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Chapter111我不在意别人……
Chapter111
在“黎矅”扑向沈摇的一瞬,沈摇没有闭眼。
她记得当时在杜平旧城区的那栋老楼,从她开启C000到魏科出现的时间是十五秒。
十五秒,已经过了五秒……
沈摇转身就跑,手里还握紧着那把折叠雨伞。
只要再坚持十秒,魏科,蒋科或者老滕其中之一就会到!
沈摇心底澄澈。
她已经过了最初发现“黎矅”真实身份的诧异和慌乱,现在的沈摇反倒并不惊慌,而是思路清晰。
她在服装厂就已经见过黄鼠狼怪了。
那个时候的黄鼠狼怪呲牙,暴露,尖爪扑向玻璃窗,撕咬和撕挠车窗,以及怪力试图举起小车并将车狠狠砸下她都经历过。
她对那时候触目惊心的画面记忆犹新,所以不会像初次遭遇这只凶狠的黄鼠狼怪物一样,看对方一眼就被吓得呆在原地,动惮不得。
她还见过黄鼠狼怪的尸体,在服装厂,还有在第三分局。
她知道黄鼠狼怪的尸体其实很小一只,而现在处于怪物形态下的黄鼠狼怪却能膨胀到两个人那么大,而且口水沿着嘴滴下,模样狰狞而恐怖。
但只要不回头看,她就不会被这样的场景吓倒!
孙宁海和黎矅都是特移局的员工。
他们都有对怪物有最基本的认知,相对于普通人,他们没那么容易被一个怪物吓倒,即便这个怪物看起来凶猛且攻击性很强,黎矅和孙宁海这样的特移局老人是有紧急事件应激处理培训的!
尤其是孙宁海。
孙宁海还是特调科的人。
见过的凶狠怪物无数,并且拥有侦查和反侦察的能力。
无论哪种情况孙宁海都不会,也不应该毫无反抗能力,那么容易被一只黄鼠狼怪吓倒并且吃掉。
但孙宁海也好,黎矅也好,都相继丧身在黄鼠狼怪口中。
这些变异的黄鼠狼怪除了狰狞和凶狠之外,一定还有别的诡异地方。
但那几只黄鼠狼怪都已经死了,只能进行尸检,但尸检会遗漏很多细节……
她也不知道什么诡异之处,让孙宁海和黎矅都中招,才对方有机可趁。
她只记得当时她在陈局车里,陈局告诉过她,不要下车,车里安全,她也坚信只要不下车她就不会有危险,所以她心志坚定!
奔跑中,沈摇忽然听到陈局声音。
“沈摇。”
陈,陈局?
这确实是陈局的声音,甚至说话时的语气语调都一样……
沈摇心中诧异,也不由自主停下脚步。
不对……
一定不对!
陈局不会在这里,他在怪物次元。在怪物次元不会那么轻易回来,否则“邓宇”也能轻易回来,不会被陈局困在时间夹缝里……
沈摇已经意识到不对,但夹不住身体,包括思维像不受控一般回头看去。
不对!
不能停下来,有问题,她应该跑,这里有问题!
这不是现实,是认知幻觉!
沈摇忽然想起了食尸蚂蚁!
在老滕车里的那次,食尸蚂蚁也是在车外进不来,但食尸蚂蚁控制了她和童千的幻觉,干扰了她们的认知。
这一瞬间,沈摇茅塞顿开。
食尸蚂蚁和黄鼠狼怪,都有‘人’在背后豢养。
豢养它们的‘人’会提供明确的指令!
——黄鼠狼怪是另一种进阶版本的食尸蚂蚁!!
这些黄鼠狼怪也被植入
了制造幻觉和干扰认知的能力,所以黎矅和孙宁海才会都毫无准备,陷入幻觉从而被它们偷袭和攻击!
黄鼠狼怪明显拥有比食尸蚂蚁更高的智商和战斗力!
黄鼠狼怪的能力干扰不到陈局,所以在服装厂的时候,那只黄鼠狼怪会冲上来朝着她发狂撕咬,其实是因为它狂躁的发现躲在车里的她并不受它的认知幻觉影响!
所以它恼怒!
刚才“黎矅”也冷静沉稳得用连环谎话骗她到这里。
因为它不想让别人知道它来过这里,但她又刚好遇到它,它必须杀了她灭口。
无论以后要不要扮作她,但它还可以继续以“黎矅”的身份持续安全得出入特移局……
沈摇深吸一口气。
但幻觉的时间和现实的时间是不一样的。
她在幻觉里已经经过了缜密的思考过程,但在现实里,她突然停下,转身,再木讷看向对方其实都是一瞬间的事,不超过一秒。
在魏科,蒋科和老滕能赶过来的九秒内,她身体的动弹,甚至意识已经被它锁定,它有她两倍高,血盆大口,它可以在九秒内吞掉她,然后假装被其他怪物攻击,之后的事无论来的是魏科,蒋科还是老滕,都死无对证……
C000是针对怪物袭击的绝对安全领域。
但眼前的是系统无法识别的披着“黎矅”身份的怪物,C000的绝对安全领域不会防御人类!
它吃透了规则!
沈摇背后被冷汗湿透。
九、八、七、六……
甚至都不用剩下的九秒。
沈摇绝望闭眼。
但就沈摇默数到五的时候,忽然觉得头顶一道身影划过,不,准确说,应该是一道影子划过。沈摇能感觉到一阵风从头顶刮过,沈摇下意识睁眼。
沈摇真的看见一道身体从她头顶落下,狠狠砸在黄鼠狼怪头上。
那是一道沈摇很陌生的身影,她不认识,但她能确定不是魏科,蒋科或老滕中的一人!
因为这道身影看起来很小,像一个穿着白色短袖短裤网球服,带着网球帽的少年模样!
砸向黄鼠狼怪的时候,脚下还踩着滑板车,刚才从她头顶上越过,就是踩着滑板车直接越过,将那只黄鼠狼怪狠狠砸倒!
而随着黄鼠狼怪的倒地,沈摇的手指已经渐渐能动弹,但只是手指。
眼前的这道背影沈摇总觉得她在哪里见过,而且就在不久前……
看着对方收起滑板,沈摇忽然想起来了!
是广告!
经过巷子口那边,会看到的大屏幕上的巨幕广告!
先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穿着白色网球服,带着网球帽微笑着的运动服广告;然后下一秒,广告切换到踩着滑板的酷炫少年和滑板一起腾空而起的动态画面。
沈摇自己都意外。
而意外里,那只黄鼠狼怪再次狰狞着站起来,明显刚才是被那个网球少年砸得有些懵;而网球少年看了看它,也再次踩着滑板腾空跃起,接下来的这幅画面让沈摇震撼。
一个狰狞而身形巨大的黄鼠狼怪,长着獠牙大嘴和利爪扑向空中的少年;而空中的网球少年,踩着滑板朝它俯冲而下,如同干净纯粹的白色与腐朽肮脏的褐色之间的冲撞。
让人瞠目结舌的是网球少年在冲向黄鼠狼怪的瞬间,身形变成了那道古朴却又纯净的青铜剑。
是它?!
沈摇惊呆。
青铜剑在划伤黄鼠狼怪的爪子,引起黄鼠狼怪的原地哀嚎之后,落地时,重新变回了刚才那个踩着滑板的网球少年。
这次,沈摇看清了正面。
少年,朗逸,坚定和信念……
网球少年拉上她,两个“人”一起踩在滑板上。
耳边的风声让沈摇觉得不真实,但周围飞快向后的影像又时刻提醒着她这一切是真实发生的,尤其是,还在原处抱头哀嚎的黄鼠狼怪最后也消失在滑板拐角的时候。
她裤兜里的工作证掉落在地上。网球少年载着她,以飞快的速度冲出巷子出口。
……
沈摇不知道它用滑板载着她滑了多远,但沈摇明显能感觉大路小路,平地斜坡,对方滑得很开心,也很溜,好像完全忘了之前才遇到过黄鼠狼怪的事。
更甚至,沈摇都要忘了它是一把古青铜剑,但眼下像一个十四五岁的中二少年!
终于,沈摇身上被认知幻觉束缚消失,沈摇忽然一动,少年也伸腿,忽然刹车,两个人都险些飞出去,还好对方眼疾手快。
“你应该谢谢我,它刚才想吃你,是我救了你。”
滑板少年认真看她。
沈摇头大,轻叹一声,然后和他解释一大通和“谢谢”之间直接选择了后者。
“谢谢。”
这还差不多,网球少年重新跳上滑板。
很明显,有‘人’现在兴头上,玩心很重,就算是站着也不愿意站在地上,也要站在滑板上,原地扭来扭去都行。
心性也像极了十四五岁的小孩子,倒是和它现在的年龄样子完全吻合。
已经产生apt值的怪物,如果滞留在人类社群,它们的模样构成大致会分为三种情况:
第一种,依然保留怪物的模样,比如上次稽查偷渡的时候,他们看到的那只青蛙,和非要钻土的蚯蚓,虽然留在人类社群,但它们还是保留着自己的原始模样,并不想改变,也不愿意改变,如果可以,它们能一直保留原始模样下去;
第二种,也就是和“怪物邓宇”一样,一直融合和依附在没有太多排异反应的人类身体里,但又必须经由对方的身体才能行动的怪物,虽然她也不知道邓宇身上那只怪物的本体是什么,但从陈局从它身上吃亏,陈局也单独抽时间应付它可见一斑,它是只很难应付的怪物;
第三种,也就是像眼前这把青铜剑一样,凭借自己的apt值和能力,它们可以幻化人形,或者说,可以短暂幻化成人形,能在人类社群里维持人类形象的怪物。
但这三种情况并不绝对。
比如她第一次见这把青铜剑的时候,它还是物的模样。
但现在,它是人类的模样,而且是人类社会中十四五岁青少年的模样……
一般来说,正常有时间阅历的怪物都会选择相对成年的人类模样,以应对在人类社群中的融入和生存问题。从怪物心理学的角度来说,怪物们也会倾向于选择自己内心接受度高的模样。
虽然这把青铜剑拥有着久远的历史,但它好像并不像吴桂芳那样拥有丰富而复杂的阅历和经历;相反,它内心反而更为单纯和简单。
所以它的内心对自己模样的接受程度最终影响并形成了它现在模样。
一个十四五岁的中二少年。
明明内心是一把古青铜剑,却喜欢尝试新鲜的东西,学得很快,接受度很高,喜欢冒险,还有些轴……
话里话外,不像吴桂芳那样,用言辞透露着岁月留下的智慧与优雅。
它应该在制作成青铜剑之后的不久就经历了一段很长的尘封时间,直到最近才开化出了apt值。所以,从某种程度上说,它的年龄实际年龄可能远超吴桂芳,但心智却并不比吴桂芳成熟,甚至,还是一个懵懂少年……
在人类社群中开化apt值的怪物一般来说,它的心智和心性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它先主人的心智和心性。
吴桂芳经历了一家三代女性的人生起伏,所以最后和既翕一样,优雅,温柔,而且风轻云淡。
但眼前的青铜剑,会让沈摇下意识去想,它的主人应该也是这样一个有少年气的人。
只是,它应该永远都找不到它的主人。
但它不愿意接受这个现实……
网球少年继续低头踩着滑板,目光看着地上的身影,轻声道,“既然我救了你,你是不是也该帮我?”
