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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麻饮细粉麻饮细粉、麻腐鸡皮、冰雪冷……

杏安这个提议很好。

以前柳金枝照顾傅钗华,现在傅钗华诞下千金,再让她与傅霁景送饭。

靠山没了一座小的,还有一座大的。

而且也师出有名,半点不显得突兀。

柳金枝笑吟吟答应了。

尔后傅霁景添饭归来,三人吃了一回便散。

出门时,傅霁景还在犹豫。

他本以为柳金枝是有事与他说的,怎么吃了一回饭,反倒不开口了?

想着,他看向杏安。

“皮猴子,是你同柳娘子说什么了?”

杏安嘻嘻一笑,摆手道:“二郎,你就是给我五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倒是柳娘子对我说了些事儿……”

他凑上前,将柳金枝说的事情简明扼要说了一遍,结尾补上一句:

“柳娘子为谢二郎帮忙,愿意在二郎上太学期间,每日做了饭食送来。”

“二郎,切莫辜负柳娘子一番好意啊。”

*

太学算是中国古代的大学,名字起源于西周时期。

如《大戴记保傅》曾记载:“帝入太学,承师问道。”

太学自成立起,前来读书的人就络绎不绝,虽然后来设立国子监,但太学依旧与国子监并列为传授儒家经典的最高学府。

只是虽然是学府,却不是如同现代学校一般,不分贫富,人人可上。

能在太学念书的学生,要么是官二代,比如著名词人李清照的第一任丈夫“赵明诚”就是。

他父亲是“赵挺之”,曾在宋徽宗年间担任过宰相。

要么是学问出众、天赋异禀、成绩优异的天才,在县学、周学等地方学校出类拔萃,才能被推荐进入大学。

如果非要比较,大概就是现代的清华、北大?

而太学能做到广揽天下英才,自然也是实力雄厚。

因为但凡太学学子,都不用交学费、学杂费,由朝廷全包,甚至每个月还能领到几百文到一千文不等的助学金。

当然,无论是哪个要求,以傅霁景的条件都能完美满足。

傅家又家财万贯,自然不可能贪图每个月能领到的助学金。

之所以要送傅霁景进太学,是为了太学的师资力量。

毕竟每任太学博士,都是经过朝廷层层考核选拔出来的大儒士,具有真才实学。

太学之内又要求严苛,每月一小考,每年一大考。

经义、策论、刑律、诗词……不一而足。

在这般紧锣密鼓的教学之下,经名师指点,与五湖四海的天才共同竞争,人会取得飞速成长。

傅家对傅霁景期望甚大,自然不会错过。

所以在傅老爷做下决定后第二日,傅家众人就替傅霁景收拾好了箱笼,把人送到了太学门口。

杏安坐在马车上送傅霁景进门。

金灿灿的日头底下,笑容格外绚烂好看。

“二郎,今个儿午时想吃什么?我去告诉柳娘子一声儿。”

傅霁景脸色涨红,也不知是被晒的,还是被杏安笑的。

“柳娘子做什么都可以,我不挑。”

傅霁景背过身走进门,但没两步,又停下,转过身语气温柔。

“今日日头大,出门切记小心些。”

虽然没加主语,但杏安是个鬼精灵,欸了一声,笑嘻嘻道:“这话我定然转告柳娘子知道。”

说完,一溜烟儿跑走了。

与此同时,柳金枝那边已经开始做菜了。

南宋孟元老的《东京梦华录》记载了北宋汴京的市井生活,所谓“雪槛冰盘,浮瓜沉李”。

其中就有提到,在炎炎夏日时,北宋汴京夜市最爱提供的冷食。

有“麻腐鸡皮”、“麻饮细粉”、“素签纱糖”、“冰雪冷元子”等等。

何为麻饮?

这是指一种以芝麻、麻籽,或是相关植物为原料的冷饮。

饮用时,会带有一种植物清香。

若非要类比,就是现代凉茶。

而麻饮细粉,就是带着淡淡植物清香的凉粉。

夏日吃凉粉,最是开胃了。

再配上一碗冰冰冷冷、甜糯爽口的冰雪冷元子,吃的、喝的就都齐了。

柳金枝正打算装盘,却又想到傅霁景高挑清瘦的身形。

若是再喂些粉啊、面啊一类,什么时候才能把人喂胖?

还是多准备一些肉食

吧。

想着,柳金枝又多备了一味“麻腐鸡皮”。

可做完准备装盘,她又忍不住停了手。

虽然夏日吃些冰凉小食更让人开胃,但是若是冰食吃多了,难免伤肠胃。

还是再备一些结实些的面食为好。

于是柳金枝又做了宋朝名吃“太学馒头。”

太学馒头,就是太学包子。

据说王安石变法时,整顿太学,当时的皇帝宋神宗去太学视察,想关心下学生饮食。

结果发现太学饭堂给学生们做的包子,尝过之后笑称:

“以此养士,可以无愧矣。”

可见太学馒头的好吃。

而在北宋灭亡,南宋建立之后,太学馒头又重新风靡,并在漫长的时光岁月里逐渐演变,最后变成了河南开封的名吃——

灌汤包。

烫面做皮,肥肉当馅儿,半透明,捏的像朵花儿的,小小一个。

饭量大的,一口一个,一顿饭可以吃一笼。

过后她大可以做些灌汤包出来卖,生意必然兴隆。

当一切收拾完毕,杏安正好进来。

他是在烈阳底下跑来的,浑身带着一股燥热气,头发都好似被大太阳晒得烧起来。

“娘子,快日中时分了,膳食可备好了?”

“正好呢。”

柳金枝一面说,一面取了碗冰雪冷元子递给杏安。

杏安笑嘻嘻的,道:“就知道娘子疼我。”

说着,高高兴兴一饮而尽了,嘴里嚼着珍珠似的糯叽叽小丸子,含糊不清地说:

“娘子,你瞧,今个儿天气热,我家二郎说叫您当心些。”

“不如饭食就由我来送,娘子歇息着吧。”

柳金枝有些疑虑,问:“当真不用我亲自送过去?”

“嗐,不用不用。”

杏安赶忙嚼完嘴里的丸子,从柳金枝手里抢过食盒。

柳金枝眯了眯眼,笑道:“杏安小哥,我瞧你又在打鬼主意嘞。”

岂知杏安竖起一根手指来回摇摇,正色道:“不是鬼主意,是好主意。”

柳金枝虽不知杏安要做什么,但也知道他没有坏心。

“那就辛苦小哥跑这一趟,若是热极了,就到我这儿来讨碗饮子喝,算我请客。”

“娘子当真大方!”杏安高兴地跳起来,“真不愧我这般帮娘子。”

话音落下,杏安就提着食盒,高高兴兴跑了。

柳金枝以为杏安指的是说动傅霁景,帮忙护着花吉团等人一事。

不由得摇头笑了笑,道:“当真是孩子心性。”

另一边。

杏安跑到太学,进了门,将傅霁景请到食堂。

此时正好下学,许多学子都涌入食堂内。

杏安粗略看了眼。

发现今日太学伙食是:

主食:馒头、猪肉签和油炒落苏。

饮子:荔枝膏。

便是一笑,对傅霁景道:“二郎,咱们的饭比太学更好吃。”

就把柳金枝准备好的麻饮细粉、麻腐鸡皮、冰雪冷元子,还有一模一样的太学馒头端了出来。

因为杏安腿脚快,太学离柳金枝住所又不算很远。

一来一回,饭菜还是热乎的。

傅霁景看着这顿有荤有素的膳食,唇边忍不住浮现起点点笑容。

“傅兄!”

