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摇深吸一口气,继续出神。
她又不是小孩子,她知道现在这种这是什么感觉。
这种时不时会让人走神,发呆,失望,惊喜,以及忽然出现在眼前时,你的期待……
沈摇眨了眨眼。
陈年,陈年旧事的陈年……
她肯定是魔怔了。
车上的导游位,小高已经在使出全身解数,但老滕还是全程面无表情看着他。
其实老滕是认真在听的,但小高时不时就会有慎得慌的感觉,甚至还会很拘谨。
他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哪里说得不讨喜,不然也不会有人全程冷着脸,但眼神又没有从他身上离开过。
小高心里捏了把汗,总觉得不敢和老滕目光对视,好像要被对方看穿一般。
但等到张科这里,就简单多了,张科早就已经睡得呼噜声都出来了。
张科昨晚激情BBQ了大半个晚上,睡得贼晚,今天又起得贼早。
全靠这车上的一段路程补觉。
小高的话筒声再吵也吵不醒他,张科睡得很香,全世界都是他睡觉时的白噪音。
终于,司机提醒了一声。
小高也兴奋道,“马上就到了啊,各位,稍后马上就进入梯田风景区了,虽然我们整个队伍都是认识的人,大家团建嘛,但云汇这里的梯田呢会相对有高高低低的落差,大家也会上坡下坡,有的地段路不是很好走,但拍照打卡的地点很多,所以队伍会稀稀拉拉撑长。一般团队我们会让大家规定时间走,但今天我们这个团队都很熟悉,所以我们不强求,但为了安全,我们会两两分队,这样可以相互照看。”
小高说完,从兜里抽出一个抽签盒,笑嘻嘻道,“小高都准备好了。咱们一共8个人,加小高9个,纸签前面有四种颜色,默认一种颜色一对,没有颜色的这组是3个人一组。为了增强旅途的乐趣性,我们建议抽到是谁就是谁,不建议调整,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搭档旅行,咱们得小半天呢!小高也很期待和谁一组!那我们开始吧!”
全车人:“……”
小高从前面开始,最前面的是张科,然后是老滕,后面是陈局,依次下来。
陶紫小声问,“诶,你最不想和谁一组?”
陶紫问的最不想。
沈摇:“……”
沈摇,(⊙o⊙)…,不得不说,最不想还真没想过,在场所有人好像都还好,没有她呆在一起会觉得难受的。
陶紫又问,“那最想的呢?”
沈摇顿了顿,然后很快反应过来,“当然是你呀~”
陶紫笑,“摇摇,你迟疑了~”
沈摇:“……”
陶紫胸有成竹,“你心里有想一组的人~”
沈摇:“……”
陶紫感叹,“年轻真好!”
沈摇下意识看向前面,正好是陈局在抽了。
不管怎么说,小高的游戏还是获得了很好的效果,比如,已经抽完的张科和老滕已经开始高兴了,他们没有抽到对方,和对方绑死。
陈年没说话,也没好回头看。
沈摇和陶紫分别抽了,张科是好事之徒,“来来来,我看看,我看看!”
陈年微微侧目,但没直接转头,但好巧不巧那张旻那个家伙挡得严严实实。
还一句有用的都没说。
陈年:“……”
而小高这边,苏鹤,童千和黎矅也抽完了。
小高氛围组,“好了,我们都抽完了,现在,大家拿好手中的纸签,听我指挥,第一组,黄色的签,举下我们看看。”
小高重新回到车位置前面,黄色的,所有人都在看。
苏鹤和陶紫都举了举手中的纸签。
陶紫很高兴,苏鹤拍照好,她也喜欢拍照;苏鹤也高兴,陶紫姐应该也会想慢慢拍,不会催着走,这可比和陈局,腾科,张科任何一个都好多了,不然他还不好意思慢慢拍呢!
第一组简直搭配简直大获成功!
沈摇瞄了一眼,明显觉得张科要么是想回去打瞌睡得了,要么是在琢磨要怎么威逼利诱苏鹤和自己换。
按照沈摇对张科的理解,应该是后者。
张科也确实是在琢磨这件事,但好气不气,这要是换任何一个人,就算是陈局,他也能去掰扯掰扯,但就偏偏是苏鹤!
张科心里明镜似的。
陶紫最喜欢拍照,这里拍照最好的是苏鹤。
他要是给陶紫琢磨黄了,她能直接把他踢梯田下面去!
张科甚至根本都不用怀疑就可以确定。
张科恼火。
他一定都不想知道他和谁一起。
小高已经欣喜地进行到了下一组,“下一组,蓝签~看看那哪位是蓝签?”
沈摇低头,她是!
然后黎矅也举起来,“我是。”
然后是沈摇,“我也是。”
“哇~”小高再次发挥了他令人窒息的氛围天赋,“这一组是金童玉女!”
整车人都不说话了:“……”
也包括陈年。
看着手里的签,陈年忽然觉得味同嚼蜡,但还没开始。
“绿色的组呢?看看绿色是谁?”小高继续指挥。
张科恼火伸手,正满车看着呢,谁和他一组,他都嫌弃谁。
然后,整车都看到了陈局举手。
张科:→_→
陈年:←_←
行了,谁都别嫌弃谁。
张科这幅嘴脸怎么能嫌弃呢,当即眉开眼笑,“哎呀呀,这唯一一根好签被我给抽了,陈局!”
陈年有点烦他……
三组都抽完,那最后一组就自动成对了!
小高看了看车内,然后小高震惊了!!
全程带着耳机,不想听,也根本不听他说什么的童千,以及,全程盯着他,把他盯得浑身上下都不自然的老滕……
小高:“……”
现在重新组队是不是来不及了?
小高嘴角抽了抽。
*
下了车,小高先去取票处。
陶紫和苏鹤已经开始组队了,对,从大门处开始拍,一秒都不要浪费。
沈摇也和黎矅一起,黎矅正好和沈摇说起,他有登山经验,像这种梯田登山难度不是很高,就是注意安全,不要走太急就行了,一会儿他在,放心。
沈摇当然放心。
正好大门处有地图,两个人凑一起,提前商量地图和路线,有说有笑。
张旻已经开始和大门口的小摊贩讨价还价买帽子了,陈年听张旻和商贩说,今儿这太阳太大了,不带帽子刺眼。
陈年没觉得太阳刺眼。
但小高按分组准备的那对浅蓝色手环,凑在一起拿着地图的时候,陈年觉得刺眼。
这趟旅程要什么时候结束……
陈年有点后悔当时没抽
左边那根签。
第97章 Chapter97男,男朋友?……
Chapter97
小高还没回来,张科已经当起了推销帽子的氛围组,撺掇大家都来买帽子。
沈摇本来在和黎矅一起看游览图的,听张科这么一说,也都朝小摊贩围了过来。
她对帽子倒还好,就是在其中一个摊位忽然看到了一个小挎包。
很小的一个,竹编的,很别致,也很好看。
这种大小应该是给手办或者玩偶做佩饰的,但沈摇觉得这个长度和大小刚好可以给憨憨装零食。
憨憨喜欢吃小零食,开它的快递车送快递的时候,最大的乐趣就是穿梭在各个办公室拿零食吃。
因为憨憨很小,大包零食它也吃不完,不好搬动,所以都是抓一把就走,放在它的快递车里,来回拿快递也不方便。
有这个小挎包,憨憨就可以放它在各个办公室里抓的花生,瓜子和糖果之类,可以掏兜子就开吃,憨憨肯定喜欢。
关键是这个小挎包很可爱,沈摇第一眼就觉得它和憨憨很搭。
沈摇忍不住伸手,摊位的另一侧陈年也伸手。
两人拿了同一个。
隔着中间挂的贝壳风铃,沈摇见是陈局。
陈年刚才也没有留意她。
两个人都有些意外。
沈摇小声,“给憨憨?”
沈摇对暗号。
她总觉得陈局也是。
陈年轻嗯一声。
果然!陈局都能带着憨憨它们一起吃年夜饭,是对它们真的很好,不是挂在嘴边的那种好,而是从来不提起,但随时都能想起的那种。
沈摇收手,“那你给憨憨吧。”
陈年温声,“不用,我也看好那个了。”
陈年指了指一旁,沈摇顺势看过去,帽子?
真的!是和挎包同款的!
沈摇惊喜,这凑一整套实在太可爱了,憨憨一点喜欢。
沈摇在心里估算憨憨的方脑袋有多大,要什么号的帽子,不过这里有大小同款的帽子,怎么都能选出来。
“你觉得哪个颜色好?”陈局是把挎包让给她了,所以问她帽子的意见。
沈摇从摊贩那边走过来,帮陈局一起挑。
其实样式是一样的,质量也蛮好。
沈摇想了想,“蓝色可以。”
沈摇是想起了憨憨的白瓷脑袋。
一旁,陈年却平静道,“我不喜欢蓝色。”
嗯?沈摇赶紧调整,憨憨是陶瓷的,“黄色也行。”
“那黄色。”陈年也觉得可以。
“陈局,哪个大小合适?”沈摇还真没比量过憨憨的脑袋,她在两个大小的码数间犹豫不决。
给憨憨的,总想更好一些。
摊贩老板终于忙完另一笔交易,赶紧笑呵呵过来,“哎哟,两位真有眼光,这是我们这儿卖得最好的帽子样式,情侣款。”
沈摇和陈局都愣住,一起看他。
老板会错了意,赶紧把几个型号都取下来,演示道,“喏,真是情侣款,再加上小的,啧啧,家庭亲子款。”
亲,亲子?