有来有往,救她也不是白救的。
沈摇忽然好奇它以前的主人是一个怎样的少年?
它才能耳濡目染。
沈摇没出声,它才抬头看她,淡淡问了声,“你是不是不愿意?”
其实它声音里也没多少底气,应该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
沈摇忽然很能理解为什么小时候说谎,自己觉得自己很厉害,父母都能一眼识破并且戳穿。
现在她明白了,实在很难不一眼看穿。
果然,见她一直没出声,网球少年脚下的滑板终于停下来,这个有些自我保护的动作背后藏着它的窘迫,现在保护卸下,它只能窘迫看向她,然后如实道,“我遇到了一些麻烦。”
因为如实,所以眼中诚挚,“我对这里完全陌生,不熟悉任何人和事,也不清楚这里的秩序和规则,甚至不知道怎么和这里的人交流,不知道做什么是对的,做什么是不对的。我感觉很不好,但是我不知道怎么能变好。可我感觉我应该能和你交流,你也会帮助我。”
中二少年说完,再次跳上了滑板,好像说出刚才的一番话对它来说很不容易,但说完之后又觉得更不容易,只能再次站在滑板上,开始重新踩着滑板转圈,驱赶心
里的恐惧和空虚,以及,偷偷看沈摇。
沈摇明白了,这该死的怪物吸引力好感法则……
对这把古青铜剑也同样适用。
忽然在这个陌生的时代苏醒,睁开眼,到处充满迷茫和未知,也不知道自己会造成什么危险,会被什么人驱逐,惶恐和陌生的环境让它很难适应,这时候忽然发现一个让它觉得在她身边很舒服,至少没有那么不适,也愿意沟通的人……
沈摇心想大概就是如此。
“你会帮我吧?”最后一只脚踩着滑板,一只脚悬空微微荡着,好像悬而未决的心,认真而凝重得看着她。
沈摇心中微软。
转念又想,可能这也许是另一个突破口,不抵触特移局工作的突破口。
沈摇看他。“你想让我帮你什么?”
中二少年脸上果然阳光明媚起来。
沈摇拿出微信,给蒋科发消息,简单说了刚才发生的事,从遇到“黎矅”到她现在和青铜剑在一起,暂时没有危险,可以请老滕远远跟着他们,但不要露面,怕吓倒它。她和青铜剑相处还算愉快,给她一点时间,她想试试看能不能有突破口。
很快,沈摇终于知道了对方要她帮什么忙了。
虽然但是,当对方带着她站在包子铺前的时候,她诧异,“这个?”
中二少年半是兴奋半是激动得点头,眼神里好像都在流着口水。
从来没有人能让沈摇想到这个形容词,但这次她真遇上了一把看着包子铺,眼神会留流口水的青铜剑……
“要几个?”沈摇问它。
它想了想,鼓足勇气,比划了一个十,然后满眼期待。
沈摇:“……”
沈摇刚想告诉老板要十个包子,又忽然想起什么,然后回头看它,悄声道,“你可以要更多,只要不撑着自己……”
它惊喜,然后有些羞涩和不好意思得比划了一个二十。
沈摇:“……”
“老板,我要二十个肉包子。”
沈摇扫码付款的时候,中二少年凑上来看,好像很想看明白她究竟是怎么操作的,竟然这样就能从对方的铺子里拿到热腾腾的包子。
它很羡慕。
它也想要,“这个是什么东西?”
“手机。”
它眼巴巴看了两眼。
等到一边的桌子落座,沈摇见他狼吞虎咽的模样,是饿坏了。
虽然严格意义上来说,它也是青铜器,但它滞留在人类社群,变成人类的模样,就需要基本的食物来维持生命和能量。
二十个肉包子很快风卷残云。
沈摇更确定。
“要喝豆浆吗?”沈摇见包子铺有。
它点头。
沈摇给它要了一大壶豆浆。
咕噜咕噜咕噜,小小少年很满足。
沈摇感觉它终于没那么饿了,但是应该也没彻底吃饱。
“还有什么要帮忙的?”沈摇环臂看他。
这次,中二少年有些拘谨,有些歉意,又有些不好意思看她。
二十分钟之后,沈摇带着它走进了商场的体育用品店。
店里的服务人员热情应接,沈摇轻咳两声,歉意道,“刚才小孩子身上的衣服湿透了,想过来买衣服,但刚好你们这里那个时间点太忙了,他自己先换了衣服,拿了一块滑板走了,回来找我带他来付款,实在不好意思,已经批评教育过了,买单吧。”
服务员,呃?(⊙o⊙)…
*
从商场出来,网球少年不仅结清了帐单,还拥有了多两套喜欢的网球服和网球帽,以及,现在正吃着的冰淇淋。
真的很棒!
肉眼都能看见的心情愉快!
它忽然不是这么讨厌这里了!
这里有好吃的冰淇淋~
沈摇看向它,温和问,“冰淇淋少年,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呢?还是,你没有名字?”
金夏就没有名字。
所以怪物没有名字并不意外。
她只是觉得总这么“喂”来“喂”去有些奇怪。
冰淇淋少年现在和她是自己人,她问的话冰淇淋少年都愿意回答。
“时念。”
时念?
它愉快继续,“时光的时,念头的念,我主人取的,我是一把叫时念的青铜剑。当时国中最顶尖的匠人打造了我和另一把青铜剑,但他没有告诉君王打造了我,只呈给了君王另一把青铜剑,所以世上没有我的记载。”
时念一面说着,一面又吃了一口冰淇淋,“匠人把我送给他的好友,他的好友又把我送给他的女儿,她给我取的名字。”
所以,时念的主人是女主人?
沈摇倒是意外。
“我很喜欢这个名字……”说到这里,时念忽然沉声,“但我和她失散了,我找不到她了。”
沈摇明白他的诉求。
它的诉求一直是找它的主人。
时念皱眉,“他们想遣送我,但我还没有找到我要找的人,我很担心她。”
沈摇在想,究竟要不要告诉它,时光荏苒,如白驹过隙,它应该永远都找不到了……
沈摇淡淡垂眸。
时念看她,“你能让特移局的人先不遣返我吗?”
“其实,时念。”沈摇如实道,“你可能还不清楚,因为你身上的某种能力,会引起其他的怪物对你的注意和敌意,你自己也会随时陷入危险。”
时念诧异,“你是说,刚才那只黄鼠狼怪物是来找我的?”
时念明显没想到。
沈摇点头,“是。”
时念皱眉,有些不解。
沈摇告诉它,“我们之前遇到的那只黄鼠狼怪物可以通过吃掉某个人,伪装成他的模样,借此频繁出入特移局内部,并且系统和仪器都检测不出来。你还记得今天追捕你的两个特移局员工吗?”
说到这里,时念皱眉,“知道,我伤了其中一个,但是我没有恶意重伤他,他好像不对劲。”
它是有感知的。
时念看她,“它好像和刚才那只怪物有些相似。”
沈摇点头,“在你割伤“它”之后,它开始慢慢露出原形,变回异常,也就是说,你对“它们”造成的创口,会让它们暴露隐藏的怪物身份。”
时念沉声,“所以它们并不希望我出现在这里?”
沈摇点头,“是。”
时念看她,眉间紧锁,“所以,在这里,我和那些吃人的黄鼠狼一样,都是怪物吗?”
时念忽然感受到了人类可能对它的不喜欢。
沈摇想解释,但她忽然觉得时念是懂的。
时念皱着眉头,少年的声音带着哽咽,“我不在意别人是不是觉得我是吃人的怪物,但我想找到我主人,她和我一样,被埋在厚厚的泥土里,她撑不了这么久……”
沈摇愣住。
第112章 Chapter112时念是一只困……
Chapter112
沈摇其实并不确定时念口中那句“埋在土里”是不是她想的那个意思。
但无论是哪种意义上的埋在土里,应该都不是一个圆满的故事……
开始时念一门心思
要找自己的主人,她以为是时念开化的时间太短,并不清楚历史已经变迁,还以为只是它苏醒过后,周围的生活环境发生了变化,却不知道现在已经是另一个时代。
它是一把古青铜剑,它主人所在的时代早就已经作古。
它的主人也应该早就不存在了。
但现在……
沈摇眼神复杂得看向时念。
——怪物和人一样,也有应激后急症和应激创伤。
即便赵局对怪物持有偏见,但这一条依旧以醒目的方式写入了《怪物心理学》的框架内容里,所以在怪物群体里,应激后遗症和应激创伤都不少见。
怪物的思想,情绪,情感大多时候都比人类更简单,当这种简单承受不住洪水般地负面情绪和创伤侵蚀,就会产生对应的应激后遗症。
时念有应激创伤。
从它苏醒、开化起,它脑海就一直在重复着记忆里发生的事。
并且,一直觉得就在不久前。
所以时间过去多久,它都在寻找它的主人。
很可能它潜意识里已经知道她不在了,但应激创伤总让它不断重复这段记忆,试图去改变记忆里已经发生的事。
或者说,它记忆里已经无法改变的事。
就像地缚灵,会困在某一个地方。
但时念,一直困在执念里。
时念是一只困在自己执念里的怪物……
沈摇眸间黯淡。
“你真的会陪我去找主人?”时念意外。
也因为意外,两只眼睛睁大,眼中透着惊喜,以及,不敢相信。
“嗯,真的。”沈摇双手环臂,认真道,“但是,我说过有其他怪物在找你,所以,我们首先要确保安全,然后才能一起去找你主人。”
时念激动得险些语无伦次,“谢……谢谢!”
沈摇看它,平静道,“我在特意局属于机关后勤科室,不具备保护你的能力,要去找你主人,就必须要有对应能力的同事一起,首先确保安全,也确保不会出乱子。所以,会有特移局的同事和我们一起,你要有心理准备。”
时念之前听到特移局同事都是抵触的,但这次,好像因为沈摇那句一起去找它主人,之前的抵触忽然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穿着网球服的少年一脸热忱和期待得看着她。
沈摇继续,“其他的事我会去局里申请,但是你一定要答应我,要遵守局里安排,不做和特移局规定相违背的事,否则可能真的会被遣返。”
“我答应你!”时念想都不带想的。
沈摇目光微滞,看到它充满期待的眼神,又知道注定的结果,沈摇心底微沉,换了话题,“时念,我也有事想请你帮忙。”
“你说。”时念现在脑海里什么都顾不得。
沈摇温声,“我刚才说黄鼠狼怪有一种特殊能力,它们吃掉对应的人就能变作那个人的模样,并且能不被系统和仪器监测出来,你还记得吗?”
时念点头,“我的剑锋割伤它,它的伤口就开始溃烂,还露出怪物原形。”
“对。”沈摇点头,“截止目前,我们已经发现了两起这样的例子,但不知道还有多少?”
时念看她,“你是想让我帮忙,看看特移局里是不是还有怪物伪装成的特移局员工?”