有个学子挥手喊傅霁景。

杏安扭头,看见食堂门口站着两三个面容清秀的年轻人,每个手臂间都夹着一摞书,笑吟吟朝这边走来。

傅霁景起身与几人见礼:“王兄、周兄、陈兄。”

这三人穿着各有不同。

有的衣着华丽,一看便知是仗着官二代身份进来的。

有的衣着虽朴素,但眉眼清正,双目炯炯有神,似乎在学问上见解不俗。

不过既然三个人能凑到一块儿,看起来又能与傅霁景说起几句,估计都有些真才实学。

杏安赶忙主动叉手拜过:“见过三位郎君。”

周姓郎君更洒脱、外放些,见这么个白胖小厮端着食盒站着,就伸着脖子凑过来。

“好啊,难怪我先前再三邀请傅兄与我们一块儿用饭,你都不肯,原来是另开小灶。”

这话说的好笑。

傅霁景翘起唇角:“不是小灶,是受人关心。”

“是家里人吧?”周郎君笑说,“傅府的手艺我们都知晓,确不知有没有口福讨一箸尝尝?”

傅霁景做出请的动作。

三个人就围着傅霁景坐下。

杏安替他们布置碗筷。

王郎君的视线在桌面上巡视两圈,随后落在一碟麻腐鸡皮之上。

这菜是用洗净的麻籽,点制成乳白膏状,口味细腻带清香的麻腐。

再将鸡皮洗净,用黄酒、姜片等调料腌制半盏茶时间,祛除鸡皮腥味儿。

尔后采用沸水浇灌,使得鸡皮收紧,同时转小火煮约半个时辰,期间反复淋热水并翻面,让鸡皮保全弹性与色泽。

最后将麻腐切片,与煮熟切丝的鸡皮片分层摆盘。再淋少量芝麻酱、花椒油、酱油等调和的酱汁,撒一把白芝麻增香。

色香味俱全,不外如是。

以至于王郎君第一眼就被这盘“麻腐鸡皮”吸引,在杏安布置好碗筷后,第一时间就夹了一箸,放进了嘴里。

麻腐点制的恰到好处,入口即化,带有谷物特有的清香。鸡皮更是弹嫩不腻,清凉爽滑。与其说是在吃鸡皮,更像是在吃一块儿皮冻。

王郎君顿时面露惊艳。

周、陈两位郎君也是惊讶地挑了挑眉毛。

他们吃的不是麻腐鸡皮,而是麻饮细粉和太学馒头,但舌尖上的惊艳,还是透过表情显露了出来。

三人忍不住对视了一眼。

怎么办?

说好只讨一筷子的,现在还想继续吃!

傅霁景低低笑出了声,道:“三位,我不逗你们了,这顿膳食并不是我家里人所做,而是御街附近柳氏饭馆的主人所做。”

因为帮柳金枝推销过好几次了,这一次,傅霁景更是驾轻就熟。

“柳娘子什么都会做,春日、夏日、秋日……不同季节有不同的膳食。”

“还可以接受提前预定,前一天下单,第二天就有专人送到你的府上。”

“另外,若家中有宴席举办,也可以请柳娘子主持四司六局。”

“哦,对了,饭馆里还有孟大人的亲笔题诗,若有兴趣,可以亲自去饭馆看看。”

傅霁景说话温柔又好听,条理清晰,口齿伶俐。

根本听不出来他是在做销售,正经到好似在做一场论述。

陈郎君道:“我听说过这个柳氏饭馆,那位娘子还花钱出过一本诗集。但因为盛名太显,我反倒觉得像是沽名钓誉,所以从未去过。”

周郎君问:“现下饭馆可还营业?”

“自然。”

傅霁景点头。

三人又是咂咂嘴。

王郎君道:“既然陈郎君知道地方,又恰是用膳的时候,不如咱们就过去看看?”

“对对对,过去看看。”周郎君站起来,“好吃就试试。”

一边说,一边把陈郎君拉起来。

不得不说,这些菜是真好吃啊。

再不走,他们就忍不住讨第二口了。

陈郎君一马当先:“我领路。”

言罢大步流星走了出去。

傅霁景看着他们迫不及待的模样,满意地点点头。

杏安看着自家主子满脸写着“很好,又拉了三单”的愉悦感,不由得汗颜。

在外人面前口条那么流畅,在柳娘子面前怎么就憋不出来一句完整话呢?

杏安眼神里充斥着“恨铁不成钢”。

罢了。

主子不成,就让他来努努力吧。

“咳咳咳!”杏安用力咳了几下,摆出为难模样,“唉,二郎,柳娘子本是想来亲自与你送膳食的,却因为一些事儿来不了了。”

傅霁景连忙站起:“娘子可是病了?”

“不不不,不是。”杏安摇摇头,“还不是那个姓潘的,因着弟弟不见了,拉着娘子一块儿寻,两个人成天见儿的在一块寻人。柳娘子都没时间来看二

郎了……”

一边说,一边拿眼睛滴溜溜睃傅霁景。

但见傅霁景缓缓拧起眉头,薄唇崩成了一条直线。

第52章 间道荔枝糖伤心的时候就要吃甜食

其实杏安这句话也没说错。

因为潘琅寰因为潘安玉的事情,确实频繁与柳金枝相见。

在柳金枝接待了王、周、陈三位郎君后,一扭头就见潘琅寰坐在小饭馆的角落里,正默默地吃着。

一看潘琅寰眼下挂着的两团浓重的乌青,就知道他这几天估计辗转反侧睡不好。

柳金枝走到他人面前坐下,给他斟了一杯金华酒,问:“安玉最近怎么样?”

潘琅寰抬起头,语气幽幽:“认识了不少朋友,白天就在樊楼帮厨,晚上就约着几个朋友去喝酒吃饭,还是他自个儿下厨。”

这语气,怎么听怎么幽怨。

但更幽怨的是……

“他还跟他那帮朋友说,他没有兄弟姐妹!”

“家中就他一个独生子。”

潘琅寰被气笑了,大口灌了一杯金华酒。

要不是真怕这小子跑了,他真的想冲上去把他的头掰正,让他看看自己是谁。

柳金枝却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开了。

潘安玉对潘琅寰的怨气是有多深啊,对外都不敢说自己有个哥哥。

可是幽怨过后,潘琅寰又很迷茫。

“以后怎么办?”潘琅寰灌了一口酒,“我不能躲在暗处看他一辈子,也不能容许他待在那种肮脏地方一辈子。”

他现在已经不生气了,甚至不在意潘安玉这段时间落下的功课怎么办。

他此时最大的想法和愿望,就是把潘安玉从那个臭气熏天的地方拽出来,洗干净,换上好衣服,再重新摆到潘家二少的位置上去享福。

柳金枝沉吟片刻,问:“那你现在还想让潘安玉考科举吗?”

“……”

潘琅寰沉默地又喝了好几杯酒。

他不想放弃这个想法,事实却逼得他不得不承认。

“安玉没这个天赋,也没这个心。”

“我……不逼他了。”

“但是,我也不想看见他这样窝囊地待在后厨里。”

潘琅寰丢下酒杯,砸在桌面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

他眼眸漆黑,语气冷冷:

“他真喜欢做菜,就给我正大光明当主厨!”

柳金枝咧嘴一笑:“我觉得现在你可以去和安玉见面了。”

说是见面,其实是应天爵和项志轩几个趁着潘安玉不注意,一下扑上去,连拉带拽把人拉到了柳氏饭馆。

现在的潘安玉可谓是大变样儿。

以前潘安玉穿着茜红色锦缎衣袍,腰间系珍珠带,颈间戴着的是金玉项圈,眉眼意气风发。

如今他穿着一身灰色短打,长发用布巾扎着,脸也灰扑扑的,像是刚干完活儿。

项志轩忍不住道:“潘兄,你……”

话到嘴边却又说不下去。

潘安玉面对自己的友人,眼神有些闪烁,显然不知该作何回答。

但更让他无法面对的,是站在他对面的潘琅寰。

“算了,先让他们兄弟两个说话吧。”

应天爵把项志轩拉了一拉,两个人出了房门。

柳金枝本也想出去,但在路过潘安玉的时候被他拉住了。

潘安玉神色恳求:“柳姐姐,你就别出去了,我怕……”

话还没说完就被潘琅寰打断了。

“你怕什么?”潘琅寰捏着马鞭走上前,“你怕我再用马鞭抽你吗?”