沈摇:“……”
陈年:“……”
沈摇和陈年不由低头看了看准备给憨憨的那一顶,忽然明白老板为什么会这么说了。
老板这时候也大约看出端倪了,但生意总是要做的嘛,老板尴尬笑笑,“你们,真不是情侣啊”
就差把后半句“挺般配”的说出来了。
沈摇脸色忽然红了,刚想回答说不是,陈年先开口,“这个码数的一共有多少个?”
沈摇看他。
老板顿时来了精神,大客户!
老板赶紧数一数,不多不少,“成人大小的刚好9个,这几个是小孩子的。”
陈年拿起其中一顶小孩子递给老板,“9个加这个,一起。”
老板这才回过惊呆,“哦,好好好。”
大约也是看陈年价格都没问,老板决定狮子大开口,“50一顶,10个正好500。”
沈摇眼见陈局就要掏手机,忽然想起来陈局是过年可以连发6个红包,昨晚凭空盘子的照片都能给陶紫姐转3000,对面明明是狮子大开口想敲一顿竹杠,但陈局偏偏是个不在意敲竹杠的人!
沈摇看不过去了,“老板,你这是坐地起价,这种帽子怎么可能50一顶?”
老板感慨,“小姑娘,你看看,我这质量,你再去其他摊位比一比,也可以和我这儿其他帽子比一比,这透气的,爬梯田正好。我这么远从山下弄上来,也是要成本的,这山上什么都贵,一瓶矿泉水还要10块呢,我是你们诚心想要,没和你们乱报价。我这儿出摊也要出摊位费的,总不能白做生意嘛,是不是?”
老板忽悠,沈摇坚持,“贵了。”
老板:“450,打包价给你了,再便宜真不能卖了。”
老板眼见就要伸手拿回来,沈摇制止,“200。”
陈年没出声,只是看她。
老板一脸惊慌,“这个价格可不行,不信你问问你朋友买成多少,我这质量还在这儿呢!”
沈摇真的问,“张科,你的帽子买成多少?”
张科正和苏鹤炫耀着自己的帽子呢,听沈摇问起,张科得意,“60!怎么样,好看不?”
沈摇头大。
老板顿时来劲儿了,“看看,人买的60一顶。”
沈摇头疼。
这冤大头当的……
看沈摇叹息,陈年忍不住低头笑了笑。
老板赶紧道,“你看看,小姑娘,我是不是没坐地起价嘛,你看看你男朋友都没意见。”
男,男朋友?
沈摇惊呆。
陈年倒是不置可否,只是看了老板一眼。
老板是特意的,这么一说,沈摇就不好意思开口了,那就剩下沈摇旁边的陈年了。
陈年心知肚明,但没戳穿。
“喏,这个也一起送你们了。”老板刚才就看到陈年和沈摇在看那个挎包。本来男方就不在意价格,是个好说话的主,现在再送一个女方喜欢的挎包就十拿九稳了。
老板说完,眼巴巴看向陈年,就等着陈年开口了。
陈年也确实开口了,温声道,“买东西,我都听她的。”
沈摇:“……”
沈摇愣住。
老板也愣住。
老板忽然反应过来,弄错甲方了。
沈摇也反应过来,陈局是特意的。
正好,陈年温和问,“要吗?”
这是给她撑腰演戏呢!
沈摇赶紧,“不要了,这帽子哪儿都有,我宁愿买张科那个,还少买一个。”
“那走吧。”陈年支持。
眼见这两人真是那么回事,老板赶紧调整策略,“诶,别别别,300,300还送你们这个,行吗?这都是从山下运上来的,很费功夫的。”
陈年看她。
沈摇眨了眨眼,指了指一旁的冰柜,“还要这个!”
“成!您自选。”老板恨不得立即打包,反正冰棍也没多少钱。
沈摇真的去一旁挑冰棍去了。
陈年一面扫码,一面看到老板身后有一张桌子,有一个小孩子在桌子上写作业。
陈年问了声,“来这写作业?”
小孩子懂事,“东西太多了,我帮阿爸拿上来,阿爸就没那么辛苦了。”
老板自己也愣住,应该是没想到,但也开心,忍不住朝陈年道,“都是他帮我拿的。”
开心溢于言表
“很听话,也懂事。”陈年微笑,扫码完,付款还是450。
老板愣住,这……
陈年从他手里接过包子和挎包,温和道,“300是诚信经营,剩下的给小孩子买些吃的,自己拿上来不容易。”
老板还没反应过来。
小孩子已经笑嘻嘻道,“谢谢叔叔。”
“好了吗?”陈年上前,到沈摇近侧。
“好了。”沈摇还在为她的砍价成功而开心。
很快,帽子发完,还剩憨憨的小挎包了,总不能陈局一直手拿着,沈摇提议,“放我包里吧,我包里空。”
说完自觉转身。
她今天有背背包,也不重。
陈年从善如流。
拉开拉链,将憨憨的挎包放进去,然后替她拉好拉链,一气呵成。
“好了吗?”沈摇扭头看他,“能放下吧。”
“能。”陈年一面应声,一面觉得这样的感觉很好,从刚才起,到现在。陈年想起了上次一起逛便利店买的牛奶,布丁,冰淇淋和阿华田,还有刚刚讲价时的烟火气……
“好了。”陈年温声。
沈摇开心带上黄色的团帽,陈年低头看看手里的,忽然觉得顺眼多了。
小高终于回来,大部队也终于集合出发!
等真正出发了才觉得虽然有分组,但其实大都是走在一起的,可能更多分组就是一个噱头。
小高很敬业得在给大家介绍梯田的常识
,也顺便互动,“有哪位知道杜平梯田是怎么来的吗?”
“我。”沈摇是见没有人响应,主动加入了氛围组。
“沈摇。”小高很高兴终于有人和他互动了。
沈摇说起种植水稻是需要水塘的,但像杜平这样的地方多的是丘陵,少平原,很难解决温饱问题。大约是从秦汉开始,百姓试着在丘陵地带顺着地势开垦田地,这就有了依山势而开垦的梯田。
每个地方梯田都有自己的特点,可以分为反坡梯田,坡式梯田,复式梯田,隔坡梯田,宽埂梯田等等……(注1)
沈摇说完,周围都惊呆。
张科最开心,“行啊,高材生!”
然后朝其他人得意道,“我们科室的啊,承让承让~”
周围好气好笑,但不得不说,有张科在的地方,氛围都很好。
小高递沈摇贴纸给沈摇,乐呵呵道,“小彩蛋啊~积分贴纸一枚!这一路只要和小高互动,能顺利答对问题,就能获得贴纸一枚。今晚在寨子吃晚饭,积分最多的人可以成为今晚最尊贵的客人,享受寨子里的最高欢迎礼。”
最高礼遇?
大家都很感兴趣,也跃跃欲试,但小高特意卖关子没说。
“这最高礼遇指定是我们对外人事科的了!沈摇,把他们通通打趴下。”
沈摇这个时候当然要和张科‘沆瀣一气’。
陈年低头笑了笑。
再抬头,看到沈摇头上带着的黄色帽子,明媚却不刺眼。
——你看看你男朋友都没意见。
——买东西,我都听她的。
好像这一趟旅程忽然也不是这么难熬了……
第98章 Chapter98沈摇温声,“但……
Chapter98
大概小高自己也不怎么想用准备好的分组,所以在做向导的时候,小高也没有特意引导。
整个梯田参观的团建,大部分时间大部队都是在一块的。
虽然苏鹤和陶紫会拍照多一些,但陶紫会拉着沈摇一起,那黎矅也要跟着一起停下。
张科就怂恿大家一起合照呀!
平时合照的机会很少,是不是?
老滕眼刀看他,但张科已经免疫了,反正只要张科的脸皮够厚,特移局的团建合作就会够多。
苏鹤和小高噼里啪啦照了一大堆,抓拍的,合照的,搞笑的。
用张科的话说,特移局从来没有这么多照片过。
然后下一句,哟,从来没和陈局合照这么多照片过,今儿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陈年:“……”
陶紫也凑近,确实啊,今天陈局怎么热衷拍照了?
陈年淡声,“走吧。”
领导愿意,下面的人也不好说什么,但既然陈局忽然愿意拍照了,不说苏鹤了,张科都马屁精跟着拍了一路。
小高也没闲着。
作为一个合格的导游+领队,必须要输出足够多情绪价值拉满的照片。
反正小高也拍了一路,看这架势,好像比苏鹤还要会拍人一些。
至少陶紫很喜欢。
一看就是专业能力扎实,用户好评度高的。
“山上信号不是那么好,小高都发群里了,待会儿大家就会陆续会收到了。”除了专业能力,小高还能懂用户需求,还能捧张科的哏。
这一路梯田之旅有小高和张科,一点都不冷场。
梯田参观的大部分路都很好走,不大好走的沈摇也不介意手脚并用。
张科感叹,哟,生命力旺盛啊!
跟师父学的!
哟,张科很满意。
更难走一些的地方,老滕和黎矅都会帮忙。
沈摇和这里的每一个人都相处的很好。
陈年能看得到。
至于小高的彩蛋抢答环节,比如,刚才看到的是哪种梯田,用什么农具,沈摇都能抢答到。
童千感叹,怎么用手机搜索还快?
这是来自数据科的官方认证(tucao)!
张科小声,“诶,你怎么什么都知道?是不是小高给你漏题了?”
张科一幅“小高这小子”的表情。
沈摇笑,“客栈餐厅外的小展厅都有呀,你没看到吗?”
嗯?有吗?张科一脸懵。
正好见陈局在一旁,沈摇顺口道,“不信你问问陈局,今天早上陈局也在看。”
陈年:“……”
陈年想起她和邓宇从餐厅出来的时候确实看到他在。
但他没看。
“嗯。”陈年一声带过,没想多提。
但张科大嗓门,“陈局,你去看展厅了?”