沈摇再次点头。
时念迟疑,“可是我不知道我行不行?之前是不是巧合?”
在时念认知里,它只是一把青铜剑,陪着主人去了很多地方,但它没见过怪物,它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怪物,它对自己能力的认知可能还不如特移局……
沈摇安抚,“不用担心,我们只是想试试。”
时念嘴角微牵,“那我听你的。”
沈摇看了看手机,已经快七点了。
黄桃应该快憋不住了……
“那你今晚跟我一起,我们找时间说说你主人的事,然后安排明天的行程。”沈摇看他。
时念点头。
这一瞬间,沈摇忽然觉察时念眼中透露的安稳。
一种,迷茫和徘徊很久之后,忽然有着落的安宁与平和……
沈摇忽然意识到,时念的应激创伤可能还来源于它苏醒、开化之后,在这里的陌生,徘徊和流浪、不安。
“你要稍等我一下,可能有一会儿。”
沈摇说完,起身到稍远处拨通蒋科的电话。
虽然离得远,但还是确保时念在她的视线范围内。
她也能看到时念一边好奇,又一边谨慎地观察着周围这个对它来说近乎是全新的世界。
“蒋科。”电话接通,沈摇和蒋明睿说起,“我大概清楚这边的情况了,那边怎么样?”
到现在,沈摇才有时间和蒋明睿沟通在巷子那边的事。
接到电话,蒋明睿明显松了口气,“你那边没事吧?”
它和老魏赶到的时候,只见到那只膨胀的黄鼠狼怪,当时他和老魏都吓倒。
‘孙宁海’之前的前车之鉴让他和老魏心有余悸。
而且孙宁海还是特调科的人,沈摇才来特移局不到半年,孙宁海这类有明显刑侦经验的特移局员工都悄无声息葬身在这类怪物口腹之下,沈摇只是个新人。
蒋明睿和老魏当时脑子里都是空白的……
但他和老魏一起应付一只受伤的黄鼠狼怪不是什么问题,只是整个过程,两个人都是懵的。
老魏险些失手杀了那只黄鼠狼怪,他制止,“老魏,送医疗科。”
老魏也才反应过来。
刚才是气懵了。
但沈摇的事让他和老魏都没缓过来。
不应该,沈摇这么聪明一个人,他再三告诫,沈摇不会冒险。
赵局的电话打过来,询问这里的事,他和老魏都有些丧气,但好在有赶来的老滕,老滕在巷子口捡到沈摇的工作证,基本能确认沈摇是安全逃脱了。
他和老魏都同劫后余生。
虽然他也不知道他和老滕,老魏都在这里,沈摇是怎么脱险的?
但很快他收到沈摇的微信,简单描述了刚才发生的事,然后说她和青铜剑在一起,暂时没有危险。
挂完电话,他才看向地上那只受伤的黄鼠狼怪,沉声告诉老滕和老魏,“黎矅。”
老滕和老魏都僵住。
黎矅?
继孙宁海的事情之后,又一件更让老滕和老魏无法接受的……
虽然知道沈摇暂时安全,也和青铜剑在一起,老滕也去了,应该不会有事,他和老魏带黄鼠狼怪去了医疗科,但接到沈摇电话,蒋明睿还是一口气舒缓下来。
“我没事。”沈摇语气平静,蒋明睿知道那边安稳。
“那只怪物,我和老魏带到医疗科了,丁主任在处理。”蒋明睿也如实告知。
沈摇这才抽空把之前他通过
电话之后,她怎么遇到的黎矅,然后黎矅怎么编造说是老滕让他先来,让他私下动用归档室的仪器追踪青铜剑下落这一列具体细节。
听得蒋明睿心惊胆颤。
尤其是,对方明确问起还有谁知道她今天来过这里的时候,蒋明睿已经明确感知对方是想吃了沈摇,然后再扮作沈摇的模样。
但沈摇聪明,提起陈局的时候,对方明显有些懵。
也是趁对方意外时候,沈摇想好了后来的事,换成其他人,单独和一只黄鼠狼怪在没有人的巷子里,恐怕凶多吉少了。
“对了,蒋科,还有一件事。”发消息的两三句话说不清楚,沈摇只能电话说起,“我好像知道为什么黄鼠狼怪是怎么对孙宁海下手的了。”
蒋明睿皱眉,然后诧异看向老魏。
“我和魏科都在。”蒋明睿免提。
沈摇如实道,“从开启C000到救援抵达的时间应该不超过15秒,我有C000,C202,想要撑到15秒很容易,但当时和食尸蚂蚁那次一样,我能明显感觉出现了认知幻觉,我知道一定是假的,但是在听到对方的声音之后,会不自觉地停下,转身,站立不动,甚至连眼睛都不能眨,是有幻觉强行控制了意识,我明明知道应该跑,但身体会不受控得停下来。”
听沈摇说到这里,蒋明睿和魏科都面面相觑。
迄今为止,最有可能造成孙宁海丧身这只怪物口中的合理推测产生了。
在此之前,孙宁海怎么可能毫无反抗,连C000都没来得及使用就被怪物替代,他们反复考量过很多次,但都没想到合理解释。
但沈摇在和怪物的接触中活了下来,留存了之前不知道的信息。
而且,沈摇口中黄鼠狼怪操控幻觉,认知控制的能力的确和之前食尸蚂蚁异曲同工。
而食尸蚂蚁在西郊仓库爆炸案里彻底被销毁,他们很难得到进一步的信息去探究,然后这次被沈摇误打误撞识破,却又引出另一串连环猜测。
沈摇继续,“食尸蚂蚁和黄鼠狼怪,都有‘人’在背后豢养,并且提供明确的指令,黄鼠狼怪是另一种进阶版本的食尸蚂蚁,所以背后的豢养的‘人’才会通过西郊仓库爆炸案销毁所有证据,因为有了新的替代品——更好用的替代品。”
沈摇的话再次让蒋明睿和魏科都陷入了沉寂,并且,这其中的任何一句都细思极恐。
“这些黄鼠狼怪被植入了制造幻觉和干扰认知的能力,所以黎矅和孙宁海才会都毫无准备,陷入幻觉从而被它们偷袭和攻击,黄鼠狼怪也拥有比食尸蚂蚁更高的智商和战斗力,背后的‘人’很清楚特移局的运作规则,所以黄鼠狼怪的设定是针对特移局运作规则来的。”
沈摇就差明说了,这个‘人’应该就在特移局里。
蒋科和魏科都额头冷汗。
蒋明睿制止,“这个话题先不谈了。”
沈摇会意。
还在手机信号上,这不是一个最好的时机。
但她的意思蒋科和魏科应该都清楚了。
“老滕已经过去了,现在和你一起吗?”详细了解完之前的事情,魏翔越发担心沈摇这里会不安全。
沈摇刚才就收到老滕的微信了,知道老滕远远跟着,“暂时还没有,青铜剑这边情况比较特殊,我也才了解大概,刚才怕老滕忽然出现,会让它慌张恐惧,它有应激创伤,而且周围的环境和它有意识时相聚太远,会让他产生不安全感,甚至抵触和暴走。”
沈摇的话让蒋科和魏科都想起早上就是因为和青铜剑产生冲突,导致‘孙宁海’受伤并暴露。
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对方确实很抵触,而且有了之前的经历,这种抵触很容易演化为其他冲突。
但沈摇能和它和平相处,并且让它冒着被发现的危险,愿意从膨胀的黄鼠狼怪手里救下沈摇,至少能说明它是愿意和沈摇沟通的。
如果它和能沈摇平静沟通,那至少它的行踪还在特移局掌控范围之内。
比之前漫无目的地四处游走,并且随时有可能被其他怪物盯上并抹除的可能来讲,沈摇的担心和顾虑是周全的。
“它愿意配合特移局的行动做筛查。”沈摇这句话让蒋科和魏科意外。
这么看,沈摇这边的进展比特调科那边的专项小组要快得多。
专项小组这里还一头雾水。
沈摇这里已经从青铜剑这里获得的认可和许诺……
魏科低头轻叹。
“它的诉求是帮它找主人?”魏科深吸一口气,直接问。
沈摇继续看了看远处还在滑滑板的时念,轻声道,“对,它其实已经具备幻化成人形的能力。”
蒋明睿和魏翔再次意外。
在之前的偷渡稽查和缉拿中,一直都没发现这点。
一般来说,不通过特殊移民以及临时签证就自身已经具备幻化人形的怪物,大都apt值很高。
apt值越高,意味着可能造成的影响和偏离就越大。
强行追捕的确有可能引起对方暴走,对人类社群带来隐患和危害。
沈摇的考虑是对的。
沈摇见时念已经起身,坐着也无聊,时念已经开始在空地上踩滑板,玩滑板,和十四五岁的少年无异。
时念接触滑板的时间应该不长,但滑得很好。
但时念不在意别人的目光,跌倒和摔倒也不过是重来。
周围陆续开始有人围观。
怪物都有自己融入人类社群的方式。
滑板好像是时念的方式。
它开始用自己的方式,跌跌撞撞适应这个和它记忆里不大相同,又有些陌生的世界……
沈摇继续,“它的情况很特殊,蒋科,魏科,它的主人在很早之前就死了,而且应该是死在它面前……”
沈摇眸间微滞,“还可能没死,但被活埋在它面前了。”
蒋明睿和魏翔都再次愣住。
沈摇继续,“强烈的情绪波动促使他开始产生apt值,但是因为它也被人强行埋在土里,所以中断了其实已经开化的过程。目前还不清楚是什么原因,它会在现在苏醒,但它应该有应激后遗症和应激创伤,会反复回主人临死前的场景,被困在寻找主人的执念里……它潜意识里应该都清楚,但陌生的环境给了它不接纳实情的客观环境。最好的结果是让它从应激创伤中清醒,否则强行遣返可能会激化矛盾。”
沈摇轻叹,“但是不清楚需要的时间。”
从宋君承身上,她其实有些心得。
有时候一个结果的产生,并不是因为足够的时间,只是恰好在合适的时机出现了合适的因素,所以宋君承的专案才会进展顺利。
宋君承虽然特殊移民的时间很短,但宋君承周围的环境和接触的人,包括它在申请特殊移民之前接触到的这些因素其实都是偏成熟的,所以宋君承特殊移民之后的模样也好,心态也好,和他后来的经历吻合。
但时念不同。
沈摇继续,“时念幻化的人形是十四五岁的男孩子,对周围有好奇,但阅历不深厚;有自己的主见,执念,但对周围陌生;从它开化到真正接触人类社群的时间并不长,世界观,价值观,‘人生’观都在构建和形成,这个年纪和人类青春期一样,在脱变和过渡当中,也在尝试构建自己的认知体系,可能没那么成熟。”
至少,同吴桂芳,宋君承,邓宇,甚至之前的瞿木全相比,时念都是心智更为稚嫩的那个。
所以在沈摇的猜想里,时念的主人应该是一个很好的人,不然在经历这些变故,又遭遇醒来之后的重创,时念不会还像一个天真的孩子一样,对滑板有兴趣,而且宁肯饿着肚子也没有去拿包子,包括幻化人形后不得不穿衣服,但也会带她回那个商场付款……
一个人的品性和教养都是写在骨子里的。
和它的经历,所处的环境,以及在谁身边耳濡目染有很大关系。
“蒋科,魏科,我想申请一点时间,帮它解决应激创伤的问题再谈遣返或移民申请,但它已经答应帮忙筛查的事,两件事可以同步进行。”沈摇看向远处的时念,主动提起。
蒋明睿和魏翔对视一眼。
蒋明睿开口,“老滕可能没办法一直在,老魏,特调科能不能和出一个人和龚一伦一起协助沈摇。”
龚一伦是重案科的人。
沈摇意外,所以蒋科的意思是,这件事他赞同。
蒋明睿的提议也很快得到了魏翔的响应,“特调科让李貌去。”
沈摇没想到这件事的进展这么快,而且李貌和龚一伦在之前光影蝴蝶专案时都已经熟悉了,两个人很好相处,不难配合。
“谢谢蒋科,魏科。”沈摇不由替时念高兴。
魏翔也沉声道,“应该的,不然放它自己去闯祸,特调科和重案科还要付出更多人力,物力和精力。李貌和龚一伦两个人够了。”
蒋明睿也提醒,“沈摇,这件事你也要和张科还有老滕都说一声,我和老魏的重心会放在筛查方案和黄鼠狼怪这一条线索的追踪上,有需要我们帮忙的随时联系。筛查方案这边有进展,我也会第一时间通知你,到时候配合带它过来。”
“好。”挂完电话,沈摇心头一块石头好像落了下去。
“时念。”沈摇喊了声。
时念这才从自己沉浸的世界回过神来,却忽然看到很多人都在围观它。
时念顿时有些拘谨。
时念踩着滑板从围观的人群里冲了出来,逃离人群,“好了?”
