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贺兰妘还没想到怎么发力,毕竟那日浮玉楼她还没说出计划赵洵安就发癫跟她吵一架走了,贺兰妘不知怎么与他配合。
但现在突然就有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摆在她眼前,要不是时机不对,贺兰妘差点笑出来。
按住赵明玉的手,贺兰妘安抚道:“别气了,此番确实是我失手闯了祸,五殿下生气也无可厚非。”
上前一步,贺兰妘开始示弱,摆足了被欺负的架势,惶恐道:“那五殿下如何才能消气,尽管说来。”
显然,这样的贺兰妘不是她私下原本的样子,只是伪装罢了,赵洵安一看就来气,火气又涨了一截,顺势道:“这可是你说的。”
揉了揉胸口,赵洵安伸手夺了贺兰妘手中的球杖,笑容恶劣道:“既然你打了我,那我也要打回来,接我一球便宽宥你,如何?”
贺兰妘等的就是这样的机会,众目睽睽之下,赵洵安恶劣报复她,将会轻而易举地传到帝后耳中,她的计划便通了。
安抚了赵明玉几句,贺兰妘往后退了一段,确保赵洵安将木球击过来不会很疼。
能达到目的被木球打一下没什么,只要这厮不丧心病狂照着她胸口方向打就好。
不然她鄙视这厮一辈子。
左手边几步远便是波光粼粼的太液池,一对鸳鸯刚好游过,看起来十分恩爱。
世人推崇鸳鸯为忠情之鸟,将其绣在布帛锦被上,祝愿新人永结同心,实则一点都不严谨。
一对鸳鸯中,若有一方死亡,另一方则会很快寻找新的伴侣,甚至还存在两只都存活时期背叛另一方的行为。
大雁则不同,终身奉着一夫一妻一对雁的理念,当一对大雁中不幸有一只死亡,那另一只轻则孤独终生,重则殉情而去,是最纯粹的忠贞之鸟。
所以每次联想到婚娶中男方会赠与女方大雁为聘礼,贺兰妘都觉得十分可笑。
妾是要纳的,续弦是要续的,简直是玷污了大雁忠贞的美名。
那些臭男人,哪里配用大雁,他们只配鸳鸯这样的多情鸟。
赵明玉见劝不动五兄,急吼吼去甘露殿寻母后去了,让母后好好教训一下五兄。
贺兰妘看了水面几息,转头看向不远处的赵洵安,见他摆好了阵仗,就要挥球杖击球。
贺兰妘看不清他的神色,但猜想应该是快意的,毕竟终于可以将火气撒在她身上了。
或许是水面闪烁的波光发挥了作用,贺兰妘脑中又是闪过了一道灵光。
既然冲突都发生了,那何不让它来得更猛烈些,搞出更大的动静?
也就这一瞬间,木球飞了过来,头脑一热的贺兰妘作出了决定,佯装慌乱地踉跄着往左边去躲,只听水花溅起带来的扑通一声响起,贺兰妘丝滑无比地栽到了太液池中。
木球随之而来,但若是有人细心去瞧,会发现木球的轨迹是偏移的,就算贺兰妘还在原地也只能擦过去,根本碰不到人。
但眼下那一声水花惹得众人都惊叫了起来,无人再去关注这等细枝末节了。
赵洵安还保持着挥杖的姿势,但面上的神情已然凝固住了,再没有什么愤恨和恶劣,只剩下茫然。
“啊,救命~”
装模作样滑进池子里后,贺兰妘又装模作样地喊了急声,假意在水中扑腾着,让事情发酵得更热闹些。
这便是她方才她灵光一闪想出的好法子,不仅不用接球,还能将事情整得更热闹些,何乐而不为?
至于落水的危险,贺兰妘并不放在心上,因为她从小就通水性,会泅水。
幼时爹是三个孩子一起教导的,爹说女孩子更要学会泅水了,万一落水了不仅不用惊慌失措地喝几口脏水等着别人来救,甚至还能救别人,这是天大的用处。
在泅水上,贺兰妘比两位兄长还要有几分天赋,虽然年纪最小,但学得最快最好,将两个兄长都比了下去。
所以掉入水中的那一刻,贺兰妘心中丝毫不慌,只可惜了她一系列动作太大,头上的花冠戴不住从发髻上掉了下来落入水中,可给她急坏了。
岸上嘈杂声一片,都是喊着救人之类的话,贺兰妘在忙碌中还听到了几个相熟姑娘的声音,她不禁想到姚素。
幸好她不在,不然看到自己掉水里,就算知道她会水怕死也会受惊。
九个月大的肚子可不能被惊吓到。
仲春的池水不如夏日凉爽,还带着几分清寒,贺兰妘在里面泡了一会也觉得有些冷。
不过她自信于自己的身板,二兄常说她壮得跟小牛犊一样,时常一年到头都不会染一次风寒。
贺兰妘觉得自己完全挺得住。
耳畔传来几声扑通声,贺兰妘心想终于有人知道下来救她了,于是她又扑腾了几下,扯着嗓子喊了几句救命。
水岸边,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赵洵安是第一个冲过去的。
将手里的球杖一扔,赵洵安快步奔到岸边,就要有下一步动作时,闫安飞奔上来从后面抱住了赵洵安的腰,竭力劝道:“殿下不可,您不会水,下去可怎么得了!”