张科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
陈年看他,平静反问,“我不可以看吗?”
张科赶紧咽口水,“可以可以,当然可以!”
张科赶紧溜之大吉。
活久见,平时最不喜欢看展厅的人。
微信滴滴滴响起,陈年低头,是【杜平团建燥起来~】的微信群。
陈年点开,里面真的是小高发的一堆照片。
虽然但是,他还是点开了一张,是小高抓拍的,张旻在假装用望远镜看远处的梯田,沈摇在后面悄悄伸腿,做要踢他下去的动作。眼底的笑意不加任何修饰,在阳光下,却明艳动人。
很好看……
陈年顿了顿,点了收藏。
再下一张,是老滕和张科斗嘴的。
陈年看了一眼,滑过。
再下一张,是沈摇和陶紫的。
沈摇嘟嘴,亲陶紫脸颊。
陈年多看了两眼,笑了笑。
再下一张,是沈摇和黎矅搭档过中途有座木头搭的便捷桥的,阳光下的两道身影很搭配,光影的捕捉也很好,也留了遐想余地。
陈年删除。
再下一张,是抓拍的,没有谁是主角,就是阳光,蓝天,白云,绿油油的梯田。一群人带着帽子,即将出发,各有各的神情。
角落里,是他和沈摇。
应该是装憨憨的挎包和帽子到沈摇的背包里,沈摇扭头问“好了吗”那次。
阳光刚好落在她和他身上,仿佛染上了一层金晖。
陈年顿了顿,看了很久,然后把这张查看原图,再保存,最后收起手机,和大部队一起出发。
从9:30到12:00,一直走走停停,先是缓缓上山,然后开始下山。
下山的路反而没有上山的路好走。
沈摇跟着小高,结果两个人一起踩滑。
幸好老滕眼尖,两根藤条平稳得挡在两人腰后,减少冲击力。
小高都留意老滕什么时候来得它身侧,但好像是老滕抓了他一把,他才没有摔下去,后面还好巧不巧有些藤条保护着。
“谢,谢谢啊~”小高忽然觉得他心里之前对老滕的偏见有点大,但其实老滕就是看起来认真,没什么表情,不喜欢讲话,而且自带些凶相……
呸呸呸,换个方向,其实人很好。
老滕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另一边,除了身后的蔓藤,陈年也伸手扶了沈摇一把,然后温和叮嘱了声,“前面路滑,小心些。”
“哦。”沈摇应声。
但刚才,她明明看到陈局在很后面的……
“老滕。”陈年提了一声。
老滕会意。
别人有没有看到不知道,但陶紫明显看到前面稍微有些湿
滑的下坡路上安静而毫无违和得长出了不少结实的蔓藤。
等这一段打滑的下坡路走过,终于到了午歇吃饭的地方。
小高都提前安排好了,就在一户农户家中,也不是什么餐馆,香舂炒土鸡蛋,泥炉鸡,脆肠头,还有蒜香排骨,土鸡蛋是先拿的,鸡是鲜杀的,排骨和脆肠头沈摇有去看着做。
童千还去撵了一会儿高山走地鸡,结果还没鸡跑得快,一会儿就气喘吁吁。
等香舂炒土鸡蛋,泥炉鸡,脆肠头,还有蒜香排骨上来,也不知道是不是饿了缘故,正好十个人一桌,从张科开始疯抢。
老滕无语。
但张科,苏鹤,黎矅抢得很热闹,最后沈摇和陶紫也加入。
陈年:“……”
在陈年印象里,特移局就没这么吃过饭,但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太凶残了,陈局,就给你抢到一根排骨。”张科夹给他。
陈年看他,明明刚才就是他给沈摇和陶紫各夹了两根。
童千眼巴巴看向张科:“……”
然后小声问小高,“还有排骨吗?”
小高刚端了汤过来,“有有有!马上上锅。”
童千顿时开心了。
张科挠头,“还有啊,那我们抢什么啊!”
陈年平静,“还不是你带头抢的。”
张科粉饰太平,“我去端菜,我去端菜!排骨谁先看到谁先得啊!”
老藤无语,“饿了饭似的。”
明明昨晚的烧烤就他吃得最多,闹腾得最欢。
老滕虽然不怎么在意饭菜,但是农户家有最正宗的山泉水。
老滕心旷神怡,比昨晚的温泉水好多了。
老藤难得脸上露出笑意。
张科凑近,一脸不可思议,“你干嘛了?你在笑。”
老滕顿时耷拉着脸,嫌弃,“离我远点。”
张科更来劲儿了,“哟,老藤~你是不是看上人苑子里的桂花树了?”
老滕:“……”
老滕的眼刀差不多可以刀死他了。
等吃完饭,在苑子里歇歇脚,过了中午最热的时候就可以继续下山路线了,沈摇还惦记着她在寨子里的最高礼遇呢~
午歇间隙,都在休息。
陶紫在花式自拍,这样的农户也很出片。
童千和苏鹤,黎矅在研究走地鸡。
老滕蹲在山泉水那边补水。
张科和小高看晚上的活动还有第二天额行程。
陈局在苑子里和农户家的老翁聊天,在远离城市的地方,这里有一方安静和山清水秀,会让人心无限安宁。
临末,老翁忽然开口,“我好像以前见过你。”
陈年看他。
他没有印象。
对方已经是年逾七十的老人,就算真的见过他也认不出来。
老翁见他没有否认,再次点头,比起之前的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这次,老翁明显热忱,“你的模样没变过,也没有变老,只是我年纪越来越大,对很多人和事情的印象都模糊了,但我记得你。”
陈年现在相信,对方也许真的见过他。
能直接说出刚才那翻话的老翁,应该清楚很多事。但如果他没有印象,那至少应该是很久之前的事……
“你是?”陈年轻声。
老翁果然激动,“你是陈年。”
陈年噤声。
老翁伸手握住他的手,既激动,又压低了声音,“我十岁的时候见过你,你还有印象吗?我是小豆子。”
这个名字,陈年好像隐约有些印象,但其实不多了。
老翁继续,“你应该记不得我了,我那时是和爷爷一起见过你,在屏山。”
陈年想起什么,“你爷爷是云秋?”
老翁点头,“是,我是云秋的孙子。爷爷一直记得你,说如果以后有机会再见到你,一定要替他说声谢谢你。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见到你。”
老翁是真的激动了。
“家里后来还好吗?”陈年问起,虽然时过境迁,但那时遇到的人,还鲜活得留在记忆里。
老翁点头,“慢慢都好了,现在也好。”
“那就好。”陈年温声。
……
离开的时候,老翁拄着拐杖送他们到门口,身边是十岁的孩童,像极了陈年当时同他和他祖父道别的时候。
人类的时间不会周而复始,但却以另一种似曾相识的方式出现在他面前。
老翁朝他挥手道别,又让自己的孙子再送他一段。
等到路口,小孩子驻足,认认真真看他。
陈年平和,“回去吧。”
小孩子认真打量他,“爷爷说,让我认真看你,一定要记得你,如果以后有机会再见到你,再替他说声谢谢。”
陈年平静,“陈年旧事,不用记那么清楚。”
小孩子眨了眨眼,继续道,“要记清楚的,爷爷说那个年代饥荒,还有怪物吃人,是你杀了那只怪物,大家才活了下来。所以,一定要记得你,无论什么遇到,都不能忘记。”
陈年眸间黯沉,然后摸了摸他的头,温声道,“很久之前的怪谈而已,不用记得那么清楚,这世上如果有怪物,也不都是令人憎恶的。”
有时人心比怪物更可怕。
但流传下来的,永远是怪物吃人。
人心不古……
“回去吧。”陈年和他道别。
小孩点头,然后目送他们离开,才跑回家中。
*
“刚才的老翁认识?”下山的时候老滕特意走在陈年身侧,顺便问起。
别的人没留意,但刚才老翁握着陈局的手,激动和陈局说话的场景他尽收眼底。
老翁有七十了。
认识陈局至少是很早之前的事了……
他是见陈局从刚才出来就一直没出声,和上午判若两人。
老滕猜他有事。
陈年是心中有事,“都是陈年旧事了。”
是不想提的意思。
老滕会意。
“那有事找我。”老滕担心他。
陈年点头。
下山的一路,沈摇明显察觉陈局的心情不好,也会趁说话和休息的间隙偷偷打量他,但不想让其他人知道。
她记得中午吃饭的时候还好好的,陈局还和张科拌过嘴;好像是后来在苑子里和老翁说完话离开之后,陈局就像忽然换了心情一样,整个下山的一路一声未吭,和早上还在给憨憨挑选挎包和帽子时判若两人。
中途过临时搭建的木桥时,在她上桥前,陈局提醒了一声,“有点滑,小心。”
下山的过程比上山长,但总得来说比上山累。
到后面,沈摇觉得膝盖都不想弯了。
氛围组之一的张科已经不想说话了。
论体力,比不过体质异于常人的同事某腾,某紫,陈局自然不用说了;论年纪,又没办法和童千,苏鹤和黎矅比。张科充分诠释了,什么叫下山下得生无可恋。
于是氛围组就剩了小高一个。
小高一面当向导,一面保持情绪热情,一面继续给大家打气,“大家看这里,转过这个弯就到寨子了啊!寨子就是终点站!”