沈摇微笑,“嗯,申请通过了,你可以暂时留在这里做你想做的事,但条件是你要配合特移局进行筛查,并且,在这里的时候,你要和我,还有另外两个特移局同事一起。”
时念惊喜,一激动,险些将滑板踩翻,然后滑板撞上自己,还是憨厚笑着,“我可以!”
沈摇看了看时间,“我要去个地方,你得和我一起。”
“好!”时念信任她。
沈摇深吸一口气,礼貌先问,“你……怕狗吗?”
时念:“……”
小孩子说谎是真的容易被发现,即便他们自己察觉不出来。
当沈摇打开地下室的大门,黄桃正准备朝她兴奋扑过来,却看到她旁边还有一张陌生面孔的时候,黄桃特有的边牧狗狗祟祟歪头杀,大眼睛观察杀。
时念也好不到哪里去~
它是告诉沈摇它不怕狗,因为它怕沈摇已经有其他的安排,把它托管给其他人。
它不知道应该和其他人怎么相处。
所以它说谎了,它告诉沈摇它不怕狗~的……
沈摇眨了眨眼,它想它应该蒙混过去了吧,不然沈摇应该不会带着它,让它一起来这里。
但当对面那只白黄相间,一看就有很心机的狗这么鬼鬼祟祟,张开嘴看它的时候,它还是一股寒意从脚底窜起。
然后不待对方先反应,它吓得冲进地下室里。
黄桃先是飞机耳,然后撵着时念满苑子跑,时念也被它专业的步伐和眼神控得死死的。
沈摇头大,黄桃是边境牧羊犬。
边牧的血脉里藏都藏着牧羊的冲动,时念的出现让黄桃的血脉觉醒!
沈摇想制止时念,但时念吓得撒腿就跑,连滑板都不要了,最后干脆惶恐得跑到沈摇面前“啪”的一声变回一把青铜剑悬在半空中。
沈摇无语:(* ̄ー ̄)
时念:( ̄┬ ̄;)
边牧拥有狗界令人闻风丧胆的弹跳能力,但临到扑向时念的时候,黄桃却忽然停了下来,友好,认真,又温和得慢慢走近它,小心翼翼得嗅了嗅,然后温和得摇起了尾巴,同时坐得端端正正看它。
沈摇眸间掠过一丝微讶。
第113章 Chapter113它是原始基因……
Chapter113
从这里,沈摇开始仔细观察黄桃对时念的态度。
边牧是心眼儿最多的狗,没有之一。
只要熟悉黄桃就知道黄桃从来都是鬼精鬼精的。
但黄桃好像真的对时念很友好。
不要小看这种友好!
边牧是极其聪明的犬类,不仅会察言观色,还会欺软怕硬,明知时念很怕它,被它撵得到处跑,还变回了原形,但它不欺负时念。
这种信号不一般!
时念是青铜剑,黄桃对它友好……
沈摇心底某些猜测好像一点点在成形。
尤其是,陈局将“怪物邓宇”拽入怪物次元空间,然后类似于青铜融化的液体将空间的撕裂口封住,并消失……
黄桃对时念友好,是因为陈局和时念“一样”?
或者说,某些地方“一样”?
这个念头一点点在沈摇心里成形,然后再一点点生根发芽……
时念本来以为她是来这里喂那只狗的,等喂完就会走。
但忽然发现喂完狗,还要跟狗一起走?
时念:!!!
沈摇看向终于变回人形,但看着黄桃还有些发怵的时念,小声问,“你不是不怕狗吗?”
有人就是天生怕狗,所以沈摇之前特意问了它,时念告诉她不,她信以为真了,结果时念被黄桃撵得满园子跑不消停。
时念嘟嘴,“是我没见过这种狗……”
对哦~时念这么一说,沈摇忽然反应过来,19世纪初边境牧羊犬才真正意义上的‘横空出世’。
在边牧之前,大多数的牧羊犬都是靠叫声牧羊,但是边牧是靠死亡眼神,压迫的气势隔和动作……
是和时念之前见过的狗都不大一样。
边牧很聪明,无论时念是不是害怕它,它想亲近时念的时候总能找到机会凑上来。
而且边牧报复心很重,还喜欢捉弄时念。
沈摇觉得黄桃对时念好像对小半个熟悉的人。
或者说,小陈年局?
虽然但是,沈摇自己都被自己的这个念头惊讶到……
*
陈局家和新河湾离得并不远,之前不熟悉的时候会开车,但熟悉了,黄桃又聪明听话,沈摇就天天牵着黄桃从陈局家到她家,当溜黄桃都有了。
黄桃也很开心。
边牧活动量大,黄桃恨不得一次两个小时都在外面撒野。
这次还有时念。
沈摇牵着黄桃,时念在一旁滑着滑板,一会儿在前,一会儿在后,一会儿绕圈圈。
夕阳西下,沈摇忽然有种很好的感觉。
黄桃看着时念踩滑板很新奇,会想和它玩。
时念又害怕。
黄桃总是想扑去扑时念和滑板。
沈摇记得看过的视频,边牧的重心低,有很多边牧都喜欢滑板,所以黄桃对滑板会变现出好奇。
但好奇归好奇,路过狗狗公园,看到别的狗狗玩飞盘,黄桃的眼睛立即就直了,当即趴在地上不走了。
很久之后沈摇回想起时念和黄桃的革命友谊,应该就萌芽在这一段一起看飞盘的时候。
对飞盘好奇得不止是黄桃,还有时念。
一‘人’一狗都觉得很有意思,安静得在公园看了很久。
等沈摇喊走的时候,两个都有点没看够。
但刚才一起看玩飞盘的时光可能奠定了友谊基础,时念好像也开始没那么怕黄桃了,黄桃大约也和它一样,对这些玩的东西好奇。
黄桃被绳子牵着,只要控制距离,以及不要被黄桃的狗狗祟祟诈到,时念也不怕了。
黄桃很想和它一起,时念就滑出去,然后滑回来,黄桃开心得跟着他跑,扑它,有时候还讨好得撅屁股,摇尾巴,就像两个都有些孤独的小孩子,忽然有了玩伴!
在相互试探后,相互有了一点点好奇和一点点熟悉,以及友好……
沈摇看了看时间,快八点了。
“时念,饿吗?”沈摇问。
时念不好意思得点点头,因为下午才吃了二十个包子,它其实没怎么饱,但不好意思,怕吓倒沈摇或者给沈摇添麻烦。
但沈摇问起来,它眼巴巴看她,确实饿了。
沈摇会意,温声道,“下次可以直接告诉我,我能理解的。”
沈摇伸手摸了摸它的头。
时念好奇看她。
“走吧,马上到家了,楼下有很多好吃的。”
沈摇说完,时念开心得踩上滑板。
夕阳西下,落霞在轻尘中飞舞,时念腾空跃起,黄桃也跟着追扑上去,但是差一点点,没够上。
时念开心,好像在离太阳很近的地方,第一次呼吸到了新鲜空气。
不一样的空气……
等到新河湾对面的临街商铺,时念眼睛都直了,看什么都新奇,边牧又是最贪吃的狗,时念和黄桃在,从商铺离开的时候沈摇大包小包,时念也帮忙拎得很开心。
好像醒来之后,头一次这么开心过,露出了八颗牙齿,
一旁是黄桃的微笑嘴。
沈摇忽然觉得这个场景有些好气好笑的滑稽。
进电梯,时念就开始好奇,虽然但是,电梯是上行的,时念比黄桃还要紧张。
到了门口,沈摇教他换鞋,以及要把鞋摆放在哪里。
人类社群有人类社群的秩序和规则,这些也是生活中的秩序和规则。
沈摇告诉它,它就认真学习,并不抵触。
当然,黄桃也有规则。
‘回’家前要先擦脚脚,不把灰尘带回去。
“黄桃,手。”沈摇唤它,它端正坐好,然后主动伸一只爪子给沈摇擦脚脚。
“换一只。”
黄桃再次听指令,仍旧坐得端端正正,只是换了一只手递给沈摇,顺便瞄了一眼沈摇的脸色,看沈摇开不开心,就知道自己做得是不是符合要求。
符合要求,批准进门!
黄桃直接开心得扑腾进去,和刚才老老实实接受进门擦脚仪式的狗判若两狗。
黄桃好像已经默认这里是它第二个家了。
除了沈摇,它比谁都更熟悉这里!
时念对什么都是好奇的,醒来之后,第一次到一个类似“家”一样的地方,但和它记忆里的家完全不一样,看不到砖瓦,屋顶在很高的地方,离地很远,要从一个小房间(电梯)才能上来。
没有纸糊的窗户,窗户上也没有雕花,从阳台这么看出去,好像能看到大半个城市的灯火。
时念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景象!
