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嘴巴不停蠕动,在凯瑟琳握紧的拳头下不敢出声,只能无声咒骂,但他眼神中的恶毒却不加遮掩。

凯瑟琳像是很怕他们误会弗雷德里克,刚才如此危机下都保持缄默的她深吸一口气说道:“我确实知道那间密室,没人告诉我,是我自己发现的。”

大家的目光在她身上交汇,凯瑟琳停顿了一下继续说:“我负责给父亲打扫办公室,他总说不放心别人,那天我一如既往地过来擦地,可能是中午午睡的时候压到,或者什么原因,我的一个耳钉没戴稳,掉了下去,我听见它发出叮的一声,于是趴在在地上四处寻找,可当我的视线落在书柜下面时,我发现有一个书柜底下看到的不是墙,而是更远的地方。而你,也是那天感觉不对吧。”

凯瑟琳突然想起什么,眼神带着懊悔和愧疚,紧随其后的,是更深的愤怒和厌恶,“你这家伙也是那天感觉不对的吧。”

她没等查尔斯开口,转头看向警察,“我起身的时候,正好碰见查尔斯进来送饭,他见我蹲着要站起来,就问我在干什么,我当时脑子没转弯,告诉他我在找耳钉。”

“没错,我就是为了要给你找耳钉,才发现了那个地方。”查尔斯的声音沙哑,语气里的怨毒仿佛能凝结成实质,他就是想要让凯瑟琳痛苦。

哈利看着他的眼神,感觉对方刚才的爱意流露就像是一种错觉,这个男人会凭自己臆想中的情敌而杀人,也会为凯瑟琳的那一巴掌而将爱意转化为恶意。哈利觉得他甚至玷污了爱情的意义,这个家伙明明只爱自己。

但显然,查尔斯的话还是生效了,哈利能明显感受到凯瑟琳无法抑制的悲痛,以及她低头时地上形成的一颗颗圆形水迹。

“为他人的罪恶而反思自己是一种愚蠢,”福尔摩斯偏过头,在沉默中开口,“哪怕藩篱密不透风,鬣狗依旧会觊觎善良的羔羊。”

哈利看向夏洛克的眼神里带着无奈和习惯,虽然知道他在好意安慰凯瑟琳,但好像?*? ,两方都骂进去了。

可出乎哈利意料的是,凯瑟琳好像真的被这句话宽慰不少,她的声音带着浓厚的鼻音,却坚强地一抹脸,“你说得对先生。”

她看向查尔斯,眼睛因为泪水的洗礼变得更加透亮,“像怀特先生这样纯善且卓越的好人,会被无数后人铭记,在历史的长河中永远闪耀着光辉,至于你……”

她嘴角抬起,可话语却无比锋利,“带着你的愚蠢和无知下地狱吧,没人会在意你肮脏卑劣的爱情。”

查尔斯被她的话气得目眦欲裂,他拼命蠕动着身体,像一条蛆虫。而站在他旁边的雷斯垂德正好借着机会用力钳制对方的动作,“老实点。”

雷斯垂德丝毫不在意手下男人疼得呲牙咧嘴,事实上,虽然他还不知道死者是什么身份,为什么凭空又出来了个密室,但凭借这种胡扯的理由杀人……

他隐晦地翻了个白眼,手上的动作更用力了些。

凯瑟琳说完话,一个眼神都没有再给对方,她转头看向哈利这边,手指搅动着裙子侧面的花边,嘴巴张开合拢几次才开口,“当我发现那个密室后,就经常观察那里,直到有一天,我听见里面传来巨大的响声,像是什么东西摔倒了,父亲的眼神瞬间就变得很凶,他大声呵斥我出去,我才意识到那可能不是简单收纳文件的地方,里面藏了个人。”

“我从没见过父亲有那样的眼神,回宿舍后我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复,最终做出一个冒险的决定,趁父亲不注意在门缝里塞张纸条。”

凯瑟琳看向厂长的目光有些局促,她急切地辩解,“我当然知道我的父亲是位正直的绅士,但是那段时间父亲的表现一直很怪异。”

她咬着嘴唇,垂下头,好吧,她当时确实是想的是父亲囚禁了个人,而在她朴素的道德观里,不管因为什么原因,囚禁本身就是罪恶。

所以她没想太多,给那人递了纸条,问他是不是被迫的,需要什么帮助。

“最开始我没有得到回复,后来反复塞过几次,才跟怀特先生有了一两句话的交流。慢慢的时间长了,我知道他是在进行伟大的研究,才被秘密保护起来的,我很难想象有人为了做研究亲手放弃自由,他也没告诉我到底在做什么研究。但我很敬佩他,因此,我非常恳切地询问他有什么是我能帮上忙的。在我的追问下,他从门缝里递出来一封信,上面还用蜡仔细封好,他第一次隔着门板,对我说话,他有些磕巴的拜托我,把这封信送到一个地址。那是一封被染成粉红色的信,从他的语气和这封珍贵的信件中,我能感觉到他很珍惜对方。”

“先生们,”凯瑟琳抬起头看向哈利等人,“虽然你们可能会觉得这只是一件很小的事,但我却为自己能帮上怀特先生的忙而感到骄傲,这就是我要说的所有内容。”

“你们聊天的时候你就没想过要那个耳钉?”哈利开口询问。

凯瑟琳挠挠头,有点不太好意思,“我忘了先生。”

“你见过收信人吗?”福尔摩斯紧随其后。

对了,既然这么说的话……

哈利连忙补充,“地址在什么地方?”

“我忘了先生,已经过去挺长时间,而且当时我也没见到人。”凯瑟琳攥紧拳头。

她在说谎,哈利的直觉第一时间给出答案,而后他才学着审讯课程对于嫌疑人表情动作分析,不熟练地拆解对方的不自然之处——

她的手指握紧,是想给自己增加安全感;身体微微后倾,为了和他们拉开距离;眉毛无意识扬起,舔舐嘴唇,还有一直盯着他们,她在观察他们有没有信任她的讲话。①

她到底想隐瞒什么?

她见过那人,又或者是还记得地址?

随着弗雷德里克的去世,哈利实在是想不明白还有什么值得她隐瞒的东西。

但是他知道,他们无法从这位女士嘴里得到答案了,凯瑟琳的性格虽然大大咧咧,却出乎意料的固执,从他去密室寻找线索到查明凶手这么长时间,对方都缄默不言。

事实上如果不是查尔斯激怒了凯瑟琳,她什么都不会说。

哪怕赌上自己的清白。

哈利挠着头发,心里叹了口气,明明答案已经揭晓,为什么他却还是有种身处在迷雾之中的感觉。

然而没等他沉下心好好思考,旁边的查尔斯反倒是先开始“发疯”——

“我不信!你们肯定有特殊关系!”他的头拼尽全力地向前伸,脖颈都爆出青筋,他不敢相信这件事,如果凯瑟琳说的是真的,那他之前的杀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什么?

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哈利都控制不住想抽他的念头,到现在还冥顽不灵,为了自己见不得人的感情谋杀一位专家,他简直就是个畜生!

“少在这装疯卖傻。”回忆起案件回溯里那位研究员拼死也要保护的秘密,他牺牲了自己的自由龟缩在暗无天日的角落潜心研究,却被这种神经病杀害,而这个东西竟然到现在都没有丝毫悔过的心,哈利用力锤了下桌子,桌上的杯子都跟着蹦起来,他难以控制地三两步冲到查尔斯面前,抬手抓住他的头发用力向上扯,迫使对方昂头与他对视,“你最好现在就坦白清楚,为什么会知道密室构造,为什么要选择今天动手,你的同伙是谁,怎么联系上的。”

哈利的视线比刀子还锋利,或许是察觉到他的愤怒,查尔斯的嚣张气焰反而都缩了回去。

“我是,”他的态度变得怯懦了起来,“我是从汤姆还有约翰那里知道的消息,我看到粉色信的那天,知道自己再也没有丁点希望,愤怒和难过让我决定偷跑出去喝酒,结果在酒馆里碰到汤姆和约翰。”

“那天我喝的太醉说了什么自己也不记得,可第二天醒来,发现自己就躺在床上,汤姆跟约翰在我旁边,说谎称我生病了,他们特别同情地看着我,安慰我支持我,那种感觉你们知道吗?在这个世界上有人能理解我的痛苦。”

他像是寻找认同般看向哈利,哈利的目光更冷淡了。

他不知道,他无法共情。

“我们越聊越投缘,也经常一起去外面喝酒,他们一直在问我凯瑟琳到底看上哪个小白脸,要给我出气,我告诉他们,是藏在厂长办公室的家伙,我都没见过他,我在厂长门外堵了好几次,最多就知道那家伙每天11点15出来吃饭,可厂长门外的窗帘总是半遮半掩,我连侧脸都看不清,如果我见到他,我一定狠狠收拾他一顿。”

“他们当时也很可惜,但没过多久,他们神神秘秘的给了我一个地址,说只要我写信过去,说不定就能知道厂长办公室的秘密,而且还拿出佐证,他们想要轻松赚到500镑,对方给他们策划了个主意,让他们偷点厂里的东西去卖。我一开始觉得这主意太扯了,火药厂防备森严,我们想出去喝顿酒都要贿赂至少2个守卫,怎么可能偷东西出去卖,还有火药厂的东西怎么好出手,但是他们说这很简单,还给我看了计划,跟我说到时候分我100镑,我看了计划,如果是罢工的话,确实可以倒换点东西出手,而且一辆马车能运多少呢,就跟着同意了。”

能运多少?

那是210磅!能轻松把现在的这栋房子连同他们一起送上天!

哈利的牙齿咬得咯吱作响,雷斯垂德和卡尔的眼神如果能化作刀足以将他凌迟。但他们碍于自己的身份以及未尽的谜团,只能尽量平复自己,哈利从牙缝里挤出句话,“你接着说。”

查尔斯的脖颈瑟缩了一下,但还是硬着头皮说了下去,“但是每个环节都是分开的,他们并不方便召集其他人,所以就按照纸条,把鼓舞的话写下来,由我借着分餐的时机把信息传递出去,再通过晚上睡觉前的一小时空闲集合讨论,那个计划真的很厉害,就连这些人一开始的纠结、害怕、退缩等等都猜到了,并且给出对策,我们按照计划一步步接近目标,没有一丝一毫地疏漏,也没有人发现,我意识到,这个地址背后的人,是那样的智慧,悲悯,和善,他关注着我们这些无助的底层人。所以我决定写信过去。”

哈利听着眉头皱得更紧了,这个走势,怎么开始变得有些熟悉起来了?