刚开始大家都还是信的,直到最后转了无数个弯,才终于到了传说中的寨子。
隐藏在梯田山间的寨子,在傍晚时候亮起了各色的灯笼,淳朴的建筑和色彩缤纷的灯光映衬下,像是藏在山间的世外桃源。
刚才一路下山的疲惫,也在忽然见到寨子的时候一扫而空。
“哇~”
不说沈摇和陶紫,就算张科和童千,苏鹤,黎矅几人都惊呆了。
忽然觉得翻山越岭来这样一个地方,好像也值得的。
老滕也意外,在寨子外安静打量了很久。
寨子其实不大,藏在山间,遗世独立。
来云汇的客人都会来这里,所以小小的寨子在夜里热闹。小高说现在的天气最好,再早一些山里还很凉,再迟一些又开始热了,这个天气最舒服。
整个寨子里就只有一间饭店,也说不上是饭店,其实更像一个载歌载舞的地方。
可以围桌吃饭,吃饭的地方还有一个中心舞台,旁边还有像山间酒吧一样露台酒吧,上面放了乐器,晚些应该还有歌手在驻唱。
这样的氛围很放松,来这里的游客都是经过一天的旅程,疲惫仿佛从这里开始缓解。
等到这里,小高才揭晓一路上说的最高礼遇是“高山流水”。
所谓高山流水,就是四个酒器依次有四个不同的小姐姐拿着,从最高处开始往下依次载歌载舞倒米酒,最后一个酒器客人是端在手里直接喝的,所以等于是从最高处往下斟的米酒,是寨子里的最高待客礼遇。
看到小姐姐们围着邻桌的客人载歌载舞现场演绎的高山流水,沈摇直接看了傻眼。
沈摇:(⊙o⊙)…
沈摇惊呆。
热情是确实热情,礼遇也确实是礼遇,高也确实是真的高,最高的小姐姐都要踩在凳子上才能往下倒米酒,但她一点也不想要……
沈摇求助般看向张科。
张科一脸笑意‘义不容辞’,而且‘义不容辞’,入乡随俗得很开心!
童千和苏鹤、还有黎矅都看呆了,最后才知道小高是卖的关子,高山流水,来寨子里的旅客都有,童千和苏鹤,黎矅都兴致勃勃参与了,陶紫也好奇,老滕虽然不想,但是架不住想尝米酒的味道,但小姐姐不给,最后老滕只能端坐如树一般,面无表情得喝完。
最后这一桌,反倒只有陈局和沈摇没有。
喝完米酒,气氛上来,大厅里开始手拉手跳舞,气氛很热烈。
这大约就是旅行的意义,可以开怀大笑,蹦蹦跳跳,哪怕对方也都是陌生的旅客。
老滕是打死不愿意的,最后被张科和沈摇拉了上去。
几回合下来,老滕也能跟着人群一起转圈,踢腿,以及造人浪,虽然老滕一直不协调,但是不协调的老滕反倒是今晚寨子里最亮的一颗星……
沈摇趁着喝水的间隙暂离舞蹈队伍,老滕本来也想离开的,但张科非要拉着老滕跳舞。
老滕不愿意,但张科喝high了就闹腾。
老滕恼火,但又不想真同张科较真,再加上陶紫,童千和苏鹤,黎矅都玩得很high,老滕同沈摇说了声,“去看看陈局。”
刚才跳舞的时候沈摇就没看见陈局在,好像是去了露台酒吧那里。
沈摇叮嘱了声,她也想起下午陈局好像不是很开心。
沈摇上了台阶,去了露台酒吧那里。
露台酒吧上只零零散散有几个人在,桌上放着鸡尾酒。
酒吧驻唱的声音时不时被楼下的跳舞音乐声掩盖,但不影响山间酒吧的氛围。
沈摇在角落处看到了陈局。
她印象里陈局好像一直都是不喝酒的。
而且昨晚的红酒温泉,陈局还有些“过敏”,鸡尾酒是喝起来没事,但后劲儿应该更……
陈年抬头看到她。
沈摇在他对面落座,“陈局,老滕让我来看看你。”
陈年没说话,伸手叫了服务生,然后问沈摇,“喝什么?”
沈摇看了看他,想起万一他要喝酒过敏,老滕他们都还在下面,沈摇对服务生道,“柠乐。”
服务生笑了笑。
等服务生走开,沈摇本来是想问他有没有事,但刚开口,又觉得换个方式,“陈局,你之前就认识中午农户那家的老翁?”
陈年看她。
沈摇继续,“好像你和他聊过天后,心情就不怎么好。但我看认出你来的时候很激动、热忱,还伸手握你的手……”
一般来说,这样的都是认识的人,或者久别重逢。
沈摇没说了,只是看着他。
她印象里从没见过这幅模样的陈局。
她也不知道那个老翁和陈局是什么关系,但是她的感觉应该没错。
沈摇低声,“至少那个老翁勾起了陈局你一段不怎么好的回忆……”
陈年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
她也没移开目光。
露台上的灯火昏黄照在他身上,剪影出一道阴影与轮廓。
她能感觉到他身上的酒意,和眸间一抹不留于光影的黯沉……
他也能从她身上感受到让他内心趋于安宁的温和与宁静,如同一束光,他在黑夜里看向她,平静道,“我见过很多人,也和很多人打过交道,但我最初认识的那些人已经大都不在了……”
沈摇有些懵,从未想过会从陈局口中听到这样一句话。
此时的陈年冷静清醒得可怕,“沈摇,你对我了解多少?每次我能和一个人说起这些陈年旧事,都会觉得心底踏实和安宁,但等我忽然回过头来的一天,才发现他们都已经在我生命中消失了。”
聪慧如沈摇,听懂了。
沈摇温声,“但他们会一直记得,无论于他们而言,时间的刻度有多长。”
第99章 Chapter99【补个小剧场】……
Chapter99
陈年看她。
她也看他,似鼓足勇气,才能在他黯沉的目光注视下不移目,不挪开视线。
坚韧,也柔和。
那股坚韧与柔和,让他心底深处,锁于冰冷湖底的心脏开始重新跳动……
他目光渐渐软和,先前的黯沉仿佛在夜空星辰中消散殆尽。
重新回到之前平和宁静的陈年。
他也意外。
沈摇也能看出他眼神的变化,好像从刚才的泥潭沼泽中爬了出来。
服务生来送柠乐,气氛短暂中断。
等服务生离开,沈摇将面前的柠乐用指尖推至他跟前,轻声道,“快乐水。”
陈年看她。
沈摇又伸手,尝试着把那杯鸡尾酒从他跟前挪到自己跟前来,心里砰砰跳着,轻声道,“不开心的时候不要喝,会更不开心。”
“沈摇,绝大多数时间,我都喝不出味道。”他低声。
沈摇诧异。
脑海里闪回的都是在家里的时候,陈局告诉她,他喝不出奶茶的味道,她那时以为只是奶茶……
但其实应该……
沈摇眸间轻咽。
还有,在宫廷羊排锅,中山脆皖鱼时候。
他都是吃不出味道的……
沈摇好像忽然反应过来什么,微微低头,藏了心中的错愕和难过。
陈年也看出她会意。
短暂沉默,沈摇伸手,服务生上前,“你好。”
沈摇温声,“我要一杯冰水,什么都不用加的那种。”
服务生应好。
等服务生离开,沈摇看向陈年,“那今晚我也不喝有味道的,是不是就一样了?”
陈年眸间微滞,沈摇已经从服务生手中接过冰水杯,轻轻抿了口,然后微笑朝陈年道,“大学有一段时间觉得自己胖了,就什么饮料都不敢喝。但是看到别人喝,还是会嘴馋,那时候是夏天,就想还是喝冰吧,然后喝了一个夏天的冰水,偶尔会放一片柠檬。”
她是特意说来缓和他心绪的,但平静和温暖,很容易让人嘴角淡淡勾起笑意。
“瘦了吗?”他也问。
沈摇笑,“嗯,效果显著。”
陈年低头莞尔,明明是尝不出味道的事,被她说出来却如沐春风。
沈摇凑近,“柠檬的味道能喝出来吗?”
他抬头,她目光就在眼前,他平静摇头,温和道,“绝大多数时候,不。”
沈摇眨了眨眼,还是问道,“绝大多数时候?那什么时候例外?”
