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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第31章千秋节

姚素的产期在三月,说是就这十来天的时间,她就能卸下肚子里这个折腾了她大半年的娃娃。

顺道又向贺兰妘诉说她为着这个孩子忍了多久。

比如吃喝上、玩乐上、衣裙上,甚至还不见外地诉说了她在夫妻事上那点渴求,听得贺兰妘更好奇了。

“真的有那么舒爽?”

以前在家她不好意思去问嫂子们,因为另一方是自己的亲阿兄们,总是觉得怪怪的。

姚素这边便好多了,可以畅所欲言。

显然,贺兰妘这话挑起了姚素的兴趣,这晚又拉着贺兰妘留宿了,段御史没有言语,但脸色幽幽地去了书房。

当晚,两个姑娘缩在被子里激情讨论了一番夫妻间床笫之间的那点事。

“初次是有些疼的,不过也就头遭,多来几次就好了,而且颇有妙处。”

姚素慷慨地传授着经验,说到后面嘿嘿笑了起来。

“有多疼?”

贺兰妘紧追其后发问,话语中带着些担忧。

她怕太疼,自己会忍不住做点什么不好的事。

姚素思索了一下解释道:“贺兰记得咱们以前偷偷看的册子吧?”

“记得。”

贺兰妘答道,回忆了一下那里头的图,似乎是一对正在做一些羞耻动作的男女。

画的人有些难看,尤其是那里头的男子,贺兰妘便只粗粗扫了两眼。

姚素继续道:“疼不疼,有多疼,首先得看对方多雄伟,若是生得雄伟些,初次便会难纳些,不过捱过了便好。”

“虽然大了会头遭受罪,但也受益无穷。”

“还有就是看对方体不体贴,若是太粗暴就不好了。”

这让贺兰妘又迷惑起来了,贴过去问道:“好奇怪,怎么又受罪又受益的,不觉得矛盾吗?”

这话问得姚素一时不知道如何作答,整个人支支吾吾的,最后干脆囫囵道:“这个一时跟你说不清楚,等你成婚后试试就知道了。”

“那慕容五郎,瞧着是个武将身板,不出意外应当不会让人失望,贺兰便等着吧。”

贺兰妘一惯是个面皮厚的,但此时此刻在姚素嬉笑的话语中也有些窘迫了。

两人在床上扭了一会睡去了。

翌日走前,贺兰妘答应给姚素快要出生的小娃娃绣个肚兜当作礼物。

刚识得她的人可能都会觉得她是个擅长骑射的将门虎女,不会针织女红,然恰恰相反,因为母亲早逝,父兄又是个节俭的性子,贺兰妘从小就会给父兄的衣裳缝缝补补,还会在父兄出征前做些荷包,里头装些驱虫的草药和平安符。

但她

也就会这些小玩意,再难的她便不会了,也觉得不必专门去学。

……

在等待皇后千秋寿诞的时日里,贺兰妘也没让自己的日子闲着发霉,时不时就同几个刚交好的姑娘约着出去玩,何英喜好去郊外跑马,裴玥偏爱赏春看花,叶霜喜欢逛街吃喝,若不是姚素如今不能乱跑,她是必定要一起的。

期间有次还碰上了徐凌,他还是那般眼巴巴地望着自己,似乎是已经知道了他几乎没有一丝可能,惆怅的眼神很是可怜。

不过有几次跑马竟遇上了赵洵安,虽然只是遥遥相望,没有说上话,只是视线相交了一瞬,但贺兰妘还是觉得扫兴。

左盼右盼,皇后的寿诞千秋节终于来临,贺兰妘结束了这些时日的玩乐,盛装打扮入了宫。

不仅是为着皇后的寿宴,还有与慕容五郎的正式相看。

虽然两人已经见了好几次,但都不够正式,今日又带着几分相看的意味,贺兰妘觉得自己要上些心。

翠衫红裙,高髻宝钿金步摇,鬓边簪着一朵早放的粉色牡丹,臂弯配蓝黄二色帔帛,动如夏花摇曳,美不胜收。

今日的皇宫比花朝节那日更热闹了,贺兰妘跟随着宫人穿行在楼阁殿宇中,耳畔便没清净过。

宴席还有一个时辰,贺兰妘先朝着甘露殿去,她要将她给皇后准备的生辰礼物献上。

刚过自雨亭,就见慕容渊站在小径拐角处,一副在等人的模样。

今日的慕容渊仍旧是玄色衣袍,但衣袍精致讲究了些,窄袖换做广袖,头上戴着一顶玉冠,多了几分风雅温润的气息。

距离她应下皇后已经过去了十来日,想必慕容家也该知道了些什么。

贺兰妘明知他是在等谁,却还是故作不知凑上去笑盈盈发问道:“慕容公子这是在等谁?”

本就紧张,被这样一问更是不得了,慕容渊原本肃然的脸一红,吞吞吐吐道:“没等谁,恰好路过,要去姑母那里,贺兰姑娘也是去甘露殿的吗?”

看他这副模样,贺兰妘心中发笑,也不忍去打趣老实人,顺势应道:“没错,既然这么巧,那便一起过去吧。”

慕容渊就等着这话,立即嗳了一声,跟了上来。

两人心照不宣地并肩行走着,空气中静谧流淌着些许暧昧情愫,贺兰妘余光中瞥见身侧人时不时就要扭头过来瞧她一眼,但嘴笨的又什么都不会说。

贺兰妘想着不若她张口说几句算了,刚冒出这个念头,右前方岔路口转出来一个人来。

仍然是一团明亮的颜色,但今日是一身嫩鹅黄,金冠玉带,颈间璎珞金项圈夺人眼球。

腰间系着和衣袍同色系的杏黄色锦缎香囊,还有万年不变的玉琮、玉环、玉玦等,走起路来有叮咚声清脆作响。

不敢想这厮若是女子,不晓得还能挂多少东西在身上,从头到脚怕是没一处能遗漏的。

“拜见五殿下。”

躲不开,贺兰妘规规矩矩行了个礼,慕容渊神情一肃,也端端正正作揖行礼,没了先前局促腼腆的姿态。

大概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贺兰妘,甚至是这两个人,赵洵安愣了一下,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神情漠然。

“果然是边地来的,就这么急不可耐,我还是要劝表兄一句,婚姻大事要慎重,小心赔了一辈子。”

可能是太讨厌贺兰妘了,这种情绪似乎还在加重,导致赵洵安近来只要看见她便被诱起了心中潜藏的无名火,嘴皮子发痒,不说些难听的就不舒服。

贺兰妘一听又是这样不中听的话,暗暗翻了个白眼,刚想回击,却发现有人替她说话了。

是慕容渊,只见他肃着脸同赵洵安辩驳道:“表弟此言差矣,边地只是民风开放些,哪有什么不堪,贺兰姑娘更是清清白白,能得贺兰姑娘青睐是我的荣幸,绝不会像表弟说的那般。”

慕容渊一向是个沉稳内敛的性子,在外话不多,此刻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态度还带着几许锋芒,这让赵洵安升起了说不清的愠怒。

并非是表兄对待他的态度,但是他说不清那种感觉。

很烦躁,像是被人挑衅了一般。

“表兄好自为之。”

讨不到好,赵洵安眉宇间染上一丝微不可察的阴郁,拂袖走开了。

贺兰妘难得一声没吭人就被料理了,转头去看慕容渊,更觉此人不错了。

“贺兰姑娘别同他一般见识,我这个表弟被姑父姑母偏宠,性子骄纵了些,实在狂妄。”

贺兰妘摆了摆手无所谓道:“小事,是我要谢慕容公子仗义执言了。”

早已习惯赵洵安过来狂吠,何况没有慕容渊她也不会吃亏,贺兰妘没将这事放在心上。

两人一道进了甘露殿,慕容皇后瞧见二人一同过来,又难免心情复杂,既是欢喜又是遗憾。

她的侄儿圆满了,但儿子却失去了一位顶好的媳妇。

今日是寿星,慕容皇后的装扮很是隆重,一身玄纁色的凤袍,头戴九树凤冠,一对点翠金凤步摇簪在两侧,随着主人轻言笑语请颤着。

威严中透着雍容与和蔼,贺兰妘觉得国母就该是这般模样。

“距宴席开始还有段时间,你们年轻人还是自个去玩去吧,我这里还是闷了些。”

贺兰妘朝后招了招手,让宫人将她带来的锦盒呈上来,这是她给皇后准备的贺礼。

“总要先来拜见皇后,将臣女的贺礼送上。”

锦盒打开,里头是一尊白金色的西王母神像,不算大,只有一尺来高,眉眼沉静祥和,端庄悲悯,神性十足。

皇后好奇地打量着这尊神像,笑道:“这尊神像是何种木材打造的,竟是白中带金的模样,真少见。”

贺兰妘立即解释道:“这叫神栖木,是凉州孤山深处才有的一种奇异木材,颜色雪白中透着金,更稀奇的是这种木材天生带着一股芳香,人闻着心旷神怡,提神醒脑,更可以驱瘴气,退百虫,凉州的老一辈说大概是有神在此栖息过,所以才生长了这样的树,故而都称此树为神栖木,皇后可以闻一下,可比什么香料都好闻。”

慕容皇后惊异地凑上去,果然嗅到一股奇异的、沁人心脾的芳香,她赞赏道:“果然馨香扑鼻,清新宜人,按理说这样好的木材应当十分受天下人欢迎才是,吾怎么从未听说过它的名头?”

贺兰妘含笑道:“皇后这便不知了,此树虽好处多多,但只生长在孤山深处,那里满是瘴气,毒虫遍地,就算是再唯利是图的商人想做这门生意也得小心小心再小心,因为极有可能人财两空,臣女这里有几块还是全凭着父兄征战时入了孤山,顺手伐了几棵带回来玩的,想着皇后应当什么金贵东西都见过,便想着刻神栖木献上来。”

闻言,皇后叹了一句怪不得,又惊奇道:“这是贺兰亲手刻的?”

贺兰妘腼腆笑道:“正是,不过手艺有些粗糙,还望皇后莫要嫌弃才是。”

“不粗糙,分明刻得很好。”

还没等皇后开口,一边沉默了好半天的慕容渊冷不丁插了句话,引得贺兰妘与慕容皇后都看向他,看得他脸一红。

慕容皇后了然一笑,附和道:“子知说得没错,贺兰太谦虚了,这手艺精巧的很,是同谁学的?”