查尔斯的讲述还在继续,“我在信上询问怎么能从那个男人手里抢回凯瑟琳,但那封信给了我个意外的答案,对方说,一个人只有死亡才能彻底失去争抢的资格。我一下就被点醒了,没错,只有他死了,凯瑟琳才会回到我身边。但是怎么才能让他死,他像个小婴儿一样被人死死护着,我要怎么做,而且我当时也有些惶恐,我真的要杀人吗?可那个纸条就像是吸引人的恶魔一样,我明明知道前面是陷阱,但我控制不住自己。汤姆和约翰知道这件事后,跟我一样犹豫很久,最后说要不与罢工合并,我该为自己的感情勇敢一次,毕竟我才是先爱上凯瑟琳的人,而且他那么全能,连密室的门长什么样都能画出来给我,我想,如果之后我再问他怎样让凯瑟琳嫁给我,估计也会得到……呜!”

他的话没有说完,就被全然暴怒的厂长一拳砸了回去,当场右脸就高高肿起。

哈利一直觉得厂长脾气很好,之前被他让同事控制住,甚至被自己的女儿怀疑,他都只是苦笑而已,但现在,他气得头发都竖了起来,整个人像一头暴怒的狮子,恍惚间,哈利好像能跨越时空看到他当年在战场的英勇。

“见鬼的畜生,我@#¥!”厂长越说越愤怒,还要继续抬手,却被卡尔拦下。

卡尔冲他摇摇头,这人现在还有用。

但是他和雷斯垂德也不想搭理这家伙了,万一一会儿再有人冲上来揍一拳,他们还得躲闪,还要帮忙拦截。反正已经被绑着,卡尔眼神示意雷斯垂德跟他一起站到旁边。

雷斯垂德顺势站到哈利另一侧。

福尔摩斯本来还因为查尔斯的话陷入思考,但随着厂长的动作也像是回过神,他并不在意对方的脸成什么样,更不想点评那些愚蠢的想法,他自顾自地问道:“给你的纸条上有什么印记吗?”

哈利闻言也死死盯着对方,如果真的是他猜的那样,纸条上不会有东西,但是……

“纸条没有。”查尔斯的脸肿得很高,他缩着脖子往后靠,像是怕再被打,“只是要把信送到一个带有红色蛇鳞沙漏标记的邮筒,才会被收到。”

红色蛇鳞沙漏标记。

哈利跟福尔摩斯对视一眼,果然,刚才的熟悉感不是错觉。

又是这个“伊甸园”。

可对方为什么会知道密室的图纸?

火药运输的车队不是从路边随便拉来的,这辆运输马车是怎么跟着混进来的?

弗雷德里克这么重要的研究员为什么会被秘密安置在这个地方?

凯瑟琳到底在遮掩什么?

还有,汤姆和约翰真的是为了钱才主动联系的“伊甸园”吗?还是说,他们本身就是插在火药厂的棋子,当知道弗雷德里克在这里工作时才决定动手。

一个个问题在哈利脑袋里旋转,可他却无从知晓答案。

“你们到底是怎么怀疑上我的?”查尔斯也固执地提出疑惑。

明明纸条给的方案完美无缺,他的执行也毫无破绽,罢工顺利进行,材料成功运出,可为什么偏偏卡在他这一步。

福尔摩斯刚要开口回答,迈克罗夫特却眼疾手快地抬手打断,“夏洛克,让我们先听听查德威克先生的看法。”

在夏洛克还没叫来这个厨子时,查德威克就在密室透露出他觉得那人是凶手的意思。

可查德威克连浅显的羊肠都没看出来,凹槽上搭着肉块还是下去再次检查后才想通的,只能说观察能力虽然不错,推理思考还有很大发展空间,迈克罗夫特实在很好奇,对方是从哪里觉察到查尔斯有问题。

“哈利!”雷斯垂德见哈利没反应,赶紧用手肘怼了他一下,小声重复题目。

“啊?”哈利从思考中回神,有种被点名回答问题的尴尬,更尴尬的是,福尔摩斯哥哥放着他弟弟这个小金矿的优质答案不听,非要听他的“歪招”。

“这个嘛……”

第36章 第 36 章 你说,我猜的对吗?

“我的想法很简单。”哈利斟酌着开口。

“我和夏洛克碰见你的时候, 夏洛克问过你,你当时是去干什么的,你是怎么回答的?”①

查尔斯不明所以地重复了一遍。

哈利听完, 转头看向迈克罗夫特他们,看,就很不对劲。

夏洛克思索片刻, 眉梢轻抬,显然是有些意外哈利竟然能从这种思路来思考,而后嘴角不自觉上扬,笑容从眼底蔓延开来,可仔细想想确实符合哈利灵活中带着跳脱的思维方式。

看, 懂了吧。哈利无言朝夏洛克耸耸肩,真的没什么好说的。

雷斯垂德见这俩人又开始莫名其妙的笑起来,带着让人插不进去的默契,简直匪夷所思, “他说的没问题啊。”

“他这次说的,跟上次几乎一模一样。”福尔摩斯轻声回答,“人在回忆自己的经历时眼神通常比较灵动, 会根据回忆的内容聚焦或者游离,可他的眼睛没有看任何人, 而是固定地朝我头上望,另外,我们的记忆并非完美无瑕, 可能有遗忘有混淆, 所以在回忆时难免出现停顿、重复甚至修正。可这位查尔斯先生的语速均匀甚至没有过多的口语化表达,尤其是说到爆炸时,他的声音刻意提高, 但表情却慢了半拍才表现出惊诧,还不明白吗,这根本不是他经历的事情,他是在背书。”

就像是一场表演,他在考官面前用尽全力复述着自己认为的“正确答案”。

“但这是需要查尔斯重复才能看出来的结果,”雷斯垂德还是不明白,他看向哈利,“你是怎么凭借这几句话在第一次意识到他不对劲的?”

“我有两个观点可以相互佐证。”哈利伸出两根手指,“首先,就像夏洛克说的那样,如果一个人是在回忆,那他的讲述应该是零散的,没有太强的关联性,带着非常多的口语,情绪也会更加多变。可如果这件事的过程是他杜撰的,那为了合理,他会从一开始就将事情发生的顺序都想清楚,所以他的讲述像是戏剧中的一幕幕场景,我先去了哪里,碰到了谁,做了什么,事情的经过也会完全按照时间顺序,而不是我们熟悉的,从记忆里最深刻的位置开始讲起。他在尽力让自己被对方信任,为此甚至连马匹都精确到夏尔马,竭力避免自己产生疏漏,可就是这样,才让人怀疑。”②

哈利还随手举了个例子,“就比如刚才的凯瑟琳女士,她先选择维护弗雷德里克先生的清白,而后说出结论,密室是她自己发现的,最后才开始说她是怎么发现的,她的话很跳跃,需要我们在脑子里自己重新组织时间线,再比如厂长,您还记得在发现东西丢失之后见到我们时说的话吗?”

不等厂长开口,哈利就自顾自地讲了出来,“材料不见了。这也是结果,而后告诉我们丢失多少,这些讲述都不符合时间顺序,可却是他们记忆里最清晰最重要的事情,一定要放在最前面说。”

“只有撒谎的人,才会追求时间顺序,因为他们害怕毫无章法的讲述会对他们不利。”

这么说,好像有点道理。

雷斯垂德迟疑着点点头,“那另一个观点是什么?”

“是情绪。”哈利引导雷斯垂德回忆,“你还记得在跟丢马车后回来对我说的话吗?”

雷斯垂德皱着眉努力回忆,“好像是,希望不大了?”

“对,找到马车的希望不大,这是这件事的结果,并且也是最让你遗憾和失望的事情,所以在我询问你的时候,你几乎想都不需要想,就会调动出这件事,而后围绕着它向前展开。可查尔斯说的却是‘我处理好食材,也不急着开火,听到外面……’处理食材是他每天常规工作,在这件事中他不会有什么情绪,那为什么要从这开始说明?”

“就因为这样?”雷斯垂德有些匪夷所思,“但有的人确实喜欢不带情绪地从头到尾表述吧。”

“不是这样。”哈利摇摇头,“当时还有个插曲,就是夏洛克推测出他的职业,再加上看到我这身警服,所以他非常的警惕与戒备,雷斯垂德,我问你,假设你在这种情况下,脑袋里闪过的第一个场景是什么?”

“不要犹豫,告诉我第一直觉。”哈利不等雷斯垂德反应,上前一步,带着点压迫感。

“是卡尔的入职面试。”雷斯垂德反射性开口,他们每个人在入职前都有面试,卡尔在审讯室中的状态尤其吓人,让他记忆深刻。

“看,我们在经历紧张、焦虑这样起伏大的情绪时,总会不自觉联想到曾经与这种情绪相关的记忆,②更何况查尔斯在慌乱中追问了两次夏洛克为什么会知道他的职业,他迫切的想得到结果,在这种类似审问的状态下,他的回忆竟然是从厨房处理食材开始的,现在你还觉得合理吗?”

发现雷斯垂德陷入思考,哈利看向抿着嘴唇却一脸不服气的家伙,语气平淡,“但情绪带动记忆的产生,是下意识的反应,为什么你当时会脱口而出选择‘处理食材’为切入点?除了你在心里反复‘背诵’以及你对这个场景的熟悉之外,应该还有什么事情,发生在这个场景下,让你必须要隐瞒遮掩,还能跟你的情绪向关联,才能让你自然而然地说出这段话。”

哈利眯着眼睛,半蹲下身体,视线从下向上与查尔斯对视,轻缓的语气却激起查尔斯一身冷汗,“所以我想,当时的你,应该不是在处理食材,而是趁人不注意的情况下偷偷挖走猪油,之后你迅速赶到雷-汞原材料区,找到汤姆和约翰做过标记的箱子,在上面抹上油脂,并且把箱子打开,吸引威廉的注意。那家伙懒惰还爱占小便宜,怎么会错过这个机会?”

哈利压低声音在他耳边轻声说道:“毕竟就伤了他一次手,但他却仗着这点伤不停折腾你,再者你也很难保证中午拿着托盘出去的事情传到他耳边会不会引起他的怀疑,所以一不做二不休,如果他能死在那场爆炸里,就最好了。”

哈利直起身,冲查尔斯露出意味深长的浅笑,“你说,我猜的对吗?”

他、他就是个能看透人心的魔鬼!