陈年看着她,有一刻是想说你在时候,但还是笑了笑,低头拿起杯子尝了一口。
尽管他心底已经有准备,但第一次尝到柠檬和可乐味道的时候,他再次看向她,心底不受控得砰砰跳着,眼神里掩藏了错愕、绮丽和暧昧。
他刚才低头喝水没说话,沈摇猜到他不想提。
沉默是最好切换话题的方式,沈摇也低头喝冰水去了,绕开这个话题,没有看到刚才陈年的眼神。
等沈摇放下水杯,陈年已经收回目光,没再碰那个杯子。
“要不,陈局,你和我说说刚才那个老翁的事吧?其实我挺能保守秘密的,也是一个好听众,你可以信任我。”沈摇看了看他,拿起那杯鸡尾酒喝了一口。
陈年微讶,但她温和的声音如同蛊惑,“山里的露台酒吧,两杯鸡尾酒,醉意微醺,说
不定等你说完,我都记不得了。”
“我昨晚就记不得了……”
他不得不低头,清醒藏了眼神里的酣享与沉沦。
沈摇也忽然反应过来,晃了晃手里的灯,服务生再来。
“还要一杯,一样的。”
“好。”
沈摇心中唏嘘,她刚才喝了陈局那杯……
但幸好,陈局好像没发现。
沈摇赶紧故作平静托腮,若有所思。
陈年低头看着那杯柠乐,沉声道,“那是1930年的事。”
沈摇诧异,1930年,她还没出生,老沈和王女士也没出生。
沈摇心里还是有强烈冲击的,只是她看向陈局的时候,陈局一直垂着目光,不知道是在回忆之前,还是在避开她的眼睛。
但不管怎么样,藏在他心底,很少和人说起,而且她知道张科和老滕都一定没听过的故事,开始了……
1930年,很多地方开始闹饥荒。
饥荒蔓延到靠近山里的村落,为了让家中果腹,越来越多人往山里行猎。
野兔,山鸡,鹿,都是充饥果腹的口粮。
刚开始的时候还好,慢慢地山里靠外.围的一圈野兔,山鸡,鹿都被人类捕食殆尽,剩下的也逃到山林深处。
山林深处有什么,当地的人都知道。
但同饥荒相比,这种恐惧很容易被克服。
人类一直深谙一个道理,越危险的地方,才越容易有收获……
但越是饥荒的时候,越容易伴随着apt值的异常,有怪物觉醒和出没。
我第一次见何云秋的时候,他才从山里捕猎回来。何家的人告诉我,饥荒刚开始的时候,家里也挨过饿,只能靠何云秋到山中打猎维持勉强温饱。
我知道他们在说谎。
而且眼里有畏惧。
这一路我见过很多饥荒,何家人不像饥荒上挣扎,而且他们有所隐瞒。
在我见到何云秋的第一眼就知道他身上apt值严重超标。
深陷的眼窝,应该时常有梦魇,紧张又戾气的神色,也对我戒备。
何家的人说他经常大半天都在山里行猎,我知道,这么高的apt值,他应该经常和一只怪物为伍,而且,他和怪物相处的时间应该不短。
在那个年代,还没特移局,也没有移民管理条例,人类对怪物讳莫若深,怪物对人类的好奇,贪婪,好感,敌对,甚至在最后矛盾的激化下只会发展成一种结局和归路……
何家的人告诉何云秋,我是上面下来的检查组,要和他一起进山。
他没抗拒,但很明显不欢迎我,而且我能感觉,他长时间被apt值影响,眼中的清冽与戾气。
但那个时候特殊的背影,他没有拒绝我。
我和他一起进山,他用了很多方法试图摆脱我。
我知道,如果我一直紧跟他,他也只会在山里带着我绕圈。
于是我‘跟丢’了他一次。
也是那一次跟丢,我知道了,他能在深山里行猎,而且每次都能带回足够的猎物,是因为一只豹子精。
他们在一起行猎,相互信任对方。抓到的猎物,有一半让何云秋带回家中,还有一半,那只豹子精会带走。
何云秋要离开回家中的时候,我佯装在山林里迷路,我知道他看到了我。
但是他没有叫我,而是自己离开了山林,特意把我留下了。
沈摇微讶。
短短几段影像,心里已经渐渐勾勒出了一张何云秋的面孔,有对家人的责任,有能行猎的清冽戾气,还有对旁人生命的冷漠……
沈摇心里不好预感,但没出声打断。
陈年继续。
人性有好坏,但这不是特移局的管辖范畴,我要去见的是那只豹子精。何云秋下山的时候,我跟着那只豹子精到了它的巢穴。
陈年看向沈摇,低声道,“我看到了几只它刚出生不久的孩子……”
沈摇怔住。
陈年声音也沉下去,如同一段在沉底于深渊沼泽里被唤醒的记忆。
它应该感受到了我身上的气息,汗毛竖起,剑拔弩张。一面呲着牙,警惕凶狠得看着我,一面担心恐惧得看向自己的孩子。
那一刻,我意识到它不是想攻击我,而是从我身上感觉到了害怕,怕我会攻击它的孩子。
它有自己的思考和意识,但几只小豹子还年幼,饥肠辘辘,嗷嗷待哺,没有觉察到危险,而是开心地朝它捕猎回来的食物跑去,大快朵颐。
它惶恐又担心,只能更加凶狠地拦在我和幼崽的面前,想让我后退。
其中一只幼崽应该没那么饿,或者说也饿了,但是它感受到母亲的情绪,上前舔舐它,安抚它。
舐犊情深,人和怪物都一样……
我退开,靠在稍远处的大树树干上,让它知道,我对它的孩子没有恶意。
它是一只觉醒的怪物,有自己的意识,很快就领会我的意思。
它没有像之前那样一只呲牙和对我戒备,而是安抚和喂食几只幼崽,但还是会来回走动,警惕我。
等几只豹子幼崽进食玩,在一旁相互撕咬玩耍去了,它才慢慢走向我。
它能感受到我身上的气息,但也能感受到我对它,或者说对它的孩子并没有那么深的恶意。
其实在刚才它在给幼崽喂食的时候,我就发现了只有它身上有apt值。
几只幼崽身上沾了apt值,但自己没有。
陈年抬头看她,平静道,我想,它应该是生下了这几只幼崽之后才觉醒apt值的。
沈摇诧异。
陈年深吸一口气,尽量平和,“应该是生下几个幼崽之后,面临过攻击,生死垂危,又想护着自己的孩子,在一场厮杀中,本能得觉醒apt值,侥幸活了下来……”
沈摇眼中的惊讶难以退去,很难想象当时的场景。
以及,以陈局的性子,他在面对这样一只怪物的时候会怎么做?
“然后呢?”沈摇问。
陈年低声,“它告诉我,它可以被遣返,但能不能等它的孩子长大些,让它们有活下去的能力;能不能何云秋存了腌肉多一些,让和他的家人能在饥荒中活下去。”
沈摇没想到。
但是,“它怎么会认识何云秋?”
陈年沉声,“当时它应付完那些虎豹,护着自己孩子,已经浑身是齿痕和爪印,根本站不起来的时候,何云秋一箭射死了最后那匹饿狼。在它以为何云秋也要射死它和它的孩子时,何云秋僵持和沉默了很久,最后转身离开了。”
何云秋没有杀它,给它和几个孩子留下了性命,它记在心里。
但因为apt值觉醒,它很快意识到自己和山林里其他动物和猛兽不一样,也和自己的孩子不一样了。它有能力保护它们,但同时,它内心也开始不像之前一样安宁,它能察觉这些可能的变化会给它和孩子招致的更多灾难。
它尽量带着它们隐藏起来,在黑夜里捕食。
躲避除了山林中野兽之外的危险。
有一次,它在黑夜补食的时候再次遇到了何云秋。
沈摇意外,但又在情理之中。
如果不遇到,就不会再一起行猎。
陈年继续。
上次何云秋能很容易射死那匹狼,是因为那匹狼一直在同它恶斗,也到了筋疲力尽的时候,所以何云秋很容易杀死了对方;但在真正的山野猛兽面前,何云秋只是一个人类,当他为了食物铤而走险来到山林深处的时候,等待他的,未必每次都是这么好的运气。
何云秋追一只野生鹿到了山林,鹿射中了,但也招来了四五只结队的狼群。
何云秋其实凶狠,但在黑夜里架不住群狼。
它徘徊观察了很久,在离开和帮他之间迟疑了很久。
它很清楚,如果帮他可能会带来的后果,但如果不帮他,他应该会葬身这群饿狼腹中。
它想起了何云秋当时迟疑,最后放下箭矢,放过它和孩子的时候。
它在他被狼群
扑到,差点被啃噬的时候扑了过去,和狼群撕咬。
何云秋也抓住机会,用匕首杀死了一头饿狼。
这场战斗对它而言不算惨烈,但对何云秋来说是捡回了一条性命。
当何云秋发现对方是它的时候,也诧异和震惊过。
它才apt值觉醒,它能意识到人类可能比其他猛兽还要危险。
但它不知道要怎么跟人流交流,或者说,不知道要怎么示意对方,它没有恶意。
就这样,一人一豹继续僵持着,它也没想到好的办法,最后在快要天亮的时候,撕咬下了半只鹿带走,没有再跟着何云秋,也没有再看他。
等它回到巢穴,将鹿肉扔给幼崽,又悄悄回去了刚才遇到何云秋的地方。
剩下半只鹿不见踪迹了,它也顺着何云秋的脚印,发现他回了村落里。
它没有再跟去,灵智开化的它知道人类的危险,如果有可能,尽量不要和人类有交集。
它也以为不会再遇到何云秋了。
但两天后,它再次在山林遇到他。
还是不要命一样,这次是和一只野猪肉搏。
再apt值没有觉醒前,它都未必想和一只野猪直面冲突,但何云秋仿佛抱了必死的决心。看着它和野猪殊死搏斗,身上鲜血淋淋,也用匕首将野猪激怒,它还是在最后一刻扑了上去。
野猪被他们合力杀死。
这一次,一人一兽没有僵持太久,而是同样在确认对方暂时应该不会对自己有杀意,但也有危险的时候,它选取了最好的时机,将野猪咬走了一半,然后剩下的给何云秋留下。
就这样,等到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的时候。
他们虽然没有沟通,但却有种戒备与默契,无论狩猎的环节是否会遇到野兽,他们都会平分猎物,开始是它用嘴撕咬,后来是何云秋用匕首切割,扛走半只,剩下半只留给它,它也会远远目送何云秋平安离开山林后再折回。
就这样,它和何云秋用从不说话的默契,一起在山林中行猎了三个月。它的幼崽渐渐长大,何云秋也靠着山中打猎回来的食物带着家中熬过那一段饥荒。
但在这之后的某天开始,一连几天何云秋都不再出现在山林里。
它觉得奇怪。
但它不敢去村里打断那里的平静。
但它心里始终担心着,所以某一天夜里,它安顿好自己的孩子,悄悄从山中到了村里。
人类社群对它来说是陌生的,它有畏惧,所以小心翼翼。
后来它才知道,人心是贪婪的。
那天何云秋再带回去一只完整鹿之后,家里人好心分了部分给村里的邻居。
但这份鹿肉就成了潘多拉的魔盒,一旦打开,就招来了灾难。
村里的邻居从感激,到贪婪,到觊觎,到为了一口吃食恶言相向,甚至,几家几户为了抢走何家腌制的存肉,生了歹念。
它扑上去,呲牙咧嘴将他们吓退,也咬开何云秋绳索。
那几户人家吓得尖叫离开,何家的人也吓昏过去。
只有何云秋面无表情望着屋顶,一句话没说。
但从那之后,就有山中有吃人的怪物四处流窜的流言,而村里也有人说,吃人的怪物好像和何云秋是一伙的。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这件事很快传开,何家不得不搬到另一个村落。
但无论到哪个村落,只要还在这里,这些声音就不会停。
吃人怪物传闻越来越多,所以才有了后来我来村子里,见何云秋和那只豹子精的一幕。
而从恶言相向和吃人的怪物流窜那里开始,沈摇能猜到之后一定不是什么好的结局。
也一定有什么让陈局不想回忆。
但在今天见到农户家中那个老翁的起,这些回忆会不受控涌入他脑海里。
沈摇温声,“要不,不说了……”
沈摇是认真的。
陈年看她。
她认真道,“其实到这里就可以了,如果会不开心,就不要让自己不开心;如果说出来会更好受,那你就说给我听。”
她应该也,能猜出七八了。
陈年沉默了很久,她也端起冰水喝了一口,有些透心的凉意。
她放下。
面前还有那两杯鸡尾酒,她拿起新的那杯喝了一口,好像心里能舒服一些了。
“还要听吗?”陈年低声。
她会意,然后点头,“听。”
陈年看她,她托腮看他,意思是,她慢慢听着,多久都可以。
陈年能看懂。
陈年喉间轻咽,目光看向远处漆黑里……
“后来的几个月,我重新回到了那里,但我发现它已经不见了。”陈年沉声。
沈摇怔住,她当然知道那只豹子精不是离开了。
它都能在那么多场合维护何云秋,是因为何云秋放过了它和孩子性命。
陈局那时候离开,给它和幼崽留了时间,它不会轻易背弃承诺。
沈摇轻轻咬唇,虽然她不想相信,但应该只有一种可能了……
陈年看着她的眼睛,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继续说下去。
我找不到它踪迹,它的apt值消失了。
我知道这其间一定发生了事,我想何云秋一定知道。
我去村子里找何云秋,但村里的人说举家又搬走了。
何云秋一家又搬走了?