闫安担心殿下安危,几乎是用尽了全力在拦,赵洵安一时便没有挣脱。
也就这一会的功夫,已经有不少下水救人的了,其中不止是宫中会水的内侍和侍卫,还有些路过的儿郎。
贺兰妘还在水中挣扎着,就听到周边水波被破开的声音,扭头一看是个有些眼熟的儿郎,但她一时想不起在哪见过。
不过终于有人来救她就好,她快演不下去了。
因着救人,对方便没有讲究什么,一把揽住了贺兰妘的腰,搂着拖着往岸边去。
贺兰妘通晓水性,知道这时不
能乱动拖累对方,且她也要装一下被水淹到的后续。
池水浸透了衣袍,男子玄青色的衣裳紧紧黏在身上,勾勒出他十分可观的肌体,结实有力,隐隐还能看出肌肉虬结的线条。
像是个武将应该有的身板。
思索间,贺兰妘被男子带着送上了岸,一件干爽的玄青色外袍披在了身上,掩住了因湿漉漉而过于凹凸的曲线,杜绝了外人的窥探。
贺兰妘暗叹了一声这人的细心妥帖,继续佯装虚弱靠在对方怀中。
“你没事吧,贺兰姑娘?”
上了岸后,这人便不再如水中那般大胆了,虚虚扶着她的肩膀,说话时呼出的气息洒在耳侧,是一种温暖又宽厚的声音。
“没、没事,多谢你。”
贺兰妘答完,抬头看了一眼,是个俊朗温和的长相,肤色不算白皙,是一种武人健康的麦色,一双眼睛很大,巴巴地望着自己,眼中光芒颤动。
贺兰妘想起来了,这人似乎是皇后娘家慕容氏的儿郎,但就不知是哪个了。
想起自己心爱的花冠还在水里,贺兰妘心疼不已,揪住了他的衣襟催促道:“快,我的冠子还在水里,快帮我捞上来。”
她才戴了一次,可还稀罕着呢。
“好,你放心。”
男子简洁有力地应了一声,听起来十足地可靠。
然这时人群中出现了骚动,贺兰妘听到有人说圣上和皇后来了。
暂时也不管花冠了,眼一闭,贺兰妘佯装受惊晕了过去,管他身后洪水滔天。
“不好了,贺兰姑娘晕过去了!”
急匆匆赶来的帝后一听,脸色更不好了,赵洵安呆呆地立在一旁,神情茫然,还有一丝无措。
第28章 第28章慕容五郎
因为晕倒,贺兰妘被送到了皇后的甘露殿,几个医官被急召而来,提着药箱聚拢在甘露殿。
一番望闻问切后,为首的医正回禀道:“依老臣看,贺兰姑娘没有呛水,并未大碍,昏迷应当只是受了惊吓所致,修养一下便好了。”
“老臣稍后开些安神的汤药,等贺兰姑娘醒了服上几天就会无碍,陛下皇后不必挂心。”
听了张老医正的话,夫妻两松了口气,本想等着贺兰妘醒来,但想着外头还有个欠收拾的小混账,便先去了甘露殿正殿。
那里,赵洵安正沉默地跪着,从未有过的老实。
闫安一脸颓败地候着一旁,想愤怒都愤怒不起来,今天这出他再想维护他家殿下也不好意思开口了。
殿下也是,何故去跟那丫头计较,这下好了,将人吓唬到水里去了。
“殿下待会可别犟了,陛下和皇后已然动了气,切不可再犯傻顶嘴了,就老实认个错吧。”
一进甘露殿,连宫人都没及时遣散,陛下便怒斥了殿下,让其跪在这里等着。
闫安可想而知待会殿下会如何挨骂了,只希望这回殿下能识相点服个软,少受些责罚。
说了一通,见殿下还是沉默地看着地面,不置一词,好像傻了一般,闫安急得直跺脚。
听到熟悉脚步声传来,赵洵安才抬了抬眼,而后又心虚似的迅速缩回去,看得永业帝冷哼了一声。
“跪了这么久,知道错了?”
慕容皇后平素温婉的面容此刻也是一片严肃冷沉,她疼爱幺子,但不代表会溺爱,今日的事实在是有些过了。
父母高坐上首,话语凝重肃穆,赵洵安仍旧垂首,小声道:“我没想到她会落水。”
永业帝又是一声冷嗤道:“你没想到,你没想到的事可多着呢,不是朕说你,你就非得和贺兰这么计较吗?”
“一开始明玉跑过来说你要用步打球打人家贺兰,朕和你母后便觉得不能够,人贺兰又不是故意的,而且你们是即将成婚的夫妻,便更应宽厚些,哪能这般狭隘小气去报复人家。”
“谁知你比明玉说得更混账,竟将人打进水里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哎,这让朕如何封得住这悠悠众口?”
说到愤怒处,永业帝愤慨地起身走来走去,似乎是想揍人,但又忍住了。
慕容皇后给丈夫递了盏茶,才让其平和些,再看向赵洵安,眉宇间也不由染上愁绪,叹气道:“贺兰不是寻常的臣女,你父皇和贺兰将军那点情分便不细说了,更重要的是贺兰代表的是贺兰氏,你这样折辱人家,贺兰远在边关的父兄岂能欢喜,待到这事闹得满城风雨,吾与你父皇还如何能赐下这桩婚事。”
一盏茶压了压火气,永业帝跟在后面附和道:“今日在场那么多人,事情闹腾成那样,就算你爹我是皇帝也不敢说有不透风的墙,传出去不得被埋汰死!”
赵洵安一言不发地听着,不知想到了什么,唇角微掀,慢悠悠道:“那便不赐婚。”
“我与她相看两厌,凑在一起不过是一对怨偶,家宅不宁不说,兴许日后少不了和离,何必呢?”
永业帝被赵洵安这副浑然不在意的倔强模样又气到了,指着赵洵安的鼻子叱问道:“小兔崽子,你到底娶不娶?”