潘安玉抿紧了唇瓣没有说话。

“我是真的很想抽你!”潘琅寰看着眼前这张脸,咬牙切齿。

潘安玉瑟缩了一下脖子,眼眶里也有了泪意。

次次都是这样。

他和潘琅寰之间不知道什么时候,没有了兄弟间的亲密。

每一次见到潘琅寰时,他听见的只有命令,看见的只剩背影。

“……你从来不肯听我说话。”

潘安玉声音一开始细弱蚊蝇。

“我只要干了你不喜欢的,你就用马鞭抽我。”

但后面逐渐变大。

“你那么喜欢抽人的话,那你抽吧。”

最后一句话,潘安玉抬起来头看向潘琅寰。

可潘琅寰冷笑一声:“你让我抽,我偏不抽。要我对你动了手,你又跑到那些脏地方自我作贱怎么办?”

一句话,说的潘安玉气呼呼抬起头:“那是膳房!不是脏地方!”

“膳房?”潘琅寰大声质问,“那我怎么不见你在樊楼做过一道菜?!全是在给鸡鸭烫毛!拔毛!唯一做的几道菜,全给你那群狐朋狗友吃了!”

潘安玉懵了一瞬间,意识到原来这些时日潘琅寰一直在暗地观察他之后,一张脸瞬间涨红了。

“哥!你偷窥我!”

“我不偷窥怎么知道你对外说没我这个哥哥!”

潘安玉被堵的说不出话来,慌乱无措,道:“我、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不管你是什么意思。”潘琅寰不耐烦打断他,“我只知道,如果你以后不能成为一个真正的膳工,我真的会抽死你。”

潘安玉本来还慌慌张张地要解释,陡然听见这句话,却仿佛被一把大锤凌空敲在了头上,整个人愣住了。

“什么?”

潘安玉不可思议。

潘琅寰抬起漆黑又深沉的眸子看潘安玉。

“既然被打成这样都不想读书,那就不读了。去学做菜吧……”

潘琅寰腮帮子被咬的鼓起来,也不知说出这句话费了他多大力气。

但很快,他又瞪起眼:

“但我事先说好,你要学做菜就不可以像读书一样半途而废!”

“你要用心,要努力,要将来所有人都知道,我潘家儿郎就是去当膳工了,那也是最厉害的膳工!”

潘琅寰捏着马鞭的手咯吱作响。

“不然,我这条马鞭不会放过你。”

“听清楚了没有?”

房间里有一瞬间的静默。

潘琅寰还以为潘安玉这个不稳定的又转性儿了,柳金枝赶忙戳一戳潘安玉。

潘安玉才跟回过神来似的,只觉得从头到脚的血液都轰一声冲向了大脑,他整张脸涨的更红,仿佛要爆炸一样,脑子里只回荡着这么一个信息——

他可以做菜了。

他可以当膳工了!

他拼命点头:“我、我会的!”

看着他这幅傻样,潘琅寰难以言喻的撇开头,看向柳金枝:“他就交给你了,去外边儿那些个野鸡地方学手艺我不放心,我只信你。”

说完他大步流星走出房门。

但在路过柳金枝身边的时候,看见潘安玉的视线还呆呆地粘在自己身上,仿佛还没从极大的兴奋里挣脱出来。

他脚步一顿,似乎想说些什么。

但是舔了舔后槽牙,只道:“束脩我明个儿就送来。”

然后走了。

潘安玉忍不住跟了潘琅寰几步,却见对方始终没有回过头来时,呆呆地问:

“柳姐姐,我哥哥是不是不认我了?”

柳金枝拍拍他的肩膀,道:“明明是你先不认的他。”

刚刚还盘桓不去的兴奋一下子消失。

潘安玉顿时垮着个脸,弱弱道:“我可以解释的……哥哥认识很多人,肯定会让应天爵查我。要是我说有个哥哥,肯定很快就被查到了。”

“你就是不说,也没见你躲久一点儿。”

柳金枝笑道。

潘安玉捂着脸叹气。

“好了,过段时间去找你哥哥,给他郑重道个歉。”

柳金枝走到橱柜边,取出一个梅红色匣子,打开递给潘安玉。

潘安玉问:“这是什么?”

柳金枝道:“间道荔枝糖。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吃些甜的,会让人开心些。”

潘安玉拿了一两颗托在手心里。

间道荔枝糖是汴京夜市里常见的特色甜食,是一种以荔枝汁混合糖浆制成凝胶状甜品。

其外形看起来是颗粉红的小圆团,还沾着晶莹的冰糖碎屑,散发着一股荔枝的清甜味道,就像现代的荔枝味儿软糖。

潘安玉把荔枝糖丢进嘴里,咬开的一瞬间,浓郁的荔枝味儿瞬间在嘴中炸开,清甜的味道缠绕着舌尖,再加上果胶的软糯与冰糖的沁甜,确实抓人味蕾。

一连吃了五六颗后,也不知是不是真如柳金枝所说“甜食抚慰人心”,潘安玉现在的心情是平复多了。

他盯着木匣子里一堆亮晶晶、圆滚滚的糖,道:

“我以

前只知道做菜会很开心,让别人吃到我的菜会很满足,原来轮到自己当食客,也会因为美食高兴。”

他好似下定了什么决心。

“柳姐姐……不,应该是师父。”潘安玉正色道:“我想跟着你专门学做甜食。”

柳金枝笑吟吟问:“定好了?”

“嗯。”潘安玉又吃了一颗荔枝糖,“你别看我哥跟个硬汉子似的,其实他可爱吃甜食了。等我学好了,就做给他吃,再给他道歉。”

“行。”柳金枝答应下来,“但我丑话说在前头,你要学,我就会使唤你。你莫怕苦、怕累。”

“自然不会。”

“行,出去帮忙去吧。顺便再认识认识人,你不在的这段时间,饭馆里多了好多新人呢。”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从饭馆后院进了前堂。

阿芹还在炒菜,李二田忙着做冰镇小食。

王忠勇领着客人进来,大声唱菜名,林勤埋头理帐,时不时还抬头往大堂里扫一扫,怕有人手脚不干净,或者是闹事。

花吉团拿着每日采办单子在账房里进进出出。

因为男女大防,所以账房没落帘子,大家一眼就可以看见账房内发生了什么。

花吉团正跟吴兴镛说着好话。

“吴先生,要不就再给我算算吧,这个数我怎么算不出来呀?”

吴兴镛不耐烦,但冷言冷语打不走花吉团,她就跟听不见一样,只央求着吴兴镛算,又礼貌的很。

最后没办法,吴兴镛只好教她。

“是这样拨算盘的嘛,你少进了一位数!”

周围人看见了都嘻嘻笑。

这么个鼻孔朝天的吴兴镛,终于有个人能治他了。

花吉团别的不说,就是耐心细致,又能忍。

对上吴兴镛,那是用棉花去接拳头,能把人磨到没脾气。

柳金枝把潘安玉领进膳房里。

里头还有三四个小膳徒,正认真的洗菜、摘菜,还有孩子在颠锅炒饭,手法纯熟。

柳金枝指着他们道:“安玉,你就跟着他们一块儿从膳徒开始。你起步晚,手上功夫弱,所以就要格外认真。”

“好的,东家!”