查尔斯瞪大眼睛,嘴唇牵连着下巴都控制不住地在颤抖,“我没有,我不是。”他反驳的声音从细小微弱变得尖利。

他难以面对这样的自己,在杀掉那个男人时,他还可以说服自己,是为了夺回凯瑟琳,可在他看到威廉那副故作和善,实际颐指气使的模样时,竟然也控制不住地升腾起杀-人的欲-望,明明按照计划,他只需要找到那个做标记的箱子就足够了,但他还是打开了箱子,就像哈利说的那样,他知道威廉肯定会控制不住拿起那箱,在那一刻,他就像是上帝一样,随手就可以规划好一个人的生死。

这种感觉,让人着迷。

可在回过神来时,他却开始恐惧。

他怎么……

就变成这样了呢。

他明明不该是这样的人啊。

可是在痛苦了一阵后,查尔斯用仇视的目光看向其他人,在大家注意到他之前,又垂下眼睑。

他们这群趾高气昂,不知民间疾苦的上等人,还有那个贱女人,都将付出代价!

迈克罗夫特和弟弟对视一眼,因为距离原因,他们无法听到哈利对查尔斯讲了什么,可对方的恐惧和痛苦却是真实存在的。

小警察在‘折磨’完对方后重新回到弟弟旁边,连带着旁边那个人一起小声讨论,他的弟弟眼睛亮亮的极具生命力,迈克罗夫特终于意识到为什么弟弟会喜欢跟这个小警察接触了,不只是因为对方说话好听,而且他思考问题的角度也与他们截然不同。

他和夏洛克向来信奉靠证据说话,但眼前的这位先生,更为感性,他的直觉也更加契合这位犯罪人的想法,并且看样子,相当有杀伤力。

哈利说完,三两步回到福尔摩斯旁边,扯住对方手肘,“说说你是怎么发现查尔斯有问题的吧夏洛克。”

毕竟考试成绩告诉他,小金矿的‘优质答案’才能长久,像他这样灵光一现的‘奇招’不一定每次都奇。

“事实上,显而易见哈利。”福尔摩斯有些好笑地开口,“注意观察他的鞋,你会发现上面附着着两层截然不同的泥土,从高低便能清晰分辨。第一层是砖红色的泥土,它的范围最大,前脚掌的整个鞋邦乃至鞋尖都留有痕迹,鞋外侧的皮子甚至有横向崩纹,而脚跟的泥土却寥寥无几。由此可以推断,他当时处于半蹲的状态,全身的力量都集中在了脚前掌上,他的平衡能力并不算好,需要借助脚掌外侧加以支撑。值得一提的是,这种砖红色的泥土仅在火药厂内部的草地里才有。那我们试想,什么事情值得在草地里蹲着,以我有限的想象力来判断,可能性无非两种:要么是在观察,要么是在躲避。那么问题来了,作为一个厨师,他究竟要在草地里观察或者躲避什么?并且多么巧合,当我拉开厂长办公室的窗帘,看见一丛灌木,在灌木中,还发现了一双脚印,恰好是前端略尖,侧面更深的椭圆印记。”

“至于第二层的沙土,看似随处可见,再普通不过,但它的状态却有必要深究。”

“状态?”哈利盯着查尔斯的鞋看了一会儿,没发现沙砾状态有什么不对劲。

“一般人行走时,鞋上所粘沙砾不过浅浅附着于表面,稍作抖动,十之七八便能去除。那些尖锐沙砾,也至多在鞋面上留下几处毫不起眼的凹陷。然而,眼前这双鞋却截然不同,其上布满了不少深浅各异、呈倾斜状的划痕,鞋面之中,还嵌着些许细小沙砾。不仅如此,他的裤子上还有几处纤维炸起的拖痕,与鞋面上划痕的方向完全吻合。由此足以推断,爆炸发生的那一刻,他必定身处现场。爆-炸-点位置极低,爆-炸激起的沙石飞溅而起,才会在他的鞋与裤子上留下这般痕迹。可他却坚称是在爆-炸之后才匆匆赶到,这显然与事实不符。至于你所推断出的烤肉签、肉块、油脂等线索,与我心中所想不谋而合,我也就无需赘述了。”

看看,这才是标准的优质答案!

哈利感叹地称赞,“每一个环节都严丝合缝,完美无缺,夏洛克,虽然说过无数次,但我依旧要重申我的观点,你的才华,是大英帝国的瑰宝。”

福尔摩斯闻言,别过头轻咳两声,不管经历多少次,他都无法习惯哈利突如其来但又热情洋溢的赞美,不过……

他深邃的眼眸带着柔软与欣赏,“哈利,你的观点也为我带来全新的思考角度,如果你执意要夸赞我,那我只能说你也同样出众,总是能突破常规,提出让人眼前一亮的想法。”

雷斯垂德左右看看,不由得撇了撇嘴。一个是瑰宝,一个让人眼前一亮,好好好,真是好。

气氛在这一刻仿佛都轻柔了许多,可就在这时,查尔斯的手猛地从衣兜里掏出包东西,“都一起下地狱吧!”他的笑容扭曲而狰狞,像是来自深渊的厉鬼。

哈利等人闻言陡然一惊,转过头,不知道什么时候,查尔斯手臂的腰带被他磨开了。

第37章 第 37 章 任何一颗心都无法对这份……

查尔斯的眼眸中燃烧着近乎癫狂的火焰, 为什么,为什么他们都不看好他和凯瑟琳之间的感情,为什么要维护那个不知所谓的男人, 还有那个女人,不过是送了封信,有什么值得她如此傲慢, 竟然说他的爱情卑劣又肮脏。

他的双手在袖子的遮掩下微微颤动,他正用藏在袖子内侧的小刀一点点地割着捆绑他的皮带。那皮带紧紧勒在他的身上,每一道勒痕都是耻辱。

“这帮可恶的家伙,竟然用皮带来侮辱我!”他在心底咬牙切齿地咒骂着。

束缚感慢慢减弱,查尔斯舔了舔嘴角, 从他决定杀人的时候开始,就在袖子里藏好了刀,谁能想到那帮警察,尤其是这个什么警督这么能打, 一下就把他钳制住,根本没给他掏刀的机会。

不过没关系,他的目光低垂, 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想起自己在雷-汞区掀开原料箱时偷藏的东西, 想到那些人即将露出惊恐万分的丑态,他的笑容越发扭曲。

“都一起下地狱吧!”

皮带已经被割得只剩下极其细微的一丝连接,查尔斯的心跳急剧加速, 他能感觉到复仇的时刻即将来临。终于, 他倏地一用力,挣脱了最后的束缚。在所有人都惊愕地转头看向他的瞬间,猛然从兜里掏出那包雷-汞。

他带着全然的疯狂, 用尽全身力气将雷-汞朝着坚硬的地面砸去。

“咚!”

伴随一声闷哼,他怔楞地看向地面,是那个叫雷斯垂德的警察。

当雷斯垂德注意到查尔斯动作的一瞬间,他几乎本能地判断出对方的想法——

要引-爆-雷-汞。

在那一刻,就像是人生戏剧的倒放,他突然想到了很多。

想到自己被苏格兰场录用时的兴奋;想到第一次出警时的激动;想到卡尔将警服交给他时的骄傲;想到被哈利灵光乍现比下去的郁闷;想到每次卡尔暗地里叫哈利过去,说是责备实为关心的羡慕与些许嫉妒;想到得知工厂丢失大批炸-药时的无措,想到……

但从来没有一刻,他像现在这样如此坚定,如此义无反顾——

他必须要阻止这起爆炸。

本来这件事就是他没看好汤姆和约翰而引发的灾难,他需要赎罪。

而且……

警察应该保护人民,这是他心中的铁律。

哪怕为此付出生命。

他带着一往无前的勇气,像是一道黑色的闪电划过半空,毫不犹豫地飞身横扑过去。

雷斯垂德的身体重重地落在地上,双手却精准地抱住那包雷-汞,将它死死护在怀里。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世界上怎么能有这样的人!

查尔斯的眼神中充斥着怨毒与不甘,他怎么也无法接受自己精心谋划、自认为精妙绝伦的计划就这样失败了。但没关系,雷-汞的引爆方式又不是只有撞击。他冷笑着,脸上的肌肉因扭曲的情绪而微微抽搐。

他的手在口袋里摸索着,动作急切而又疯狂,很快便掏出了一盒火柴。他的手指微微颤抖,却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噌”的一声,擦出火花。那小小的火苗在昏暗的空间里跳跃闪烁,映照着他狰狞扭曲的面容,宛如来自地狱的恶鬼。

不是想要成为英雄吗?

他满足这个愿望。

查尔斯高举手臂,那握着燃烧火柴的手在空中轮转,紧接着,他猛地将火柴朝着紧紧护着雷-汞的雷斯垂德丢去。那根火柴带着炽热的火焰,在空中划过一道明亮的弧线。

“不!”

察觉到他的动作,哈利目眦欲裂。

雷斯垂德,是虽然嘴巴有些碎,却总是在危险时刻冲在最前面的伙伴;是哪怕平时会强拽着他去最危险的一线,却也会在他跟夏洛克被怀疑时悄悄递来信任目光的好友;是在夜巡时,一边嫌他碍手碍脚,一边次次申请跟他一组,将他扒拉到身后的兄长,而此刻,却狼狈地背对着那致命的火光,怀里还抱着足以毁灭一切的炸药。

他该怎么办?

哈利的双腿忍不住微微颤抖,恐惧如潮水般向他袭来。内心深处有个声音在疯狂地呐喊:“快跑,再不跑就来不及了!你不是答应院长爷爷要好好活着吗?”

可另一个声音却更加坚定:“他是你的同伴,你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死!”

他应该……

不,他必须……

所有的想法一闪而过?*? ,一切挣扎与恐惧在这瞬间被抛诸脑后。哈利几乎用尽全身力气扑了上去。

而就在他冲上去的瞬间,有一个比他还快的影子嗖一下在他眼前极速掠过,几乎跟他落下同时发出咔嚓一声。

可他根本没时间想那是什么东西。

就在哈利抓住即将落在雷斯垂德身上的火苗时,手里却并没有灼热的疼痛,而是……

嗯,一片水雾?

哈利看着已经烧成黑杆的火柴,终于有时间看向刚才的东西。

那东西已经在地上碎成好几瓣——

是茶杯。

所以刚才是茶杯撒出来的水浇灭了火柴?

哈利的脑海中飞快闪过这个想法,但他根本没有在意,而是……

他看向震惊到呆滞在原地的查尔斯,胸膛剧烈起伏,他的拳头攥得紧紧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手背上的青筋突突地跳动着,哈利猛地挥出一拳,重重地砸在查尔斯的脸颊上。

“砰!”