“不娶。”
浮玉楼的种种话语仍旧回响在耳畔,赵洵安眉间郁燥,冷脸回了句。
赵洵安的冥顽不灵让夫妻两都大动肝火,所以当永业帝罚赵洵安笞三十后,慕容皇后并未阻拦,神情赞同。
藤条虽不及杖刑的木棍粗壮,但纤细柔韧的藤条打在身上的疼痛感是独一份的锐利,让受刑人也不好受。
笞杖二刑原本是落在臀股上的,但赵洵安终究是皇子,不能一瘸一拐如此不体面地出现在人前,因而改成责打背部。
三十笞是在甘露殿中完成的,整个过程中,除了藤条挥动打在脊背上的脆响,便再无其他动静了。
夫妻两不止一次去看儿子微微发白的面色,刚有些心疼,但一见他那副犟驴一般的姿态,那股心疼立即就湮灭了。
三十藤条落下,施刑的内侍担惊受怕地收手,心中默念五殿下莫要记恨他。
背上不再有痛楚袭来,赵洵安挺起脊背,身子微微发颤,唇色失了血色,变得苍白单薄。
但面上仍旧执拗,一本正经拱手道:“若没有别的事,儿子便先回寝殿了。”
永业帝看他这副德行火气难消,还想说什么,被妻子按住了胳膊,慕容皇后沉声道:“去吧,回去好好想想。”
赵洵安一言不发地起身,闫安上前想搀扶也被无声地拒绝了,直直地挺着脊背离开了甘露殿。
待赵洵安的身影消失,永业帝看向妻子,急躁道:“梵音刚刚为何阻拦我再骂那小混账几句,你瞧瞧,冥顽不灵的,也不知中了哪门子的邪。”
慕容皇后摇头苦笑道:“多骂几句又能如何,五郎看来是铁了心了,别说骂了,再打一次都没用。”
永业帝拍了拍大腿,百思不得其解道:“怎就成了这副模样,莫非这两个孩子当真相冲,做不了夫妻?”
正待夫妻两沉默时,偏殿的宫人来报,贺兰姑娘醒了。
“这里有臣妾,陛下那便想必还有不少政务,且先去处理吧。”
永业帝觉得有理,小姑娘家家的,自己过去给人平添压力,不若妻子过去能安抚一番。
甘露殿偏殿,贺兰妘从沉睡中苏醒,哭笑不得。
起初躺在床上她只是想装装样子,不料闭目久了真就有了困意,一觉睡了过去。
初醒没多久,皇后来了,目光愧疚,关怀之意几乎要溢出来。
贺兰妘心虚之下有些不好意思,觉得辜负了皇后这份偏爱。
“贺兰醒了,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皇后轻柔地给她掖了掖被角,语调温柔慈爱。
贺兰妘刚醒,精神正抖擞,怕被看出来,忙咳嗽了两声,佯装虚弱道:“皇后不必挂心,歇一歇就好了。”
见她这样,皇后招手将一直温着的汤药端来,叮嘱道:“先把这汤药喝了吧,防止染上风寒。”
做戏要做全套,何况这汤药也不是不能喝,贺兰妘道了声谢接过来一口饮下,动作干脆利落地让慕容皇后惊讶。
“是不是很苦,吃颗蜜饯吧。”
将早早准备好的蜜饯递给贺兰妘,亲昵又温柔,就如同一个寻常人家的慈爱母亲,会担心孩子吃药被苦到
,然后拿蜜饯轻哄。
说不清心中是什么情绪,贺兰妘想了想,觉得大概是可惜。
“谢皇后,这蜜饯好甜。”
将蜜饯嚼在嘴里,心中化开甜蜜,她听到皇后轻笑道:“这是五郎最喜欢的蜜饯,他怕苦,小时候他身体不好,每回吃药都要吃蜜饯才行。”
不知不觉间提到了今日的“罪魁祸首”,慕容皇后叹息道:“今日是五郎莽撞,吾和陛下已经罚过他了,望贺兰勿要记恨。”
本就是自己头脑一热想出来的法子,她哪里好意思在皇后面前拿乔,她垂眸,措辞道:“五殿下看起来真的很讨厌臣女,臣女也不是个贞顺柔婉的性子,或许臣女与五殿下确实没有夫妻缘分。”
见皇后不语,仍旧是静静倾听的姿态,贺兰妘提起勇气继续道:“只要是陛下和皇后选中的儿郎,就算没有五殿下金尊玉贵也是好的。”
贺兰妘隐晦又大胆地表达了自己的意愿,说完一双眼睛紧盯着皇后,心中忐忑。
只见慕容皇后沉吟了几息,再抬眸笑容苦涩了几分。
“贺兰也是如此想的吗?”
一桩婚事中两人都不情愿,还闹得如此难堪,慕容皇后觉得事情好像比她想象得还要严重些。
察觉到皇后的包容,贺兰妘再接再励道:“臣女想,夫妻两人不和成如此模样,日后必定互相折磨,谁都不痛快,不如另寻出路,对谁都好。”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皇后微微一笑,附和她道:“贺兰说得有理,你的心意吾明白了,吾会考虑的。”
听此话,贺兰妘眸光一亮,要不是她正装着虚弱,非得下榻来拜谢一番。
被皇后挽留了一夜,贺兰妘想着明日再回去,却不料服下了汤药的她当夜还是起了热,染上了风寒。
当贺兰妘从医官嘴里听到自己染上风寒时,她满心的不可思议。
敌不过头疼脑热,贺兰妘被宫人喂了汤药后,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再醒来是日暮,贺兰妘觉得她的嗓子又干又哑,急需一桶水来救命。
“醒醒,给我倒杯水。”
透过床帘看见床边趴着一个人,贺兰妘想大概是甘露殿的宫人,她费劲巴拉地说了一句话,感觉嗓子都要裂开了。
太液池的水可真有点门道。
帘子被拉开,露出阿弥惊喜的脸,贺兰妘又是惊讶地唤了一声:“阿弥?”