潘安玉大声应下,然后就一头扎进膳徒堆儿里洗菜去了。

他性格好,虽然大孩子们许多,但没一会儿就嬉闹在了一起。

听着膳房里的嬉笑声,炒菜声,菜刀剁菜板声,还有外头那些食客们的说笑、王忠勇的高声揽客,偶尔还有杜卫疲惫的声音:

“歇歇腿儿,再跑下一单。”

柳金枝心中就涌动着一股脉脉温情。

她的饭馆真是越来越繁华了

第53章 芥辣瓜旋儿柳娘子只能是你师父了,安……

第二日,柳金枝照旧给傅霁景准备好了吃食。

杏安来拿时,又说:“二郎今日课业繁忙,怕不能按时用饭,免得娘子在外多等,还是叫我送去吧。”

说完就把饭盒提走了。

往后第三天,第四天……天天如此。

柳金枝挠挠下巴。

她怎么觉得,杏安是在故意阻挠她与傅霁景见面?

这事儿孙玉香也看出来了。

其实自从傅钗华搬走后,孙玉香就想对柳金枝动手,没想到等来等去,居然等到柳金枝又给傅霁景送上饭了。

她简直气的牙根儿痒痒。

恨傅霁景这个没眼光的,居然真栽倒在柳金枝身上了。

又怕傅霁景敢一怒为红颜,不敢再去找麻烦。

以至于柳金枝的日子过得舒坦的很。

但渐渐的,孙玉香发现这次送饭与以往的不一样。

柳金枝似乎再没与傅霁景见过面。

孙玉香眼珠一转,计上心头,吩咐身边新来的小丫鬟。

“你去柳氏饭馆附近转转,看傅家二郎有没有再与柳金枝见面。若是没有,速速报与我听。”

“是。”

*

与此同时,杏安提了食盒送到太学食堂,又用另一套说辞对傅霁景道:

“二郎,柳娘子又被潘家兄弟两个绊住了。那潘家弟弟连书都不读了,就在柳娘子手下学做菜。”

傅霁景木着一张脸坐着,一句话没说,只是垂眸看向面前食盒里的菜。

依旧是荤素搭配,还有一小碟芥辣瓜旋儿。

杏安见傅霁景的视线落在芥辣瓜旋儿上头,又道:“这菜是娘子特意为二郎你准备的。”

这话杏安没有胡说。

太学的压力实在是太大了,同窗们皆是聪慧无双,所以考试的难度也比寻常学校的大上许多,排名竞争也十分激烈。

虽然傅霁景次次都能稳居榜首,但这份荣耀的背后是他夜夜挑灯苦读的艰辛。

长久下来,饮食进的更少了些,也没什么胃口。

柳金枝第一次与傅霁景、杏安见面时,就从杏安的嘴里知道傅霁景爱吃辣。

为了给傅霁景开胃,今天的菜式里她就多加了一道芥辣瓜旋儿。

这是宋代流行的一种凉拌菜,以黄瓜为主料,辅以辛辣的芥末酱调味。

就像现代的凉拌黄瓜一样,但又比凉拌黄瓜少了点调味品。

以柳金枝的口味来说,她觉得现代凉拌黄瓜更好吃。

所以在制作过程当中,手法更偏向现代。

她是先将芥菜籽碾磨成细粉,再用温开水调匀,接着罩上细纱布过滤杂质,然后加醋调味。

就能得到一种辛辣冲鼻的酱料,闻起来又似芥末,又似辣椒,能熏得人连打三个喷嚏。

至于黄瓜就需旋成薄片,这也是“瓜旋儿”名称得由来。

洗干净之后,将准备好的芥末酱倒在黄瓜薄片之上,静待一段时间,使之腌渍入味。

成品口感爽脆,辛辣开胃,配上小白粥呼啦啦吃是最痛快的。

果然,在食盒的第二格就有一碗用粳米煮成的小白粥。

因为杏安来得及时,小白粥还散发着微弱的热气。

“二郎,用一点吧。”

杏安递过来一双竹著。

傅霁景抿着唇接过,却迟迟下不了口。

也不知是不是巧,门口出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杜卫穿着一身劲衣短打,用扁担挑着两个食篮站在食堂门口。

在夏日里搞外送,天天风里来、雨里去的,杜卫晒得比以前黑多了,笑一笑,只有两排白白的牙齿最显眼。

而在杜卫身边站着的则是王、周、陈三位郎君。

两个人纷纷将银两递给杜卫,叫身边小厮从食篮里取出自己点的吃食。

看来经过上次傅霁景的介绍后,这三人已经成为柳氏饭馆的忠实客户了。

眼见三人喜滋滋地要抱着外卖进食堂吃饭,杜卫转身要走。

傅霁景立即站起来,大步流星朝他们走去。

“傅郎君。”

杜卫赶忙给傅霁景叉手行礼。

傅霁景温和问道:“杜小哥,最近都不见柳娘子,她可是身子不适?还是饭馆太忙,绊住了脚?”

“我们东家身强体健,自然不会身子不适。”杜卫摇摇头,“不过最近饭馆确实很忙。东家又要照顾生意,还要教新来的几个膳徒做菜。”

说着,杜卫不知想到了什么好笑场面,咧嘴笑道:

“潘大官人的弟弟也来拜东家为师了,但他手艺太烂,练习颠锅的时候砸烂了三口锅,气得潘大官人险些又用马鞭抽他了。”

这么好笑的事情,傅霁景面上却一点笑意都没有。

“潘大官人近来常去饭馆吗?”傅霁景又问。

“那是当然。”杜卫不明所以,“潘安玉都在我们饭馆,潘大官人要过来看望弟弟,自然是经常上门了。”

傅霁景顿时抿起唇瓣。

杏安凑上去小声说:“二郎你瞧,我说的不错吧。”

傅霁景按着袖缘的指尖微微用力,像是要将袖子扣烂一样。

但半晌,他还是以温和语气道:“多谢杜小哥告知。”

言罢行礼拜送,然后转身又坐回了原位,开始动筷子吃饭。

这倒叫杏安看懵了。

怎么就又回来坐下了呢?

这不对吧!

“二郎,你怎么还有心思坐?那潘大官人对柳娘子的心思可不清白。”杏安小小声,“二郎你可不能让人家捷足先登啊。”

傅霁景夹了一筷子芥辣瓜旋儿伴着白粥吃下,淡淡道:“此事应当由娘子做主,我与那位潘官人就是再如何,也改变不了娘子的心意。”

杏安霎时间瞪大了眼睛。

所以就不争啦?

那潘大官人可不比二郎你差呀!

谁知下一刻,杏安又听到傅霁景语气颇为不自然地说:

“不过说起来,我倒是许久没见到柳霄了。”

“夏去秋来,秋闱将至,也不知柳霄的课业准备的如何?”

“咳咳,杏安,太学休沐时,与我一同去看看吧。”

杏安:……真嘴硬。

但还是很欣慰自家主子终于学会主动了。

“得令!”

*

七月二十二日,大暑时节。

天上的太阳火辣辣的炙烤大地,连空气都焦灼到变了形状,路边的树叶无精打采的垂着,偶尔有的一两个行人也是加快了脚步,不欲在外头多逗留。

柳氏饭馆因为有了两桶冰,在这般酷暑时节吸引了不少乘凉人。

大家在饭馆里蹲着,又不好意思不消费,于是就点两杯冰镇饮子喝喝,也算是为小饭馆带了一波生意。

“哎呀,这鬼天气。”杜卫蹲在门口用手扇风,“什么时候能凉快下来呀?”

“还早呢,就是立了秋,也还有秋老虎,到时候也是见天儿的热。”

王忠勇笑着回话。

月牙穿着一件云罗小衫,端着几杯冰镇饮子分给大家喝。

“我阿姐说,大家这段时间辛苦,喝点冰镇饮子解解暑,保重身体要紧。”

几个人都笑着回话:“谢谢东家。”

不过手中几杯分完,还剩一杯。

月牙左右看了看,问:“吴先生呢?”