“回皇后,是臣女的父亲教的。”

慕容皇后端详着西王母神像又问道:“为何送吾的是西王母,而不是观世音?吾记得贺兰可是称赞过吾像观世音的。”

说到这个贺兰妘又来了精神,满脸认真地赞扬着系王母娘娘。

“皇后信臣女,西王母娘娘十分灵验,臣女从小到大在西王母娘娘跟前许过的愿望都实现了。”

尤其是这次择婿,更

是灵验得没边,不过贺兰妘对着皇后不敢说。

“当然,更重要的是臣女自小便不信释门义理,臣女更喜道门。”

慕容皇后轻笑着点头道:“吾亦如此。”

……

出了甘露殿,慕容渊仍旧亦步亦趋,不过贺兰妘要去的是女孩堆里,走过花园,两人分开来。

贺兰妘似乎在慕容渊那张刚毅老实的面容上看见了几分不舍,她笑语道:“急什么,以后不多的是时间。”

虽然这桩婚事已经算是八九不离十了,然慕容渊只觉得火热露骨,让他不敢去直视女郎那双明亮的眼睛。

这一幕被平王母子远远看在眼中,母子两神情各异。

“中郎将倒是个好的,看着与贺兰姑娘倒是十分相配,但愿不必再起纷争。”

兰婕妤性情温良,对谁都有几分善意,瞧见这对小儿女之间的异样,也意识到了变动。

平王也笑着,但不似母亲那般敦厚欢喜,在日光下都透着一股凉意。

将身姿聘婷的女郎目送离去,赵洵承忽地问身侧的母亲道:“母亲,您觉得我跟贺兰姑娘相配吗?”

兰婕妤一愣,一时不知道怎么回应,只踌躇道:“相不相配的,贺兰姑娘已经有归处了,而且你父皇不会同意的,大将军的独女不会与你做续弦的。”

兰婕妤不知道儿子为何此刻问她这样的话,然想起前些日子儿子在择妻上的野心,她心中有些不安,委婉地劝诫道。

这不是母子二人该碰的。

赵洵承笑了笑,似乎是听进去了,轻叹道:“或许吧。”

……

贺兰妘钻到人堆里玩了几场投壶后,内侍来传话说同光殿那边的宴席快开始了,请众人入席。

贺兰妘跟着引路的宫人找到了自己的席位,右侧席位便是二公主赵明玉,见她过来,瘪嘴露出难过来。

“本以为贺兰姐姐可以做我嫂嫂的,哎……”

上来便是这样可怜兮兮的一句,贺兰妘一时都不知道怎么宽慰了。

坐下,她讪笑道:“表嫂也是嫂嘛。”

“那还是不一样,我想当亲小姑子,不是表的。”

事到如今,贺兰妘也没什么话能掏出来宽慰二公主的,只能无奈笑道:“这也是没法,明玉也看到了,我与你五兄实在合不来。”

提到赵洵安,赵明玉脸一皱,满是恨铁不成钢的情绪。

同赵明玉说话时,左前方有个双十年华的姑娘正含笑看着她们,准确来说是看贺兰妘。

她一身月白衣裙,面容清秀,气度端庄,眼神却是懒散随性的,身侧还坐了个男子,瞧着十分亲密。

这是贺兰妘第一次见她,但凭着那份和淑妃有五六分相似的模样辨认出了她的身份。

应当是那个在外游玩的大公主赵明仪。

“臣女见过大公主”

轻笑着叉手对着大公主那边行了一礼,贺兰妘轻声道。

早听闻这位凉州来的贺兰姑娘貌美惊人,也瞧了好几眼了,然还是被这一笑晃了眼,怔了片刻才扬着笑回礼。

回头,同给她剥虾的夫君说小话道:“贺兰姑娘果然如传闻那般美貌,险些给我看迷糊了。”

驸马薛照闻言,百忙之中抽神嬉笑回道:“可别瞧上了,忘了我这个驸马还在。”

赵明仪白了他一眼,又看向对面不辨喜怒,一直在饮酒的五弟,叹道:“多般配的两人,怎么就那么合不来呢?”

回京后赵明仪便将近来的新鲜事听了一耳朵,早好奇了这位贺兰姑娘,今日一瞧全是喜欢,私心觉得两人般配极了。

薛照剥好了虾,将一碟子虾推到赵明仪跟前,灿笑道:“别管那么多了,各人有个人的缘法,这说明二人没缘分。”

鲜美的虾肉立即转移了赵明仪的注意力,她嗯了一声,专心吃虾去了。

宴席上仍然有桂花鸡,贺兰妘吃在嘴里有些不是滋味,她真的很可惜不能同皇后这样慈爱的长者做一家人。

帝后高坐上首,听着臣下的贺语,面上皆带着笑。

礼官高声念着礼部写的祝词,长长的一段,虽然十分吉利,但也确实繁琐。

祝词毕,贺兰妘跟着众人一起山呼千秋万岁。

贺兰妘想着,不出意外,等皇后的千秋节过了,陛下便会给她和慕容渊赐婚,所以此刻她多瞧几眼应当也无妨。

随即眼神便飘到了对面,想寻觅慕容渊,那般老实性子,若是察觉到她,定会手忙脚乱吧。

然一眼望过去,慕容渊没看到,第一个看到了赵洵安,一身鹅黄又嫩又亮,配上那张过分俊俏的脸,很难让人不去注意。

大概对旁人的注视很敏感,贺兰妘还没来得及移开视线,就看见赵洵安倏地看了过来,一双眼睛黑黢黢的,但又亮得吓人。

实话说她被吓了一跳,怕被那厮误会自己偷窥他,立即扭头去寻慕容渊。

好在立即寻到了,对方应当是早早就在看她了,见贺兰妘瞧过来,露出欢喜又拘谨的笑来。

贺兰妘也笑了,举盏遥遥敬了他一盏酒,慕容渊察觉到周围艳羡的目光,脸红脖子粗地回敬。

两人这一番互动自然也被赵洵安看在眼里,本就吃多了酒有些眩晕,此刻又多了几分莫名的气闷。

赵洵安觉得有些不舒服,也不想再待下去,让闫安同父皇和母后告罪一声,神色冷峻地离了同光殿,打算去附近的清思殿歇息片刻。

余光瞥到赵洵安那厮走了,贺兰妘心绪更是松快了许多。

这人存在感太强,每每望到对面都能感觉到他不善的目光,看得她浑身难受。

吃了一口烤羊排,觉着有些油腻,贺兰妘饮了一口案上的葡萄酒压了压。

不知是不是今日宴席上的葡萄酒要比以往的要厉害些,几盏酒下肚,贺兰妘便觉浑身发热,两颊隐隐有些烫,大殿内的好像也沉闷了许多,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以为是自己的错觉,然屏气凝神了一盏茶的功夫,身体更燥热难耐了,贺兰妘觉得应该出去透透气。

第32章 第32章中药

贺兰妘本想自个出去凉快凉快透透气便成,同身旁侍候的宫人说了一声,对方当即要陪她一道。

“这本是奴婢们做宫人的本分,姑娘就让奴婢伴在身侧吧。”

既如此,贺兰妘没有拒绝,摇着手中团扇同那个叫小葵的宫人一道出了同光殿。

心中燥热,连喧闹声都不想听见,贺兰妘一口气走远了些,才觉得耳畔清清静静的。

外头比同光殿确实凉快了不少,还有轻柔和煦的微风。

但贺兰妘发现自己体内的燥热不仅没有被减弱,反而愈来愈强了。

像是丹田处有一把火,越燃越旺,烧得她口干舌燥,头脑发晕。

她渐渐感受到了不对劲,这显然不是醉酒的反应,扶着宫人小葵的动作一顿,她微微气喘道:“我身子好像有些不舒服,别走了,我先休息会,你去给我拿些冰水来。”

贺兰妘想着冰水应该能缓解这股燥热火气,光是想想她都觉得爽快。

想往凉亭中去,坐在里面歇歇等小葵将冰水拿来,奈何才迈过去一脚,就被小葵阻了。

听到她耐心建议道:“再过不远便是珠镜殿,贺兰姑娘瞧着实在不好,不若去殿中歇歇,奴婢为你请个医官来瞧瞧?”

身体中汹涌的火气愈演愈烈,甚至开始灼心,头脑仿佛比先前更昏沉了。

贺兰妘觉得宫人说得有理,因为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诡异了,可能需要看一看大夫。

“快扶我去。”

事不宜迟,贺兰妘撑着越来越虚软的身子扶着宫人往珠镜殿赶去。

“贺兰姑娘你撑住,就快到了!”

宫人看起来比她还急,虽然思绪开始混沌,她仍然能感受到对方急切的速度。

然渐渐地,贺兰妘察觉到了哪里不对劲,尽管她已经快分不清哪是哪了,但她隐约记得珠镜殿就在同光殿后,因为方便人去歇息。

但这个宫人却领着她过了太液池,这好像不是去珠镜殿该经过的地方。

贺兰妘浑浑噩噩地想,前行提起精神抬头瞧了这个叫小葵的宫人。

这一看发现了不得了的东西。

好像在做贼,一路上都在四处张望,显得她这个人像是赃物。

这不是正常宫人该有的姿态。

察觉到了不对劲,贺兰妘不再愿意跟着小葵前行,她装作再无一丝力气蹲在了地上。

“我、我好像走不动了,你去叫个步辇子过来把我抬走吧。”

听到这话,这宫人明显急了,但还在竭力劝说道:“贺兰姑娘你再坚持一下,很快就到了。”

但无论怎么说,贺兰妘都不愿起来,宫人竟开始拉扯她,更可怕的是对方力气还挺大的,竟真的将她拖着往前走了。

“别担心,奴婢带你过去。”

贺兰妘心下一惊,想着看来不能靠这招混过去了。

悄悄拔下发间的金簪,趁着宫人专心拖着她走,贺兰妘一簪子扎在了她的腿上。

“啊!”

只听宫人惨叫一声,立即将贺兰妘撒开了,捂着自己的腿扭曲了脸色。

贺兰妘则趁此机会逼出自己身上最后一丝力气,往相反的方向逃,隐约间,她听到后面宫人在呼喊她,贺兰妘跑得更快了。

若不是身体如今受限,十个小宫人都追不上她,不过现在她不敢托大,强撑着一口气想将人甩开。

跌跌撞撞地跑着,有次还自己绊自己给绊倒了,贺兰妘怕身后人追上来,不敢懈怠。

因为千秋节,满宫几乎都聚在同光殿,其他地方人影稀疏,贺兰妘跑了半晌都未见什么人影。

她的意识越来越模糊了,几乎快要看不清眼前的路了,胸口像是有把火在烧,喉咙间干渴得要命,她似乎在急切地渴求些什么,但是贺兰妘不知道具体是什么。

隐约间又听到身后传来了呼喊声,贺兰妘觉得自己没法再奔逃了,眼瞅着路过一座看着清净的殿宇,不管三七二十一,开门一头扎了进去。

一切喧嚣仿佛都被这一扇门隔绝了,贺兰妘跌坐在门边,大口喘息着,额间和颈间沁出了薄汗。

她的视野也模糊了,就算是阿弥在跟前大概也是认不出的。

事到如今,贺兰妘浑身没有力气,只想着在此地避祸,熬过身子的不适。

她垂眸,忍受着体内古怪的汹涌,全身滚烫,热意无孔不入。

因为昏沉难受,贺兰妘并未看到不远处的榻上还有个醉酒歇息的人,因为她突然的闯入,瞬间被破门声给惊醒了。

薄毯顺着人坐起的动作滑了下去,露出鹅黄的明亮色彩,赵洵安摆脱初被惊醒的茫然,拧着眉头看向门边。

任谁都不会喜欢睡得正沉被人吵醒,赵洵安的起床气更是严重。

闫安不在,临睡前说是醒酒汤迟迟不到,去催了,不然哪里会让人扰了他清梦。

定睛看过去,赵洵安眼眸微微眯起,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睛。

他好像看到了一个姑娘蜷缩在门边,而且衣着打扮总瞅着有几分眼熟。

“是哪个不知天高地厚地往我这里闯?”