万家灯火,又安宁……
时念愣住,像出神一样看着远处,从刚开始有点恐高惧怕看下面,到后来一点点适应,然后趴在栏杆上,懵懵打量着周围。
沈摇放好东西,见时念趴在阳台栏杆上。
它们好像都喜欢去阳台。
“是不是很好看?”沈摇上前。
时念点头。
“这里夜晚一直是这样吗?”时念问她。
沈摇颔首,“嗯,差不多吧,不过太晚了,大家入睡了,大部分的灯光会熄灭,但是还是差不多,这里是市中心。”
时念不说话了,继续看着远处。
沈摇知道它想起了之前的事,没有打扰它。
稍许,时念沉声道,“那时候,主人经常带着我到处奔破,到处都在打仗,到处都有饿死骨……街上有很多流民,流民被逼急了也会生事,士兵们的刀剑也不知道应该对准谁。”
沈摇看它。
“主人经常给我擦剑身,不擦就会有血腥,她一直很想看到战争结束的一天,但最后她没等到……她被人出卖了,抓住我们的人没杀我们,但当着百姓的面埋了我们……”
沈摇惊讶。
时念眼眶微红,“周围的百姓一直在哭,但主人一声没吭,有士兵和百姓想救她,她红着眼,让他们滚,没有离开的士兵和百姓被一起推进了深坑……从我有印象起,我就一直和主人在一起,她是女孩子,但英姿飒爽,比所有的男孩子都厉害,加一起还厉害。但只有我知道,她比别人多付出多少心血,手上多多少手茧,那时候我还只是一把剑,但那些都是我记得的东西……”
沈摇看它。
它喉间哽咽,“如果那时候我像现在一样就好了……就不会眼睁睁看他们把她埋在深坑里,让她求饶,我现在还记得她说的话。”
“什么话?”沈摇轻声。
时念伸手擦眼角,“这漆黑的天下,在何处不一样?都见不得光阴,到处是白骨与秽土。我活不活于这世上有什么不同?宁肯死后被人挖出,再见不一样天日!”
这一刻,沈摇忽然明白时念为什么一直有执念要找她。
它不想她一直埋与白骨与秽土间,它想让她重见天日……
“时念。”沈摇温声。
时念“哇”的一声嚎啕大哭起来,“可是我都找不到她!我到哪里去找她!呜呜呜呜!”
哭声一发不可收拾……
沈摇不知道说什么,只能伸手摸了摸它的头,但好像摸头也没办法传递更多的抚慰,沈摇顿了顿,伸手温柔抱了抱它,但她知道,小孩子也有小孩子的自尊心。
沈摇轻声打趣,“小孩子家,哪有那么大能耐!你已经做了你能做的。”
时念哭声一直没停下。
黄桃上前,轻轻靠在它脚边,舔了舔它。
*
终于,等哭累了,时念一双眼睛肿得像个桃子一样。
但嘟着嘴,应该是觉得有些丢人。
虽然,现在是黄桃陪着它。
它好像也忽然没那么怕黄桃了。
但黄桃还是会趁它不注意就舔它的脸。
它还有些不习惯。
“吃饭了。”沈摇在厨房那边喊了一声。
虽然但是,再不好意思,它现在也是真饿了……
饥肠辘辘是最容易没有气节的。
时念上前,但偷偷瞄她,看她什么表情。
但沈摇表情没什么不同。
时念心里舒了一口气。
它其实并不想像刚才那样,它是青铜剑,是上阵杀敌的剑,是有气场的剑!!
刚才那样很没有气场!
但刚才沈摇和它说话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已经很久没有人这么和它说话了。
久到它也不知道过去了多长时间,但周遭都换了一幅模样,看不到城墙,看不到马,都是高楼大厦和汽车……
但这些念头在看到满桌子的菜时通通烟消云散。
哇~
时念只想到一个词——琳琅满目。
“这些,我都可以吃吗?”时念再次眼巴巴看她。
也不管是不是上阵杀敌的剑,是不是有气场的剑了!
沈摇点头,然后问,“有忌口吗?”
时念赶紧摇头!
比起下午的包子,这满桌子的饭菜可好多了。
时念吧嗒吧嗒,风卷残云。
应该是饿了好久的饭……
不然不会吃成这幅模样。
就连一边在拱狗盆的黄桃都没这么馋的。
沈摇忽然想,也没错,青春期少年,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饭量惊人!
时念现在就是十四五岁的小孩子,能吃是正常的。
“还要吗?”沈摇见他好像没吃饱的样子。
其实一桌子都快空盘了。
时念歉意,“还想要。”
它记得她说的了,没吃够的时候也要和她说,这样她能才知道它是不是真的吃饱了。
时念听话。
沈摇打开冰箱,有老沈的饺子!
老沈的饺子果然发挥了重要的作用!也不知道老沈怎么知道她这里会不够吃的,歪打正着吧。
时念正凑上前去,一眼看到她从冰箱里翻出来的饺子,顿时惊喜,“饺子?!!!”
沈摇觉得这一刻的时念和黄桃这条馋狗没区别~
沈摇好奇,“你认识饺子?”
沈摇一直以为饺子是后来才有的食物,但时念已经一边咽口水一面点头,“我就见过一次。”
沈摇解锁手机,点开app搜索饺子的由来。
饺子又称为“扁食”、“饺耳”等,起源可追溯至春秋时期的滕国地区,考古学家在墓葬中发现了可能是最早饺子的实物证据。随着历史发展,饺子已经逐渐成为汉民族的传统美食的代表之一(注释:以上引用百度)。
沈摇看向时念。
就见过一次,刚刚时兴,可追溯到春秋战国时期……
沈摇忽然想,时念应该是春秋时期的青铜剑。
“它为什么是冰冻的?”时念好奇。
沈摇回过神来,“放冰箱里可以让食物保存很久,随时可以拿出来,煮熟就可以吃。”
好奇宝宝时念凑个脑袋去看。
不仅好似冰箱,还有灶台,“为什么不用生火?”
对时念来说太多东西都是新奇的。
“这是天然气,可以用天然气做饭。”
沈摇一面煮饺子,一面回答,时念认真听着,一边认真听着的还有黄桃。
饺子煮三滚,沈摇起锅,“可以吃了。”
时念兴奋,“这就可以吃了?”
但它确实闻到香味了。
同样闻到香味的还有黄桃。
“嘤嘤嘤嘤”黄桃也等不及了,左右不能都给时念。
“烫!”沈摇吓一跳。
但时念已经开始第二轮狼吞虎咽。
给黄桃急得!
“还有,慢慢吃。”沈摇感叹。
幸好老沈先见之明,包了这么多饺子给她,不然真的不够!
“好吃!”这一刻的时念像仓鼠。
“还要吗,时念?”
“要!”
黄桃也记得撅屁股。
老沈知道物尽其用应该也很开心,但时念也好,黄桃也好,没一个是人……
还有陈局。
第二轮饺子煮好,时念也吃得很开心。
沈摇托腮看它,忽然一个念头涌上心头,悄声问,“时念,你平时吃东西,能吃出味道吗?”
“嗯?”时念没理解这个问题。
沈摇解释,“就是,怪物吃东西的时候能吃出味道吗?”
她是想起了陈局。
时念想也不想就点头,“能啊!”
时念不觉这是个问题。
沈摇愣住,那为什么陈局没有……
沈摇有些困惑。
不对,老滕也有味觉。
老滕也喝饮料,不同的饮料有不同的味道,所以老滕很喜欢。
那她想错了?
那为什么老滕和时念有味觉,但是陈局大部分时候都没有,只有在有烟火气和热闹的时候才能尝出问道……
哪里不对?
或者说,哪里不同?
沈摇想不通透。
等时念吃完,沈摇收拾桌子,时念上前,“我可以帮忙做的。”
洗碗它知道,它可以学。
“有洗碗机。”沈摇指了指。
时念惊呆。
然后,时念蹲下,很黄桃一起看新鲜。
有时候真的像两只边牧在一块儿……
时间过得好快,一晃9点了,按照陈局之前每天提前一点的速度,差不多10点就会出现了。
“时念?”沈摇找它的时候,它还在和黄桃一起看洗碗机运作。
嗯?沈摇叫它,它回头。
沈摇在脑海里组织了下语言,“你平时睡觉,是人的形状,还是剑的形状?”
好像只能这么问。
“剑。”时念想都没想。
沈摇继续尝试沟通,“那你是躺着睡,还是悬浮在空中睡?”
沈摇尽力了。
“悬浮。”它还不是怪物的时候,主人有专门的剑托安置它;上战场的时候,它就在主人的床头;但自从能行动,变成了怪物,它睡觉就漂浮在空中。
沈摇明白了,“那你就睡客厅。”
客厅比较宽,想悬浮在哪里就悬浮在哪里。
时念点头。
沈摇又补充了一句,“如果你想尝试和人一样睡觉,你也可以睡沙发,这就是沙发。”
沈摇猜它应该不知道什么是沙发。
果然,时念上前,好奇坐下,软软的,时念看她,“可以吗?”
“当然可以。”沈摇知道它想试试,但也提醒,“就是在这里,黄桃可能会趁机亲近你。”
沈摇话音刚落,黄桃和时念对视一眼,然后黄桃就开心得扑了过来。
果然!
又开始了!时念觉得黄桃闹腾。但黄桃可以扑它,它又不能变成青铜剑,会弄伤黄桃,它也不知道黄桃怎么这么喜欢它。
等终于把一‘人’一狗分开,沈摇继续告诉时念,“还会有一个人,晚上也住这里。”
沈摇在想怎么给时念解释陈局。
但时念一幅了然模样,“我知道,是和你住一起的人!”
呃,算是吧……
时念又忽然凑近,神秘道,“我主人也有住一起的人!”
沈摇:(⊙o⊙)…
不,不是!
沈摇想解释,但是好像很难和它解释。
时念会意轻笑,“我知道的,这是秘密!不能告诉别人!放心!”
沈摇轻叹。
脑海里,关于时念主人的画像好像又生动了几分……
时念对什么都好奇,沈摇打开电视,找到有小宝贝的科普视频给它看。
时念看得认真,也会对照着学。
黄桃陪它。
沈摇去洗漱,今天累了一天,也确实身心疲惫。
尤其是沐浴的时候想起黎矅的事,心里还有些难受。
——沈摇你好,我是档案室黎矅,昨天送来的0068号赠予和传递的东西已经加急完成审核和归档了,今天就可以过来取了。
——听说你们下周组织团建,我那边的同事几乎没有人形的,想问问看今年能不能和你们一起去?局里我就和苏鹤他们熟一些,听他说是你在组织,就来问问能不能再带我一个。
——沈摇,我看了下地图,梯田坡度大的只有这些地方,到时候我走前面,你走后面,你把东西给我们……
沈摇淡淡垂眸,水声里都透着沉闷和难过。
黎矅那么温和一个人,去杜平的时候他们一组,他搭手带她过木桥……
沈摇冲着水,脑子里一片空白。
她甚至不知道怪物是什么时候变成的黎矅?
在黎矅帮她加急归档的时候?还是在杜平的时候?还是之后的事?
如果那个时候的黎矅就已经是怪物,那些穷凶极恶的黄鼠狼怪怎么会有那么真实和诚挚的情绪表达;但如果是之后的事,憨憨确实说过黎矅经常出神发呆,难道不相干?