可能是她的嗓子干哑得太难听,阿弥先压住了情绪,扭头去将茶壶都带了过来,麻利给贺兰妘倒了一杯温水。
一杯水下去,贺兰妘嗓子舒服多了,示意再来一杯。
阿弥一边倒水一边小嘴开始忙活了起来,话语如雨点般密集。
“皇后说姑娘病了,特地将阿弥召了进来照顾姑娘,姑娘你睡了一日一夜,阿弥都吓坏了。”
“还有,五皇子竟敢推姑娘您下水,实在是太过分了,姑娘不知道,卫阿兄知道脸都气绿了,要不是阿弥拦着,当时卫阿兄都要杀进去给姑娘报仇呢!”
贺兰妘听得又惊又笑,夸赞阿弥道:“幸好有阿弥在,不然卫朔可就闯祸了。”
“不过你们是听谁说赵洵安将我推下水的?”
虽然但是,这话还是有些离谱,贺兰妘愕然后笑了好一阵。
阿弥一本正经道:“外头都传遍了,说是五皇子为了报复姑娘步打球砸到了他,将姑娘推进了池子里,实在是太可恶了,就算不喜欢姑娘,也不能这么怀,阿弥当时听了也气得要命,恨不得趁着夜深人静溜进五皇子的寝殿将人丢尽池子里,但怕给姑娘添麻烦就忍住了。”
此刻偏殿里除了主仆二人并没有外人,阿弥畅所欲言也无碍,神情激愤不已。
虽然知道一传十十传百的威力,但把事情扭曲到了这个份上也着实出乎了贺兰妘的预料。
她没法给全城人解释,但还是能告诉自己人真相的。
对着阿弥招了招手,阿弥飞快凑过来,贺兰妘耳语了几句。
“啊?姑娘是自己跳下去的?”
震惊之余,阿弥的声音不免大了些,好在殿中无其他人。
“沉稳些,到别人面前可不能大嘴巴。”
饶是殿中无外人,贺兰妘还是心虚了一下,嗔了阿弥一眼。
阿弥自然是拍着胸口保证管住嘴,主仆两人嬉笑了一会,阿弥想着姑娘这么久都未进食,要了些轻淡的饭菜进来。
饭后,皇后再度来看她,温言细语地关怀了一番,神情比先前又愧疚了三分。
贺兰妘不忍温柔慈和的皇后难过,竭力宽慰,说了好几个笑话终于将皇后逗笑了。
又在甘露殿过了一夜,贺兰妘身子好了大半,她辞别了帝后回家去。
临走时帝后赐下了不少珍稀补品,生怕她亏了身子。
出宫门时,贺兰妘刚下了步辇便遇上了一个眼熟的年轻公子,定睛一瞧,那高大劲健的身板,小麦色的肌肤,俊朗的面容,正是那日将她从太液池捞起来的慕容氏儿郎。
慕容渊早早看见了乘坐步辇而来的华美女郎,下意识放慢了动作,于宫门前恰好与其相遇。
“贺兰姑娘,不知身子可好全了?”
慕容渊朝着步辇上的女郎拱手问安,笑容憨厚,一双眼眸含着清亮的光泽。
贺兰妘自步辇上下来,欣赏了两眼对方健美魁梧的身板,笑吟吟地还礼道:“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多谢慕容公子挂心,也感谢那日公子下水救我。”
赵洵安虽貌美精致,但却不是贺兰妘往日平素最喜欢的样式。
这位慕容氏的儿郎最不比赵洵安俊美,但恰好是贺兰妘最喜好的那一批。
高大英迈,肌肉劲健可观,双肩宽阔,胸膛鼓胀,靠上去别说多有安全感了。
这还是二嫂告诉她的,因为二兄便是这样的身板,婚后每次提起二兄那身子,二嫂便面红耳赤的,私下同贺兰不止说过一次这样的身板如何如何的迷人。
恰好,贺兰妘本就欣赏这样的,更喜欢了。
这位慕容公子便卡在了贺兰妘的心坎上,心中暗叹为何他不是五皇子。
“贺兰姑娘认得我?”
慕容渊面上涌出了几分惊喜,麦色的肌肤因为激动而浮现了淡淡的红。
贺兰妘注意到了,心中的那缕火苗越发的旺盛了。
“只知道你应当是慕容家的儿郎,具体是那位便不知了。”
女郎笑吟吟的话犹如鼓励,慕容渊立即识相接话道:“在下慕容渊,字子知,家长行五,眼下于金吾卫当差,为金吾卫中郎将。”
见对方哐哐一顿自报家门,贺兰妘笑容愈发灿烂,看出了对方那点藏也藏不住的心思,笑道:“原是慕容五郎,贺兰才识得恩人,真是罪过。”
“今日还赶着回去,也不打扰慕容公子了。”
慕容渊凝了几息,道了声好,目送贺兰妘离去。
直到贺兰家的马车消失在眼前,慕容渊才收回目光,朝着今日的目的地紫宸殿赶去。
他要去那里求一个恩典。
尽管希望渺茫。
第29章 第29章换夫君
慕容渊来得时间刚好,永业帝刚放下手中折子用着皇后送来的汤羹,讨论些家中私事。
慕容皇后将双方的意思都表述了一遭,道:“这桩婚事眼下瞧着确实不是良缘,搞不好结亲不成倒成了结仇,臣妾想,是不是也能考虑些旁的儿郎?”
永业帝听得只叹气,胃口都差了许多,囫囵吃着汤羹话语不清道:“旁的儿郎,这可不是好找的,朕一时还真想不起那些合适。”
“怕寻得儿郎出身品貌差了,贺兰锡觉得配不得他闺女,太子妾不好,
五郎那便又闹腾成如今模样,真让人头疼!”