赤足下地,赵洵安先是语调不快地问了一句,见人还是在门边发颤,好似没听见他的话。

残酒还未消,赵洵安走起路来脑袋还有些昏沉发晕,但好歹比眼前缩成一团的人强,看起来已经失去了行动能力。

随着越来越近,赵洵安原本不耐的脸色开始变化,烦躁开始减退,取而代之的是惊疑不定。

因为他越走近,越觉得对方像贺兰妘那个丫头。

最后,目光从女郎鬓边的粉色牡丹滑落到柔白细腻的侧脸,虽然此刻过分艳红,赵洵安还是能确定。

“贺兰妘?!”

“你怎么又往我房里闯?”

赵洵安甚至觉得自己还在梦里没醒,不然怎么能遇上这样的怪事?

一连问了好几句,但对方就好像没听见似的,仍旧靠着门边迷迷糊糊的,两颊红得像是被火烧了,嘴里还在呢喃着什么,赵洵安一时间听不清。

“你这是怎么了?”

“贺兰妘?”

赵洵安也察觉到了不对劲,为了看清楚些,他凑近,在贺兰妘跟前蹲下,神情狐疑。

不会是使什么心眼子想整他吧?

可如今她不是得偿所愿了,何必做这样的事?

“好热,好热,好难受~”

正在脑海中天人交战时,赵洵安听到女郎难受的轻哼声,思绪被打断,赵洵安蹙眉端详起来。

女郎双颊潮红,双眸微阖,发髻凌乱,鬓边那朵牡丹摇摇欲坠,气息滚烫。

只是靠近,女郎身上那股源源不断的热意便染在了他身上,还带着丝丝缕缕别样的馨香,让他不由深吸了几口。

很明显,眼前人的状态不对,像是病了,神志不清的。

难不成又染上了风寒,可这风寒也太厉害了,刚刚还瞧着能和表兄眉来眼去的,才多久就成这样了。

还是莫名其妙钻他歇息的殿宇中,怎么想怎么奇怪。

然眼下不是探寻这些的时候,赵洵安看着惨兮兮蜷缩成一团哼唧的女郎,心情复杂极了。

贺兰妘也有这么可怜兮兮的一天,还是栽在了他跟前,想笑来着,但看人这么难受,赵洵安也升不起什么嘲弄的心思了。

“贺兰妘,贺兰妘,你还认得我是谁吗?”

伸出手掌在贺兰妘面前晃了晃,赵洵安试探着问道。

人倒是看了他一眼,但那双眼睛雾蒙蒙的,再没了平日见到他时的锋利与清明,倒显得柔弱懵懂。

“嘿~”

反差过大,引得赵洵安低笑一声,眉眼璀璨。

伸手探在了贺兰妘的额头上,刚触上时便被贺兰妘额上可怕的温度给惊到了。

“怪不得跟个傻子似的,烧成这样,也就我是个大度好心的,勉强给你请个医官来吧。”

手掌刚离了那滚烫的额头,还没起身,猝不及防被一只滚热的手给抓住了。

紧接着又扑上来一只手,滚烫而又柔软,裹得赵洵安心尖一颤,四肢百骸里仿佛流窜着酥酥麻麻的东西。

这是继上元夜后,他再一次碰到贺兰妘的手,好像比先前更柔软了。

“别走,好凉好舒服……”

思绪纷杂间,他听到这句黏糊糊的咕哝声,僵着身子看过去,见贺兰妘正宝贝似的抱着他那只还未收回来的手。

贺兰妘不知何时看了过来,准确来说是看他的那只手,眼神迷蒙,泛着粼粼水色,诱人深入。

还没等赵洵安反应过来,就见贺兰妘得寸进尺般地拉着他的手贴在了自己滚烫的面颊上。

仿佛是烈火,瞬间灼到了赵洵安,就好像会传染一般,赵洵安的全身也跟着发烫,心头燥郁难耐。

“贺兰妘你给我清醒点,看清楚我是谁,我可不是表兄!”

话语斥责,带着几分气急败坏,但却是纹丝未动,任凭贺兰妘抱着他那只手往脸上贴。

思绪混沌的贺兰妘早已听不清旁人说什么了,只察觉到耳边有声音在嗡嗡作响,眼前好似是一个男人。

似乎还是个模样俊俏的男人。

身体的渴望让她想做些什么来让自己舒坦一下,但又苦于无从下手,她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才好。

然当那只凉盈盈的手触上她的额头时,贺兰妘混沌的脑子顿悟了些,她好像找到如何能让自己灼痛的身体舒服些了。

她紧紧抓住了那片温凉,将之贴在了面颊上。

“好舒服~”

贺兰妘感叹了一声,又在上面蹭了蹭,殊不知这样的举动让赵洵安神情越来越古怪。

“你简直是疯了。”

“走,我扶你到榻上去,别在地上发癫了。”

粗暴地抽出那只手,经过了一番熨烫,他好像也病了,冷白的面皮上浮现大片艳丽红霞,浑身燥热。

捏着贺兰妘的肩头将人拉起来,人起来是起来了,就是太没规矩,顺势就贴了上来,一头扎进了自己的怀里,还不知羞耻地抱住了他的腰。

赵洵安没想到会遭此袭击,当场就乱了阵脚,踉跄了一下没站稳,带着贺兰妘齐齐倒在了地上。

赵洵安是垫在底下的那个,只觉得摔在自己身上的贺兰妘没有预料中的那般重,反而又轻又软,

像是西华街上福安楼卖的最好的软酪。

他呼吸渐弱,一时间心跳如鼓。

“贺兰妘你给我起来,少占我便宜!”

但此刻的贺兰妘根本听不进去任何,只觉得此刻她更舒坦了,好像抱住了一大块凉盈盈的冰,贴在上面的每一刻都让浑身的冲天的燥热减弱,她更不愿放手了,只想紧紧抓住这块能让她舒服的大冰块。

赵洵安也意识到了这一点,眉头拧得差点能夹死苍蝇。

他不敢去想胸膛那处柔软至极的东西是何物,但如鼓的心跳声吵到了正满心燥热的贺兰妘。

她从赵洵安胸膛前抬起头,用手指点了点赵洵安只隔了薄薄几层衣料的胸膛,笑道:“你这里好吵,吵得我耳朵疼。”

和以前那种明快的笑不同,此刻的笑很是慵懒柔媚,好像对着的人跟她有世上最亲密的关系。

赵洵安被这笑弄得有些神思恍惚,一时都忘了推开贺兰妘,避开她温热馥郁的吐息,努力去克制胸腔里那颗不听话的东西。

赵洵安觉得两人现在实在是滑稽又荒唐。

哪次见到他不是牙尖嘴利,对他多有嫌恶,此刻却亲密无间地伏趴在他的胸膛上,露出黏黏糊糊的笑问他为何心跳如此之快。

“你先起来。”

赵洵安觉得不能再让她再荒唐下去了,刚说完话推了她的胳膊一下,就引起了激烈的反弹,不仅没将人推走,反倒引得人又是抱得更紧了,甚至将脸在他胸口蹭蹭还不够,竟一下埋进了他的颈窝处。

那一瞬,肌肤相贴的亲密触感让赵洵安脑袋里哄的一声,像是烟花炸开,震得他好半晌都没回过神来。

“这里更舒服啊~”

耳畔传来女郎黏黏糊糊的暧昧话语,就好像是一把细密的小刷子在他耳边轻刮着。

赵洵安再也受不了了,一把抓住了贺兰妘的后颈,硬生生将贺兰妘从颈窝处提起来,恼羞成怒地瞪过去。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即将定亲的未婚夫就在不远处的同光殿里,她却在这里对他这般……

赵洵安说不清心中是什么感觉,只觉得贺兰妘是烧坏了脑子,弄得他七上八下的。

将贺兰妘的脑袋从他颈窝处拔出来,四目相对,赵洵安呼吸一窒,心跳又乱了起来。

不管他再怎么跟她不对付,不得不承认,这女人生得实在没得说,繁盛至极。

如今又是一副冶艳娇媚的姿态,双颊绯红,眸光滟滟,一张红唇嫩红饱满,活像是一颗鲜红饱满的樱桃。

赵洵安也是个肉体凡胎的男子,一时很难抵抗这样的盛京,下意识吞了吞口水,手上的力道松了些许。

也正是感受到桎梏减弱,本就贪求凉爽的贺兰妘再度垂下脑袋,那张光艳倾城的面庞距离下方的赵洵安愈来愈近。

贺兰妘混沌的脑子也不知具体要做什么,只是想着贴上去,离冰块近一些,再近一些。

这一刻,赵洵安仿佛之前所饮下的酒全都涌上了脑子,一动不动地看着即将落下的樱果,双眸中再容不下别的。

赵洵安忘记了一切,不知道自己在哪,也不知道自己是谁,更不知自己在做什么,等回过神来,自己早就鬼使神差地吻上了那张檀口。

奇异的馨香扑鼻而来,热意袭卷大脑,那种极致的柔软和芬芳让本就迷惘的思绪更加混乱。

赵洵安一时怔住了,迟钝的大脑仿佛在极力运作反应,然唇上忽而察觉到一下舔.舐,所有的抵抗和迷惘都被瞬间击散了。

就像是开闸的洪水,一经流出,便卯足了劲倾泻而出,再收不住了。

赵洵安不知道这是什么感觉,只觉得唇上的麻痒眨眼间传遍了全身,让他脑中紧绷着的一根弦断裂开来,发出尖锐的脆响。

他卸去了所有,狠狠吻了回去,钳制着女郎后颈的手猛地向下压,被提起来的贺兰妘再度压了下去,比先前更加紧密。

贺兰妘觉得胸口被挤得有些疼,但亲密的贴合让她体内那股磨人的燥热得到些许抑制,贺兰妘也就不计较了。

紧跟着来的,是更多的渴求。

已经糊涂的脑子除了满足自己的欲.望什么都考虑不了了,火热的情绪找到了出口,贺兰妘热情地迎了上去,与对方极尽厮磨。

唇齿已然到了最亲密的程度,两人都深陷其中不能自拔,气息混杂在一起,彼此交融。

赵洵安甚至不能满足于下方,一手按着贺兰妘的后颈,一手握住那截早已绵软下来的腰肢,腰板一个用力将局势翻转了过来。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两人未曾有片刻的分离。

