证明新婚夫妻当夜行了周公之礼。
还说第二日要送到皇后跟前验看。
虽然在这事上她和赵洵安都心照不宣地按下了,但贺兰妘不想让外人知道这等私事,尤其皇后。
她很是期许自己能和赵洵安和和美美,若是一张洁白的绢帕递上去,恐伤了皇后心意。
念此,贺兰妘立即将元帕夺了过来,脑筋转动得飞快,同赵洵安道:“这应当是尚仪说的元帕,上面要有血迹明日才能在皇后那里交差,你……”
“在上面滴几滴血吧?”
就
在赵洵安呼吸发紧时,就听见后话,他冷嗤道:“懂得倒不少,也不知羞。”
“不过我不同意。”
“为什么?”
贺兰妘有些着急,半坐起来问道。
赵洵安见状,也起身了,恼火之下扬声道:“我可是皇子!”
“你是皇子又怎样!”
元帕上的血还要她这个姑娘家割伤自己来伪装,只让贺兰妘觉得对方太没担当。
“到时皇后问起可不是我一个人的事,你也逃不掉!”
这话不假,尤其要是父皇知道了,说不准又要训斥他怠慢妻子,锅又是他一个人背,很是麻烦。
两人又僵持下来了。
就在贺兰妘不想再跟他掰扯,干脆割自己一刀时,赵洵安忽然下床了。
“你也来。”
贺兰妘虽不知他要做什么,但觉得他可能是有了法子,便老实跟了上去。
带着那块元帕。
两人对坐在桌案前,只见赵洵安掏出了一副骰子,挑眉道:“这样吧,咱们摇骰子决定,谁的点数小谁负责放血。”
贺兰妘觉得此法甚好,欣然同意。
贺兰妘并不擅长这个,此刻也只能寄托于运气上了。
她运气不错,揭开后,点数不小,一共十四点。
贺兰妘觉得自己这把胜算很大,立即绽开了笑容。
赵洵安瞥见这抹笑,神情诡异地接过骰子开始摇,一副胸有成竹的姿态。
揭开后,贺兰妘傻眼了,全是六点,她输得彻底。
“原来是扮猪吃老虎,早说不就行了,非得饶一圈让我放血。”
生气归生气,贺兰妘动作倒不慢,拿起一旁备好的匕首就要往自己手臂内侧划去。
然关键时刻被人截住了,是赵洵安。
贺兰妘愣了愣,一时不防被他拿走了匕首,还未出声问,就见他动作利落地在小臂上划了一道口子,将血珠滴在元帕上。
“你这人……”
贺兰妘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明明先前死活不愿意,还故意使坏让她输,然转眼间又将这差事揽过去。
真善变。
正在贺兰妘感慨时,赵洵安道:“东边柜子第三格有药和纱布,帮我取来。”
这种时候贺兰妘也不跟他较劲了,忙不迭将东西拿来,动作娴熟地给赵洵安上药,包扎,仿佛做过千百遍。
“你很熟练,以前给人包扎过?”
瞅着贺兰妘熟稔的手法,赵洵安问道。
贺兰妘头也不抬,淡声道:“自然,给我爹还有我阿兄,他们时常受伤的,所以我小时候就会。”
“行了,这小小的口子,这几日别沾水就行。”
做完这一切,赵洵安看着人再度爬上了床,大概是累着了,没一会功夫便安生了下来。
拨弄了一下小臂上扎得漂亮的蝴蝶结,赵洵安发呆了一会,也扭扭捏捏爬上了床。
夫妻两人都心照不宣地忘记了新婚夜该有的礼节,譬如合卺和结发。
殿内龙凤喜烛锲而不舍地燃烧着,映照着床上有着楚河汉界的新婚夫妻。
这一日赵洵安也很累,但因为多了一个人的缘故,他下半夜才睡着。
因为身侧馨香阵阵,他又做起了不可言说的梦,比任何一次都要猛烈。
这次不再是清思殿,地点换成了燃着龙凤喜烛的新房。
他一身水汽地站在床前,俯视着床上美貌瑰丽的女郎,伸手抚上了那张娇艳明媚的面庞,迎着她勾魂夺魄的笑倾身吻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