查尔斯的脸被这一拳打得猛地向一侧偏去,整个人也被这股巨大的力量带得踉跄了几步,嘴角瞬间溢出一丝血沫。他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哈利已经又一次抬起了拳头。

然而……

“够了哈利,先看看雷斯垂德。”他的腰被福尔摩斯从后拦住。

紧接着,雷斯垂德微弱的声音像是打配合一般从后面传来,“老兄,你先考虑怎么让我起来。”

不算自己飞扑的那一下,他还被从背后扑上来的哈利撞得向左侧滑擦了近一米,更何况,他现在怀里抱着雷-汞,根本不敢轻易活动。

而且,上次他和福尔摩斯两个人都没牵制住哈利,眼前再不叫一声,他怕出事。

虽然警督他们肯定会阻拦哈利,但是这力气还是先留着把他搀起来再说吧。

哈利觉察到腰间的力量在增加,旁边人的呼吸声一下又一下,平稳有力,跟他急促紊乱的呼吸交杂,他眼底的血丝慢慢褪下去,他缓缓吐出一口气,愤怒的情绪得以控制,他连忙把夏洛克送回他哥哥旁边,扯着厂长冲向雷斯垂德。

理智重新回归的结果就是,他猫着腰躲在厂长身后,不断戳对方肩膀,嘴上说着“可千万要小心啊,雷斯垂德不能有事,”实际上不仅没有搀扶,还借着厂长的阻隔给自己上一层保险。

他前后如此大的反差,让始终在旁边围观的迈克罗夫特好气又好笑,他点评道:“看着谨慎胆小,一到关键时刻却冲动得像个斗士。”

“确是如此。”福尔摩斯点点头,可开口是话锋一转,“但当有人甘愿为你舍生忘死,你那些在旁人眼中的瑕疵他毫不在意,你的闲聊浅谈他铭记在心,并且以生命来捍卫你袒露出的弱点,给予毫无保留、毫无顾忌的信任与宽容时……”

随着话语,福尔摩斯的脑海中闪过一幅幅画面——

哈利给他做火腿蛋;在众人的质疑时哈利站出来替他‘试毒’;听说他睡眠不好为他缝制香包;推断出他‘私闯民宅’后却还是咬着牙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他明明是胆小的,却在很多时候表现出超越常人的勇气,但这份勇敢他从来没用在自己身上,永远是为了他人。

福尔摩斯看向哈利的眼神柔软中带着微光,“我敢断言,任何一颗心都无法对这份情意无动于衷。”

迈克罗夫特闻言,有些诧异地偏过头,他没想到弟弟竟然能给出这样的评价,而且……

“感情会影响判断力,作为侦探最重要的是头脑冷静。”迈克罗夫特的声音里带着揶揄。

这可是他弟弟亲口说的。

福尔摩斯闻言没有做出回应,只是眼底像点燃了蜡烛一般,慢慢氤氲出浅浅的光晕和轻柔的笑意。

只是在开过玩笑后,迈克罗夫特回望一眼密室,整个人又迅速如设定好的机器般冷静严密,“夏洛克,你和查德威克先生是朋友。”

他的话是陈述句,让福尔摩斯一时间也摸不准哥哥的意思,只能点头,“当然,是挚友。”

“那就好。”迈克罗夫特微微颔首,没有多说什么,就像是聊了个家常闲话,他转过头看向正在指挥着人把查尔斯带走的警督,“卡尔,这次苏格兰场允许配枪的名额,给查德威克先生和这位雷斯垂德先生吧。如果你不方便申请,我去找厅长。”

卡尔被迈克罗夫特的话噎了一下,5个名额,倒也没有特别不好申,但是……

他没好气地开口道:“我要是耳朵没问题的话,刚才你还说他俩头脑发热。”

虽然重点是哈利,但卡尔不介意给他俩都按上这个“美名”。

“可这是你未来要教育的问题。”迈克罗夫特抬起唇角,“我只关注他们的能力要有相匹配的荣耀,这样才能更好为帝国效力。”

卡尔没控制住地翻了个白眼。

“你在苏格兰场活泼了许多。”迈克罗夫特感叹道,“而且身手不减当年。”

刚才飞出去的茶杯就是最好的例证。

卡尔没来得及说话,哈利和雷斯垂德已经垂着脑袋走过来,雷斯垂德在垂头时还带了点新奇,眼睛控制不住地向上翻,试图透过前面遮挡的发丝观察警督的表情。

还有厂长他们在,卡尔将话题转移开,“尸体我们……”

“尸体交给我吧。”迈克罗夫特接过话头,“他会去一个更有意义的地方。”

更有意义?

难道是……

解剖了?

哈利本来想开口,可理智告诉他,他没有这个资格,弗雷德里克无父无母看起来也没什么其他亲朋好友,唯一的信封凯瑟琳女士还‘忘了’联络地点,政府有权接管他的尸体并找到解决方法。

而且哈利知道解剖是为医学事业做贡献,以弗雷德里克的觉悟,他可以为了帝国牺牲那么多年的自由,或许也会同意捐赠尸体,但以他朴素简单的想法,这样优秀伟大的人,因为这种莫名其妙的理由去世,太苦了,他想让对方完整的、入土为安。

“至于菲多,”迈克罗夫特没有察觉哈利的想法,沉吟片刻,“凯瑟琳女士,它一开始是您负责训练的吧?”

“是的!”凯瑟琳用力点头,当时她父亲让她训练一批狗,这是最优秀的一只,只可惜现在主人去世了。

“麻烦你再训练一段时间,我会跟你父亲联系。”

凯瑟琳本来就做好要收养菲多的准备,闻言立刻答应下来。

正当迈克罗夫特要继续开口时,一个警官匆匆走进来,朝卡尔说道:“已经完全排查干净,除了那俩人外,其他人都没有问题。”

既然如此……

夏洛克朝迈克罗夫特点点头,对方很快就指挥两个警官跟上他,夏洛克顺便还抓住哈利,“老兄,现在可不是能休息的时候,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任务!”

“夏洛克。”在福尔摩斯说话的同时,迈克罗夫特在门口站定叫住他。

“确定吗?”

“确信无疑。”

“好吧。”迈克罗夫特移开脚步,“不要让感情影响理智,这点应该不需要我过多提醒。”

什、什么任务?

还有他们兄弟在打什么哑谜呢?

哈利虽然本能地顺着福尔摩斯的力道往外走,实际是已经开始在脑子里盘算晚上吃什么了,闻言愣了一下,本能感觉自己好像牵扯到其他事情,便站在门口,“我们还要做什么?”

之后的炸药排查得联合军队一起,他们还能做什么?

而且他的枪还没拿!

他听到了要给他配枪,两只耳朵都听到了!没人可以糊弄过这件事。

“上帝,我的哈利,你该不会认为这一切就结束了吧,马车为什么能进来,密室的图纸从何而来,伊甸园的背后到底藏着谁……”

福尔摩斯的眼睛越来越亮,像是探宝人发现了从未见过的藏宝图。

“可是……”

哈利踟蹰着,轻声提醒,“这不是我们能管的事情。”

他抬头看向屋内的卡尔警督,但出乎意料的是,卡尔并没有给什么指示,迈克罗夫特也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俩。

哈利不明白他们还要做什么,或者说还能做什么。

案件已经侦破,密室的图纸除了厂长和夏洛克哥哥知道外,还有消防局局长、内政部部长,这不是他们能接触,或者说该接触的人物。

“我可以试着回去打申请。”他斟酌开口,虽然不知道他的申请会不会被看到,能不能有效,但这或许是唯一的方案。

“打申请?”福尔摩斯惊讶地重复一遍,“我们直接过去。”

哈利被好友的言论吓到,呛了口口水,咳嗽好几声才止住,“直、直接过去?”

他们这俩无名小卒,上去就问人家密室图纸在哪,还不被人从门口丢出来。

哈利的视线再一次飘向卡尔,然后又一次被避过。

夏洛克本想拽着对方出去,在马车上说明情况就可以直接出发,但哈利谨慎的性格让他们不得不在原地说清。

而他现在似乎也没有完全的把握,在说清之后哈利还会不会参与调查。

原来迈克罗夫特问的确定吗,是这个意思?

但已经到了这个地步的话……

“哈利。”夏洛克拉着人站到旁边轻声道,“我哥哥他还不太了解你,涉及到国家机密不得不小心谨慎,他确实是在大英政府工作,实际上……”

哈利屏住呼吸,他好像要接触到什么大秘密。

没事,他可以的,他已经猜到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先生或许身居要职,甚至哪怕说他是个勋爵他都不会……

“事实上,有时他就是大英政府本身。”

“啊?”

他,他听到了什么?

“现在我们走吧哈利。”福尔摩斯自觉已经交代完毕,可以带着哈利继续他的解谜之路,拉着对方的手就想往外走。

可哈利却犹豫起来,其实走流程打申请也不是行不通吧,他们剩了不少后续工作要处理,他也不是很有时间,而且,天塌了还有卡尔……

那一瞬间,他能想到一百种可以拒绝的借口。

但是,当卡尔的声音从屋内响起——

“哈利,你想跟着一起去吗?”

“我想去。”他甚至没带一点思索和停顿。

调查案件本就是警察的责任,哪怕夏洛克有哥哥做后盾但私家侦探擅自上门也不会讨到什么好处,他起码还可以充个门面,更何况,他总不能让夏洛克单枪匹马地和那些危险人物斗争,尤其是那个伊甸园已经盯上了夏洛克,他至少能保护,不,哈利有些心虚地在心里改口,至少他能带着夏洛克一起跑。

千万种借口其实也不过是一句——

他想跟夏洛克一起查案。

第38章 第 38 章 你们怀疑我?