“欸,吴先生好像从早上到了饭馆之后,就没从账房里出来。”

花吉团喝了一口饮子,接话道。

“哎哟,这天气那么热,账房又那么闷,别说吴先生倒在里头了。”

林勤忽然意识到这一点,急急忙忙从柜台后头绕出来。

众人也是一惊,一齐涌了上去。

虽然平时大家和吴兴镛的同事关系不好,但毕竟不是仇人。

万一真出事了,他们心里也不好受啊。

于是一群人呼啦啦涌进账房,确因为账房地方小,也看不清,只看见一个清瘦的影子躺在地上,也不知还有没有呼吸,吓得众人一个激灵。

杜卫率先冲上去,扛起人影就往外走。

其余人落在身后,扇风的扇风,掐人中的掐人中。

只有月牙落在最后头,捡起了掉在地面上的一本书,翻开一看,上头写着——

《算经》

原来吴先生和她哥哥柳霄,考的是同一科啊。

这样想着,外头已经把吴兴镛抢救醒了。

还传来柳金枝的声音,带着几分无奈:

“吴先生您一个人躲在账房里做什么?多闷热啊。阿芹,快去熬点解暑汤来,就用济民药局的那个方子。”

“欸,我马上去。”

吴兴镛嗬嗬的呼着气,脸色煞白,额头上全是冷汗。

众人不敢围起来,都远远散开给吴兴镛透气。

阿芹那边用大火赶忙熬好了解暑汤,端过来给吴兴镛喝下了。

柳金枝又帮吴兴镛顺气。

兵荒马乱好一阵,吴兴镛才恢复了正常呼吸,可第一句话就是:

“我、我的书,我的书!”

月牙赶忙把《算经》递过去。

吴兴镛摸到书后,才彻底放松下来,闭着眼睛喘着气,不说话了。

柳金枝见此,不由皱起了眉头。

林勤笼着手,叹气道:“快要秋闱了,难怪吴先生慌成这样。”

是啊,快秋闱了。

柳金枝想起柳霄。

因为回来的路程太远,柳霄干脆就住在了黄师道那边。

他们都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见着柳霄了。

天气这么热,也不知柳霄在黄师道家吃、喝、住还习不习惯。

正想着,门口传来敲门声。

还以为是客人到,柳金枝一抬头,却见着几个熟悉的面孔。

傅霁景、潘琅寰、杏安三个居然凑在一块儿来了。

潘琅寰显然不太习惯和傅霁景站一块,先一步跨进来,道:

“柳娘子,天气越来越热,我看你们饭馆只放了两桶冰,怕是不够御热。所以我叫人订了新冰,以后每日送到饭馆来。”

柳金枝福身一礼:“多谢潘大官人了。安玉就在膳房里,你可以去看看他。”

潘琅寰点点头,本是抬脚要走,但没两步,又扭过头来看傅霁景。

眼光里满是狐疑。

柳金枝倒了杯荔枝膏递给傅霁景,问:“天气这般炎热,二郎怎么亲自来了饭馆?”

“就快秋闱,我心里记挂着霄哥儿科考的事情,所以来看看。”

傅霁景说着,往周围看一看。

“欸,怎么不见他?”

柳金枝就将柳霄住在黄师道处的事情说了。

“我正想着要不要接他回来呢。”

“自然可接。”

傅霁景温和一笑:“天气热了,黄先生自己也吃不消。再加上我听说霄哥儿的课业完成的不错,往后只要勤加练习就可,倒不必日日往黄先生那边跑。”

这么一说,柳金枝立即放下心来。

“择日不如撞日,我今日就去。”

说着就让杜卫去备车。

潘琅寰闻言,立马站出来道:“我有马车,不如我与娘子一块儿去接霄哥儿?”

话音一落,周遭几个人的视线全落在潘琅寰身上。

醉翁之意不在酒。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意思都明显到写在脸上了。

众人又默默把视线转向傅霁景。

傅霁景面带微笑,道:“正巧,我也有马车。潘兄若想去,不如一起?”

好,大方邀请人家一块儿,很有风度了。

潘琅寰冷下脸:“我不习惯一辆马车坐三个人,还是叫柳娘子选一辆坐吧。”

这些日子他都不见傅霁景出现,都是他在柳氏饭馆进进出出。

多日相伴,他觉得柳金枝再怎么也不会选傅霁景。

所以,柳金枝要怎么选呢?

众人又看向柳金枝。

柳金枝低咳两声,也不含糊其辞,道:“潘大官人,我与二郎君一同去吧。安玉还在里面等着你去看望呢。”

潘琅寰一下子沉默。

半晌才憋出一句:“……哦。”

柳金枝礼貌颔首,尔后看向傅霁景。

“二郎君,走吧。”

傅霁景眉眼温柔带笑,双眼亮晶晶的,主动落后一步跟在柳金枝身后一块出了门。

只有潘琅寰还站在原地,默默地盯着他们两个的背影,好似还没回过神来。

众人都不敢说话。

只有潘安玉等了半日不见哥哥进来,探出头问:“哥,你怎么还不进来?”

潘琅寰缓慢转过身,面色恍惚,步伐沉重。

李二田看出来了,拍拍潘安玉的肩膀,说:“以后,柳娘子只能是你师父了。”

潘安玉一脸不解,理所当然:“那当然了。”

李二田摇摇头。

唉,真笨。

第54章 水中菱角秋天就要吃炒菱角~

天气渐渐转凉,一转眼是八月七,立秋了。

月牙在水井边洗了一篮子的枣儿,端到房间里给柳霄吃。

虽然柳金枝把柳霄从黄师道家接了回来,但柳霄刻苦依旧,每日基本把自己关在房里练习。

倒是傅霁景趁着休沐时会常过来走走。

今日也是一样。

大概是上次柳金枝毫不犹豫的选择,让二人的关系更进一步。

虽然没有宣之于口,却是心照不宣。

“柳娘子。”傅霁景从马车里走下来,眉眼带笑,“今日秋意甚浓,我听说城外有一处枫林不错,不如去看看?”

“好啊。”

春日有春游,秋日自然就有秋游。

宋朝文士或是百姓都爱秋日游野,观赏枫林,山川,或是清澈小溪,享受秋意笼罩四野时的惬意。

所以在他们出城门的时候,周围还有不少人与他们是同一个方向。

大家都很高兴,议论纷纷。

柳金枝掀开帘子往外面望了一望,眼见出了汴京城,外头青山层林尽染,很是好看。

“诶,二郎君你看。”

柳金枝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喜似的。

傅霁景也凑过来一点,借着柳金枝的手,与她观赏同一片景色。

“树树皆秋色,山山唯落晖。”傅霁景神色温柔,“大概就是这样的吧。”

柳金枝却是一笑,再

指了指某处。

“我想让你看的是那个。”

纤白玉指指向的是一艘小舟,舟上坐了个老叟,撑杆子坐在舟头,正伸手往河里摸索着什么。

片刻后,揪出一串深亮绿色的水生植物,茎叶枝蔓上还挂着如同牛头角一样,外壳紫黑的果子。

傅霁景眨眨眼,疑惑道:“这是什么?”

“是菱角。”

柳金枝让杏安停车,带着傅霁景走到河边看那老叟继续捞菱角。

不过说来也巧,这捞菱角的的老叟,居然就是那天柳金枝在御园金明池见到的,那个替人钓鱼做鱼生的老叟。

“这么巧?”柳金枝笑的眼睛都眯了起来,“您老人家生意涉及的领域还挺广。”

老叟见着柳金枝和傅霁景这回又站在一块,也是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道:

“郎君,第二次见面,不如给娘子买些菱角吃?”

傅霁景虽然耳尖发烧似的红了,却也掏出银子递过去,道:“捡一些新鲜的吧。”

“您放心,老朽刚捞上来的,必然都是新鲜的。”

一面说着,一面又从河里捞了不少深色水生植物,带起一连串密密麻麻的菱角。

麻利地摘下、洗净、装篮子,也不递给柳金枝,只递给傅霁景,还道:

“郎君替娘子拿稳些。”

看起来不是第一次做男女的生意。

柳金枝笑道:“老人家,这回可带了锅碗、调料?”