慕容皇后刚想列举几个跟东宫关系密切的官宦人家,就听外头宫人禀报她家行五的侄儿来了。
将即将出口的话咽下去,夫妻两人正襟危坐,将人宣进来了。
虽是还未及冠的年纪,然慕容渊自小习武,身子骨健硕,生得人高马大,丝毫没有寻常少年人的孱弱感。
“侄儿拜见姑父、姑母。”
因为心中有桩要紧事,慕容渊少有的套起了近乎,言语之中亲昵了些。
永业帝和慕容皇后也察觉到了这一细节,他们这个侄儿是几个里最老实规矩的,平素见了也都规规矩矩地唤陛下与皇后。
“子知来了,可是有什么事?”
慕容皇后亲切唤起了侄儿的字,笑容和蔼。
永业帝喝完最后一口肉汤,也看过来,笑呵呵道:“子知今日这么着急忙慌地过来,想必是有什么要紧事吧。”
妻子娘家几个儿郎,善文的善文,平庸的平庸,玩乐的玩乐,唯有这个五郎在武略上有些出息,是个英迈的儿郎。
为此,他特地将人放在了金吾卫,悉心培养,必会成他与太子心腹。
“姑父姑母慧眼,侄儿这次求见确实有一桩天大的要紧事,但求姑父姑母应允。”
二话不说先恭恭敬敬跪下,给帝后行了一礼,才满脸肃然道。
夫妻两一看这架势,对视一眼,皆好奇了起来。
能有什么事会让这个侄儿这般郑重?
“你且说说。”
永业帝吃了一盏茶,语调沉稳悠闲。
深吸了一口气,慕容渊抬眸对上帝后二人,一字一句道:“侄子想要求娶贺兰姑娘,但求姑父姑母允准。”
语毕,慕容渊沉下身子,俯跪在地,给帝后二人恭敬跪拜。
夫妻二人良久未言语,好半晌才有了动静,是慕容皇后的温言细语。
“子知,你可知道贺兰是要许给谁的?”
没急着问原因,也没答可否,慕容皇后将话题转到了别处。
闻言,慕容渊抬头,仍保持着跪姿,抿唇答道:“侄儿知道,是洵安表弟。”
“但姑父姑母如今也知道表弟的态度,现下上京百姓也是议论纷纷,这恐怕并不是一桩良缘。”
“侄儿不同,侄儿是心甘情愿的,那日又于太液池救下贺兰姑娘,春衫单薄,又被水浸湿,侄儿深觉不妥,也想负起这个责任。”
说到后半句,慕容渊面色薄红,可窥见其窘迫的情绪。
身为男子,永业帝立即看穿了妻家侄儿那点心思,低笑了一声问道:“子知是喜欢人家贺兰吧?”
被戳中了心事,慕容渊神情一僵,眼神忽闪了起来。
春耕节那日,他跟随着父母来到西郊御田,几乎是一眼,他就看见了那位凉州来的贺兰姑娘。
她的笑容很是烂漫,胜过漫山遍野的春花,很让人心动。
可她的目光只是粗粗扫过他与几个兄弟,似乎一点也没有注意到他。
作为慕容家的子孙,他晓得朝政间的利害,觉得自己应当没有这个福分。
但花朝节上,表弟实在是过分,他觉得人总要为自己争一争,才不会有遗憾。
万一成了呢?
“姑父睿智,窈窕淑女,侄儿心向往之。”
永业帝沉神,指节轻敲着桌面,似在思索。
慕容皇后蹙眉,话语婉转道:“子知可要考虑清楚,哪些人可以娶,哪些人不可以娶。”
有些姑娘不是慕容家能娶的,有些儿郎也不是贺兰能嫁的。
兵权之重,在帝王看来,岂能落入外戚手中。
古往今来多少外戚弄权,搅动风云,最后落得个凄凄惨惨的下场,她慕容氏绝不能走向毁灭的道路。
还想说些什么让这个侄儿退却,就见丈夫按住了她的手背,褪去了方才的凝重,笑呵呵道:“子知的意思朕知道了,不过这不是个小事,你容朕与你姑母商量商量,稍晚些再予你答复。”
没有当场被斥责拒绝,这对慕容渊来说本就是惊喜,且听着姑父这话不像是没有余地的,他面容舒展开,拜谢离去。
紫宸殿内,除了圣上的近侍苏文德,便只剩下夫妻两人了。
没了外人,慕容皇后不解地看向永业帝,用目光询问。
这本是一桩夫妻两不好宣之于口的事。
永业帝将目光落在妻子端庄贤良的面容上,既赞赏又怨怼。
“陛下,贺兰不是寻常人家的女儿,我慕容氏怕是消受不下。”
慕容皇后是个不喜将话说得过分直白的性子,说到这份上意思已经十分清晰了。
永业帝自然明白妻子是在担心什么,露出一抹安抚的笑,端了一盏茶过去。
“喝口茶润润喉吧。”
依言接过茶饮了一口,就听见丈夫轻声道:“慕容氏虽是外戚,但朕信任你们,朕也相信慕容氏的忠心。”
再者,太子已然强盛,皇后沉稳贤良,便赐了这桩婚事也无妨。
慕容皇后一怔,涌上来的情绪复杂难言,既是感动,也有苦涩。
自己的丈夫,是一个好君主,好父亲,如果在某些方面不计较,也会是一个好丈夫。
但心中的秤随着她那颗精益求精的心不自觉偏移着,她只能说,就差一点。
“慕容氏必不会辜负陛下的信任。”
千言万语只剩下了这一句,夫妻两人静默了片刻,一时达成了默契。
“不过贺兰那边还需说说,改日待她病好利索了,就召她进宫来。”
将静默的气氛打破,慕容皇后含笑说起了贺兰妘,虽是笑着,但眉宇间带着些遗憾。
看来她同贺兰没有做一家人的缘分了。
“还有,去瞧瞧那小混账吧,送些玉痕膏去,别在打坏了皮子,难看。”
终究是自个从小疼到大的孩子,永业帝心有牵挂。
“我就不去了,省得那小子猖狂。”
低笑了一声,慕容皇后应下,当晚就带着药膏去了延秀殿。
春日里,万物复苏,冬眠于地底的鸣虫也再度欢腾起来,在绿莹莹的草叶间咕咕地叫着。