沈摇也诧异。
陈年继续,“我问村里的人,这几个月可是发生了什么事?但村里有人认出了我,甚至感激朝我道谢。”
沈摇惊讶,“为什么?”
陈年看她,“是啊,为什么?我也好奇。”
沈摇莫名倒吸一口凉气。
陈年低头,再睁眼时看她时,眸间都是黯淡和阴沉,“后来村里的人辗转告诉我,他们感谢我,是因为何云秋告诉他们,山林里那只吃人的怪物是被我杀了,所以村落里安全了,何云秋还带回了几张豹皮给了村里,大家都相信了他的话,山里不会再有吃人的怪物了,和何家,还有他,都洗清了嫌弃,不是传闻中因为和怪物有瓜葛,被人排挤,质疑的一家人。而他口中杀掉那只吃人怪物的人,就是我。”
沈摇僵住。
良久,沈摇才能出声,“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陈年看她,“因为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但相比起人心的恐惧和贪婪,对一只信任自己的怪物下手要更容易的多。”
如果不是信任的人,谁能那么容易杀掉一只可以和群狼搏斗的带有apt的豹子精?
沈摇托腮出神。
很难接受这样的结果……
“那后来,陈局,你还见过何云秋吗?”沈摇问。
陈年低声,“见过,那是很久之后。饥荒早就过了几轮,万物复苏,也到了新的年代。我和他再遇到已经是1965年的冬天,他已经年过半百,身边还带着一个10岁左右的小孩子。如果不是他认出我,我已经认不出他。他说那是他的孙子,叫豆子,过了那个黑暗吃人的时代,现在一切都好,还不忘谢谢我那时杀了那只吃人的怪物,让村子里的人都活了下来。”
沈摇诧异,“他自己都记不清了吗?”
陈年看她,平静道,“记忆是可
以篡改的,人只会愿意记住自己愿意记住的东西。时间一久,就连自己都忘记了。”
沈摇噤声,内心却经久不能平静。
“我还记得他很惊讶,说我的样貌从来没有变过。他见我不说话,就低声说,很多事情他也没办法,他也身不由己,世道就是如此,他没有选择。然后他反复告诉他身边的孩子,他让他孙子一定要记住我,因为是我杀了那只吃人的怪物,让村里的人活了下来,让何家在村子里留了下来。”
沈摇:“……”
这已经是全完魔怔了。
又或者说,试图通过所有的痕迹让周围的人,更重要的是自己相信,不是他杀了那只怪物……
沈摇轻声,“陈局,那你问过他吗?”
陈年淡声:“你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沈摇语塞,这一句话如同一道钝器划过她心底。
这个故事到这里,沈摇其实已经清楚来龙去脉了。
今天他们在农户家里遇到的老翁就是何云秋的孙子,现在也逾古稀。
他认出了陈局,还同陈局道谢,说感谢他杀了那只怪物,让村里的人活了下来,让何家在村子里留了下来……
老翁让陈局想起了很久之前的那件事。
有时候人性的复杂,远比怪物更可怕。
它藏在完美无瑕的躯壳里,却逾阴暗处露出阴影……
她不知道陈局经历过多少这样的事。
但从这一条,就由何云秋灌输给了自己的孙子,他的孙子再灌输给自己的孙子,如同一条让心里的阴暗暂时掩埋的魔咒,只要重复,就可以成为传承下去的信念与‘真实’。
但所有这些背后的真实,都如同尘埃般,即便微不足道,但一粒粒,一件件压在心底,最后成为一座大山……
陈年看她,沉声道,“时间越久,见过这样的事情就越多。如同一片深渊沼泽,越积越深,你能把它暂时藏在脑后,但等一天有人忽然提醒你,你骤然想起的时候,才发现它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慢慢占据了一方天地,踏进去,就弥足深陷。”
经历得越久,这样的沼泽就越深。
但你不知道哪天结束……
陈年低声,“现在还会想知道这些事吗?”
沈摇凝眸看他。
他亦然。
沈摇笑了笑,端起酒杯,一口气喝掉了那一整杯。
陈年没来得及阻止。
她笑着看他,摊手说,“这世界上有很多不好的故事,我听到,但我已经忘掉了;你听过,也能忘掉。”
陈年轻叹,“这里有伏特加。”
沈摇:“……”
沈摇托腮,“不管了,夜色这么好。”
陈年没有由来的心情舒缓。
夜风里的露台酒吧,驻唱在尝着舒缓的歌谣,沈摇托腮看着远方。
*
回程只有半个小时,大家在寨子里都跳累了,也玩累了。
回程的车上都很安静,要么打着瞌睡,要么听歌,要么发呆。
酒精上头,沈摇其实有点晕乎乎的,反而下山的路摇摇晃晃,她也没那么在意。
她的目光一直落在前排的陈局身上。
他一直在看手机,回复消息。
她知道他一定在处理局里的事。
特移局每天都有很多事,好的,不好的,他都一直在。
但他也有事情藏在心里,偶尔过不去的时候。
沈摇忽然莫名想起刚入职的时候,那次她坐电梯,误发了一连串的微信表情给陈局,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现陈局回复了,【已审核】。
沈摇突然笑了。
大概是气氛使然,再次打开微信,恶作剧一般连串发过去。
沈摇:【[哇](表情)】
沈摇:【[打脸](表情)】
沈摇:【[炸弹](表情)】
她明显能看到陈局顿了顿,应该是看到了。
她偷偷忍住笑意。
片刻,收到来自陈局的信息。
陈局:【您收到一条红包消息。】
陈局:【您收到一条红包消息。】
陈局:【您收到一条红包消息。】
陈局:【您收到一条红包消息。】
陈局:【您收到一条红包消息。】
陈局:【您收到一条红包消息。】
一,一共六个红包!
沈摇忽然想起除夕那天,她好像也是收了陈局六个红包,这应该是只有她和他才知道的事,此时看来好像沾染了旁的痕迹。
沈摇忍不住嘴角微牵,【谢谢陈局。】
陈年唇畔微扬,望向窗外,车窗上其实可以看到她的倒影,正捂着嘴角,看着手机笑着。
他抬头,正好一轮明月挂在空中,让夜空星辰不再空洞……
第100章 Chapter100记得这个地址……
Chapter100
“你们还去温泉吗?”考斯特在客栈门口停下,大家依次下车,下车的时候苏鹤问起。
主要是苏鹤自己也不确认,但刚才临到客栈的时候小高提了一句,温泉是到晚上11点才关闭,现在还有2个小时,来回再加上泡的时间也够了。
苏鹤自己拿不定主意,就想问同行的童千和黎矅。
“我不太想去了,你们去吧。”童千对泡温泉没什么兴致,他昨晚是最后回来的一两个,今晚不太想去。
黎矅腼腆笑了笑,“温泉可以去疲劳,我倒想再去一次,不是明天就走了吗?我想今晚再泡一次。”
苏鹤想了想,“行,我跟你去。”
两人一拍即合。
等所有人都下了车,小高又提醒声,“咱明早是9点啊~9点准时集合!明天的行程是去划船喂鱼,没有山爬了,大家可以好好放松。另外,温泉明早是8:30开始蓄水,9点才能蓄满,所以还想泡温泉的得抓紧今晚最后的时间了。”
爬了一天梯田,听到明天没有爬山,是划船,几乎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那大家都先回去休息吧。”
小高提醒完就和司机师傅打招呼,沟通明早的行程去了。
客栈大门的自动玻璃门刚打开,每个人的手机几乎都在同时要么滴滴答答响起,要么震动。
所有人都低头掏手机,看手机。
手机是随身工具,每个人的手机都绑定了工作证。
在特殊情况下,系统会通过工作证的绑定关系发送特殊提醒到每个人对应的手机上。
当整个团建队伍的手机会同一时间响起,震动,有且只有一种可能——是特移局工作系统的特殊提醒!!