老叟直起腰,指着路边一个小摊儿。

“那个便是。”

傅霁景道了一声谢,又取出一些银子递给老叟。

温和道:“算是佐料钱。”

老叟笑的见牙不见眼:“多谢郎君,多谢娘子。”

傅霁景拎着菱角走在柳金枝身边,问:“娘子要做什么菜?”

“菱角的吃法甚多,郎君想吃什么?”

这个问法,就好似上次吃榆钱槐花一样。

上回他不知,羞愧的是,这回他同样不知。

于是清俊秀雅的郎君摇摇头,不好意思道:“我不知道,还请娘子指教。”

“自然是煎炸煮烤样样都行。”柳金枝指了指菱角,“你瞧,这些菱角外壳紫黑,显然是成熟老菱角,炒比生剥更好吃。”

“难怪白居易说:‘嫩剥青菱角,浓煎白茗芽。’,原来是这个道理。”

傅霁景失笑。

古人说读万卷书,不如走万里路。

如今他也算是得窥真意了。

不过就是因为菱角要嫩剥,才显得他们手上的老菱角不好处理。

傅霁景上手试了试,不出意外差点扎破了手。

现今念再多赞颂菱角美味的诗,都没办法帮他把菱角剥开了。

他只好苦笑一声:“娘子,这……”

柳金枝哈哈一笑,顺手拿起食摊上的菜刀,对着菱角底部切一刀,再两侧各切一刀,用拇指顶住凹处,用力一掰,就能开壳见肉。

其实做法很简单。

但柳金枝打量了一下傅霁景白皙纤长的手指。

这双手天生就适合用来握笔,而不是操刀。

柳金枝便换了蒜瓣给他:“喏,剥这个吧。”

傅霁景想要动手,又意识到自己宽大的袖子会很麻烦,正要把蒜瓣放下来挽起袖子,却见柳金枝已经抬起手。

柔软纤细的指尖按压在长袖上,动作细致又贴心地将长袖尽数挽到小臂上方。

左手挽完,不等柳金枝开口,傅霁景就主动换了身位,将右手凑了上去。

娴熟又默契,好似这一幕曾发生过很多次。

二人相视一笑。

杏安:……

他本来也想去帮忙的。

不过就目前看来,他这一趟跟着出来,最大的作用大概就是当个车夫。

他默默仰头望天。

唉,命苦。

磨好芥籽粉,剥好蒜瓣和菱角,柳金枝开火炒菜。

为了祛除菱角的涩味,保持生脆,需得冷水时就让菱角下锅,加少许盐焯水三分钟,再捞出沥干。

紧接着烧辣锅底,热油炒爆蒜瓣,加入豆瓣酱炒出红油,倒入菱角翻炒至微黄。

此时抽出柴禾转为小火,依次倒入生抽、料酒、盐,撒芥籽粉炒匀。

“二郎,来尝下味道。”

柳金枝喊道。

傅霁景上前两步,用竹箸夹了一块儿菱角肉放进嘴里,细细品味过后,笑道:

“微辣提鲜,外脆内嫩,要是有碗米饭相配,就更好了。”

谁知话音刚落,那舟上老叟就高声喊道:“郎君,老朽有饭,你买吗?”

傅霁景哈哈一笑,干脆利落拿出银子在老叟面前晃了晃:“要三碗。”

老叟更高兴了,笑道:“郎君真大方!”

傅霁景放下银钱,杏安去盛饭。

当然,此行出来游玩是为了乐趣,并不是为了吃饱。

三个人就着一盘菜说说笑笑吃完,就接着坐上马车上路,往下一处景色怡人的地方去了。

但凡是在外头野游过久的,都要买些吃食。

所以有人嗅到商机,就会沿途支一些小摊兜售小食。

秋日里的吃食,无外乎是枣、莲、蟹、茄子(落苏)一类。

哦,对了,还有一类,便是栗子。

宋朝人吃栗子可是很出名的,由此还专门有个名词,叫做“雷公栗”。

因为宋朝人吃栗子时,会把栗子架在火上烤,一边烤一边涮油,看着栗子在火上噼里啪啦地炸开,其响声如雷,就叫雷公栗。

卖雷公栗的人很多,油香混杂着栗子香飘的漫山遍野都是。

傅霁景见柳金枝的视线一瞬不错,就叫停马车,去买了一些回来。

栗子他还是会剥的。

用心剥了两三个,托在手帕里递给柳金枝。

柳金枝捻着一个吃了。

口感糯糯的,有一股栗子的甜香,以及油香,因为有的地方烤糊了,还有一点淡淡的糊味。

但总体味道不错。

柳金枝还要再捻第二粒的时候,忽然发现傅霁景用的这帕子上,居然还绣了几瓣五叶竹。

这么好的绣工,一看就不是出自常人之手。

“这帕子的纹样真好看。”柳金枝弯弯眉眼,“是谁替郎君准备的?”

“是我母亲。”

傅霁景眉眼温和。

柳金枝眨了眨眼。

话说回来,她与傅霁景相识已久,只知道他家是世代清流,父亲、祖父皆是当朝官员,倒不知母亲与祖母如何。

“傅夫人手艺精巧,定然蕙心兰质。”

柳金枝道。

“我母亲确实如此,她出身于琅琊王氏,是家中才女,自小就能吟诗作对,也精通针织女红。”

“在嫁入傅家之后,听府中老人说,母亲与父亲经常诗词唱和,弹琴谱曲,很是惬意。”

柳金枝眨眨眼:“那郎君祖母呢?”

傅霁景回想了一下,道:“我祖母出身于太原王氏,家中资产雄厚,却从不纵容族人,反而严苛守礼。”

“嫁与祖母后,祖母在家中编修书册,也常与祖父商量研讨。书房之中,堆满了祖母与祖父的书籍,连落脚的位子都没有。”

柳金枝咂舌。

那这样说起来,傅家哪里是世代清流?这明明是世代状元。

而且上下几代都是才子佳人的配置。

怎么傅霁景就……

柳金枝抿了抿唇,说:“可是傅郎君,我只会做菜,不会作诗。”

傅霁景闻言怔了下,反应过来后勾唇微笑:“嗯,我知道,但这样就很好,何必要两个人都会作诗呢?”

“我幼时养在祖父母身边,朝闻目睹,全是书册,从不知祖父母是如何相处,也不知他们除却

书册之外,还有什么可谈?”

“年长一些后,我被接回母亲身边,由父亲教导。虽然父母比起祖父母更有寻常人家温情,却也是规矩森严。”

傅霁景在这样规矩的家里长大,却生了一颗不规矩的心。

大概是每个循规蹈矩的人,最后都会被一些拥有自由精神的人吸引。

柳金枝失笑。

这样说起来,总感觉她像拐带了乖乖女的黄毛小子?

傅霁景拢袖站在她面前,当真是谦谦君子,端方持正,可他却说:

“两人一起,聊些家庭琐事就是最好。”

柳金枝笑道:“郎君有理。”

如今他们这般关系,到将来她必然是要拜谒傅霁景的父母。

早了解一点,也可以早做准备。

然而二人转过头,却见一方四人抬轿子从远方缓缓走来。

那轿子清贵非常,周身以象牙、金饰装点,一见便知不是寻常人家出行。

前前后后,更是数十奴仆跟从。

前面鸣锣开道,后面小厮高举仪仗,上书“傅”字。

杏安霎时间瞪大了眼睛,道:“这是夫人的仪仗!”