沈摇也不知道。
换衣服,擦头发,照镜子,沈摇忽然间想起什么,然后赶紧拿起手机拨通蒋科电话,“蒋科?我想问下孙宁海的家庭背景,还有黎矅的。”
“关于怪物?”蒋明睿问。
“是。”沈摇如实道,“我刚才在想,在工作时间段里,同事之间的大部分的交流如果想,是可以就事论事,或者只进行与工作相关的接触,甚至独处;但人类的情感维系和家人在一起的时候最深,怪物替代孙宁海和黎矅,可以在工作的时候表现平稳,但和家人不同,家里人通过你的语气和神色能感受你的情绪变化,很容易发现你的不同才是……”
沈摇深吸一口气,继续道,“所以,我在想,它们是不是提前做了准备,特意筛查了身份不容易暴露的人,就像之前服装厂的许发,赵二,和徐老三,他们都是黑户,查不到信息。特移局的员工不是黑户,但想要相对容易得混入,是不是要找家庭结构比较简单的,最好是自己一个人,不和家人在一起的,这样不容易暴露?”
“所以,孙宁海和黎矅是不是都是自己一个人,不和家人在一起?我们筛选的目标是不是也可以优先从单独在南城的同事里查起?”
蒋明睿也忽然想到这一点,然后输入指令,弹出窗口。
沈摇确实说到了一个点儿上,“孙宁海我知道,他是孤儿,没有家人,到特移局之后,他一门心思扑在工作上,和朋友的接触很少大部分都是同事。”
沈摇屏住呼吸。
“但黎矅……”蒋明睿看到了弹出的窗口资料,“不对,黎矅的家人在南城,虽然没住一起,但走动很多。”
沈摇意外。
这条思路好像陷入了僵局。
“可能是我想错了。”沈摇轻声。
蒋明睿又想了想:“不,黎矅的事确实不太对,我再调查。但你的思路是对的,筛查可以从自己单独在南城的人做起。”
蒋明睿说完,沈摇听到门铃声想起。
沈摇:“蒋科我先挂电话了。”
“好。”挂完电话,蒋明睿还在向黎矅的事,之前都是黄鼠狼怪的尸检,但这次是活着的怪物。
他还记得老丁的话。
——这只黄鼠狼怪好像不大对,它和之前的几只黄鼠狼怪相比,不太一样。
哪里不一样?
——基因序列。
——你能理解吗?之前那几只好像用了它的基因编段,但它不是。
——它是原始基因序列。
第114章 Chapter114(10000营养液……
Chapter114(10000营养液加更)
原始基因序列……
也就是说,在之前‘孙宁海’,还有更早之前的‘许发’,‘赵二’,‘平三’身上都有从‘黎矅’身上复制的基
因片段。
和之前的食尸蚂蚁是被人批量豢养的一样,这些黄鼠狼怪也是被人批量制造的,制造时使用的就是‘黎矅’身上的基因片段。
严格意义上来说,不能让两者混为一谈。
因为‘孙宁海’,‘许发’,‘赵二’,‘平三’身上还有‘黎矅’身上没有的东西,是从其他怪物身上截取的其他基因片段。
也就是说,‘黎矅’只是它们身上诸多原始基因序列的其中之一。
老丁让他这么理解。
蒋明睿差不多能理解,但想不通的更多。
但老丁还说
——还是有点不大对,医疗科有之前黎矅入职时留下的血液样本,要再做一轮基因比对。
再做一轮基因比对,是怀疑不是黎矅……
蒋明睿觉得头疼,独自到阳台上点了一支烟。
西装革履,眼底藏了深邃,慢条斯理吁了一口,然后看薄雾消散在夜色里。
除去特移局遇袭,食尸蚂蚁抛尸案,城西仓库爆炸案和服装厂黄鼠狼怪案,再到特移局内部也混入黄鼠狼怪这一条线,他其实能觉察陈局和赵局明显更担心的是其他事。
从杜平“怪物邓宇”出现,赵局受伤开始,陈局这几天的行踪就一直模糊不定。
虽然从沈摇那里得知陈局是在处理“邓宇”相关事件,而且陈局之前也让他查过很多关于“邓宇”的资料,他能明显感觉得出陈局对“邓宇”的关注。
甚至,有种他说不清楚的“忌惮”在。
这种‘忌惮’不是常规意义上对某种怪物的忌惮。
更像是担心特移局除了陈局自己之外,没有人能搞得定“邓宇”。
所以,即便‘怪物邓宇’对人类没有太过明显的恶意导向,冲突也大都是在人类社群中有恶意的怪物,但“邓宇”表现出来的暴躁和不可能,如果放任不管,就连赵局都控制不住“它”,所以陈局停下手里所有的事,包括特移局内部混入黄鼠狼怪这条线,也要先解决“邓宇”的难题。
就是说,在陈局眼中,还有事情比这件事要重要的多!
或者说,陈局觉得赵局,他和老魏、老滕能解决,但一定还有另一件事,不是“邓宇”的事,而是如果“邓宇”的事没有解决,陈局就没有办法放心去做的事。
也是赵局这两天在处理的事……
他有直觉,无论是陈局还是赵局,都明显在担心的是后者。
所以,特移局遇袭,食尸蚂蚁抛尸案,城西仓库爆炸案和服装厂黄鼠狼怪案,再到特移局内部混入黄鼠狼怪这一条线,在陈局和赵局眼里,是他和老魏,老滕要去处理的事。
从特移局建立起,陈局就在。
特移局的所有运作,都是在维持人类社群和怪物次元的正常隔离与运行。
但他知道有一个地方,并不像人类社群和怪物次元一样泾渭分明,不是在怪物次元里劈开的服务中心,而是一个真正人类世界和怪物次元混合在一起的地方,一座关押甚至不能放回怪物次元的怪物监狱。
蒋明睿偏过头,放下指尖在一旁的烟灰缸里轻轻点了点。
是那座监狱出了问题。
不小的问题……
蒋明睿想起很早前,他和张旻一起借调来特移局之前,好像一晃都过去好多年了。
手机铃声响起,蒋明睿熄了烟,接起电话,“喂。”
是老魏。
“睡了吗?”老魏声音低沉。
“没。”
老魏告知,“我和老丁在一起。”
他知道,“怎么了?”
老魏深吸一口气,“两件事儿,第一件,老丁这里黎矅和怪物的DNA对比出来了,不是黎矅。”
蒋明睿意外。
老魏忍不住骂了声,继续道,“已经让人去找黎矅下落了,但是黎矅和怪物的DNA比对里,你猜有什么?”
蒋明睿靠在栏杆上,轻声,“不知道。”
老魏应该是还想骂人,但忍住了,“不是本人,但21位点为主和40位点为辅的测试,基因相似度在50%左右,是亲兄弟。”
蒋明睿愣住,亲兄弟?
一个怪物,一个人类……
那是父母里有一个怪物,一个人类,但是两兄弟一个人继承了怪物的属性,一个人继承了人类的属性?
蒋明睿诧异。
“在没找到黎矅之前,不确认实际情况,但这只怪物已经醒了,不肯开口,也什么都不说,暴力抗拒,医疗科注射了镇定药物。”魏翔说完。
“我马上过来。”蒋明睿问起,“赵局呢?”
老魏挠头,烦闷道,“老丁刚才还在闹,赵局偷跑出去了,因为老丁不让,赵局用火箭筒把医疗科轰了个洞,老丁说要找陈局告状。”
蒋明睿头大,“还有第二件事呢?”
蒋明睿记得。
老魏差点脾气上来给忘了,“上次不是在仓库残骸里发现了东西,重新鉴定和排查了吗?”
“嗯。”
老魏沉声,“残骸里发现了和黄鼠狼怪相吻合的成分,的的确确,食尸蚂蚁和黄鼠狼怪都是同一个地方的圈养和实验品,我们要做好准备,还会有其他没有在视野里出现的怪物应该也要出现了……”
蒋明睿低声,“老魏,要找老滕帮忙了。”
魏翔那边没出声,很快,蒋明睿听到了电话挂断的声音。
*
门铃声响起,本来在认真看幼儿认知的节目的时念忽然戒备。
门外之前一直没有东西,它很确定。
但这道门铃声对应的‘人’或者怪物是突然出现的!
时念皱眉,身上的apt值应激激增,凝眸看向大门处,是在随时警戒。
而黄桃则是没头脑得冲向大门口,因为沈摇还没出来,大门还关着,但黄桃等不及了,嘤嘤嘤叫着,着急着,最后回头看看,沈摇还没出来,黄桃就自己扑向门口,借着门口站起来,用爪子把大门“嘎吱”一声打开了。
沈摇出来的时候,正好见黄桃兴奋得扑向大门外的陈年,是想陈年了,在欢迎陈年回来。
陈年习惯性俯身,然后伸手摸了摸它的头。
时念觉得摸头这个动作怪怪的,但它说不出哪里奇怪,反正就是,陈年抹了黄桃之后,又起身看了沈摇一眼,嘴角还有笑意,但目光已经越过一人一狗,看向客厅里唯一不和谐的——时念。
陈年没开口说一句话,甚至嘴角还有笑意,但在他目光看向自己的这一刻,时念好像感受到了某种庄严,压制,威慑与压迫感……
比它之前见过的所有特移局员工加一起的还要多很多。
时念也形容不出这种感觉。
但怪物有与生俱来的敏锐和对危险的感知,这种感知让它在识别对方身上的威慑和压迫感后当即转身就往阳台那边跑去,从运动轨迹来看,是想从阳台上直接跳下去。
沈摇惊讶,“时念!”
但时念不敢停下。
必须要跑。
被对方逮住是会被扔进怪物次元的,它很确定。
对方有直接破开怪物次元的能力!
如果
被扔进怪物次元,它就没办法再呆在这里了,它没有那么多时间去走特殊移民申请他,它必须要留在这里,它不能被他逮到,无论什么原因!
时念心一横,就往阳台外冲!
而就在他要纵深往下跳的一瞬间,令人震惊的一幕出现了。
在它面前,也就是阳台那里,它准备跳下去的地方,忽然出现一道如同流沙,又如同青铜融化的液体,慢慢从空中落在地上,一点点凝结成一道——身影实体?
时念惊讶,然后像想起什么一样,猛然回头。
不回头还好,这一回头,终于仔细看清眼前的这道身影,和大门处的那道没有动,只是原地看它的身影都是同一个!
不,不是同一个!
应该是同一个人的两道身影!
沈摇也诧异。
这,这里一个陈局,那,那里还有一个陈局……
沈摇懵住。
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整个屋子里只有陈局和黄桃最淡定,黄桃甚至淡定得舔着爪子。
时念也不知道怎么形容眼前的一幕,反正就是青铜脑子里一片空白。
但现在一个身影在阳台那里,一个身影在大门口,它跳也跳不下去,冲也冲不出去大门!
怎么办?
试试看呢!时念咬牙,心一横,还是往更近的阳台闭眼一冲!