位置发生了对调,但一切仍旧火热,贺兰妘潮热的掌心在鹅黄色的锦缎衣料上摩挲着,渐渐来到了那片裸.露着的、凉盈盈的肌肤。

不满足于仅仅停留在脖子那一小片地方,贺兰妘由着内心的渴望,一边与对方深吻,一边将手从领口探了进去。

如她想得那般,掩藏在衣料后有更广阔的天地,她嫌那层衣料碍事,三两下将其扯开来,让自己能毫无阻碍地抚摸着那片光滑温凉。

鹅黄色衣袍的掩映下,是冷白如玉的健硕胸膛,泛着玉石一般饱满温润的光泽。

和平日看起来的清瘦挺拔不同,褪去了衣衫后,那一块块鼓胀漂亮的肌肉裸.露在空气中,薄厚适宜,白皙健美。

不同于魁梧武将的虬结贲张,透着几分狰狞的粗犷肌肉,赵洵安的身子健硕有力中又带着精心雕琢的美丽,配着洁白的肤色,如玉人般精致。

衣袍几乎被褪到了腰际,准确来说是被贺兰妘扒到了腰际,上半身几乎都是光.裸的。

这让满心燥热难耐的贺兰妘很满意,下意识也开始撕扯自己的领口,想让自己凉快些。

几番扯弄,虽然不像赵洵安那般被粗暴褪到了腰,但也是露出了一对白皙圆润的肩头,连带着酥雪半露。

这一举动更是刺激了正意乱情.迷的赵洵安,仿佛是接收了某种暗示,他急切而紧密地压下去,扣着腰的手开始焦躁游移,单手捧住了女郎潮红滚烫的面颊,愈发狼吞虎咽。

不过片刻,赵洵安的嘴上功夫便从初出茅庐的青涩得到了质的提升,变得娴熟而恣意,让贺兰妘得到初步满足。

但这还远远不够,她心中的火只会越烧越旺,还在催促着她寻求着更热烈的东西。

因为始终得不到,贺兰妘难受得十指乱挠着,在那仿佛白玉一般的背上留下一道道细微的血痕。

刺痛让正陷入狂乱的赵洵安眉心一动,但并未让他分神,甚至刺激得他开始下移,唇瓣沿着女郎纤白的脖颈游走。

就在赵洵安那张因为摩擦过度而殷红的唇要落到那柔软雪白之地时,清思殿的门被轻轻推开,明亮的日光倾泻而入,洒在地上那对正忘情纠缠的小儿女身上。

浸了日光的肌肤更加雪白耀眼了,甚至可以称得上刺目,顿时让门口的宫人看呆了去。

闫安打头,自是第一个看见的,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内心的震惊让他难以抑制地喊出了声。

“哎呦,老天爷!”

随后,带来侍候的宫人们也被眼前的一幕震撼到,受惊下手中的醒酒汤和盥洗用品摔了一地,引发的动静引起了正巧经过清思殿附近的侍郎夫人杨氏,她刚从宴席上离开,正要带着女儿去芷兰殿探望生病的妹妹丽妃。

听到动静后,一向爱凑热闹的杨氏立即快步到了清思殿门口,两眼往里面一瞧,立即瞪大了眼睛。

“老

天爷啊!”

在一连串的外物侵扰下,赵洵安倏地清醒了大半,从那一团溺人的绵软中起身,脸色狂变。

“关门!”

瞥了一眼自己光裸着的上半身还有下面鬓发凌乱、春光外泄的女郎,赵洵安朝着闫安喝了一声。

杨氏一听,双目瞪得更大了。

第33章 第33章羞耻

千秋宴到了尾声,丝竹歌舞还在继续,帝后二人正轻笑低语些什么,就见延秀殿,他们小儿子的近侍一脸惊惶地到了跟前。

“陛下,皇后,大事不好了!”

尽管他声音压得很低,帝后二人还是从里面听出那丝由于慌张而产生的尖利。

夫妻二人立即意识到事情的严峻程度,下意识以为五郎又欺负人家贺兰了。

往下首一瞧,原先坐着的贺兰妘果然不见了,心下一跳。

永业帝招了招手,示意闫安凑过来说。

闫安苦着脸将方才亲眼瞧见的那桩泼天大事耳语给帝后二人听。

“奴开门就看见、看见殿下光着身子压在贺兰姑娘身上,正、正……”

说到窘迫处,闫安老脸一臊,吞吞吐吐愣是没说出后话,但这些足以让夫妻二人明白了。

两人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俱是一愣,眸色震惊。

永业帝就要起身,慕容皇后反应飞快地按住了丈夫的手,脸色肃然道:“陛下留下应付宴席,臣妾去处理。”

永业帝才想起这满殿的人,郑重点头道:“小心处理,待散了宴席朕立即过去。”

慕容皇后应是,借着身子不适被大长秋扶出同光殿,一出殿门,神情一肃,风风火火朝着清思殿赶去。

……

当贺兰妘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又躺在了甘露殿偏殿的床榻上,身子发虚,头脑也有些昏沉,像是病了,但是不似上次那般难受。

她扶着额头自床上坐起来,于一旁侍候的宫人见她醒了,立即欢喜道:“贺兰姑娘醒了!”

一时间记忆混乱,贺兰妘诧异道:“我怎么会在甘露殿,又怎么睡着了?”

小宫人小心翼翼问道:“贺兰姑娘不记得了?”

贺兰妘不语,开始回忆昏睡前的事。

好像是觉得燥热便出去透气,结果出去后身子越来越难受,一个叫小葵的宫人要领她去珠镜殿歇息,但她觉得不对劲伤了宫人逃走了。

再然后,她胡乱闯进了一个陌生殿宇,似乎里面有男人,再然后……

霎那间,那些狂乱又荒唐的记忆如飞絮般浮现在脑海中,一幕幕清晰而又刺眼,像一副流畅的画卷,一寸寸展露在她眼前。

贺兰妘甚至忆起了些不该忆起的,比如当时胸口被赵洵安挤压时的气闷感,手指抚在对方胸膛和小腹时结实的凹凸感,还有两人忘情时唇齿纠缠的湿热感。

记忆如潮水,还是滚烫的潮水,扑到她身上时灼人的很,贺兰妘两颊也跟着红透了,既有气,也有羞。

不管她私下和姚素交流的小话有多大胆奔放,但本质上她还是个连男人手都未牵过的黄花大闺女,今日这一遭,可以说吃了大亏。

尽管并没有到最后一步,但其他……

贺兰妘不愿再去想,双目一闭,脸色发青。

旁边的小宫人瞧见了贺兰妘忽地难看起来的脸色,也知晓贺兰妘全想起来了,不敢再多说什么,只飞快道:“贺兰姑娘既醒了,奴婢便去将这个好消息告诉皇后。”

说完小宫人就走了,留下贺兰妘一人傻傻地坐着,还在努力平复心情。

慕容皇后很快就过来了,贺兰妘听到脚步声,默默地望过去,迎上皇后温柔又关切的目光。

“贺兰还难受吗?”

坐在床边,慕容皇后满眼担忧地触了触贺兰妘的额头,确定不再发烫后,才舒了口气。

经了今日这桩羞耻事,贺兰妘觉得面对皇后都会让她窘迫难当,颜面扫地。

“好多了,谢皇后关怀。”

声音闷闷的,继而又解释道:“皇后明鉴,今日的事诡异,臣女不知怎的燥热难耐,为了摆脱别有居心的小宫人才误闯了殿宇,再然后便浑浑噩噩的控制不住自己了,并非臣女有心。”

生怕被当成故意为之,贺兰妘急切证明自己的清白。

“是不是一个叫做小葵的宫人?”

贺兰妘点头,看向皇后,听她继续说道:“就在刚才,这个宫人丢了性命,人从井里打捞上来的。”

“大概便是幕后之人指使她在你的酒中下了腌臜的药,然后将你领走毁你清白,但具体是何人还需查证,那人手脚太过干净,几乎不留痕迹,唯一的证人也不声不响没了。”

刚刚还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的鲜活生命转眼便没了,尽管这人暗害自己不是个好东西,贺兰妘还是惊了一瞬,也不必去问那腌臜的药究竟是什么了。

“放心,吾一定会将此事查个清楚,让幕后真凶伏诛,敢在宫中如此放肆,真是罪该万死!”

贺兰妘此刻心绪不佳,只垂着头发呆,慕容皇后见了,以为她在难过,叹息后宽慰道:“别怕,五郎那边吾与陛下定会好好教训他,贺兰如今有什么话都可同吾说,吾会为你周全。”

平白被人占了便宜去,任凭是哪个姑娘心里也不好受,慕容皇后想,若贺兰心中在意清白,想让五郎负责,她定会为其周全。

但贺兰妘只是淡笑着摇了摇头,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今日这桩荒唐事真要计较起来很难理清。

她中了歹人的药误闯进赵洵安歇息的殿宇,又因为耐不住身体的反应主动诱引,尽管她是中了药身不由己,但也是她先开了这个头,才使得后续一发不可收拾。

但赵洵安更是错的离谱!

像是没见过女人一般,哪里有半点正人君子的做派,稍加逗引便成了这副德行。

恨他不是块木头。

越想越烦躁,贺兰妘疲惫道:“臣女想静一静,不知可允臣女回家去。”

虽然贺兰府也不是她真正的家,但是她在上京唯一能龟缩的地方了。

眼下光是待在皇宫里,贺兰妘便觉浑身不自在,仿佛空气里都充斥着那股灼热的气息。

慕容皇后了然叹息,允了她。

“再歇息歇息,待身子好些再走吧。”

慕容皇后理解贺兰妘此刻的心情,也不催她,让人回去静一静再说。

就这样,贺兰妘在甘露殿待了半个时辰的功夫后出宫了。

彼时日暮,阿弥将明显脸色疲惫的姑娘接回了家,想问些什么一看姑娘那恹恹无力的脸色,顿时又将话吞回去了。

姑娘甚少这样蔫了吧唧的模样,想必是今日在宫里受了委屈,一定还是那位五皇子干的好事!

洗漱过后,阿弥看姑娘情绪好了不少,如往日一般要了一盏蜜茶,神情舒缓了许多,便凑上去问了。

“姑娘今日脸色很差,是遇到了什么糟心事,是不是五皇子又欺负姑娘了?”

阿弥只能想到五皇子这个隐患,觉得这回姑娘也许真在那吃大亏了,不然怎会脸色如此难看。

从阿弥嘴里听到五皇子三个字,贺兰妘脸色又是一僵,难堪的记忆又像鬼影子一般缠上她,使得她呼吸紧了紧。

“果真是五皇子?”