包括沈摇。
沈摇是看到一条强制提醒的消息出现在屏幕首页。
代码:B101。
地址:附图。
沈摇想起来了。
因为特移局的人手有限,不可能随时随地且及时得出现在任何地方。
当有专案发生的时候,系统会自动识别工作证所在的位置,在对应人员抵达之前,会通知附近的特移局工作人员前往协助。
因为这条特殊提醒的地点就在附近,所以团建全员都收到了特殊提醒。
沈摇还好。
但除了沈摇,陈局和老滕之外的所有人都纷纷抱头,啊!!!!!
“假期啊,假期啊!”张科直接抓头。
团建的时候遇到这种事无疑于半途团建取消去上岗。
虽然大家都爱岗敬业,但不代表大家没牢骚!
张科就是第一个牢骚的。
但牢骚归牢骚,活儿还是要干的,陈局还在呢。
“童千,张旻。”陈局点名。
老滕打断,“陈局,我去吧。”
陈年看他,老滕压低声音,“你今天歇一歇。”
从梯田那里起,老滕就看出他不大堆。
陈年正在犹豫,有陌生电话拨入。
特移局的电话号码都有屏蔽系统,真正的骚扰电话是打不进来的,未知的陌生电话拨入,只能是找他的。
“喂。”陈年接起,但对方刚说了一句,陈年眉间有些诧异,然后下意识看了老滕一眼,老滕没留意。
陈年低声道,“等等。”
电话那头的声音也停下。
陈年朝老滕点头。
就是同意他们三个人去的意思。
张旻挠头,“成,我仨去!童千你给特调科那边回个话。”
虽然被临时征用假期,但童千靠谱,“好。”
陶紫,苏鹤,黎矅都是偏后勤的部门,沈摇虽然是对外人事科,但有张科去了,沈摇也不用了。正好沈摇也还有些晕乎乎的,那杯鸡尾酒的酒劲儿不小。
“走吧,我们先上去。如果人手不够,我们还得去。”陶紫提了声,沈摇应好。
沈摇看了陈局一眼,见陈局在角落里接电话。
“未知号码”里的声音嘶哑而低沉,如同在幽暗深渊里藏着的怪物,而每说一句话,背景声中就有类似尾巴掠过水纹的声音响起,阴冷而潮湿,“陈局,你是不是在找那只黑猫的消息?要不要做个交易?”
所以刚才陈年会下意识看向老滕,然后再
支开老滕。
陈年平静:“想做什么交易?”
黑暗中的怪物轻笑两声,“你不是在找那只黑猫吗?我把它抓到你面前,我就是想出去透透气。”
陈年沉声,“不管谁帮的你,但这个电话是最后一次。”
怪物的笑声更加惊悚而令人胆寒,“那遗憾得很,交易做不成了,但说不定,我们很快又能见面了,陈局~”
陈年皱眉。
怪物的声音越来越远,陈年从电话里听到了类似尾巴划过水面的声音,还有水滴从高处滴落的声音。
陈年闭眼。
脑海中的画面里,有一只似蛟似蛇的怪物背影在阴冷而雾面的水中慢慢游走,而近处的树干上挂着一具尸体,高处的水滴声就是血迹从尸体里滴向湖中。
尸体的手中还握着刚才那个通话的手机……
陈年缓缓睁眼,整个人陷入沉寂。
片刻,陈年拨通赵无痕的电话。
赵无痕,“陈局。”
陈年低声,“蛟蛇出来了。”
赵无痕僵住:“……”
陈年继续:“确认下那边情况,按备份计划准备。”
赵无痕沉声:“陈局……”
:
陈年这边又有电话进来,又是一个未知号码,陈年打断,“我还有事,这件事你先处理,进一步情况告诉我。”
赵无痕叹气,“我知道了。”
挂完电话,陈年看了眼未知来电,脑海里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稍后才接起,“喂?”
这次的声音里明显带了谄媚和讨好,“陈局,你不是在找那只黑猫吗?我有消息了。”
陈年眉头微蹙。
又是黑猫的消息……
陈年问:“怎么知道的?”
对面继续,“最近来店里的怪物说起一桩事。杜平有个工程出了人命,工程方有权有势,死的人家里只有孤儿寡母,公道讨不了,赔偿金也讨不了,还受死亡威胁。但是工程方那边的头暴毙了,赔偿金不知道怎么也给了,有怪物说,好像看到是那只黑猫了。陈局你不是一直在找那只黑猫吗?找它帮忙的人肯定知道,这家人在杜平。”
杜平……
“地址和名字发给我。”陈年说完挂了电话。
两桩事撞在一起,陈年双手环臂,靠在角落里,目光暗沉看向地面的阴影处,沉默很久。
稍后,手机上收到未知号码的短信。
陈年看了看,仿佛陷入了未知的思绪。
脑海里的浮光掠影先是那条蛟蛇在湖面摆着尾巴游走的背影,近处还有那具低着血的尸体;然后再是上次见老藤时,老藤只剩一口气近乎维持不住人形,而人形化的躯壳心脏位置是空的,是被人剖开;再有就是黄金蜥蜴告诉他,有只家伙来了你这里,它没有天敌……
陈年低头,呼出一口浊气。
邓宇还在这里,他如果要去,沈摇不能留在这里。
陈年拨通沈摇电话,这么短的时间,应该还没睡。
但电话响了很久,一直没有人接,但他能感知到她还在,真睡着了?
他想起她在露台酒吧时就有些微熏,回程的车上也有些……
陈年回了客栈大厅,按下电梯。
房间内,沈摇的手机躺在床上,屏幕刚刚熄灭,熄灭前还有陈局的未接来电。
沈摇在浴室里没听见,回来之后就找了衣服洗头沐浴,一直在浴室里。水声很大,没听见外面的电话声,电话一直响了很久。
从浴室出来,裹着浴巾用吹风吹头,镜子里的人虽然还有些微熏模样,但水汽挂在眼角眉梢,说不出的明艳潋滟,动人心魄。
沈摇看着镜子里,但脑海里乱七八糟想起都是今天在露台酒吧的时候。
“叮咚。”门铃声。
沈摇意外,“谁?”
“我。”是陈年声音。
陈局?这么晚?
沈摇不知道有什么事,但先应了声,“稍等我下。”
总不能披个浴巾见陈局。
沈摇赶紧换了件睡衣开门,陈年在门口,见她头发还没怎么擦干,脸上挂着水汽,发尾有些滴水顺着锁骨滴进宽松睡衣里,说不出的明艳动人。
陈年莫名移开目光,没看她,轻声道,“刚才打你电话没接,上来看看。”
沈摇才想起手机刚才放在床上了,“我刚才洗澡去了,没留意。”
说完推开门靠在强吸上,回床上拿起手机。
果然有3个陈局的未接来定。
沈摇回头,见陈局没进来,在门口。
沈摇折回,有些歉意,“未接来电……”
沈摇还没来得及问是不是有事,陈年低声道,“换身衣服,跟我去个专案。”
专案?现在?
“嗯。”陈年温声,“不急,我在楼下等你。”
“哦。”沈摇也没多问什么专案这个时候要去,但是陈局如果让去肯定有陈局的理由。
“外面天凉,多穿点。”陈年提醒了声。
“好。”关上门,沈摇照了照镜子,好像还有些酒意,晕晕的,快醒快醒。
沈摇下来的时候,陈年已经打好车,车在客栈大门外等。
“沈摇。”陈年唤了她一声。
沈摇赶紧上前。
陈年打开车门,示意她先上。
沈摇没多想,陈局开门,她就去了后排,然后见陈局在后排落座。她想应该是有专案的背景要先给她通气。
“走吧。”陈年开口,司机开车,沈摇远远看了眼网约车的导航,是上山的路,回寨子的?
沈摇意外。
“陈局,是去寨子那边?”沈摇小声问。
但即便小声,司机还是通过后视镜看了他们一眼,沈摇只好压低声音,“是寨子里出事了吗?”
陈年看她,“老滕的事。”
听到是老藤的事,沈摇忽然明白了,刚才陈局本来是让张科、童千和他一起去,但老藤说他去的时候陈局迟疑了稍许,但还是同意。
沈摇轻声,“你是特意支开老藤的?”
看着沈摇的眼睛,陈年心中不觉轻叹,不知道她是怎么这么聪明的?
陈局的表情就是默认。
沈摇自己就可以做阅读理解,不需要陈局再重复。
沈摇悄声,“为什么要瞒着老藤?”