那么大的力道,阳台那里的陈年伸手,一把抓了回来,按在阳台地上,时念甚至不用怀疑他是特意控制了力道,不然会把它连怪物带阳台一起按倒地下去。
于是,时念老老实实坐回茶几面前,端端正正,没有动弹。不是害怕而坐得端端正正,而是像被某种物种压制,或者说血脉压制,反正就是各种压制后的受气包一样看着他。
陈年平静,“说吧。”
时念嘟嘴,“我叫时念,是春秋战国时期铸造的青铜剑……”
春秋战国时期,是青铜铸剑最鼎盛的时期。
第115章 Chapter115她没有错生成……
Chapter115
周天子式微,诸侯割据,相继自立为王。
囤兵铸剑,广积粮草。
锻造时念的铸剑师,自少时起便拜入鲁国一带最负盛名的铸剑大师门下。
那时连年战乱,各诸侯国之间相互兼并吞没,大肆兴兵,穷兵黩武,每逢天灾便民不聊生。
铸剑师很受各国诸侯器重。
年少的铸剑师很早便表现出了惊人的铸造天赋,师父外出辗转各诸侯国,替大大小小的诸侯铸剑时都会带上他。
年少心性,他看见的是城墙内,诸侯以礼相待。觥筹交错,酒池肉林,处处透着恢弘和繁华,享受着各路诸侯的‘恭维’与‘吹捧’。
却不知晓师父这一路看到的都是城墙之外,行人眼中无光,四处白骨,路有饿死之徒……
这一趟回国之后,一生铸剑无数,曾锻造出数把举世闻名的名剑的铸剑大师决心封炉,带着家人远走他乡,去到无人认识的临近诸国。
年少的铸剑师不解,跪在师长跟前,问起这乱世,去到何处不一样?
铸剑让他们成为各国诸侯眼中的香饽饽,世人眼中倍受追捧的宾客,一把名剑便可让他们留名青史!
师长看他,平静而慈悲道。
这一路所观所闻,复见初心,止戈方能为武,我已再锻造不出举世之名剑,故激流而勇退。
年少的铸剑师不愿意荒废他的天赋,就此与师长拜别。
看着远去少年的衣衫背影,师长仿佛看到了过往的自己……
却最终没有阻止他的脚步。
一个铸剑师的封炉延缓不了战争,也带来不了和平……
那是一个在史书上百花齐放,熠熠生辉的时代;也是一个诸侯兼并,三家分齐,瞬息万变的时代。
霸主会盟,纵横捭阖。
谁都可能在这一刻走上权力的巅峰,成就一段青史留名,下一刻就成为阶下之囚。
你方唱罢我登场。
历史的长河里,谁都没能一直成为历史的主人。
却循着历史的痕迹,昙花一现,不断重演,磨合,在曲折中推动着历史的车轮缓缓前行……
但一个厌恶了战争,心生怜悯而封炉的铸剑大师会有一个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徒弟。
他凭借着自己天赋和激情,尝到了权力和财富带来的愉悦,也享受了铸剑带来的疯狂与快乐!
他替代了恩师,成为了铸剑工匠的巅峰。
往后十余年的时间里,他锻造了无数令人向往的名剑,成就远超过师长。
也从第一次亲眼见到诸侯拿无辜之人的性命为手中的青铜剑开刃时的震惊,辗转难眠,干呕,到后来司空见惯,眼中轻如鸿毛的一瞥后,继续杯盏交错。
那是他最负盛名的一段时光。
正值盛年,世人称赞他是最好的铸剑师,就连曾经的师长都无法与他相提并论。
各国诸侯甚至为了得他一把剑,让嫡子登门求剑……
极致的狂妄、贪婪,和追求一把举世无双的利器,他甚至不惜以人命祭剑,只为了封藏在剑里的邪气与杀意。
诸侯无不为他锻造的剑而疯狂!
经年累月,他越发沉浸在铸剑与追求极致的颠倒世界里,有时甚至在锻造的时候处于很长一段时间的半疯癫的状态。
终于,半癫狂状态下的他甚至在清醒后才发现他封魔般杀了自己的妻子和襁褓里的孩子。
整个人仿佛从一个梦魇清醒,再跌落到另一个清醒的梦魇里……
他赤脚蓬发走出城外,见得城外到处都是流民。
有的啃着树皮,有的吃着泥土,还有来不及给士兵让道的被刀剑削去了半颗头颅。
他茫然站在城外的山丘上,想起很多年前师长告诉他,封炉,不再铸剑了。
他也义正严词告诉师长,封炉延缓不了战争,也带来不了和平……
但在这一刻,他才忽然想明白。
他走过的路,师长都走过。
但他选择了师长没有走完的那条路……
他在山丘上站了整整两日,直到被君王的侍卫带回宫中,君王沉浸在他铸造的剑里疯狂,让他再铸一把!
他眼神无光,平静道,草民已经封炉了,不再铸剑。
师长当初终究明白过他……
君王一怒,浮尸遍野。
抓了他家中奴仆和一条街巷的邻里,给孤再铸一把剑,不然孤杀了他们给你陪葬。
满殿的哭腔喊地声,让他想起在城外时的流民与白骨。
有什么不同?
繁华可以一叶障目。
虚荣可以让人偏执癫狂。
他应该早看到这一幕的……
重新开炉,锻造,君王就在一旁亲眼看着,看他面无表情打造了那一把后来载入典籍的名剑。
那把名剑所向披靡,因为君王亲手用了殿中奴仆和一条街巷邻里的性命为这把青铜剑祭剑,开刃!
剑成!
君王取剑大悦,宫中载歌载舞。
他在殿间吐得天昏地暗……
曾几何时,他也有过初心,只想铸造世上最好的剑。
曾几何时,他也曾有过由衷的喜悦,在烈火中锻造出一把纯粹的青铜剑。
但从何时起,他手中沾染都是鲜血与污秽。
这些鲜血与污秽最终反噬了他……
他此生之后都不会再铸任何一把剑。
但他不想他留于世上的最后一把剑是那样一把沾染了鲜血、权力、哭喊和欲望的剑。
他把自己关在铸造间三天三夜。
用仅剩的残余,夜以继日,不眠不休锻造了一把极致纯粹,干净,却未曾开刃的青铜剑,这也是他此生从未锻造出来的青铜剑巅峰!
一把在他历经了所有黑暗,偏执,鲜血,懊恼,悔恨和不甘之后,大浪淘沙,惟有初心的青铜剑。
这就是那把,他穷尽一生真正想要锻造到极致的青铜剑!
原来这样一把剑,是在繁华落尽处……
但他不配留得。
更不愿它落入君王手中。
他将他赠予即将远行的挚友。
此剑乃吾此生铸剑之巅峰,也是封炉之作,赠予君,君之品行,如山间清泉,流水迢迢,君堪得此剑,不足以为外人道起……
挚友收下。
离开当日,挚友骑马,身前坐着四五岁大的幼女。
出城时,见城中熊熊大火,往旅客同守城士兵打听,说是国中最有名的铸剑师家中失火了,听说都烧没了,人没救下来,实在可惜了。
君王大怒,杀了不少人。
听说还没杀尽兴,能离开的赶紧离开。
挚友打马,女儿回头看他,清脆的声音,天真无邪问,“君王为什么要生气杀人?”
挚友告诉她,“因为国中日后没有最好的铸剑师了……”
女儿眨了眨眼睛。
小孩子的世界并不在意或好奇什么是最好的铸剑师。
但疾风骏马,她回头望了望身后的城郭,最后记住的,是远处付之一炬的滚滚浓烟和熊熊大火!
时念低头,它就是最后那把青铜剑。
一把直到很久很久之后都没有被开刃过的青铜剑……
看着托腮叹气的时念,沈摇好像忽然有些明白了,为什么时念明明是一把青铜剑,却有着纯粹,简单和清澈的少年气。
因为锻造它的人,在最后的时候终于摒弃了穷极一生的执念和贪婪,时念就是他锻造时所给予了全部期望的纯粹,清澈的少年模样!
时念才是铅华洗尽后的初心……
后来,它被他赠予怀中最的小女儿——也就是它后来的主人,季平。
说起主人,时念眼中有最初的向往,也有难过和氤氲在。
伸手擦眼角的时候,陈年递了纸巾给它。
它接过,稍许错愕了片刻,然后继续。
“孟”为长女,“叔”为次女,“季”为三女。
在旁人眼中,孟平温婉典雅,叔平美貌无双,合成平家双姝。
而季平,就是平家那个仗着父亲宠爱,终日不学无术,惹是生非的平家双姝之外的‘不姝’。
孟平精通
琴艺,叔平才貌无双,而她,因为父亲把那把青铜剑赠给她,她就每天拿着那把青铜剑在后苑里劈来劈去。
她的心思比姐姐们都简单,她只做一件事,就是练剑。
时光荏苒,从总角孩童到豆蔻年华,再从豆蔻年华到及笄……
城中每日都能听到季平又提着青铜剑去欺负人了,季平打断了城主私生子的腿,季平去赌场捣乱了,再不睡觉季平就要来抓你了……
季平成了城中最不受待见的人,以及吓唬小孩的专属,没有之一。
旁人总习惯将她和出嫁的平家双姝做对比,在背后戏谑和奚落她,拿她当养废女儿的反面教材。
但在城破那时,平家双姝早就不知去了何处,是季平拿着手中的剑,凶狠得带着被遗弃的满城百姓杀出了一条血路。
她的脸被刀剑划破,沾染鲜血,但那一刻,在每一个逃出城墙下的人眼里,季平身上有着比之山川日月的风华……
“城破了,散了吧……”季平沉声。
哭天呛地的声音里,很多人不愿意离开,很多人抱着侥幸,还有很多人迷茫,她扶平素最不喜欢她的,眼中和心中只有一口一个你大姐二姐的祖母上马。
“三姝。”那是祖母第一次这么唤她。
在经历了战乱,饥饿和生死后,家中只剩了她们两人相依为命,季平第一次得到这样了称呼。
她不喜欢这个称呼,乱世里,一个小女儿和年迈的祖母是活不下去的!
她用那把开了刃的青铜剑割掉头发,扎起少年马尾,鲜衣怒马。
在那一刻,祖母湿润了眼眶,你就是错生成了女儿……
她没有错生成女儿!
她不比叔伯家中那些不成气的男孩子差。
他们能做的,她也能做。
他们在城破时,她拿剑挡在祖母面前,他们只会吓得躲在祖母背后。
她没有错生成女儿,她只是错生了时代,这个满目疮痍,遍地白骨的时代。
所以父亲给她那把青铜剑。
告诉她,在乱世里,用自己的双手保护自己……
她跃身上马,纵马疾驰,回头时,身后的城郭,和记忆中那把付之一炬的滚滚浓烟和熊熊大火重合在一起!
这天下,何处不一样?!
第116章 Chapter116季平的性格有……
Chapter116
那是时念第一次对天地万物有若隐若现的印象。
它以前并没有意识,但从那次起,它好像渐渐开始有了感知。
起初的时候,它能感觉到晃动,好像有什么东西将一直沉睡的它唤醒。
它慢慢睁开眼睛,一边打着呵欠,伸着懒腰,从一片混沌的世界里开始观察周围。
周围黑漆漆的一片,只有些许光亮从远处的传过来,就像隔着无数多层的轻薄纱帘。
当这些纱帘层层重叠在一起的时候,它什么都看不到;
当它们被风层层吹起的时候,它能从剩下的纱帘里隐约看到外面模糊的景象;
而当纱帘被全部吹起的时候,它好像就能清晰地感知外面的世界。
对,对青铜剑这样的怪物来说。
外面的世界,就是剑身之外的世界……
那个世界对它来说很陌生,因为没有声音,只有被层层纱帘隔开的等待和不清晰。
它不知道那里有什么,而且晃来晃去的视角让它很不喜欢。
甚至,它在混沌里被晃得滚来滚去,还有些发晕!