但想要躲避已经来不及,四人轿子脚程很快,没一会儿就停在了他们身边。

柳金枝感到一股不寻常的气势,不由得站直了身体。

下一刻,轿帘被一只白皙柔软,戴着绿宝石戒指,金银手镯的女人缓缓掀开,露出一张虽有岁月痕迹,却难掩风华的美人脸。

美人有着一双极为勾人的桃花眼,波光流转之间,视线就从傅霁景落在了柳金枝身上。

第55章 秋闱柳霄长大了呢

今日的秋游提前结束,柳金枝回家的时候,还处于一种恍惚状态。

就……这么巧遇上了吗?

“当然不是巧合。”

傅府内,王心蕊端坐在上方,目光落在傅霁景身上。

“这些天我偶尔出门进香,却有一些风言风语传到耳中。”

“说景儿你与一名市井娘子关系匪浅。”

“那人我查过,是侯家三娘子身边的小丫头,估摸着是替主人故意来报信儿的。”

“我本是不信,以为这位三娘子是与钗华有嫌隙,所以故意往你头上泼脏水。”

“偏偏这回我去城外白云观进香,回来就叫我撞见你与那位市井娘子说笑。”

说到此处,王心蕊叹了口气,道:“景儿,你老实告诉我,你与她到底是何关系?”

傅霁景沉默片刻,缓缓道:“儿……心悦于她。”

话音落下,饶是王心蕊也不由怔愣了。

好半晌,才问:“景儿,你可是要娶她?”

傅霁景撩起衣摆跪下,背脊挺直,语气虽温和,却很坚定:“儿矢志不渝。”

王心蕊抿紧唇瓣。

此时是他们母子二人谈话,因而屏退左右。

没了外人在侧,有些话才好直说。

王心蕊道:“你可知你父亲为了你的前程殚精竭虑,在外想方设法为你铺路?”

傅霁景低声道:“儿知道。”

否则,父亲也不会努力结交各方有才学的游士,带着尚是小儿的他一个个登门拜访。

也不会为了选定他的启蒙老师慎之又慎,最后上书恳请官人准允祖父为他启蒙。

傅家香火不旺,父亲这一支若要兴盛,必然要寄希望在他身上。

“唉。”王心蕊叹了口气,“你既然知道,就应该明白,你的婚事是由不得你自己做主的。”

“你父亲他……正为你相看亲事。”

“只待殿选结束,就为你定下中书令家的小姐,择日成婚。”

*

柳金枝已经有七天没收到傅霁景的消息了。

她心里明白他们二人是卡在了傅家双亲那一关。

但能不能过关,她不清楚。

饭馆里的人也都是出身市井,大家不知道傅霁景长久不来饭馆是为什么,只当傅霁景是在忙。

只有潘琅寰不一样,他已经让应天爵从杏安嘴里打听了消息。

这两天怕柳金枝伤心,也是长久的在饭馆徘徊。

是夜。

饭馆要打烊了,柳金枝在柜台处整理账簿,潘琅寰就坐在不远处悄悄睃她。

看的柳金枝无奈一笑,抬眸道:“潘大官人可是有话要对我说?”

潘琅寰一开始摇了摇头。

但见柳金枝就这么抱臂瞧着他,一副“我知道你有话说”的模样。

潘琅寰举手投降:“好好好,我确实有话说。”

柳金枝挑眉:“说吧,看我半天了,差点看的我汗毛直竖。”

潘琅寰撇撇嘴,别别扭扭道:“但其实我也没什么话说,我就是想让你别伤心,无论最后你和傅霁景那小子会有什么结果。”

“……”

柳金枝叹了口气:“嗯,知道了。”

也不知是不是她反应太平淡,叫潘琅寰不太满意,他嘟嘟囔囔的:

“我诚心诚意安慰你,你怎么就一句话啊?太敷衍了。”

柳金枝将手里的账簿全都整理好收起来,眉眼带笑:“我当然只有一句话,因为我总不能哭给你看。”

“你不伤心?”潘琅寰有些惊讶,“虽然我不喜欢傅霁景,但不得不承认,他的家世、品行、样貌、才干都是无可挑剔的。也是……”

潘琅寰顿了顿,极为不情愿地说出下半句:“也是你最好的归宿。”

“好归宿也要讲缘分,缘分不到,也许就成不了。”柳金枝望着地板,眼神有些失焦,“至少我已经努力过了。”

潘琅寰看她的模样,就知道柳金枝心里难受。

他很想说,就算没有傅霁景,还有他潘琅寰。

没有父母双亲,他就做自己的主。

只要柳金枝愿意,他明天就可以用八抬大轿、十里红妆把人娶回家。

但他估摸着,现在柳金枝不会喜欢听到这种话。

于是他道:“如果傅霁景只是被父母、门第绊住,就不敢遵循自己的心意,那他也不用娶你了。”

我娶!

他心里默默说。

柳金枝笑了一笑,道:“好了,近来别谈他了。就快秋闱了,我不能让柳霄分心。”

潘琅寰点点头。

*

柳霄今年是第一次下场考试。

不止他一个人紧张,全家都很紧张。

所以,在秋闱前七天,柳金枝就规定除却柳霄以外,其他人都要早些歇息,不要随意在外走动。

杜卫本是和柳霄一起住的,但为了不打扰柳霄温书,干脆就搬去了饭馆和刘彦几个一块儿打地铺。

就此,饭馆里的伙计们也都知道柳霄要考试了。

在闲暇时,就会凑在一起讨论讨论。

林勤道:“我邻居家的小孙子就去考过秋闱,听说考试的地方就是四四方方一个小隔间。吃饭、睡觉都要在里头,连腿都伸不开,可受罪了。”

“对,我也听说过。”王忠勇符合,“我老家有个秀才去考试,结果运道差,分到的考房靠近茅厕。哎哟,活生生给熏晕了。”

几个人讨论着,却越说越夸张。

花吉团听不下去,道:“吴先生参加过秋闱,咱们问问他呗。”

但林勤笑道:“吴先生这两日都没来上工,账房里堆了一堆账,多亏了阿芹娘子撑着呢。”

花吉团叹口气,觉得这吴兴镛的做法也太过了些。

不过一向也看不惯吴兴镛的林勤道:“不过他这回倒是事出有因,因为他也要参加秋闱,这么一去,就是两天一夜回不来。他家里头有个瞎眼的老娘,不过不提前把饼子烙好,怕是要难挨。”

花吉团在饭馆工作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知道吴兴镛家里的事儿。

“吴先生怎么不找我们帮忙?”花吉团道。

“兴许是不好意思吧。”林勤笑眯眯的,“上回他在账房里头中了暑,知道是咱们救了他,又拉不下面子道谢,喏,今天就托我送来了这个。”

林勤从柜台底下拿出一叠烧饼,分给众人,道:“他自个儿烙的,说是他老娘教的。”

王忠勇、花吉团、杜卫、李二田几个都拿了一个吃。

出乎意料的,味道还真不错。

花吉团面露惊奇:“吴先生都可以去摆个小食摊了。”

“当年吴先生爹早死,他娘就是靠着这烙饼手艺把他养大,又供他念书的,可不得好吃么?”