阿弥注意到了姑娘的异样,确定了什么,愤愤道。

贺兰妘觉得现在的自己过于敏感了,只是听到有人提起赵洵安都会如惊弓之鸟一般产生反应。

这不是她的作风,实在是掉面子。

将心绪整理好,贺兰妘看向阿弥充斥着担忧与愤慨的双目,低缓地将今日发生的事慢慢说给了阿弥听。

除了家人外,阿弥便是她最亲密信任的人了,发生了这样的大事,贺兰妘并不会瞒着她,更何况她也需要倾吐出来。

听着姑娘嘴里冒出来的一句句话,阿弥神情变了变去,从愤怒到惊愕,最后讷讷无言。

“还好,姑娘,好在最后你们没成,别、别难过。”

阿弥笨拙地安慰着自家姑娘,却也不知如何才能宽慰到姑娘的心底。

不过贺兰妘情绪也平稳了许多,扯出笑对阿弥道:“难过什么,就算真发生了什么也不是难过,就是生气,还有太丢脸。”

贺兰妘一想到会再见到赵洵安,便觉脸皮发硬发僵,有些挂不住。

“这倒是,那姑娘你打算如何?”

若让阿弥来选,她是个无所顾忌的,定不会将这事挂心上,然她家姑娘似乎有许多挂碍,让她不能所心所欲。

果然,她问完,就看见姑娘露出难色,似乎还有些迷惘。

“不清楚,我想想吧。”

这事不小,还如此冲击心神,贺兰妘脑子一团乱,需要些时间好好静下心来思考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

“还有,这事就别跟其他人说了。”

说出去也是徒惹人担忧,且这事说出去也不大体面,阿弥一个人知道就够了。

阿弥应了一声好,将姑娘用完的茶盏端走,放下床帐后安静地退了出去。

院子里,卫朔安静地立着,腰间长刀冷寂,正紧盯着房门,见阿弥出来了,默默迎上去问道:“如何,主人出了什么事?“

自打主人从宫门口踏出,他便注意到了主人那很不对劲的脸色。

就算是上元那日,主人的脸色都没有那么差的,卫朔觉得今日主人身上一定发生了大事。

于是阿弥这个主人最亲近的人一出来,卫朔便凑上前问道。

谨记着姑娘的交代,阿弥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大事,卫阿兄不必担忧。”

说完就要走,但卫朔不信,将人拦住了,话语严肃:“看主人的脸色不像是小事,你告诉我说不定我能为主人分忧。”

阿弥还是摇头,被自己人如此追问,无奈道:“卫阿兄你就别问了,姑娘不让我同别人说的。”

语毕,阿弥将茶盏交给院外的小丫头,笑眯眯同卫朔道:“天晚了,卫阿兄也快歇息吧。”

卫朔又在院中立了许久,等到房间内灯火熄灭,人才慢吞吞离去。

……

皇宫,延秀殿。

再次挨了父母的一顿训斥后,赵洵安灰头土脸地回了自己的寝殿。

一通凉水澡后,赵洵安将浮躁的感觉压了下去,躺在床上发怔,不由得回想起了白日的旖旎。

如果不是后背上还残留着丝丝痛感,赵洵安都会觉得今日再清思殿发生的一切都是一场荒唐的梦。

舔了舔沐浴后有些发干的唇,赵洵安顿时回想起了那时的柔软与火热,忍不住抿了抿唇,想将上面渐起的酥麻痒意抿去。

他素来知道贺兰妘是个大胆的性子,没想到那时候也如此大胆,要不是被他压着,怕不是得把自己下面也扯去了。

胸膛上仿佛又感受到了那只滚烫柔软的素手轻抚,他的身体开始不自觉地颤栗,连带着唇瓣一起。

记忆像是滴滴答答的雨水,尽数往脑海中降落,一下一下敲击着他蓬勃跳动的心脏,他的思绪陷入了清思殿那场旖旎中,呼吸愈发急促。

只他一人,赵洵安却好像再度感受到了芬芳柔软,紧贴着、磨蹭着,亲密无间。

只是几息间,方才被凉水浇灭的浮躁再度回归,他身上未盖任何,双手枕在脑后,无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两股之间,脸色明灭难言。

本想忍忍过去,但那把火却是越烧越旺,烧得他发疼,连带着五脏六腑都好像被灼伤行了。

无法,他猛地坐起身子,喊道:“闫安,备水。”

闫安匆忙进来,虽然诧异为何殿下今日要浴身两次,但没多问,也不敢多问,只转身就要去让水房烧热水来。

要凉水,越凉越好。”

刚转身,闫安就听见身后殿下幽幽的叮嘱话语,叹了声气,露出些心疼之色。

虽然他是个不全乎的,但总归知晓些东西,殿下这年纪,血气方刚些再正常不过了。

从浴房出来,赵洵安暂且又将身子安抚住了,躺到床上时甚至在想那腌臜的药是不是会在唇齿间传染,不然自己怎会如此难以把控?

强迫自己不去想今日清思殿的事,赵洵安顺利沉入了梦乡。

梦里仍是清思殿,仍是那两个人,不过这回不同的是再无人来惊扰他们。

赵洵安沿着纤秀的脖颈向下,如愿陷在了那处馥郁绵软中,唇齿从上到下描摹了个遍,引发阵阵仙音绕耳。

他褪去了身上所有的束缚,热情似火的女郎也褪去了她的,两人肢体缠绕,彼此相拥,像是一对密不可分的蛇,放纵着自己的天性。

赵洵安沉浸了一夜,翌日醒来,随着破碎梦境而来的,还有被他恣情后污了的床褥。

他大口呼吸着,双颊潮热,许久才平静下来。

第34章 第34章愿嫁

贺兰府,今日清晨没有剑鸣声,显得格外寂寥。

贺兰妘破天荒地没有起身,只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时而出神时而深思,发丝蓬乱地覆在面上也不在意。

贺兰妘就那么直挺挺地躺了一日,期间阿弥好几次劝她起身用饭,贺兰妘都拒了,她满脑子都是事,想不明白她根本没心思做别的。

哪怕是用饭都没胃口。

就这样,贺兰妘一躺躺到了日暮,想通了些什么。

她自床上缓慢地做起来,贺兰妘揉了揉脸,让自己清醒些,唤道:“阿弥,该洗漱了。”

一日未进食的她饥肠辘辘,用了一大碗虾肉馄饨,两张烤胡饼,外加一块炙羊排。

若不是一下不能用太多,贺兰妘觉得自己还能再吃一张胡饼。

羊排虽鲜嫩咸香,但终究是油腻荤腥之物,饭后贺兰妘又饮了一盏清茶。

吃饱喝足后,贺兰妘走出房门,立于院中,看着天边绽放的彩霞,感慨道:“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呐~”

如今再想起这句,贺兰妘心有所感。

卫朔仍旧立于院中,见贺兰妘出来,目光立即有了落处。

他本是克制的,然听到贺兰妘一句听起来满是愁绪的感慨,他迈动双腿来到主人跟前,话语坚毅又忠诚。

“主人可是有什么烦心事,不知奴是否能为主人解忧?”

飘散的思绪被打断,贺兰妘转头看了一眼卫朔,夕阳西下,余晖洒在他刚毅俊朗的脸上,透着几分暖意。

贺兰妘不欲将这种事说与他听,只笑着摇了摇头道:“没什么,我自己便能解决,无需担忧。”

同阿弥说得大差不差,还是不想让他知晓的意思,卫朔垂下了眼眸,道了一声是,再不多问。

刚来时种下的花草经过了月余的努力生长,纷纷长成了茁壮的秧苗,有的更是争气,上面甚是打出了花骨朵。

贺兰妘欣喜地过去摸了摸那株脆弱娇嫩的秧苗,辨认出这是茉莉,自言自语般地夸奖了它一番。

花木与人一样,需要得到赞美才会开放得更好,贺兰妘不会吝啬。

抚摸着花苞,看着其中雪白的、将欲绽放的花瓣,贺兰妘呢喃道:“或许也没有想象的那般差,或许这是一个新的开始。”

声音很小,但自小习武的阿弥和卫朔两人都听见了,卫朔耳朵动了动,唇瓣翕动了几下。

阿弥不同,她好奇追问道:“什么新的开始,姑娘在说什么?”

贺兰妘起身,遥望着天际西沉的夕阳,笑道:“没什么,只是忽然觉得太阳明日还会升起,无论发生了何事。”

阿弥被姑娘这云里雾里的话弄得神情迷糊,又听姑娘道:“让陈叔明日备车,我要进宫一趟。”

虽不知姑娘究竟要做什么,但阿弥觉得定是桩大事,乖巧应了一声。

“好。”

……

翌日清晨,贺兰妘神清气爽地起来,在院中练剑。

爹说练武不可懈怠,虽然这套剑招已经被她不知挥了多少次,但每一次的感受都有所不同,而且越发娴熟凌厉,行云流水。

已是暮春,晨练过后的贺兰妘额沁薄汗,

接过阿弥递来的湿帕子胡乱在面颊和脖子间抹了抹,抬脚进了浴房。

虽然今日要去做的事贺兰妘并不欢喜,但这不妨碍她将自己收拾得齐整漂亮。

只是在挑选衣裙时,还没完全缓过劲来的贺兰妘不经意地避过了鹅黄色,这本也是她十分喜欢的颜色,可如今瞧着总有几分心慌。

秋香色的窄袖内衫,雪青色坦领半臂,下身一腰海棠红的罗裙,梳双螺髻,两鬓簪珍珠插梳,双髻后坠一条胭脂色发带,随着主人动作在脑后轻盈飘荡。

坐上马车,很快抵达了禁军守卫的宫城,官眷臣女入宫不得带自家侍从,贺兰妘照例辞别了阿弥,只身入了皇宫。

这次她来得突然,皇后那边便来不及派人过来迎她,贺兰妘也无所谓,跟着宫人一路走去甘露殿,正好用这点时间缓一缓,再打理一下心情。

甘露殿中,赵洵安正在里面挨骂,心情郁闷。

因为这回他确实做了些不应当的,所以绝大多数时间都一声不吭地挨训,只偶尔会很委屈地说些什么。

“是她先动手的。”

“我怎么知道她中了那等东西,不然我才不过去。”

“她劲可大了!”

弱弱地反驳着,但却被父皇教训得更惨。

“你这臭小子,也别多说了,此番污了人家清白,就得负责,择个良辰吉日乖乖将人娶了!”

永业帝骂的口干,猛灌了一口手边的茶,如下最后通牒一般拍案道。

赵洵安一听这话,虽跪在地上,但还是梗着脖子反驳道:“不要。”

因为心虚没什么底气,赵洵安这声气势上很弱,可见其内心忐忑。

事到如今见这臭小子还敢犟嘴抵抗,永业帝气得难受,骂道:“你还好意思说不要,那日满宫官眷,丽妃那个姐姐又是个嘴上没把门的,如今怕是都猜到了,你爹我能遮掩住不让上京百姓知道,但可管不住满朝文武官眷的私下闲语,你还在这不娶,可想过人家姑娘怎么办!”