慕容皇后来到延秀殿,赵洵安刚浴身完准备上药。
倒是没有皮开肉绽,但在莹白的肌骨上留下了一道道触目惊心的红痕,十分扎眼。
头一回给殿下上药时,闫安便心疼得不得了,一边上药一边骂骂咧咧,骂那行刑的内侍手重。
刚要褪下寝衣涂药,听见母后来了,立即止住了动作去拜见。
以为母后还是来游说他的,赵洵安下意识绷起了脸,做出冷淡抗拒的模样。
慕容皇后见小儿子这副模样,就知道他在想什么,让宫人将药膏放下,挥退了闲杂人等,只留下各自的近侍。
“是父皇让母后来劝说儿子的吧,母后还是别说了,儿子不会从命的。”
一看母后这明显有话要说的姿态,赵洵安轻哼了一声,神情倔强。
慕容皇后笑了,笑完又忍不住叹气,大发慈悲道:“五郎如愿了,今日你五表兄子知来吾与你父皇跟前求娶贺兰,你父皇的意思是应下了,眼下就差贺兰那边的应答了。”
“你不必娶贺兰了。”
轻飘飘的话语落下,原本臭着脸做抵抗的赵洵安愣住了,就像花朝节那日,面上一片迷茫。
与想象中截然不同,甚至天差地别。
似乎没有预料中那般痛快。
……
永业帝今夜驾临了丽妃的芷兰殿,用完夕食,永业帝与丽妃洗漱后歇下了。
一番云雨后,心思蠢蠢欲动的丽妃开始给永业帝吹起了枕头风,她一向很有些小聪明,知道这时候的男人最好说话。
“表哥~”
上来便是一句甜腻腻的,纵然这时候永业帝对这个表妹多有包容也有些受不了,一副怕了的神情,阻道:“行了,有什么想要的直接说,别整这些腻歪的,都多大年纪的人了。”
年轻时永业帝倒是怪喜欢这样的腔调,但如今年纪大了还如此,他总觉得肉麻。
丽妃幽怨地看了永业帝一眼,眼中的控诉遮掩不住。
但她的目的达到了,抱住永业帝的胳膊,生怕自己说错话惹得对方不悦,她斟酌着
开口道:“如今整个上京都传开了,洵安那孩子同贺兰家的丫头不睦,说得难堪,见洵安似乎也比较抗拒这桩婚事,陛下有没有想过换个人来配贺兰家的丫头?”
就算是绞尽脑汁措辞,但那股火热的心思还是遮都遮不住,永业帝根本不用动脑子便知道表妹在想什么。
转过身,支起脑袋凝着丽妃,似笑非笑问道:“你是不是想说换成老四更好?”
心思像个球,被戳得四处漏风,丽妃脸红了红,见自己的小心思又暴露了,她干脆明着来了,撒娇卖痴道:“哎呀,陛下你瞧,都是你的儿子,洵安不愿那就换一个,也不至于伤了和气。”
“洵熙这孩子虽然性子弱了些,但胜在乖巧,定然是咱们说什么都好,肯定不会有什么夫妻矛盾。”
永业帝仍旧笑着,看起来并没有动怒,不仅如此,反倒认真地接话道:“可老四文弱成那样,贺兰又是个骑射俱佳的将门虎女,太不般配了。”
丽妃眼珠子骨碌碌转了几圈,也为难了一下,但很快又有话了。
“那洵骧如何,陛下可是夸奖过他的,而且贺兰家那丫头似乎也喜欢咱们小六,不如……”
永业帝嗤笑道:“小六今年才十四,你就这么想让贺兰做你儿媳妇?”
被永业帝审视着,丽妃迟钝的大脑反应不过来,继续道:“不是有句俗话说,女大三抱金砖,如何就不行了……”
顶着永业帝似笑非笑的目光,丽妃的话语声渐渐弱了下来,心生胆怯。
“呵呵……”
就听永业帝冷笑了一声,平躺下来,语气不阴不阳道:“睡吧,别想那些跟你没关系的事,我心中自有人选,少动你那些蠢念头,不然以后有你的苦头吃。”
虽然没有遭到大声斥责,但这些话足以让丽妃老实下来,委委屈屈地应了一声是,也不敢抱着永业帝的胳膊了。
第30章 第30章陌路
时隔几日回到家中,仿佛过了很久。
怕卫朔还抱着些危险的心思,一回来贺兰妘便让阿弥偷偷将真相说与他听,果然再瞧他不像是刚回来时那般阴郁深沉。
两日后,贺兰妘的风寒彻底好了,府上也迎来了一位客人,慕容五郎。
来者是客,更何况还是明面上救过自己的人,贺兰妘将其请入了正厅。
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贺兰妘带着阿弥和卫朔来到了正厅会客。
那里,慕容渊正局促又乖巧地坐在下方,听到厅外传来女郎轻盈的脚步声,他立即扭头过去。
一阵微风拂过,女郎臂弯处葱绿的帔帛被拂起,先人一步踏进了正厅。
慕容渊满眼都是那抹绿意,立即起身见礼。
“贺兰姑娘。”
他今日穿了一身黑袍,显得身姿清俊颀长,但仍旧遮掩不住他武人健硕的身板,走近了瞧更是明显。
跟卫朔是一个类型,不过卫朔瞧着更劲瘦些,各有优势。
贺兰妘坐在上首,让府中仆从给慕容渊上了一盏茶,笑吟吟道:“我不爱吃煎茶,所以家里都是冲泡的散茶,慕容公子便凑合着用些吧。”
不过贺兰妘拿不准别人是不是与她一样喜欢再茶水里加蜂蜜,便只是一盏清茶。
“贺兰姑娘严重了,在下对煎茶也不甚喜欢,在家也一向饮散茶,贺兰姑娘这茶正合我意。”
贺兰妘一听这口味也相似,心中的好感更是加了几分。
被贺兰妘这么眉眼弯弯地瞧着,慕容渊手心都出了些薄汗,慌忙饮了一口茶平复心绪。
他在想贺兰家的茶是不是加了糖,要不然他怎么会品出些甜味来。
“贺兰姑娘身体大好了吗?”