林勤笑道。

“要是吴先生愿意去卖烧饼,现在肯定已经发财了。”

花吉团笃定地说。

“考个功名可是他老娘的毕生心愿呢。”林勤咬了一口烧饼,眼里流露出一点怜悯,“吴先生哪儿都不好,但起码是个孝子。”

不然林勤不会忍他那么久。

花吉团嚼着嘴巴里的烙饼,想了想,道:“东家说,秋日里蚊子多,让我帮少东家准备两个驱蚊的香囊,但我多备了一个。”

从袖子里摸出一只绣着“福”字的香囊,笑着扔给林勤。

“就给吴先生用吧,但绣样儿不好看,可别叫吴先生扔了。”

林勤接住,笑道:“吴先生那么喜欢占小便宜的人,这香囊他能用到传代。”

一群人笑起来。

虽然打趣着吴兴镛爱占小便宜的毛病,但大家在为柳霄准备应考物件的同时,也为吴兴镛备了一份儿。

*

柳金枝也打听了一些应考时需要注意的事项。

比如考试时要全程待在考房里不许出来,所以要提前准备好毛笔、纸张、砚台,还有被褥、吃食、水囊等等。

柳金枝花了些银子,为柳霄准备了三只小狼毫,供他替换着用。

砚台也买了最上乘的,打草稿的纸都是宣纸质地。

以及蓬松一些的被褥、水囊,都统统买新的。

总共下来,花费了足足五两银子。

果然读书是最费钱的。

当然,吃食是最要紧的。

以前不是没出现过考生误食,因而腹泻,导致考试中场放弃的憾事出现。

为了确保柳霄入口吃食干净,柳金枝预备自己做。

能带进考房并且能储存两天一夜的吃食,自然以糕饼为上佳。

于是柳金枝在秋闱前一天晚上,利用米、糯米混合炒山药、芡实、莲肉、白砂糖,制作成一碟白色的蒸糕。

这就是雪糕。

口感绵软,甜味悠长。

很适合开胃。

如果柳霄因为紧张到吃不下饭,就可以吃这类糕点。

但是两天一夜,哪怕一天只吃两顿,也要准备四顿的饭量。

只有一碟糕点还是太少了。

所以柳金枝又以李子为主料,去皮、去核,焯白梅甘草水,加入蜂蜜、松仁、榄仁,放在蒸锅上蒸熟。

此乃大耐糕,贵族家宴常见,因为“耐”通“能”,因此寓意清廉。

还有五香糕。

是将糯米与粳米混合,加入人参、白术、茯苓等补气药材磨粉蒸制。

毕竟秋闱持续时间长,是很耗人精气神的。

加入这些补气药材,可以在长时间的科考过程当中,给柳霄提神醒脑,补气强身。

严格说来,五香糕也属于食膳的一种。

不算是民间偏方,是真正有益处的。

一连准备了三种糕点,柳金枝又做了饼——糖薄脆饼。

据《吴氏中馈录》记载,这类脆饼是用白糖、清油和面擀薄,撒芝麻烤制而成。吃起来口感香脆,清甜回味。

最重要的是,糖薄脆饼没有用到肉类,就是放两天也不怕坏,吃了不用担心拉肚子。

一切准备就绪。

柳金枝把笔墨纸砚装一个篮子,吃食单独装一个食盒。

等到第二天柳金枝送柳霄出门应考时,连月牙都瞪大了眼睛。

杜卫噗嗤笑道:“东家,少东家他只去两天一夜,您给他准备这么多东西,够他吃三天三夜的了。”

柳金枝提着大食盒,面露尴尬:“多、多了吗?”

她其实就想准备全面一点。

柳霄站在门口,少年人的身量又高了不少。面容清俊白皙,眼神在触及到柳金枝时,流露出一丝温柔笑意。

“我知道阿姐是关心我。”柳霄走过来接过食盒和考篮,“不多,一点都不多,我都吃的完。”

柳霄永远都这么懂事。

柳金枝摸摸少年柔软的发丝,笑道:“好了,不耽误时间了,快去礼房门口排队吧。喏,这是我给你准备的银子。”

她拿出一只鼓鼓囊囊的茄袋塞进柳霄手里。

“听说礼房登记考房的胥吏是可以收好处的,你把这银子给人家,央求人家给你分间桌椅板凳干净些的礼房。”

柳霄一看这茄袋,就知道柳金枝往里面塞了不少。

“阿姐,咱们攒了多久才攒了这些?你留着吧。”

柳霄唇角翘起一个弧度,看起来神采飞扬,意气风发。

“只要我有一只手,就是胥吏分给我再差的考房,我也照样能考得好。”

这话说的信心十足。

估计柳霄对算经一科是真有把握。

“阿姐,等我带好消息回来吧。”

言罢,柳霄把茄袋推回去,笑着走了。

但柳金枝不能真就放弃打点胥吏的想法,于是赶忙把茄袋交给杜卫,让他悄悄地给胥吏。

杜卫点点头,也跟着去了。

看着两个少年一前一后离开的背影,柳金枝有些感叹地摸了摸月牙的小脑袋,道:

“月牙,哥哥长大了呢,是个有主意的人了。”

月牙抱住她。

“阿姐高兴吗?”

柳金枝一笑:“高兴。”

然后把月牙抱起来。

“如果月牙也能够像哥哥一样拿主意,阿姐会更高兴。”

月牙依偎在柳金枝的怀里,道:“就算月牙长大了,也想让阿姐帮月牙拿主意。因为这样,阿姐就不会离开月牙了。”

“傻话。”

柳金枝拍拍月牙的后背。

吾家有弟、妹初长成。

她期待着柳霄和月牙都能展翅高飞的一天。

第56章 川贝秋梨膏秋日喝,润肺止咳……

虽然柳霄在黄师道家中寄读时,柳金枝也是长久的见不着他。

但现今柳霄不过走了一日,柳金枝就有些神思不属,心情总是有些紧张。

对此,林勤表示很正常。

“我邻居家的小孙子去应考的时候,他七十岁的太祖奶奶在紫薇神君的牌前跪了两天一夜,只为了求神君保佑她孙子一举中第。”

林勤脸上露出一抹笑。

花吉团提出疑问:“所以最后那小孙子中了吗?”

林勤脸上的笑略微凝滞。

好,一看就没中。

花吉团默默走开了。

这么不吉利的话她当没听到。

柳金枝无奈一笑,转到膳房里。

她觉得得给自己找点事情做,不然一闲下来,就容易胡思乱想。

不止是想柳霄,还会想傅霁景。

正好秋日多枣,先前柳金枝就买了不少给月牙、柳霄两个当零嘴吃。

连吃了两日,也没怎么吃完,全都堆在了饭馆里当伙计们的餐前小食。

此时不用白不用,正好拿来,连同前几日婶子又送来的香梨一起,做一道川贝秋梨膏。

毕竟秋日干燥,容易喉咙生洋、干咳不止。

做些秋梨膏润肺、生津、消秋燥。

除了可以放在饭馆售卖,还可以发给员工当福利。

一点儿都不浪费。

柳金枝把圆滚滚的香梨握在手里,用盐巴搓洗梨子的表皮,洗净后放到一边晾干,去皮、去核、切肉,并放在石臼里捣碎,直至成泥。

红枣去核、生姜去皮,混合着捣碎的梨泥倒入锅中,再加入山楂干、罗汉果、川贝,用长勺圆头锅铲搅拌均匀,就可加入清水,大火烧开。

因为最后要将所有东西熬煮成“膏”,所以中间过程要持续半个时辰。

此间还要不间断的进行搅拌,避免糊锅。

柳金枝就坐在灶前看火,发一会儿呆,站起来

搅拌一会儿,然后再坐着发呆。

以往看起来感到活泼好动的火光,此时却显得有些杂乱无章。

等到时间差不多了。

柳金枝站起来起锅晾凉,用干净的过滤纱布,滤出煮好的梨汁。

为了保证膏体纯粹,梨汁还要二次回锅再煮。

于是另换一口干净锅,重新把梨汁倒入锅中,小火收汁。

等待梨汁十分粘稠,再无稀疏可言后,就可以关火,收入坛中。

柳金枝取了点高纯度白酒,分多次分别倒入二十只陶罐中,里里外外把陶罐都刷过一遍。

毕竟古代没有多高超的消毒手段,用白酒消毒是最稳妥的。

待到确定二十只陶罐都刷洗的差不多了,柳金枝才把锅中膏体装起来。

除却当作员工福利送出去的九只,还剩十一只,再拎出一只来当作福利大放送,免费兑温水送给食客们喝。

柳金枝也不需要人来帮忙,自己一个人慢慢搬。

二十只,一次四个罐子,分五次搬到了外边儿的柜台。

此时已快日中,大堂里坐了了不少食客,三三俩俩凑在一起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