卡尔也并不觉得意外, 别看他这个‘徒弟’平时表现得胆小怕事往后躲,真到了抉择的时刻总会出现些惊人之举,比起之前的冲动试毒、刚才的徒手接火苗、企图增加一个爆-炸牺牲者来说, 现在的越级调查甚至已经可以算是小问题了。

“既然如此,那就去吧。”身居高位的‘毒瘤’对民众的伤害是难以估量的,如果哈利他们能查出来这条大鱼也是大功一件, 至于其他事情……

大不了推到迈克罗夫特身上,让他跟厅长扯皮。

“咳。”耳边适时传来迈克罗夫特的轻咳声,也不知道他们福尔摩斯家人的脑子都是怎么长的,像是有着看透人心的能力,卡尔心里想着, 表情却依旧严肃冷硬。但随便对方怎么咳,反正他已经单方面打定主意,如果厅长责问,就让迈克罗夫特顶上。

是他弟弟先说要带哈利走的。

等哈利他们坐上马车时, 月光已然笼罩大地,在一片静默中,肚子的叫声显得格外响亮。

哈利安抚的拍了拍, 只觉得现在肚子空空,脑袋也空空, “我们为什么要现在就过去?”他有些不解,为什么夏洛克在知道工厂没有其他‘外人’之后连晚饭都不吃就飞速决定前去调查。

“很明显哈利,那个‘伊甸园’没留下多余人手, 只剩查尔斯一人, 这背后存在两种可能性:一是把查尔斯当做弃子,可若真是这样,汤姆和约翰冒险带走威廉就显得毫无必要, 马车一驶出工厂,他俩随手将威廉扔在路边就足够,还能减轻马车负担,留出多余空间防止运输材料过度碰撞产生危险,但实际情况却是,如果不是雷斯垂德等人追得太紧,他们会一直带着威廉。即便后来扔下车干扰追捕,那俩人也没有忘记将威廉手上的油脂擦拭干净,销毁一切痕迹,这样来说,倘若碰到的不是我们,而是哪个行事鲁莽、粗暴武断的警官,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肯定会把威廉的指控当做吓破胆后的幻觉。所以,只剩下另一种可能——他们笃定查尔斯的事不会被发现,又或者说,即便事情败露,他们也能在不安插人手的情况下第一时间获取消息。事实也的确如此,只要警察把查尔斯押送回警局,就等同于宣告‘计划失败’,与其冒险在工厂内再安插一个没有多大意义的眼线,付点小钱雇个听差盯着警局的动向就足够了。”

哈利有些明白了,“所以警督他们在排查没有外人后,你确保目前的信息是封锁的,打算抢先一步打探?”他说着说着又把自己绕回去了,“那也不对啊,我们只要过去问那两个人密室图纸在哪,不就代表着暴露吗?”

“这不一样哈利。”夏洛克摇动着修长的食指,“倘若他们从警局得到消息,肯定会想方设法将查尔斯手中的密室图纸拿回,或者将此事栽赃到其他政敌身上,以达到铲除异己的目的。可如果我们能先他们一步行动,主动进行盘问,他们必然会自乱阵脚,人在慌乱之际最容易出现破绽,而这些破绽就是我们追踪的线索,届时,我们便顺藤摸瓜,看看‘伊甸园’背后隐藏的阴谋,以及他们组织到底有多大势力。”

好有道理,就像是走了对方的路,让对方无路可走。

那他们……

哈利正要继续追问,却看到福尔摩斯不自觉地捏着鼻梁,哪怕车厢里煤油灯异常昏暗,他也能看到对方眼底的青黑。

询问的话立刻就拐了个弯,“最近又没睡好,是香包不好用了吗?”

“没什么。”福尔摩斯迅速回答,眼神依旧锐利,但哈利能明显感觉他现在澎湃的精力是被迷题硬吊起来的,而这种虚假的旺盛或许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强行熄灭。

“从这里到消防局局长的家还有一段时间,”哈利看着福尔摩斯,“你需要休息夏洛克。”

“我不……”福尔摩斯刚要开口反驳,但接触到哈利的眼神时声音难得的弱了下去,好吧,反正现在也没有什么新的线索。

福尔摩斯顺从的闭上眼睛,也就过了4、5秒的样子,哈利甚至觉得更短,他怀疑夏洛克就是敷衍的延长了点眨眼时间。

“我睡不着。”福尔摩斯蓦然和哈利再次对视,眼神闪烁了一下,之后就理直气壮起来。

他现在的思维非常活跃,各种问题在脑袋里交织碰撞,这种情况下怎么可能休息。

哈利闻言叹了口气,像是以前在哄睡孤儿院的弟弟妹妹一样,“夏洛克,闭上眼睛。”

福尔摩斯嘴巴撇了撇,不情不愿地闭上,紧接着,他的眉骨,眼眶甚至都感受到一股温热。

当视觉被剥夺,其他感官就变得越发敏锐,福尔摩斯能听见对面人沉稳有力的呼吸声,闻到对方手腕和手指上淡淡的硫磺混着红磷味,是火柴燃尽的味道,明明并不好闻,但染在哈利手腕上时,却只剩下温暖。

慢慢的,福尔摩斯觉得思维开始混沌,呼吸声也像是隔着一层羊毛被,变得模糊不清,哈利的手掌,比香包要好用得多。

哈利完成过很多次哄睡任务,尤其是孤儿院失去爷爷后的一段时间,他经常累困交加时急切地希望大家都快快睡觉。但在昏暗的马车中,哈利只想让夏洛克能闭着眼睛休息一会儿,也许是目的性减弱,他也有空余精力去感受其他。

他最先觉察到的,是掌心被扑闪的睫毛刷来刷去,有点痒,渐渐的,震动频率降低,夏洛克的呼吸也轻缓起来。

“还说不困。”哈利勾起唇角,无声地嘀咕一句,待呼吸安稳后才缓缓放下手。

*

消防局局长阿尔伯特·金的家在芒特街12号,房屋是典型的乔治亚风格,3层红砖小楼在外观上极为对称,透过藩篱,能看见里面的庭院,庭院的布局也相当整齐,两条对称的小径通向主屋,树木的形状标准对称,哈利甚至觉得就连草坪里的草都必须得长一样高才能在这里存活,还没进屋,他就能感觉到这家主人相当刻板老派。

哈利等人是报了迈克罗夫特的名才允许进入的,一个右腿有些跛的男人带着宽檐礼帽,让人看不清脸。对方一瘸一拐地给他们开门,声音嘶哑,自称是府上的管家,却连名字都吝啬告诉他们。

进屋是一个不大的门厅,他们按照规矩将外套、礼帽放好,又被看不过眼的管家休整了几下才罢休,走过门厅,中央就是客厅,“请稍等。”

他说完就自顾自地退下,也没有告诉他们要等多久。

哈利在心中不由对自己的直觉产生怀疑,能让这样的人做管家,那这家应该刻板不到哪去。

“没礼貌的家伙。”一个肿胖脸的男人从客厅对面的屋子里大步走来,他又高又胖,头发乱蓬蓬的在脑袋顶上张牙舞爪,脸上挂着红晕,一身酒气,就连红胡子上都沾了点酒水,看着湿乎乎的,很明显已经开启愉快的晚间时光,所以对他们这些不速之客尤为粗鲁。

“你们找我干什么?”阿尔伯特·金双手叉腰问道。

“是这样。”哈利上前一步,态度客气有礼地搬出大福尔摩斯先生,“我是苏格兰场的警察哈利·查德威克,因为一些原因需要找您查验圣乔治火炎火药厂的密室结构图,已得到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先生的允许。”

迈克罗夫特派过来的两个警官适时上前一步,从口袋里掏出一枚形状奇特的硬币,递给阿尔伯特,对方冷着脸用宽厚的手掌接过,翻来覆去瞧了好几次,时间长到哈利甚至怀疑他是喝多了眼睛难以聚焦。

“大半夜的来查这个东西,该不会是密室被人闯进去了吧。”阿尔伯特嘟囔着,斜睨他们。

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发现的不对劲,一下子跳起来,“真出事了?”

紧接着,他的脸一下涨得通红,完全覆盖住刚才的一点红晕,像是被点燃的火药桶,随时都能爆炸,“你们怀疑我,你们凭什么怀疑我?”

他的双手在半空中用力挥舞着,不停地走来走去,脚步急促而沉重,像是要把地上踏出坑一样的使劲,他猛地转头,“你们怎么不怀疑那个小白脸?那家伙才是真正的奸诈小人!”

“我就知道只要跟他一起,密室肯定会暴露!”他有些恶狠狠地说道。

哈利不动声色地和福尔摩斯对视一眼,看来这消防局局长跟内政部部长并不和,夏洛克刚才还说最后可能会演变为政敌间的相互攻讦,简直一语成谶。

“图纸就在这里。”阿尔伯特以一种不符合身材的灵活迅速蹿回屋里,乒乓作响一阵,他拎出一个雕了花的木箱子,上面的锁已经打开。

“让我找找在哪。”哈利眼睁睁看着阿尔伯特的手在码放整齐的一叠叠文件中胡乱扒拉,甚至最后将文件重新混做一团也没找到。

“詹姆斯!”他冲门口喊了一声,就住在门厅旁边一间侧屋的男人应声而出。

原来那个管家叫詹姆斯。

“快帮我找找,密室的图纸在哪?”阿尔伯特很信任地将木箱推到男人面前,而男人也十分娴熟开始重新复原文件。

“这里主人。”詹姆斯说得每个字都像是从破旧风箱中硬挤出来的。

“哦。”阿尔伯特宽大的巴掌拍了一下詹姆斯,“还好有你。”

这一巴掌把詹姆斯头顶的礼帽震起来一下,他迅速而谨慎的按回去,而后再也没有任何表示,“那我回去了。”

“好。”阿尔伯特带着笑容看詹姆斯离开,转头又像变脸似的,凶神恶煞地将文件拍在桌面上,“看看,在这没丢,你们该离开了。”

警官之一走上前,想把文件抽出来,可对方压得很紧,他无奈开口,“金局长,我们需要检查一下。”

“那不行。”阿尔伯特果断摇头,“你们没有资格,让福尔摩斯来。”

他冷着脸说完,就迅速把文件塞回木箱,理所当然地下达指令,“行了,我已经证明我的清白,去查那个小白脸吧。”

旁边,一直沉默的福尔摩斯终于开口,“金局长,詹姆斯知道密室文件内容吗?”

阿尔伯特闻言,像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炸了,“他知道怎样,不知道又怎样,他比你们任何人,”他抬手画了个大圈,把他们在场所有人都圈了进去,“比你们加起来都可靠。”

很显然,福尔摩斯的话激怒了他,他喘着粗气,极为不耐烦抬手一挥指向门口,“现在,从我的屋子里消失!”