赵洵安被骂得狗血淋头,但还是倔强道:“说不准人家比我还不愿意呢。”

她本就厌恶自己,又是在将要摆脱他时候遇上这糟心事,不知道气成什么样子,说不准宁愿绞了头发做姑子去。

这话让帝后二人一怔,也有些拿不准了。

少有姑娘能无视清白名誉的,帝后二人也不确定贺兰会是如何想法。

正踌躇间,外头宫人来报,说是贺兰姑娘求见,人已经在甘露殿外了。

帝后二人惊异地对望一眼,也没心思去收拾这个犟驴一样的儿子,急忙让宫人去将人带进来。

“行了,现在没你的事,滚回去面壁思过。”

永业帝挥了挥手,示意赵洵安赶紧滚蛋。

而赵洵安这边,听到贺兰妘在外面即将进来,当即僵住了脊骨,一听父皇让他滚,立即麻利地站起来。

下意识想从正门出去,但迈了两步想起什么来头一扭从偏门出去了。

帝后二人一瞧,都明白这小子在避什么,一人冷笑,一人轻叹。

不过很不幸,因为外面的贺兰妘也是如出一辙的心思。

听大长秋说帝后刚刚训斥完了赵洵安,就要领她进去,贺兰妘神情一变,坚持要走偏门。

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大长秋便笑呵呵允了。

然就在贺兰妘不急不徐将要踏进偏门的那一瞬,里头如风一般蹿出来一道艳红的身影。

速度很快,几乎是飞奔出来的。

大概也是没想到这时候正好有人进来,根本来不及收力,结结实实将人给撞到了。

一个奔跑的孩童尚且能将没有防备的人撞个踉跄,何况是个急匆匆奔走的年轻儿郎。

贺兰妘只觉得眼前猛然落下一片阴影,一股巨力冲在她身上,猝不及防的劲气撞得她身形一晃,眼看着就要后仰摔下去。

一切发生在瞬息间,贺兰妘来不及反应,心中暗骂一声倒霉,已经做好了摔一跤的准备。

然预料之中的痛感并未来临,那人情急之下勾住了她的腰,将她濒临摔倒的身子拽了回来,但因为用力过猛,贺兰妘一下摔在了对方的胸膛上,硌得她鼻子疼。

想看看是何人这么莽撞,一抬头,两人视线相撞,都怔住了。

两人都想避过对方所以选择偏门,结果撞了个结结实实,避无可避。

再次看到赵洵安那张脸,可谓是迎头痛击,清思殿的荒唐倏然间涌入脑海,刺激得她当场气血翻涌。

尤其自己还被勾着贴了过去,这样近的距离,好像下一刻就会如同在清思殿一般,赵洵安就要按着她的后颈吻下来,啃得她喘不过气。

贺兰妘立即就被刺激出了反应,反手一巴掌挥了过去。

然因为距离太近不好发力,她这一巴掌落在赵洵安脸上时力道不够,甚至没有发出脆声,只是将赵洵安的脸按歪了些,就好像是大力摸了一把。

“走开!”

虽然那巴掌力道小了,但贺兰妘那一声中气十足,赵洵安哪里会误会,立即反应过来贺兰妘实际上是在打他。

“你干嘛!”

脑袋有些发懵,赵洵安捂着半边脸气道。

贺兰妘眼下实在不想看到这张让她万分尴尬的脸,加之自己刚刚确实冲动了一波,鲜少地遁逃了。

也不理会,也不解释,提着裙子头也不回地小跑进了甘露殿,像是后面有鬼在追。

见状晃,赵洵安好半晌说不出话来,干脆气笑了,冲着贺兰妘的方向追着骂道:“没规矩的丫头,别让我逮到!”

气愤之下,赵洵安一时忘了方才心中想要闪避对方的窘迫,胸前残留的感觉又唤起了他某些不可言说的记忆。

大长秋在一旁目睹了全部,想笑也不敢笑,替贺兰姑娘给五殿下赔了个不是,人也跟着进去了。

不对付归不对付,但瞧着倒是怪有意思的,大长秋想。

人走了,赵洵安也不好跟进去算账,因为在父皇母后面前他早就讨不到好了,进去只会让贺兰妘看到他挨骂的笑料。

拂袖,悻悻离去,但并未走远,还在甘露殿附近溜达,他准备蹲守贺兰妘,等她出来好好算一笔。

帝后二人眼见儿子前脚刚从偏门出去,后脚贺兰妘就从那进来,一瞧那脸色更是精彩,夫妻两人对视一眼,皆是了然一笑。

“臣女拜见陛下、皇后。”

见了帝后,贺兰妘将脸色飞速整理好,努力扬起笑意来。

既想通了,她便不能拉着脸让帝后看了不爽快,她在上京如何,全依仗帝后关照了。

“快起来,贺兰不必多礼,今日匆匆来此是为了什么?”

慕容皇后也好奇,贺兰会作出什么回应。

贺兰妘并未起身,仍是就着跪拜的姿态,神情郑重道:“臣女此次来是想与陛下、皇后说,若不弃,臣女愿嫁与五皇子殿下,成就这段良缘。”

话语落,帝后二人怔住,而后纷纷笑了出来。

“如此甚好。”

贺兰妘叩拜而下,耳边响起了陛下爽朗的笑语,伴着皇后和煦温柔的笑语。

……

贺兰妘踏出甘露殿的一刹那,浅金色的暖阳纷纷扬扬地洒在面颊上,带来丝丝暖意。

树荫下,她看见了正守株待兔的赵洵安,两人视线一对视,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燃烧。

那话说出了口,贺兰妘好像也多了一层盔甲,没有先前见到赵洵安时的窘迫与慌乱了。

既然现在她不爽快了,那赵洵安也不能爽快。

她视线不再回避,直直望过去,反而是对方先避开了,像是个败军之将。

贺兰妘干脆走过去,踩着满地碎阳,来到了惊疑不定的赵洵安跟前。

刚刚还是兔子,才一会的功夫,怎么又变了?

赵洵安挑眉,压下脑子里那些此刻不该去想的东西,拿出以往对着贺兰妘那股阴阳怪气的姿态。

“怎么,来给我赔礼道歉的?”

仍然是那副贱兮兮的姿态,贺兰妘看得来气,但一想到接下来她的话会让赵洵安这厮笑不出来,她便开怀了。

勾起笑来,贺兰妘抚了抚小臂上的金钏,声音泛着几分不怀好意。

“五殿下说什么呢,咱们的关系还需计较这个,实在是小气。”

赵洵安被她这话弄得一愣,上下扫了扫贺兰妘,状若嫌弃道:“谁跟你有关系,少乱攀!”

贺兰妘等的便是这一刻,她笑容更浓烈了,这让赵洵安又想起了清思殿里,她就是这样指着他胸膛说话的。

“五殿下可能不知,就在刚才,陛下和皇后要给你我二人赐婚了,你说我们会是什么关系?”

女郎轻柔又带着恶劣笑意的话语落下,赵洵安僵在了原地,目光好似也涣散了。

贺兰妘满意离去,且忽然觉得这桩婚事好像也没有那么不能忍受了。

第35章 第35章赐婚

赐婚的圣旨来得比想象中还要快,三日后,司礼太监便揣着赐婚圣旨来到了贺兰府,宣读了圣意。

开头是一堆夸赞之词,再然后是些玄而又玄的八字天命之说,最后才慢悠悠地将此桩婚事道出来,将她指给五皇子赵洵安为正妃,婚期定在下月二十八。

因为是自己做出的选择,贺兰妘早有心理准备,带着一大家子,面色平静地接下了婚旨。

阿弥知道些内情,倒也没有过于意外,只是心疼地看了一眼自家姑娘,她最清楚姑娘有多么不喜这桩婚事。

其他家仆虽诧异,但不会去置喙主子的决断,只卫朔,一双鹰目紧紧凝着那道明黄色的圣旨,情绪失调。

他知道了,皇后千秋节那日一定发生了什么,才让主人一改前态,选择了心中厌恶的赵洵安。

可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却不得而知。

卫朔拳头紧了又紧,两个声音在脑海中对抗,让他烦躁极了。

一个说,他只是主人身边的奴,不应该去窥探主人的私事。

另一个却不甘,拼了命地渴望着一探究竟,任由自己那见不得光的情愫逾越,踏入自己本不该踏入之地。

一时不得结果,卫朔压下心中争斗,敛下眉眼,又变回那个如影子一般的存在。

司礼太监宣读完圣旨后,笑呵呵道:“奴在这里恭贺贺兰姑娘一声了,陛下和皇后还让奴告知姑娘,昨日已派人快马加鞭去信凉州,想必大婚前姑娘的家人便会抵达,一同操办婚仪。”

这可以说是近来贺兰妘听到的最大的好消息了,她立即绽开了笑颜。

送走了来宣旨的司礼太监,贺兰妘捧着圣旨,手里和心中都是沉甸甸的。

她转身望着身后众人,见他们皆是忐忑的神色,贺兰妘忽地笑道:“都愣着做什么,今日你们家姑娘得了一桩富贵的婚事,都该为我高兴才是,这样吧,今日每人都可去管家那里多领三月的月钱,就当是庆贺一下了。”

家仆们一听这话,立即将心中的不安抛到九霄云外,欢欢喜喜挨个去管家那里领月钱去了。

原本,自家姑娘能嫁作皇子妃,日后高低也是个亲王妃,该当恭贺,但他们或多或少都知道姑娘同那位五皇子的恩怨,不敢恭贺不说,还担心接下来姑娘心情不好,连带着整个贺兰府都战战兢兢。

毕竟姑娘是这个家唯一的主人,姑娘不开心关系重大。

现在好了,姑娘还笑盈盈地给他们发赏钱,他们顿时松了口气。

只卫朔还是跟以往一样的冷寂清寒,也没有去领赏,只安安静静地看着周遭的喧闹,格格不入。

当晚,贺兰妘洗漱后,卫朔说想要告假一日,贺兰妘首先是惊奇的。

只因卫朔这人向来勤勉,以前父兄怕他累出什么好歹让他歇息,只要不是伤重或者病得起不来,卫朔都会拒绝,日复一日地尽忠职守,好像不知疲惫。

来了上京也一样,无论手下如何轮换值守,他都风雨不改地日日当职,让他歇歇也不理人的。

今日竟然主动来告假了,贺兰妘觉得稀奇,好奇之下多嘴问了句。

卫朔依旧内敛,只说了句有些琐碎的私事便沉默了下来。

贺兰妘并没有窥探他隐私的癖好,听是私事,也就不继续探究了。

“去吧,多歇息几日也可以。”

虽然卫朔瞧着是个身子骨壮实不怕劳累的,然贺兰妘也不是喜欢压榨人的,干脆多让人歇息几日。

但卫朔拒绝了,拱手认真道:“只需一日即可。

贺兰妘随他去了。

翌日,上京城香火最旺的青山寺,一间香客禅房中,工部侍郎夫人杨氏正在其中歇息。

不知怎的,一阵清风刮过,身边的丫头婆子便软着身子倒了下来,她也失了力气。

正当杨氏惊慌不知所措时,窗外倏地闪进来一人,黑袍,带着斗笠蒙着脸,只有一双寒气四溢的眸子露在外面,闪着危险的光泽。

杨氏以为是家里那个老不死的在外面惹了祸招来了杀身之祸,顿时面如土色,求饶道:“侠士饶命,莫要杀我……”

来人眸光冷寂,将腰间长刀抵在杨氏脖颈上,声音带着寒意。

“千秋节那日发生了什么事,告诉我,就不杀你。”

杨氏一听,立即激动得红了脸,为了保全性命,没有什么不能舍弃的,何况只是一则消息。

青山寺外,男子鬼魅一般离开,眼中寒芒比来时更甚。

……

随着婚旨落下,两人兜兜转转还是绑到了一起,让上京各官宦世家也将那点小心思藏起,叹了一声不出所料。

平头百姓们更是不知其中到底经历了多少风波辗转,只觉这是桩天作之合的婚事,两人更是对金童玉女,大街小巷都在议论着。

有了赵洵安这个明面上的未婚夫后,以前总是暗戳戳来贺兰府门口想要偶遇佳人一睹芳容的公子哥们也不敢再来了。

婚事既定下,贺兰姑娘便是天家的儿媳,哪个不要命的敢觊觎?