那日回家后听闻她又染上了风寒烧了一日一夜,慕容渊心中焦灼但又什么也做不了。
过了两日,估摸着人应该差不多好了,慕容渊带着东西来了。
“好了,慕容公子来得很是时候。”
“就是不知今日登门所为何事?”
贺兰妘笑容深切,眼神中带着探究。
只见慕容渊拿起了手边放置的匣子,打开来道:“我来归还贺兰姑娘的东西。”
匣子里,一顶玉花冠静静地待在其中,一如先前。
贺兰妘示意阿弥去将其拿来,心中百转千回。
那日与宫中醒来后一时没能想起那顶落入水中的花冠,等想起来再问却无人知道那顶花冠在哪了。
没想到是被慕容渊带走了。
不过既然捞上来了不交给宫人保管,反而自己藏着掖着的,实在是叫人很难不去怀疑他的小心思。
实在没想到,慕容家的五郎看着老实本分,竟还会耍这样的小手段,倒是有点意思。
贺兰妘笑了笑,装作什么都不知,笑眯眯道:“还以为这顶花冠丢了,如今倒是多谢慕容公子归还。”
被贺兰妘那双仿佛看透一切的眼眸盯着,慕容渊全身都紧绷了起来,讪笑道:“贺兰姑娘说过,在下自然谨记于心。”
慕容渊笨拙而又局促的姿态看在眼里,在场的人几乎都看出了这位来客的心思,阿弥更是偷笑了好几次,被贺兰妘瞪了几下才安生。
相比于阿弥,卫朔便沉稳多了,只是低垂着的眸光黯淡极了。
尤其再看到上首女郎含情带笑的眉眼,他的心不可抑制地下沉着。
明明早有了这样的觉悟,但心还是刺痛不已。
两人又简单聊了几句,说到赵洵安事后被圣上罚了,贺兰妘心情倒有些复杂,说不上高兴还是不高兴。
一直跟自己作对的讨厌鬼遭难了,她本该乐一乐,但落水本就是她故意为之,算到他头上倒是有些冤。
但转念想想,她那一球真不是故意打到他身上的,也很诚恳地致歉了,他非得小心眼跟她计较,要不是她主动落水说不准真得挨他一球。
说不准还会砸到她胸口。
不可原谅!
这样想,贺兰妘便觉得心情没那么复杂了,继续同慕容渊说话。
对方似乎有什么要紧的话想说,但到了嘴边总是又被咽了回去,像是话烫嘴一般。
贺兰妘也不逼他,好笑地看着他最终放弃,将人送走了。
马蹄声渐渐湮灭,阿弥就笑嘻嘻地凑到身畔开始叽叽喳喳了。
“姑娘这个还是挺不错的,模样俊朗,身板也好,人更是老实得姑娘说东他不敢说西,还是个有前途的武将,比先前几个好多了!”
贺兰妘笑着点了点阿弥的脑袋,笑骂道:“八字还没一撇呢,少说几句,叫人听到了不好。”
不过很快,被皇后宣进宫的贺兰妘清楚了一切。
……
虽然不知道此次皇后召她进宫到底是为着什么事,但她心中有预感,是桩大事。
下了步辇,贺兰妘照例跟着宫人往甘露殿走去。
经过她曾落水过的太液池,隔着岸,贺兰妘瞥见了一抹亮色。
即使看不清脸,贺兰妘凭着那招摇的颜色能认出那是谁。
不过她很好奇,赵洵安的衣柜里到底有多少红艳艳的衣袍,几乎每次看见他都是这身颜色。
不过他倒是会挑选的,赵洵安那张漂亮的脸蛋正适合这样浓艳的颜色,十分夺目。
但这厮的性子实在糟糕,跟他的脸扯平了。
就在贺兰妘即将收回目光时,对岸似是有所感,察觉到了她这一点隐晦的注视,隔着粼粼水色也看了过来。
看不清神色,但贺兰妘猜肯定不会有什么好脸色,说不准又是那副不阴不阳的臭脸。
好在两人隔着水岸,她完全可以当作没瞧见他,无需去他跟前见礼。
念此,贺兰妘唇角一翘走开了,裙裾翩跹。
与贺兰妘这边不同,赵洵安停住了脚步,不言不语地注视着贺兰妘离去的背影,轻嗤了一声。
闫安适时在一旁宽慰道:“殿下日后再不必忧心了,就让这丫头去祸害中郎将去,咱们且看着好戏就行。”
以为自己全然摸透了殿下的脾性,闫安满脸都是笑,说着喜俏话。
然半晌没等来殿下的欢颜,闫安看过去,正对上少
年沉静默然的眉眼,看着他,问道:“你觉得她会瞧上表兄吗?”