他显然没有心情再听任何解释,像一头倔驴一样把他们通通‘顶’了出去。

这个场景只在哈利当年去包工头家讨薪的时候遇到过,没想到调查案件也能。

“好吧,看来我们出现的不合时宜。”出门后,福尔摩斯双手摊开,心态倒是很好地调侃一句,“或许下一家会有更‘热情’的招待也说不定。”

哈利摇头失笑,抻了抻推搡时揉皱的外套,“那我希望对方招待的体面一点。”

阿尔伯特·金居住的地理位置在哈利眼里已经极为优越,可他没想到这位内政部部长爱德华·福特更是夸张到住在伊顿广场。

说真的,要不是为了查案,他一辈子可能都不会踏足这种地方,总觉得在这里呼吸都要花钱。

宅邸伊顿广场的西南角,也是典型的乔治亚建筑风格。但是跟阿尔伯特家是完全不同的风格。

阿尔伯特家只是红砖小楼,但这座宅邸在外墙用灰泥抹了墙面,灰泥甚至还用颜料给调了颜色。

只是天太黑,煤油灯又晦暗,哈利分不清到底调成什么颜色。

但仅凭这一眼,他就知道这是个审美更好也更“昂贵”的家庭。

毕竟现在的调色基本用天然原料和矿石,这么一大片调色在白天看着一定很好看,也很花钱。

雕花大门旁边就是一座精致小巧的石屋,屋里养了两条狗,在他们刚靠近就警觉的狂吠起来。

“艾丽斯,波比,安静,让我去看看怎么回事。”紧接着,哈利听见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

随着他的声音消失,一个棕发青年穿着洗得有些发白的深蓝色粗布外套,款式虽然陈旧,看着却平整利落。

“晚上好先生们,请问有什么事?”他微微欠身,非常有礼貌。

这个看门人都跟刚才的詹姆斯完全不同,哈利有些小心眼地拉踩。

“你好,我是苏格兰场的警察哈利·查德威克,现因机密事件,需即刻找内政部部长爱德华·福特展开调查,还请通传。”

一听是机密,青年的脸一下就严肃起来,“好的,我马上告知,还请在此稍等片刻。”

男人的腿脚很快,也就几分钟的时间,他就跟着另一位中年男人快步走回。

“您好警官,我是管家亚瑟·克拉克。”中年男人身穿黑色长款燕尾服,面容清瘦,颧骨微微突出,高挺的鼻梁下是修剪得一丝不苟的八字胡,就连胡捎上翘的角度都左右对称,他的眼神锐利,“还请跟我来,另外方便让我看一下证明信件吗?”

哈利配合地递交卡尔签署的信件和警徽。

克拉克谨慎检查过后,嘴角勾起标准的弧度,“深夜前来,查德威克警官辛苦了,屋内已经备好茶点,还请进屋暖和一下吧。”

等他们进入客厅,里面相当明亮,随处可见的油灯,煤气灯,但哈利的注意全被四周摆放的家具给吸引走——

圆润美丽的纹理,标志性的浅红褐色泽,一定是桃花心木。

相比较而言,地上铺着的波斯地毯就显得太过花哨和艳丽。

就跟门厅的红木雕花伞架一样,似乎在用力的表现优雅,实际上反而显得俗气。

男主人爱德华·福特已经坐在壁炉旁的扶手椅上等待,看见他们时迅速起身,和每个人握手,态度谦和温柔,“辛苦了各位,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的吗?”

这个内政部部长跟刚才的阿尔伯特·金完全不同。不只是哈利放松了一点,就连两位警官的脸色也跟着柔和下来。

但事情还是要照做,两位警官又重复了一遍之前的流程,跟阿尔伯特不同,爱德华极其配合。

“好的,”他站起身,侧身跟管家说了句什么,等管家快步上楼后,才带领着所有人往楼上走,边走还边不好意思地解释,“我的夫人在卧室,得给她时间简单整理一下。”

等他们进屋时,哈利等人看到了一位清瘦的女士站在管家旁边,是福特夫人。

爱德华三两步上前,与女士亲昵的贴了贴脸,带着歉意,“别担心玛格丽特,我们很快就能处理好。”

女士的眼睛很圆很亮,可这并不值得哈利的关注,真正让他困惑的,是女士眼中藏不住的恐慌。

她双手搅动着手帕,声音细弱温柔,“出什么事情了爱德华?”

“没事,什么都没有。”爱德华从衣柜里拿出一个带了锁的公文箱,熟练地摘下脖子上的钥匙将锁打开,一边开一边说,“就是例行检查罢了。”

但当公文箱打开的那一刻,他的脸唰一下变得惨白,他双手不受控制地在箱中慌乱翻找,纸张被翻得簌簌作响,直到最后一份翻完,他的动作停住,整个人像是被抽去了脊梁骨,双腿一软,毫无支撑地瘫倒在床尾,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

他缓缓抬起头,脸上的虚弱与无力愈发明显,嘴唇微微颤抖,眼中满是惶恐,“图纸……”,声音沙哑而干涩,仿佛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图纸不见了。”

紧接着,哈利听到了熟悉的考试系统运作的声音。

第39章 第 39 章 峰回路转,感觉小偷竟是……

【第六场考试——消失的图纸】

【本场考试时间:20小时(含作答时间)】

20小时, 意味着除了今晚的睡眠时间外,在明天傍晚前就得破案,而且超过12小时, 不出意外,还有阶段性测试。

哈利打算和上次一样迅速扫过考试信息,但令他意外的是, 这次考试竟然发生了变动。

【检测到考生连续两次高分通过测验,考生是否选择开启中级测验(是/否)】

中级测验?

哈利记得自己在不到半年前还是入门级,而且这两次考试并不能证明他的实力,只能说明小金矿和他哥哥真厉害罢了。

但是……

小金矿就在旁边。

而且更重要的是,上面写了, 中级考试及格金额翻倍!

翻倍的价格,不变的电击,如果能通过那可赚大了。

一次考试6先令,几乎半个周的工资, 哈利真的很难不心动。

富贵险中求,还有小金矿,要不就……

试试?

他一狠心, 点了是。

紧接着,考试信息完全展开——

【恭喜考生经过不懈努力进入中级考场, 本次考试共分为两部分——基础题、附加题,满分120分。附加题为必答题目,考生及格分数变更为72分。】

【考试成绩超过72分即可得到6先令奖励, 低于72分, 每少一分脱一件衣服,也可等量替换为电击惩罚。超过96分可获得案件回溯一次,超过108分即可得到称号奖励, 机会不容错过!】

【考生若选择开卷,附加题将在考试中间根据实际情况不定期发出,不会随基础试卷一起发放。考生若选择闭卷则无影响。】

【中级考试不设置提前交卷限制,考生可随时提交试卷,若考生选择交卷时附加题未发放,则额外赠与5分钟查阅并回答附加题的时间。】

【如果超过72分,考生每提前交卷1小时可额外获得1先令奖励。】

【考试时间已超过(包含)12小时,即将开启阶段性测试,请考生做好准备。】

【中级考试不提供人物信息查看功能,如需该功能请前往商城购买。?*? 】

【一切解释权归考试系统所有。】

【请考生选择开卷or闭卷(3s)】

一连串的信息更新让哈利晕头转向,而且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及格分数变成72了!

虽然满分120分,按照比例72分及格没有任何毛病,但是哈利还是觉得,天塌了。

那可是额外的12次电击!

果然人是不可能算计过系统的,想薅系统羊毛简直就是做梦。

但哈利还是凭手速迅速锁定开卷,他不能给自己再增加哪怕一点难度了。

很快,试卷发放下来——

【考试系统第六场考试专用试卷,共x题,满分120分,请考生根据收集到的线索进行推理,得出答案,于考试结束前上交试卷。】

一、基础题

1.简要说明阿尔伯特·金手里的密室图纸是否真实可信。

2.阿尔伯特·金对爱德华·福特不满的原因。

3.查尔斯手中的图纸是否为爱德华·福特丢失的那份,简述图纸转移过程。

4.偷走图纸的人是谁,请简述偷盗过程。

5.通过观察,描述阿尔伯特·金和爱德华·福特的性格特点,并说明原因。

二、附加题

当前不能查看。

哈利看到考试信息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为了掩盖附加题的数量,系统甚至把共几题都隐藏了。

不愧是它。

然而当务之急并不是感叹这些,哈利看向瘫软无力的福特,“福特部长,现在要尽快找到密室图纸,涉及机密公文箱还请您重新翻找,至于衣柜,我们方便调查吗?”

没有搜查令,内政部部长的公文箱也不是他们能碰的,他们顶多探查一下存放图纸的衣柜,而且得需要经过允许才行。

“到底是怎么回事亲爱的,你丢失了什么?”旁边的福特夫人一只手和爱人紧紧相扣,另一只手则是环住福特的脑袋任由他倚靠着自己的肩膀,细软的手指在对方发丝间穿梭,缓解着他的绝望。

虽然女士的声音也同样担忧和急切。

“我没事。”福特喃喃道,像是安抚恋人,又像是给自己打气,“一定能找到的。”

不仅如此,他还强打起精神来,朝哈利和福尔摩斯点头示意,又重新拿起箱子翻找。

衣柜并不算大,毕竟这间卧室是个套间,还有一扇门想来是更衣室。衣柜里是传统的上下分区,上层用来悬挂礼服、大衣等,下面则是做了一层抽屉和一个开放格,准确的说是夫人这边开放,而部长那里的隔层中装着一个箱子,箱子离隔板顶端还有块儿距离,哈利认出来那块空位应该就是放公文箱的地方。

两人从衣服款式来看,都很符合哈利心中‘上层阶级’的一贯风格,不管是夫人那些点缀着少许蕾丝花边的蛋糕裙,厚实的羊毛外套还是福特部长的长礼服和燕尾服,都是颜色偏暗,看着典雅庄重的款式。

拉开抽屉,哈利被闪亮的珍珠宝石首饰晃到,可他仔细检查了一下,却发现少了一样让他记忆深刻的首饰。

他眯着眼睛,再次确认没有后开口,“夫人,您的蓝宝石耳钉呢?”

哈利觉得自己描述不太清楚,又加了一句,“就是门厅前画像中那个蓝宝石耳钉。”

他们当时进屋时,门厅前悬挂着一幅夫人的油画,他对对方耳朵上闪耀的亮蓝印象极深,一看就很昂贵。

“那不是我。”福特夫人闻言本来忧愁的面容舒缓了一分,但很快又恢复原样,她轻声解释,“那是我的祖母,不过耳钉确实传给了我,但我不经常戴,忘记放到哪里了。”

好奢侈的发言,哈利决定闭嘴。

福尔摩斯在检查福特那边的衣柜,他是从最上面帽子架开始看起,注意到他的动作,哈利帮忙递了一下,帽子的材质多样,皮革丝绸甚至有毛毡。

福尔摩斯随手翻看又放回最上面,紧接着和哈利一样拉开抽屉,不过跟对方不同,他没有细致的打量里面的配饰,对那些绣着金线的丝质手套,花纹繁复的袖扣什么的更是毫无兴趣。

不过……

“福特部长,你为什么会在衣柜里放这个?”