就连一向大胆的闻人九郎也收敛了许多,想必是被家里人狠狠告诫了一番,不敢再打马跟在她的马车后,只能在偶遇时问候她一声,情绪肉眼可见地低落。

日子清净了许多,好像什么都没有变,只不过贺兰妘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好像忘记处理一桩重要的事了。

直到三日后,日暮时分,贺兰妘刚从姚素那里归来,还未下车,就在卫朔的提醒下看到了门口不知候了多久的儿郎。

这时贺兰妘才懵然想起自己这些天忘记了什么,她忘了慕容渊。

因而此刻见人上门,贺兰妘心头一跳,有种心虚感一闪而过。

然仔细想想倒也没什么,不过是天意弄人罢了。

念此,贺兰妘如以往那般露出淡笑,下车朝着慕容渊走去。

“慕容公子。”

不必问何事,用脚趾头想贺兰妘也知道他想说什么。

终于等到了人,慕容渊抬起一双幽深的眼睛,里面似有明灭不定的火焰。

“我有些话想问你,不知可有闲暇?”

贺兰妘不是个喜欢逃避的人,既然人来都来了,她干脆立即处理了。

“自然,不过天色已晚,咱们长话短说,就在这里吧。”

自己如今身上已经有了婚约,又是快入夜,将外男引进去怕是又遭人闲话,贺兰妘觉得麻烦。

更何况她三两句就能解决的事情没必要再大动干戈将人带到正厅。

慕容渊感受到了与上次截然不同的对待,眸光黯淡了几分,但还是强撑着继续。

“也可,那能否让你的家仆退开些?”

慕容渊不想二人的话被旁人听到,那只会让他更失颜面。

贺兰妘表示理解,挥手示意阿弥等人走远些。

愈发深沉的夜色里,卫朔盯着慕容五郎的背影,唇线微平。

他疯狂的告诫自己要明白自己的身份,但每每见了这样的男人缠在主人身边他都止不住地烦躁,然后千千万万次压下去。

当然,现在最让他嫉妒讨厌的人便是赵洵安了。

能光

明正大地和他只能窥伺、仰望的主人在一起,卫朔觉得他是全天下最幸运的人了。

任凭心中如何崩裂汹涌,卫朔于人前都稳如山峦,无人可察其心事。

只剩下两人,慕容渊再没了顾忌,神情沮丧道:“为何不能同我商量商量,就那么应下了和表弟的婚事?”

闻言,贺兰妘好笑地看向他,反问道:“商量什么?”

以为贺兰妘不明白,慕容渊急切道:“自然是你我二人的婚事,我仍旧愿意娶你,尽管、尽管你和表弟……”

大概是觉得有些难堪,慕容渊说不出口,面色挣扎。

尽管出了这样不体面的事,他还是很喜欢眼前的女郎,心中的喜欢暂且压下了那股难堪的情绪。

“呵呵~”

“你仍旧愿意娶我,哪怕我已经没了清白,曾与旁人如夫妻般欢好恩爱过?”

她与赵洵安都知道,那日清思殿并未踏足最后一步,但外人知道什么,只以为她和赵洵安早成了事,做了夫妻。

这样的事不好解释,说出去也不一定有人信,贺兰妘只能自认倒霉。

贺兰妘私下并不是个十足含蓄矜持的人,她问得很是直白,也为了探探对方的虚实。

果然,听到她这话,她看见慕容渊面上出现了一抹挣扎,还有难堪。

“我不会嫌弃你的……”

慕容渊还想说什么,贺兰妘却早已心如明镜,打断他道:“不必了。”

慕容渊愣住,抬头看向眼前的颜色秾丽明媚的女郎,嘴唇翕动。

“这事是我深思熟虑后做出的决定,慕容公子不必可惜。”

“你如今嘴上说着愿意,可日后哪天厌倦了我,这事便会是一根肉中刺,你我二人之间的隔阂。”

“还有,你暂且接受了又怎样,你的家人可不会喜欢我,我若真坚持去了你家,我在清思殿发生的意外未来某一天便可能成为你家人攻讦我的把柄。”

“我不喜欢这样,所以顺势应下了与五皇子的婚事。”

“你应当明白了吧?”

分明是暮春的夜,慕容渊却觉得寒风萧瑟,他一股脑地将女郎的话听进脑中,好像听懂了,又好像没听懂。

“言尽于此,慕容公子请自便吧。”

但贺兰妘已经没有太多时间跟他耗了,说完了这些,福了福身告辞了。

夜风中,独留慕容渊一人在贺兰府门口站着,大概一盏茶的功夫才挪动脚步,策马离去。

……

皇宫,延秀殿。

赵洵安刚洗漱完,心觉浮躁,来到了琴案前盘坐而下,修长的手指按压在琴弦上,悠长雅致的琴音随着指尖拨弄倾泻而出,配着一侧香炉袅袅生烟,意境朦胧风雅。

但很快,内心浮躁的赵洵安便弹拨不下去了,心绪的纷乱让他无法宁心,满脑子都是自己刚定下的这桩婚事。

他真的和贺兰妘那丫头定下婚约了?

迷茫再次涌现在赵洵安的面容上,他心中不知多少次自言自语道。

自打这泼妇来到上京,赵洵安就没太平过,隔三岔五遇到个坎,次次都与她有关。

贺兰妘简直是他的灾祸!

一想到即将要和她结为夫妻,赵洵安觉得身上好像泛起了鸡皮疙瘩,说不清的感觉。

想着抚琴不能平息情绪,那便换成作画,正好昨日与卢大郎斗鸡输了,答应了要画一副洛神图赠予他,赵洵安即刻执起画笔,将镇纸压在雪白纸张上,开始勾勒洛神轮廓。

实际证明,作画确实比抚琴要更能沉下心来,赵洵安渐渐入神,笔下美人也渐渐成型。

但就在某一刻,赵洵安忽地停住了动作,腕间颤了颤,导致一滴浓重的墨汁滴落在洛神的胸前。

赵洵安神情古怪,目光像是被画中洛神烫到了一般立即闪避开来。

只因画中洛神那张脸,被赵洵安不知不觉勾勒成了贺兰妘。

意识到了自己做了什么,赵洵安面皮滚烫,只以为自己是难堪所致,粗暴地将画笔一摔,好不容易画成的洛神图也被揉作一团,人气息不稳地站起来。

“殿下这是怎么了,是何处不舒服?”

闫安一进来就瞧见殿下这副狂乱的模样,小心翼翼问道。

虽说殿下以往也不是什么温和脾性,但近来似乎又古怪了几分,压根没人招他,自己跟自己都能莫名发脾气,跟中了邪一样。

不过闫安不敢说,怕殿下一个不高兴让他去刷恭桶。

狼狈的样子被闫安看到,赵洵安立即稳住神色,庆幸刚刚自己顺手将画也揉了,不然被人看见可怎么解释得清?

不晓得的还以为他心中龌龊,思人若狂呢。

可笑,他最烦那泼妇了。

“没什么,画作歪了而已。”

说完,赵洵安什么也忙活了,往床上一扎,倒头就睡下了。

闫安是狐疑的,他看着殿下长大,殿下一手丹青得名家班遂大师真传,天赋出众,少年有成,十四岁时一幅《春山图》便引得上京无数文人追捧,此后就算是随手泼墨的画作,在外也是千金难求。

就算是再随意的画作,断然没有画歪了的。

闫安有些好奇,想看看殿下是如何画歪的,但不好明目张胆去打开纸团去瞧。

等殿下呼吸平稳了,他将殿内油灯熄灭,人退了出去。

还有几日便是亲蚕礼了,希望今年殿下可别再被那些蚕儿吓到了。

关上殿门,闫安心中碎碎念着。

第36章 第36章亲蚕礼

今年的亲蚕礼定在了三月十五,跟春耕节一样,是一场于国于民至关重要的大事。

农与桑,便是粮与衣,举国皆重。

因而蚕桑也有其对应的祭祀礼,便是每年皇后亲自主持的亲蚕礼。

那一日,皇后会率领众嫔妃和外命妇祭拜蚕神嫘祖、并采桑喂蚕,以鼓励百姓勤于纺织。

商周时候,亲蚕礼那日,皇后会率领内外命妇于北郊祭祀,后代历朝也随之效仿,每年三月,皇帝要去郊外祭拜农神祈求风调雨顺,而皇后则在宫内的先蚕坛举行亲蚕大典,代表天下千千万万的女子向天祈祷。

随后才是在宫内的桑园内采桑、喂蚕,最后将蚕结出的茧亲自缫丝,织成布料,染上朱绿玄黄等颜色。

过程听着虽复杂了些,但也挺有趣,贺兰妘觉得比春耕节有趣些,欣然前往。

乘着马车行在那条自打来了上京不知行过多少次的道路上,贺兰妘闭目养神,耳畔除了车轱辘滚在地上的声音,还有阿弥大口咬胡饼的脆声。

忽然,阿弥口齿不清道:“那好像是慕容公子。”

不消去看,贺兰妘也知道阿弥说的是哪个慕容公子,贺兰妘顺着车帘往外瞥了一眼,看见了正着甲胄带着金吾卫策马过街的慕容渊,随后很快收回了目光。

事到如今,也没必要有什么牵连了。

收回目光的那一瞬,慕容渊看了过来,不过他太慢了,只看见了青色的帘缦落下,还有女郎一闪而过的素手。

胯.下的马儿仿佛也体察到了主人的心意,马蹄声躁乱了不少。

阿弥也不再看,只觉得那位还怪可怜的,转头道:“姑娘跟慕容公子真可惜,就差一点就能如愿了,姑娘心中也很难过吧?”