一个再正常不过的闲话,闫安未见殿下神情有什么古怪,遂大胆发表见解道:“殿下放心,应当是能的,中郎将虽不比殿下矜贵俊美,但为人臣也是前途无量,是个相貌堂堂的好男儿,再者贺兰家那丫头是个将门虎女,应当就喜欢中郎将这样的武人,殿下尽管宽心。”
那日在浮玉楼,闫安只知殿下与贺兰妘在里头又吵嘴了,但具体为何而吵他并不知道。
殿下拉着脸出来,从未同他说起过那日的事,闫安想大概率很不体面。
他自认为说了许多贴心的话,然瞅了瞅殿下的脸色,闫安觉得自己好像说错什么话了。
但想来想去他也想不通,这时又听到殿下说话了。
类似于一种嘲讽的、阴阳怪气的语气。
“那她可真没眼光。”
抬脚,却是扭头回去了,并没有朝着宫门口去。
“殿下你这是……”
以为殿下是乐昏了头走错了方向,闫安想提醒,但被殿下干脆冷然的话语阻断了。
“忽然不想出去了,回寝殿。”
闫安也不敢问,小跑着追着殿下走了。
……
“贺兰,所以你觉得子知如何,可还中意?”
甘露殿,贺兰妘没想到老天爷给了她这么大一个惊喜,随着皇后温和的话语落下,她险些笑出来。
努力将唇角压平,让自己看起来含蓄些,但眉宇间密密麻麻的细碎笑意还是被细心的慕容皇后瞧见了。
她既为此松了口气,也颇感遗憾。
这次好像真的尘埃落定了。
贺兰妘也终于知道了那天慕容渊登门,到底是在吞吞吐吐些什么了。
心愿来得又快又突然,贺兰妘面色都比先前红润了许多,叉手拜言道:“天家宽厚,臣女觉得他很好,全凭陛下与皇后做主。”
这便是应了下来,皇后颔首心道。
“这样吧,婚姻大事不可马虎,你同子知尚不熟悉,不妨多见见,三月初二便是吾的寿宴,到时你们两个小辈可以说说话,若合意便让陛下下旨正式赐婚。”
本想着终于可以摆脱赵洵安那个讨厌鬼,她立即就想应下的,但一想皇后的话也有道理,也不急着当场拍板决定。
反正也没几天了,她等一等又何妨。
“臣女都听皇后的。”
踏出甘露殿的那一刻,贺兰妘心情开阔,露出了粲然的笑来。
原来老天真的会眷顾她,让她此番心想事成了。
踏着轻快的步伐,脸上的笑却在转角遇上一个人时凝固了一瞬。
贺兰妘怀疑自己刚刚眼花了,明明先前见人往宫外去,怎的这时候赵洵安又出现了?
这回不像先前隔着水岸,贺兰妘不得不行礼问安,不过她今日心情好,也不在意这些琐事了。
“臣女见过五殿下。”
语气轻快,甚至还能看见两颊浅浅的梨涡,表明此刻心情愉悦。
赵洵安一瞥那道刺眼的笑,猜到了某种可能,心神不受控地一沉。
将话语在舌尖辗转了几番来回,终于找到了一条合适的问法,道:“表兄真是糊涂,娶了你这样的女人进门,日后不知有多少罪受。”
赵洵安这话说得十分不客气,但贺兰妘也不是什么受气的包子任他讥讽,端着笑,气定神闲回怼道:“可不是人人都如五殿下一般让人火大,慕容公子性情宽和,待臣女温柔和善,臣女可不忍心对他说句重话,日后更不会有什么红头赤脸,五殿下就莫要再臆想了,无论怎样都与你再无关系。”
负责送贺兰姑娘出宫的宫人见两人夹枪带棒地对了起来,大气也不敢出。
真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倒是一张伶牙俐齿,谁想与你有关系!”
赵洵安从未遇到过此刻这样的情形,心上就好像糊了一层泥沙,每一次跳动都十分沉重,脑子也钝钝的,完全不知道回些什么。
他以前不是这样的,这样迟钝又无力。
他本就不好看的脸色更臭了,将贺兰妘看得一头雾水,心中不解,她嘴上也就嘀咕道:“明明是皆大欢喜的事,不明白五殿下却总是拉着一副这样的臭脸,不知道的还以为五殿下不愿退这桩婚事呢。”
裹挟着调侃的轻快话语穿过他的耳朵,赵洵安心口一窒,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板起脸抛下句“自作多情”扭头走了,连甘露殿也没进。
“什么阴晴不定的狗脾气,送我我都不要。”
背后小声蛐蛐了一句,贺兰妘心神一转到了慕容渊身上,又笑了出来。
还是慕容五郎这样的好。
回延秀殿的路上,赵洵安两条腿走得飞快,好像只有这样才能宣泄他心中那股不知名的郁气。
闫安在后面小跑着追,瞅着殿下的脸色也不敢多说什么。
不敢问为何说好要出宫却又折返,为何往甘露殿去又不进门。
忽然,赵洵安停下,扭头问他道:“我脸色很难看吗?”
闫安被问得一激灵,小心翼翼道:“确实有些,不过那丫头确实惹人恼,殿下见她没个好脸色情有可原。”
其实闫安想说,那丫头说得似乎有些道理,殿下这脸色确实有些不对劲。
甚至让闫安有种错觉,殿下其实心里头和嘴巴对不上,有些别扭。
他不敢深想,何况现在几乎大局已定。
听着闫安的话,赵洵安喃喃自语道:“没错,是她太讨厌了,我看见她就烦。”
“我讨厌她。”
呢喃的话语湮灭在和煦的春风中,但吹不散其中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