哈利闻言看过去,就见福尔摩斯已经打开了箱子,并且想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

他抻头看向箱子,眼睛也跟着瞪大,竟然是双高筒靴。

衣柜放鞋,好莫名其妙的收纳风格。

“别动它别动它。”福尔摩斯才刚拎起来不到2英寸的高度,福特就连忙制止,“它对我意义非凡,请小心对待。”

他说着看向旁边的爱人,脸上带着羞赧的笑容,扒拉文件的手也忍不住摸向鼻梁,“这是奥利维亚送给我的第一份礼物。”

哈利闻言多看了两眼鞋面,确实被擦得一尘不染,看起来还很新,只有几处使用过的痕迹,应该没穿过几次。

只是夏洛克像是发现了什么,手指从放鞋的箱子右侧向里伸,几乎探了大半条胳膊进去,才掏出一个精致的雕花锡罐,他挑眉打开,里面是散装的烟草。

不用他们开口询问为什么烟草会藏在这种地方,奥利维亚女士凉冰冰的嗓音就传进耳畔,“爱德华·福特先生,说好的戒烟呢?”

懂了,就像藏私房钱一样,哈利耸耸肩,又重新看回衣柜。

然而衣柜里没有什么值得关注的东西,福特也没有找到密室图纸,他整个人陷入深深的焦躁和绝望中,青筋凸起的手死死握着箱子,“先生们,都是我的疏忽才导致这件事情发生,我接下来会迅速联系首相,听从指挥,但从长远角度来看,在得到首相的下一步指示前还请你们保守秘密,图纸遗失的事情不能公之于众。给你们添麻烦了。”

【剩余时间:19:38:42】

能看得出来,他还在竭力保持自己的理智风度。

“如果你能准确告知图纸到底是在什么情况下丢失的,上一次见到图纸的时间,将会更有帮助。”听他的意思并不想让警察牵扯进来,哈利的语气也不由跟着冷淡下来。

“我很肯定,在星期天晚上吃饭时还见过这份图纸。”福特意识到自己话语中的疏忽,赶紧补充,“先生们,我没有针对你们的意思,但实际上这份图纸非常重要,万一泄露……”

他的眼睛突然瞪大,想到哈利等人深夜来访的原因,嘴唇不自觉地颤抖起来,“难道说,密室已经出现问题了?”

“福特部长,您在什么时间吃的晚饭?”哈利避过他的问题,转而开启新话题。

“7点半,”没有得到答案,福特心里的惶恐更深,但他现在毫无头绪,只能哑着嗓子配合对方的询问。

也就是说,从星期天晚上7点半,一直到今天,都快5天了他就一次都没打开公文箱?而且哈利记得福特是一打开箱子就发现不对的,他为什么要把密室图纸放在最上面?

哈利不客气地问出自己的困惑,福特还没说话,旁边的奥利维亚倒是有些不满起来,“先生,请您注意自己的态度。”

对了,这位女士也很不对劲。

“没事的奥利维亚,”福特的手安抚地搭在恋人手背上,“我现在有重大嫌疑,他们怎么对待我都是应当的。”

奥利维亚撇了撇嘴,还要说些什么,却被福特止住,“这份公文箱里放得都是要长期保密的内容,如果我翻看次数越多,反而越容易引人注意,所以一般我都是一周检查一次。事实上,因为那份图纸已经保存太长时间,我几乎忘了它的存在,回忆了一小会儿才想起来,为了告诫自己不再出现这种疏漏,我特意把它放在上面加以提醒。”

“那平时有谁能进来这间房间,知道你的公文箱放在屋内?”

“除了我和奥利维亚之外,管家亚瑟、我的贴身男仆约翰以及奥利维亚曾经的贴身女仆莉莉能来房间,其他人都不可以进,但是他们并不知道公文箱里有什么,而且钥匙只有一把。”福特从衣领里拎出佩戴的钥匙。

“曾经的贴身女仆?”哈利注意到这个表述,看向奥利维亚。

女士的眉头紧锁,但迟疑片刻才开口道:“说实话,莉莉之前干得还不错,但自从她家里有人去世,她回家处理再回来之后,不仅脸色煞白、经常偷懒外,还时不时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我害怕她精神出现问题,想出钱让她看医生,但是她拒绝了,并且在星期一辞职离开。”

星期一辞职,这个时间节点……

“这位女仆走的时候拿了什么东西?还有她去哪里你们大概知道吗?”

奥利维亚苦恼地摇摇头,“我记得她带走了自己的包裹,她来的时候东西就不多。去了哪里我们还真不清楚,因为她是‘圣玛丽职业介绍所’推荐来的,这家介绍所很熟悉我们的喜好,推荐的侍从都不错,所以我们简单询问几个问题就让她开始工作了,我只记得她说自己来自乡村,父母对她不好,只有祖母疼爱她,她之前工作一直很努力,人也聪明所以才成为我的贴身女仆,或许你们能从介绍所那里得到更多信息。”

福特见哈利等人没有更多需要他回答的问题,连忙起身,“事态紧急,我需要立刻向首相汇报,各位请便,亚瑟,”他扬声将管家喊进屋,“招待好客人们。”

“不打扰了福特部长。”不等哈利开口,两位警官率先回应,“我们也需要将事情向福尔摩斯先生汇报。”

“对对对,还有迈克罗夫特和阿尔伯特。”福特的脸上满是羞愧,“你们放心,我随后就到。”

正当哈利和福尔摩斯顺着往外走时,奥利维亚叫住了他,“先生,我突然想起来莉莉的一些事。”

她朝他招了招手,哈利见福特他们已经率先下楼,亚瑟招待他们往外走,果断拉着福尔摩斯一起回头,他可不能单独跟一位夫人在楼上交谈,影响不好。

奥利维亚没想到还有一位先生,而且这位叫福尔摩斯的先生明显并不好说话,但她还是故作镇定地站在楼梯拐角,半侧身背对煤油灯,让人无法看清她的表情。

“先生,我想请你们开诚布公地跟我说,这份密室究竟是建在哪里的?”

两人对视一眼,几乎同时开口——

“这个不能说。”

“您最好不要过多参与。”

她的脚在原地凌乱地跺了几下,拳头攥紧又松开,“你们都不告诉我,但我有权知道这一切,”她有些激动地提高音量,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后迅速压低,“那我换个问题,这件事会对爱德华的政治生涯造成影响吗?”

“一定。”福尔摩斯肯定到。

她的身体前倾,几乎从阴影中脱离,越发急切地追问,“那会造成多大影响?”

哈利联想到没能找回的210磅炸-药,无辜枉死的弗雷德里克,紧紧盯着女士,“不可估量的灾难,所以女士,如果您知道些什么,还请不要隐瞒。”

“我什么都不知道。”她果断又迅速地结束话题,“打扰了先生们。”

【剩余时间:19:01:23】

看着女士毫不拖泥带水的动作,以及快速流逝的考试时间,哈利知道自己今晚很难睡好,他只能尴尬又不失礼貌地摆脱管家把招待的茶点打包两份,分给夏洛克一包,又一口喝掉已经凉透的茶水,在管家富含深意的目光中迅速出门。

可他没想到的是,走出府邸,一辆马车就恰到好处地来到面前。

哈利本以为是福特吩咐的,但抬头一看,车夫分明是下午福尔摩斯先生旁边的警察之一。

“先生怕有什么麻烦,让我们在福特部长和金局长家门口等一会儿。”

怕有什么麻烦?

哈利很难想象他们会惹出什么样的麻烦,能让迈克罗夫特派人准备马车随时带他们跑。

福尔摩斯倒是没什么表示,他迅速上车,“迈克罗夫特准备东西了吗?”

“在车座下面。”

哈利困惑地看到夏洛克从车座底下拎出一个箱子,里面是钻子、短撬棍,他发誓他还看到了万-能-钥-匙。

等等……

“不是这个,”福尔摩斯嘟囔一句,迅速合上箱子又向旁边探,紧接着,是另一个箱子。

内里装着油彩、刷子,毛发,蜡质假鼻子和一些衣物。

哈利的眼睛瞪得像铜铃一样,他的嘴巴越张越大,近乎呆滞地盯着好友熟练地朝脸上涂油彩,调和不知名的胶状物糊到脸上,再粘上毛发。

“哈利,我的老伙计,别愣神了,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你做。”

看见一个皮肤暗黄的络腮胡男人发出好友的声音是一种什么体验?

他不方便作答。

哈利皱着鼻子勉强找回理智,“对,我需要查莉莉……”

“不,亨利你去‘圣玛利亚职业介绍所’,等它开门就去调查一位名叫莉莉曾经在爱德华府邸工作的女仆,问清对方的相貌特点,去她家里找她,如果没有,就带着她的信息去波普拉区坎宁镇路寻找,那里正在修路,会有红色的泥土被翻出来,她应该就在附近,对了,她家周围还有个鞋匠铺,里面的擦鞋工是个左撇子,工作时间不长,大概就这些信息。”

“至于你哈利,我想你该去阿尔伯特·金附近蹲守,说不定会有其他收获。”

其他收获是什么?

他现在觉得奥利维亚女士很可疑,但福特部长、金局长以及那位詹姆斯也各有各的奇怪之处。

为什么福特作为家中男主人地位却并不算高?

他能成为内政部部长说明智商足够,可阿尔伯特能迅速反应过来的问题他为什么会这么迟钝?

金局长手里到底有没有密室图纸?

詹姆斯到底在隐藏什么?

那个女仆是怎么回事?

奥利维亚知道些什么?

还有,夏洛克又是从哪里观察到的那些信息?

哈利带着满心困惑蹲守在阿尔伯特·金府邸附近,终于,在天光乍亮之时,他蹲到一个一瘸一拐、带着宽檐礼帽的男人从里面走出,紧接着他坐上马车迅速离开。

他紧随其后,然而……

到达目的地看见那个标志性络腮胡黄脸男人时,哈利嘴角抽搐。

还真是,有收获。

【剩余时间:13:17:11】

第40章 第 40 章 那个榨干了别人血肉的家……

哈利看到那个熟悉的, 黄皮肤络腮胡的好友,惊讶之余连忙四下张望,见周围无人迅速蹿到他身边。

“夏洛克, 你怎么在这儿?”哈利感觉他好像每次见到好友的第一句话都是这个,而且,“你的马车呢?”