她在凉州时看过不少为情所困的女子,多少都要哭几鼻子,阿弥觉得姑娘也许是强撑着,所以看起来一切如常。

听这话,贺兰妘忽地笑了,环着双臂道:“傻阿弥,没你想得那么严重,我虽欣赏慕容公子那般的儿郎,但也没到非他不可的地步,只是可惜罢了,阿弥要记住,世上没有谁离了谁不可的道理,重要的是你自己还在就好。”

阿弥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也不再去提些乱七八杂的了。

亲蚕礼不同于春耕节,要随着帝后穿着朴素清雅些,亲蚕礼则要隆重些,尤其皇后,这一日要身着皇后特有的鞠衣礼服。

赤边素纱单衣,外罩黄色纱罗外袍,也就是交领鞠衣,围敝屣,头戴十二钗花树冠,腰系绶带玉佩,脚着高头履。

皇后的礼服分为三类,其中除了亲蚕礼特定的鞠衣外,还有其他两种,一为祎衣,二为钗钿

礼衣。

三种里最隆重的便是祎衣,只在受册、助祭、大朝会这样的场合出现。

钗钿礼衣是三者中较为随意的一类,只是皇后在宴客时的穿着,较鞠衣和祎衣少了几分规矩。

主持亲蚕礼的皇后都如此隆重,其他命妇自然也不会在装束上随意,纷纷穿上了她们的命妇礼衣。

贺兰妘如今还没做皇家妇,自然还没有什么特定的礼服,她只需将自己打扮地庄重漂亮些就好。

不再像前些日子那般因为赵洵安对鹅黄色心中芥蒂,时隔一旬,贺兰妘再度穿上了这个颜色,下身一腰鲜艳的石榴裙,脚穿珍珠翘头履,华光万千。

一炷香左右的时间,马车速度缓了下来,慢慢下来。

贺兰妘结束闭目养神,阿弥说她腿忽然麻了,贺兰妘便先阿弥一步下了车,自然而然地扶了一下卫朔的胳膊,只是虚虚往宫门口一扫,就看见了一个惹眼的身影。

虽然还是一身红,但皇子的礼服是颜色更深沉些的红,大袖外袍上又罩了一层纱衣,腰系金玉带,头发也被长冠束起,一条红缨带连接着长冠与脑袋,最后在脖颈处系好。

缨带颜色鲜艳,自乌发而下束在脖颈,与其冷玉般的肤色形成强烈反差对比。

赵洵安看起来像是在等人,就是神情有些焦躁,看起来是等急了。

贺兰妘当即一愣,第一反应在想莫不是在等她?

但又觉不大可能,赵洵安有多想不开才会专门过来候她?

正当贺兰妘狐疑时,就见正揣着手不耐烦站着的赵洵安看了过来,脸一沉往这边走来了。

直接越过宫门,大步流星走到贺兰妘跟前,神情不虞道:“你怎么来这么晚,你知道我等了多久吗?”

贺兰妘一句话都未曾说,迎头就接了对方这么一句埋汰,听得贺兰妘一愣,有种自己给他气受了的错觉。

周围还有不少守门的将士,皆在偷偷看戏,看似目不斜视,实则兴趣盎然。

贺兰妘上下打量了赵洵安一番,觉得他不可理喻,一时整得她什么规矩礼仪都抛诸脑后,费解道:“是我让你来的吗?”

谁知道这人会莫名其妙跑到宫门口来等她,这不是自找的?

赵洵安一时语塞,面皮有些挂不住,恼羞成怒道:“你以为我想来?要不是母后硬逼着我来我才懒得过来,快随我过去!”

原本赵洵安都不想参加亲蚕礼的,奈何母后非要他去,不仅如此,还千叮咛万嘱咐让他跟贺兰妘好好磨合,更是让他亲自过去接人。

“不过是几步路,哪里用得着我去,她又走不丢。”

赵洵安嗤笑着反驳,得来母后责难的目光。

“你们如今已然定下了婚事,不久将结为夫妻,去迎一下自己的未婚妻又如何,多行些体贴之事,说不准贺兰能对你改观些,也破了外头你们二人不和的言论,多好,不必再犟嘴,让你去你便去。”

赵洵安拗不过,心中嘁了一声乖乖应下了。

也是他今日闲,自作自受来得早了些,干等了老半天,人都等蔫了。

好不容易将人等来了,又看见贺兰看起来妘娴熟亲昵地扶着一个年轻俊朗侍卫下车的一幕,他更来气了。

既是知道自己定婚了,便应该注意些,别去碰那些年轻汉子,一根汗毛都不行!

贺兰妘真懒得理他,但一想这是皇后的一番好意,也不想拂了面子,偷偷瞪了赵洵安一眼,语气不忿应了一声:“知道了,还真是劳烦五殿下了。”

身后,阿弥和卫朔两人见赵洵安如此轻慢姑娘,都不自觉露出了薄怒的神情,替姑娘来气。

直到贺兰妘回头交代了一句,他们才咽下这口气。

“回去吧,等午后再来接我。”

踏入宫门,仍旧有步辇在等着,不过今日有两驾,而且另一驾一瞧便是赵洵安的,独属他一惯的骄奢。

一副步辇罢了,上面又是雕刻又是彩绘,还嵌着螺钿玉石,更是比她的阔绰极了。

据说陛下还准这厮于禁廷策马,当真是深得帝宠,圣心在握。

两人前后脚上了步辇,朝着内宫行去。

暮春的日光和风都恰到好处,配着步辇微微的轻晃,贺兰妘浑身上下都写满了舒服两字。

前提是旁边没有赵洵安。

只要余光一闪就能瞥见一旁赵洵安,看见他翘着腿,听着他时不时的碎嘴子,贺兰妘就觉得日头都变晒了。

“不是我说你,既然应下了婚约,你也得注意一下分寸,要是婢女不够我殿里的都给你,以后同外男保持些距离。”

贺兰妘一时没听懂赵洵安什么意思,遂不服气反问道:“你胡扯什么,我何时跟外男走得近了?”

莫非是说慕容五郎?

可她自打赐婚圣旨下来后便不再同慕容渊亲近了,最后一次谈话也是堂堂正正地在门口,她难道忘了什么?

赵洵安坐直了身子,扭头去看贺兰妘,只瞧见人一本正经,好似他在无理取闹。

赵洵安就要将刚刚她扶那年轻俊朗的扈从胳膊的事说出来,但话到嘴边又品出些不对劲来。

这话要是说出来让人听了去倒像是捻酸吃醋,连个低贱的奴籍侍卫都要计较,实在是太过丢面。

念此,赵洵安话到嘴边又改口了,悻悻道:“没什么。”

他轻轻松松地想要将刚才的争锋揭过去,但贺兰妘却是不愿意的。

听他含糊的话语,贺兰妘扭过了身子对着他,满脸严肃道:“既然说不出个所以然就烦请五殿下日后莫要再说这等污人清白的话,臣女行得端坐得正,绝不受此辱!”

赵洵安被这番可以称得上是肃穆的话弄得气焰都弱了几分,他想着,若不是此刻在人前,兴许贺兰妘会更不客气。

更准确地说,赵洵安觉得她肯定想拿剑砍他。

理亏之下,赵洵安破天荒地没敢吭声,但让他低声下气地去赔礼道歉他也是做不到的。

因而场面一时寂静了下来,两拨抬步辇的内侍虽表面不露声色,但心里却是热闹得紧。

能让五皇子殿下吃瘪,未来的五皇子妃着实厉害,想必日后有热闹看了。

步辇很快来到了怀桑殿,用于祭拜的先蚕坛便设在此处。

谁也不理谁的两人各自下了步辇,气氛沉默地像两个陌生人,而非下月就要完婚的夫妻。

贺兰妘用余光发现,赵洵安踏进怀桑殿的脚步十分犹豫,像是在忌惮着什么。

一见贺兰妘过来,赵明玉立即欢喜地扑了过来,唤出了一句惊天动地的称呼。

“五兄,五嫂,你们终于来了~”

怎么也没料到有这么一声等着自己,贺兰妘当即就皱起了面皮,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别,明玉你唤得太早了,让人听去了不好。”

贺兰妘身侧,赵洵安脸色飞快地红了一瞬,尽管很快被压了下去,但耳尖的红一时半会褪不下去,面庞发僵,在贺兰妘看来就是一副臭脸。

没空管赵洵安甩下来的脸子,贺兰妘只飞速过去捂住二公主的嘴,让她别乱喊。

实在是太折腾人了。

拿开贺兰妘的手,赵明玉笑嘻嘻道:“哎呀,贺兰姐姐见谅,一时太高兴就喊了出来,既然贺兰姐姐害羞,那我便再等等吧。”

贺兰妘露出尴尬的神情,她想告诉二公主她可不是害羞,但赵明玉很快拉着她往人堆里扎去,贺兰妘也就作罢了。

太子妃还有大公主都在那,见贺兰妘过来,都露出了亲切的笑,开始闲聊。

“今日亲蚕礼有许多蚕儿,若是贺兰害怕到时便同五弟一起离远些。”

沈兰华见多了害怕虫子的女眷,她提前叮嘱道。

“是

啊是啊,就是因为这蚕儿,所以每年亲蚕礼许多命妇们都带不来家中女儿,和春耕节一样,虽是家国大事,但远没有什么花宴来得热闹。”

大公主赵明仪也在一旁轻笑着说着,眸光灵动,瞧着是个爱热闹爱玩的,不像是母亲淑妃那般贞静。

也是,能和夫婿时不时出去游山玩水的姑娘自然是这样的。

但贺兰妘在这番话里听出了些有趣的东西,她笑吟吟地问道:“为何要同五殿下一道离远些,难不成五殿下害怕蚕儿?”

一听贺兰妘问起这个,赵明玉便来劲了,小嘴一张,立即将亲亲兄长过往的丑事抖了出来,只为博未来嫂嫂一笑。

什么被虫子爬到身上吓得鬼哭狼嚎,鼻涕能吹出一个泡来,踏春踩到一只大青虫,受惊之下乱蹦摔进牛粪里,摘桑葚摸到毛虫人掉水里……

赵明玉一口气说了许多,直笑得贺兰妘直不起来腰,引得不远处赵洵安一头雾水地看了好几眼。

虽然不晓得贺兰妘在笑什么,但直觉告诉他可能与他有关。

抱着这个念头,赵洵安心中惴惴不安的。

祭拜嫘祖的吉时很快到了,贺兰妘随着太子妃等人一道跟着一身鞠衣礼服的皇后叩拜这位蚕桑之祖。

祭祀仪式总是繁琐而漫长的,但贺兰妘一想到接下来她要进行的趣事,便有耐心多了。

终于,祭拜仪式结束后,到了采桑喂蚕的环节。

贺兰妘跟着皇后一行来到了桑园,拿余光去瞥,果然见赵洵安没有跟来,远远遁走了。

采桑也自有一套规矩,所有人右手持钩,左手持筐去采桑叶。

所有人均用黄色小竹筐,但皇后用金钩,妃嫔用银钩,其他人则用铁钩。

提着小竹筐,贺兰妘兴致勃勃地采了一小筐桑叶,去让宫人切碎了一股脑全倒在蚕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