它花了很长的时间,才慢慢适应了这种晃动。
不会再跟着轻纱外面的视角晃动而东倒西歪,滚来滚去,甚至发晕或撞头。
它能安静得坐在周围的混沌里,好奇得打量着外面的世界。
起初,那些湿热、粘稠的红色液体朝它喷过来的时候,它觉得很不舒服。它也试图伸手去擦掉它们,但是发现那些血迹是凝固在轻纱上的,它根本擦不掉。
可渐渐地,它又发现,它好像在以很快的速度适应和习惯这些鲜红的血迹……
因为,它忽然发现这些红色而粘稠的液体越多,带走的薄纱就越多,薄纱一层层褪去,它的视野和感知就对应得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敏锐。
虽然但是,它忽然意识到,它会本能得开始期待更多……
终于,当薄纱在鲜血中全部褪去,它的视野得到了极大的拓宽和舒展。
以及,对声音的感知。
原来,外面的世界除了画面,还有声音……
本来周围的混沌里只有静谧,忽然嘈杂得闯入了这么多声音,它有些分不过心来。
是应该先听,还是应该先看……
乱哄哄的声音和画面争先恐后地涌入它的脑子,它觉得头好像要炸掉。
但在乱哄哄里,它的视觉和听觉慢慢不会再打架,而是在跌跌撞撞中融会贯通。
有了视觉和听觉,它开始察觉剑身里世界的晃动,是来源于剑身的激烈碰撞和冲击。
它的触感也开始慢慢开启。
它能一次次感知,甚至对比和它发生过每一次碰撞与冲击的物体的质地。
它也忽然意识到,它很有力量!
它的力量来源于它自己本身,还来源于握着它的那双虎口生了茧,却温暖有力的手!
在她手中,它与对方的碰撞总是得天独厚!
它也开始渐渐尝试摸索与她的默契,她做什么样动作的时候,它会怎么配合她,就能震碎别人手中的武器。
也曾在激烈的交锋中,它让剑身发出令人颤栗的嗡鸣,吓得别人扔掉手中的武器,抱头逃窜……
它很强!
而且强得可怕!
它在她手中释放天性,所向披靡,削金如泥!
她握着它,果断,干练,英姿飒爽,一身鲜衣不沾尘……
剑鞘里,它仔细打量着它的主人。
她将它覆在身后。
马背上,还有她的祖母。
它听祖母对她说,你就是错生成了女儿……
她淡声,不,她从为错生成过女儿!
它对她无比好奇。
在她高高的马尾扫过它剑身的时候,在她背上它听到她心跳声的时候,在顺着她的目光,和她一起看向天边的落日夕阳的时候!
它记住了。
它的主人叫季平!
虽然她是女孩子,但她一个人带着被遗弃的满城百姓杀出了一条血路。
虽然脸被刀剑划破,但眼中有山川日月。
鲜衣怒马,英姿飒爽,马背上还载着祖母……
她给它取的名字叫时念。
时时刻刻,皆有所念所想,但不追悔!
它一直以为它的主人是女侠!
只有女侠才有那样的气魄,但它很快发现,它每天都能惊掉下巴。
和它一起每天惊掉下巴的还有季平的祖母。
因为,季平的性格有时候真实得有点让人觉得过于突兀……
路过城镇的时候,季平会找小孩子问路,然后会给他们糖果。但如果有小孩子特意说她脸上的伤疤好丑,她会抢了对方的冰糖葫芦,然后啃完,再用冰糖葫芦的竹签强行给对方簪发,然后还对方一句,你也是丑八怪!
直到对方嚎啕大哭,她才舒坦了。然后拍了拍手,哼着小曲离开。
祖母被她气得头疼……
乱世里,银子怎么都不够用。
但她看到喜欢的东西还是会买,不管东西有没有用。
祖母告诉她,兜里都没银子了,下一顿都不知道在哪里风餐露宿。
她说怎么会?
然后,她带祖母去了最城里奢华的酒楼,满满当当点了一桌子大餐,祖母宽心,轻声道,早说你还偷偷攒了小金库,也不用祖母跟着担心。
她给祖母夹菜,祖母你饿了,你多吃点。
祖母当真多吃了。
这一段时间朝夕相处,时念对祖母也熟悉了。
祖母应该是好久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了,恨不得风卷残云。
季平问祖母够吃吗?
祖母说还行,她知道祖母没吃够,还让人多上了些。
祖母大受感动,顺便问她
究竟还藏了多少私房钱,她说没有,赶紧把这些打包了,带走吃。
祖母瞪大眼睛。
季平自己手脚利索装兜里,祖母终于知道她这是打一开始就准备吃霸王餐,就连逃单的线路都提前打探好了,选的祖母能走的,然后拉着祖母在一片叫骂声和追讨声中跑去了街巷,然后用两个大的麻布袋子将自己的祖母套上,祖孙两人在麻袋里大气都不敢出!
终于,来来回回的脚步声,咒骂声都过去,她们也顺利躲过去!
祖母被她气得浑身上下胃疼。
我们平家好歹是祖上还曾是天子近卫,皇亲贵胄,怎么落得……
季平调侃,天子近卫,皇亲贵胄也不无家可归,没有饭吃吗?
祖母:“……”
时念都听得头大。
祖母被她戳中了肺管子,气得三天三夜没和她说话!
但这一顿,季平吃饱了,祖母也吃饱了。
可季平将祖母气病了……
病了就要去看大夫抓药治病,但看大夫抓药治病又囊中羞涩,祖母既愧疚又心虚。
大夫妙手回春,细心给老太太诊治,老太太还是忍住,告诉大夫,其实她们祖孙两人口袋空空,连吃饭的钱都没有,病就不治了,也付不起你银子。
大夫愣了愣,然后笑起来,老太太多虑了,银子付过了。
祖母惊讶,哪来的银子呀?
自然是季平老老实实挣来的!
季平早上去农户帮忙杀猪、然后送菜去大户人家里;中午和下午就跑堂,洗盘子,当杂工;傍晚前后会陪祖母说说话,关心关心病情,然后顺带还要在大夫这里帮忙干干杂活;等晚上再去大户人家守夜,当护卫!
反正,只有旁人想不到的,没有季平不能做的!
祖母在医馆养了一个月的病,季平就在城里做了一个月连轴转四份临工。
等祖母终于病好的时候,眼看着季平有半个脸那么大的黑眼圈肿着!
祖母眼眶忽然就红了。
季平头大,但没忘记特意来告诉她一声,之前霸王餐已经还清了,她刷了一个月的盘子,跑了一个月的堂,至于这点子事儿给她气成这样?
听着听着,祖母就眼泪汪汪了。
季平在祖母眼泪汪汪的时候牵出来一辆马车,老太太忽然就不眼泪汪汪了,“马车!!”
季平环臂,“喏,这回不用风餐露宿了,以后有马车坐了!”
老太太当然惊喜,但又狐疑,“哪来的马车?”
老太太又怕她是先牵走再说。
季平拍拍胸脯,大义凛然道,“去人家家里守夜,当护卫的时候,有天晚上忽然遇到仇家来主家杀人放火,我把主家的小孩子拎出来了,顺便把主家的仇家拎进去了。主家一感激,给了我一辆马车,让我赶紧马不停蹄得走。”
祖母:“……”
时念:“……”
不管怎样,一匹祖孙两人骑的马变成了一辆马车。
乱世里,好像忽然有了遮风挡雨的地方。
但没走多久,马车就被诸侯国中的卫队抢了,被抢的还有一条路上的商队,行人……
每个人都怨声载道,但都不愿和诸侯国中的卫队冲突。
这回好了,马车没了不说,马也没了。
祖母问她,怎么不拔剑和他们说道!
祖母眼里,季平无所不能,区区十几个诸侯卫队,季平不应该害怕的。
祖母走不动了。
季平蹲下,慢悠悠道,“上来,我背你。”
祖母没办法。
背起祖母,季平沉声道,“乱世里,剑不能解决所有问题。”
时念也是那时候才知道,季平并不喜欢杀戮。
季平的剑更像是一种信仰。
第117章 Chapter117你不是青铜器……
Chapter117
也是从那时候起,时念默默种下一颗种子——比起杀戮,剑更多的用处是震慑。
季平还在数十年如一日的练剑,风雨无阻。
无论她手中的剑是不是用来杀人。
它和季平的默契在日复一日的朝夕相处中慢慢升华……
转眼,就到它开启意识陪伴季平的第十个年头。
也应该说,是季平成为它主人的第二十个年头。
季平从刚及笄的少女,鲜衣怒马,到了更加丰翼,果敢,沉稳的二十四五岁。
它也从“初出茅庐”的一把默默无名的青铜剑,成为了季平手中让人闻风丧胆的利器。
但季平从未告诉任何人,它叫时念。
除了相依为命的祖母。
但祖母过世了。
有很长一段时间,季平天天和它说话。
有时候甚至同它“拌嘴”。
它知道,祖母过世,唯一一个和季平拌嘴的亲人都没有了……
——父亲说,剑是用来保护家人的。
但现在,她没有家人了。
她好像用了十年的时间才学会和‘家人’——祖母相处。
在乱世里,总是唠唠叨叨,嫌她这嫌她那,但也会在夜里,本来自己眼睛就不怎么看得见的时候给她缝补衣服,做新鞋的祖母。
人类的情感总是很奇怪。
即便它和季平心意是相通的,但很多情感它只能浅尝辄止地感受。
它能感受那一段季平心里的空荡荡,以及,看着祖母给她做得那堆她曾经觉得一辈子都穿不完的新鞋发呆。
原来总有一日祖母是会过世的,所以拼命给她做了一堆鞋子。
走哪儿都带上的一堆鞋子。
原来终日说她费鞋,没走几日,没走多长一段路,鞋子就会开一个口子,其实是因为人生的路可能会很长,但她能陪她走的时间应该不多了,所以未雨绸缪……
季平没有家人了。
季平想去‘寻找’家人。
祖母生前说,回家看看吧。
她其实已经带祖母踏上返乡的路了,但祖母没等到。
祖母说回家看看,那她就带着祖母的骨灰回家去……
十年过去,她以为变化会很大,但城中还是小时候记得模样。
只是家中住进了人。
对方是个身体有些孱弱的书生,听她说是这家宅子的主人时,书生一面掩袖咳嗽,一面歉意,“实在不好意思,之前听他们说这处宅子从十年前就空置了,所以搬了进来,如今主人回来,再住不妥了。”
临近年关,城中起了风雪,这人应该病了很久,这个时候赶人不妥。
“没事,住着吧,反正房间多。”
外人看来季平向来豁达。
但时念知道,季平没有家人了。
迷茫了很久。
家中住进来的人,也是‘家’人。
忽然在这个时候填补了季平心里的空缺。
这处宅子不再是空唠唠的了……
临近年关,书生要搬走还真不好找去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