他昨天化妆成这样是为了假扮马车夫, 现在车不见了,只剩下他。

“威廉会找人处理。”福尔摩斯说的时候声音压得很低,眼睛还透过围栏上遍布的藤蔓缝隙向内探查。

威廉就是昨天蹲守在阿尔伯特·金府邸门前,等着接他们,不仅没接到, 还被回去的哈利拽住聊了不少天的警官,当然,也在为福尔摩斯先生工作。

哈利的嘴巴张大,原来‘大英政府’就是在哪都能抓到人干活, 并且抓到手的所有人都会驾马车吗?

可夏洛克的表情平静,仿佛是理所应当,哈利只能收回自己的大惊小怪, 跟对方一起向里看。

不过……

“这是哪里啊?”

“查尔斯·奥古斯塔斯·米尔沃顿的家。”福尔摩斯表情嫌恶的解释,“我敢说全伦敦没有这样的恶人, 他就像树丛里蜿蜒爬行的毒虫,阴险肮脏的瞳孔里除了金钱和死亡外装不下任何别的东西。”

哈利很难想象世界上竟然有人被夏洛克如此评价,不由更加好奇, “他到底干了什么?”

“他的罪行罄竹难书, ”夏洛克列举道,“上个月,他寄给西蒙勋爵一封信, 里面装有他夫人在未婚时给自己的家庭教师写的字条,约定地点出来见面,短短两行字,却导致勋爵和这位夫人的家族蒙羞,半个月前,这位夫人郁郁而终。”

等等。

哈利的脑袋都要不转了,“一张约定见面的字条,为什么会使得两个家族蒙羞?”

“因为那位家庭教师是位教夫人马术的男性。”

“所以他们是,关系过密?”哈利斟酌着开口。

“实际上并不是,当时在场的还有那位夫人的弟弟和一个女仆,这仅仅只是一次野外马术教习。”

“我不明白,这不是很容易就能解释清楚吗?”人证那么多,怎么会造成如此惨烈的结果。

“那位夫人确实是解释了,然而第二天,无数街头小报添油加醋地报道了勋爵夫人与家庭教师有染的事情,细节描述的真假掺杂,就连熟悉这位夫人的人都难免恍惚,也就两天时间,勋爵扛不住压力和别人的目光,与她离婚,并且没有任何补偿,这件事传出去最终成为那位夫人品行不端的铁证,所以……”

福尔摩斯的话没有说完,可哈利已经懂了他的未尽之语。

但是……

“米尔沃顿闹出这么大动静有什么好处?还有那封信是谁泄露出去的?”

“他当然是为了钱。”福尔摩斯的声音冷淡,“他威胁勋爵花7000镑买下这条消息,不然会有大家都不愿意见到的事情发生。至于那封信,是他从女仆手里买来的,花了700镑,哈利,在这座城市中,有成百上千人听见他的名字就会吓得睡不着觉,那些蛮横粗暴的犯罪与他相比甚至都变得单纯起来,他能慢条斯理地敲碎猎物的头骨,榨干里面最后一丝血肉,填饱自己本就肿胀的胃袋。”

又是女仆,哈利敏感地捕捉到这个词汇,他试着将线索串联起来,“所以是不是辞职的莉莉偷了文件卖给米尔沃顿,而后他来威胁……”

哈利说着说着自己停住了。

如果是这样,那卖给福特部长岂不是更加便捷稳妥,为什么要牵扯进本不该知情的奥利维亚?

又或者说……

哈利思考片刻,眼睛突然亮了起来,“女仆卖了一份奥利维亚的‘秘密’,米尔沃顿拿到手之后,让她用密室图纸去交换这个‘秘密’!”

【剩余时间:12:43:47】

他刚才受7000英镑的冲击太大,思维狭隘的认为米尔沃顿只要钱,但他可以通过这些秘密作为桥梁,攫取更大的利益和情报。

这似乎才是最合理的解释。

“你说的这一切跟詹姆斯有什么关系?”福尔摩斯的声音就像初冬的雪,一下将哈利从激动拽回冷静。

对啊,詹姆斯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

“噔噔噔!”或许是因为是已经到了上班时间,一辆辆马车陆陆续续出现在街头,从周围快速驶过,扬起大片灰尘,马蹄声和车轮声在耳边交错响起,哈利想拉着福尔摩斯避开,寻找更隐蔽的角落观察,然而……

“不好!”福尔摩斯不知道发现了什么,迅速直起身,如猎豹般弹射而出,带起的风刮了哈利一脸,哈利好像才刚听见鞋底与地面摩擦发出“呲呲”的声响,几乎是眨眼间却发现夏洛克已经冲到大门前。

他、他的好友现在已经嚣张到不加遮掩了?

哈利目瞪口呆地看着大门被对方迅速撞开,也不顾的其他,连忙想要跟上,可就在这时,系统的提示突然响起——

【阶段测试一:

(单选题)你认为从刚才的情境中,哪个地方引起了夏洛克·福尔摩斯的警觉?

A窗户上迅速闪过的影子

B烟囱中冒出烟雾

C门阶上的泥脚印

D窗帘不自然的晃动

倒计时15s】

见鬼的,怎么会在这种时候出题?

哈利一想到刚才光顾着跟夏洛克交谈,根本没有往里面看,就恨不得时间能倒流,让他确定一下窗户有没有闪过影子,窗帘有没有晃。

他现在唯一能排除的只有泥脚印,那是詹姆斯踩的。

哈利看着烟囱口弥漫的烟雾,一狠心选了B,最起码这是他能看到的事实。

他紧接着冲了进去,但一进门,就发现一个男仆斜倚在门厅的衣帽架上,他的脸色煞白,双眸紧闭,嘴唇微张,双手无力地耷拉在地板,不过万幸的是,人还活着。

男仆的额头有明显淤青,中央还带着明显的椭圆形灰印,鼻梁和鼻尖红肿,鼻尖也沾上白灰,他的后衣领呈现出不太尖锐的三角形,脖子上有明显的红痕,剩下的部分哈利并不方便检查,毕竟人还活着。

毫无疑问,他是被人从身后打晕的,并且有一个力气很大的人又把他扶到、不,是拎到衣帽架旁边靠着,哈利严谨地修改词汇。

他伸手探向男仆的后脑勺,果然有一块肿胀。

难道是詹姆斯干的?

【剩余时间:12:19:51】

不等他细想,屋内传来砰啪叮咣的响声,像是重物坠地,又像是搏斗的声音,哈利顾不得其他,飞速冲了进去。

屋内,福尔摩斯正和詹姆斯扭打在一起,詹姆斯的脸上青筋暴起,凭借自己魁梧的身躯死死压在福尔摩斯身上,膝盖抵着他的腹部,双手像铁钳般卡住他的脖子,他一面压制着福尔摩斯,一面伸长腿,想勾住刚才被打落的枪。

福尔摩斯显然是明白他的意图,虽然脸涨得通红,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滚落在地板上,可他的双脚在地上猛蹬,用力将枪踹到更远的位置,修长的手指死死抓住詹姆斯的手腕,试图挣脱对方的禁锢。

当哈利进屋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前所未有的巨大恐慌瞬间包围了全身,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扑到地上一把抓住枪,毫不犹豫地朝天花板扣动扳机,“砰”的一声巨响,枪声震得屋内悬挂的煤油灯剧烈摇晃,尖锐到让人耳鼓生疼,詹姆斯被这突如其来的枪响吓了一跳,动作瞬间停滞。

哈利没有给对方任何喘息的机会,迅速冲上去,枪口抵着詹姆斯的太阳穴,手臂卡着对方的脖颈往后扯,“松手。”

詹姆斯感受到太阳穴传来的灼烧感,紧接着脖颈处被大力拉扯,呼吸仿佛随时能阻断,他本能地抽搐了一下,像被马蜂蛰中了神经般痛苦,他本来想继续动作,但触及到哈利眼底蔓延的血丝和真切的杀意时,他还是妥协着松开手。

哈利近乎机械地扯断屋内召唤铃的拉绳,蹲下把詹姆斯手脚牢牢绑在扶手椅上,等他弄完,福尔摩斯已经自己站起来了。

夏洛克弯腰猛烈地咳嗽,觉察到哈利的视线后摸着脖子看向他,微微笑了一下,还没开口,又被喉咙中涌上来的一连串咳嗽‘喊停’。

但哈利知道他安全了。

好像在这一刻,世界才突然染上色彩,天空重新落下阳光,氧气疯狂扑进胸膛,哈利也维持半蹲的姿势,跟着大口喘息。

他为自己刚才的果断感到后怕。除了哈利永远也不会有人知道,他刚才那一刻,是前所未有的笃定,如果对方还要继续动作,他真的会开枪。

哪怕他从未猎杀过活物。

哪怕对方是个和他一样,有血有肉的人。

“我们简直像野牛入境。”福尔摩斯平复呼吸后几乎一秒切换回查案状态,他从口袋里掏出放大镜,看着地上已经被刚才的滚动撕打‘擦拭’过大半的泥脚印,不满地嘀咕。

哈利知道夏洛克一直对保护现场有天然的执着,但他没想到对方连自己破坏时都会吐槽。

自认至少是‘野牛3号’的哈利摸了摸鼻梁,被好友感染,理智重新回归,但心中的困惑更深——

夏洛克是怎么跟詹姆斯打起来的?

詹姆斯来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

奥利维亚去哪了?

最重要的是米尔沃顿在……

他的视线一寸寸扫过书房,书房异乎寻常的热,壁炉里的火焰正在熊熊燃烧,附近还散落着几封没烧干净的信件,有张浅紫色的信纸从烧到一半的白色信封中露出来,信封上还能看见最后一点内容,好像是什么“英格”,他看不懂。不过显然,烟囱里冒的浓烟找到了源头。

壁炉对面有一张巨大的书桌,哈利的目光在桌面摊开的‘物体’上停滞。

从他的角度看,有一个插满灰黑色毛发的‘半圆形扁球’立在两本书后面。

等等!

灰黑色毛发、扁球?

哈利一下子反应过来,瞪大眼睛,猛地直起身,角度的改变让视野陡然清晰起来,那是个人!

他三两步冲上去,带着手套的手扶起那个还算柔软的肉_体。

随着他的动作,一丝丝暗红色液体携着少量细碎的血块从数个孔洞中缓缓流出,就像是榨油到最后,油脂与残渣被死命挤出。

他就是米尔沃顿。

那个榨干了别人最后一丝血肉的家伙,最终也被别人放尽骨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