陈年看了看她,然后看了看司机,沈摇顿时又明白了,不方便说。
沈摇也不问了,下车陈局就会告诉她。
沈摇忍不住打了一个呵欠,虽然洗了个澡,但是晚上的鸡尾酒还有些上头,晕乎乎的。
陈年尽收眼底,“先睡会儿吧,我看着,还有40分钟车程。”
沈摇点头,她是有些晕了,但微信声传来,她点开看了看,是叉腰的奥利弗,【你失联了?】
沈摇才发现刚才不止有陈局的未接来电,还有苏好好无数多的微信。她一直没回,估计担心了。
但苏好好轻易不会打人电话,应该是再等不到她回信就会电话拨过来了。
沈摇:【团建呢~】
苏好好:【哟,团建都这么投入!】
苏好好:【竖大拇指(表情)】
沈摇:【那你看看,我们团建氛围可好了!】
其实是去加班途中……
苏好好:【啥时候回来?】
沈摇:【还有两天,最后半天是高铁,6点左右到。】
苏好好:【那给你接风!】
沈摇:【团建的同事一起回来,要不我回去找你?】
沈摇想了想,【是不是有什么事?】
苏好好:【狂笑.(表情)】
苏好好:【软装搞定了~这么重要的时刻邀请你来参观。】
沈摇替她高兴:【那必须到!我直接到你家吧,不用跑一趟。】
苏好好:【那行。】
但突然,苏好好的消息又来:【陈局去了吗?星星眼.(表情)】
沈摇赶紧余光瞥一眼,确定陈局在看信息,没有看到她这里,幸好……
苏好好的信息又来了,【嘻嘻,我就知道~】
沈摇:“……”
苏好好:【沈摇,你该不会现在和他一起吧?!!!】
沈摇忽然心虚。
因为心虚没有及时回复,果然,苏好好的消息再次追来,【我就知道!!】
苏好好:【沈摇,你出息了!】
苏好好:【这个时间点儿~
你该不是单独和陈局两个人一起吧?】
沈摇:“……”
司机好像也算人吧。
苏好好:【沈摇!你真的出息了!】
苏好好:【等你好消息~】
苏好好:【不打扰了,biu~】
沈摇头疼,本来想回出外勤呢,又忽然觉得会越描越黑,还不如不描。
沈摇关掉微信,呵欠再次袭来。
陈局还在看消息,但是陈局在,她可以安心靠着后排睡。
等陈年看完消息,她已经靠在一边睡着了。
夜里上山路不好走,陈年嘱咐了一声,师傅开慢些,师傅应好。
他也怕她的头来回撞上玻璃。
而下一个转弯路口,大约也是摇摇晃晃的不怎么舒服了,身体自己选择了一个更舒服的方式,就是靠在他肩头。
陈年:“……”
陈年看她,确实已经睡着了。
但比起刚才的姿势,好像靠在他肩头更安稳,他看她的时候,她朝他更靠近了些。
陈年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下一个转弯,弯度有些大,她的脑袋不由朝另一个方向晃了过去,险些撞上玻璃,陈年伸手,将她的头稍微靠过来些,但他的手不可能一直这样放着。
陈年稍微挪动了下位置,让她全完靠在自己肩膀,然后稍微侧身,拉好侧的安全带扣好,这样就不会乱动。
只是在系安全带的时候,他的脸凑近她发间,又闻到那股淡淡的清香味,让他略微失神。
沈摇睡着了,上山的路还有半个小时。
陈年转头看向窗外,原本眼色里沾染了晦色与黯沉,但下一个路口,沈摇忽然伸手,揽着他,好似抱着卧室床上那个兔子玩偶,陈年愣住。
眼底的霜色晦涩慢慢消失在夜空中……
*
“沈摇,到了。”
沈摇迷迷糊糊醒来,发现自己靠在陈年肩膀上,而且不仅靠着,还应该是山路崎岖,她伸手抱着他。
沈摇:“!!!”
沈摇整个人都清醒了,但这个时候不能清醒,沈摇佯装闭眼,然后重新打了个呵欠,然后趁着打呵欠时伸手,没那么尴尬得起身,且一脸睡意朦胧。
陈年没戳穿。
车停在寨子门口。
这个点儿,寨子还和他们走之前一样热闹。之前在露台酒吧就听服务生说过,这里的寨子是通宵营业的,早上6点关闭,下午4点再重新营业,所以这个时间还灯火通明,也有驻唱的歌声从露台酒吧那里传来。
像世外桃源。
下车了,两人并肩走着,但寨子里的氛围好像沾染了些暧昧的气息。
刚才有司机在不好提,沈摇这时候可以问起了,“陈局,刚才说是和老滕有关的事?”
陈年看她,“你还记得衡当时提起过,它找过一只黑猫帮忙,帮它找飞吗?”
说到这里沈摇忽然来了精神。
刚下车的时候,还打了个呵欠,现在就已经精神多了。
夜里的山间确实有些冷,陈局提醒过她,她带了一个薄薄的民族风披风出来,还是今天下午在宅子里买的,她和陶紫姐一人一个,这个时候披着正好可以御寒。
“记得。”沈摇当然记得,而且不仅记得,她还记得蒋明睿说过,老滕是因为一桩和黑猫有关的案子被撤职,最后来了一般调查科。
所以黑猫的案子的确是和老滕有关的……
但陈局既然问起,肯定是知道全貌的,她没打断。
果然,陈局安静道,“几年前一个‘有求必应’的案子,老滕受了牵连。当时在南城流传一个传闻,有一只能满足人愿望的妖怪,只要能找到它,并对它虔诚许愿,答应给它对应的承诺,它就会帮助人达成愿望。并且愿望达成之后,它会从许愿的人身上拿走之前承诺的东西。有时候是眼睛,有时候是心脏,有时候是舌头……”
大半夜本来就冷,沈摇披着披风都觉得背后一股凉气吹透,沈摇不觉把披风裹紧了些。
“这幢案子在当时造成了巨大的社会影响和舆论压力。也一度让特移局的工作陷入了停滞,并且严重影响了当时特殊移民的怪物审核和评估的开放度。当时案件是老滕经手的,老滕也因为那个案子离开了特调科,来了一般调查科。那只黑猫,老滕认识,但是老滕宁肯被调走也没有提过背后的关系。”
陈年说完,沈摇会意,“所以陈局你刚才是特意支开老滕的,怕老滕因为某些原因没有办法正视这个案子?”
陈年看她,她确实很聪明。
陈年点头,“老滕不是优柔寡断的人,这只黑猫肯定和他有瓜葛,他下不去手,但也会耿耿于怀,这只黑猫对他动过杀念,但他放了它走。”
沈摇:“……”
沈摇很难将老滕和陈局刚才口中说的这些事联系在一起。
所以老滕不是一直古井无波,而是,老滕也是有故事的人。
沈摇看来是脑补老滕和一只黑猫相爱相杀的故事……
沈摇:(⊙o⊙)…
“所以,这只黑猫在杜平寨子这里?”沈摇诧异,不会这么巧合吧。
陈年淡声,“不是它,而是最近有个求过它的人在这里,找到这个人就能知道它在哪里。”
沈摇明白了,所以他们现在是来找这个求过那只黑猫实现愿望的人。
沈摇心中唏嘘。
如果每个实现了愿望的人都要付出一定代价,那,对方付出了什么代价?
沈摇心里忐忑。
根据地址,沈摇和陈年找到了寨子里的这户人家。
这个点儿时间不早了,但在寨子里好像也还好。
寨子里都是一户一个院子,两层房子。
陈年敲门。
“来了。”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沈摇和陈年对视一眼,然后门开了,是一个背上还背着孩子的中年妇女。
沈摇意外。
对方看着面前两个陌生的面孔,既意外,也戒备。
“你们是?”语气迟疑,而且,应该随时有关门的举动。
陈年先确认,“卢红?”
对方果然警惕,“你们什么事?”
那人是对的。
陈年温声,“我们遇到了麻烦,想找你帮忙。”
卢红诧异,“麻烦,找我?”
陈年点头,压低声音,“你是不是找过一个‘有求必应’的大仙帮忙?”
说到这里,对方果然僵住。
沈摇和陈年都知道找对了。
对方却摇头,“听不懂你们说什么,你们是旅客吧,那边是旅客区,太晚了。”
说完就要关门。
沈摇赶紧伸手,结果手被差点关上的门夹了。
陈年本来是想其他办法的,没想到沈摇想上手了,陈年担心,“没事吧?”
沈摇也确实吃痛,但摇头,“没事。”
对方见她夹到了,有些愧疚,但明显不想再说其他的。
沈摇诚恳,“真的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扰你。但是我们真的遇到麻烦了,实在没办法,走投无路,听说了之前的事,只能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死马当成活马医。”
陈年看她:“……”
卢红也愣住。
沈摇本来就冻得哆嗦,眼下稍微把披风解开一下,一股寒气过来,她再次冻透,整个人都哆嗦了一次,也冻得有
些出眼泪和鼻涕,继续道,“大姐,我们也实在没办法,也只能来这里,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办,就是……”
沈摇‘哽咽’。
卢红本来是铁了心的,但见她这幅模样,好像忽然想起了之前的自己,也曾这么走投无路过。
如果不是……
卢红深吸一口气,闭眼道,“进来吧。”
沈摇赶紧,“多谢大姐,多谢大姐!”
陈年看她。
沈摇也确实冻透了,呲溜一声,像泥鳅一样跟着滑进去了。
陈年低头浅笑。
屋里,卢红放下背上的孩子。
沈摇温和,“孩子才七八个月吧?”
卢红点头,也温声道,“八个月快九个月。”
沈摇点头,“长得挺好的,像你。”
卢红也跟着笑起来,眼里也有了温馨。
也因为这样,好像屋中的氛围好了些,有些话也好说了。
卢红一面给他们两人倒温水,一面说,“我不知道你们在哪里听说的,但我当时也和你们一样,走投无路,实在是没办法了,就想着试一试,要么,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卢红把水杯递到他们手中,“家里连茶叶都没有,见谅。”
“谢谢。”沈摇确实冷透了,一口温水下去,整个人都暖和了起来。
看她这幅模样,卢红仿佛也真的看到了那个时候的自己。
也共情了。
卢红伸手摸了摸眼中的氤氲,看了眼床上孩子,和他们小声说道,“阿南外出务工,我们母女留在老家,工地出事,阿南出事,我们孤儿寡母遇上这样的事,险些就活不下去了。”
有些情绪是装不出来的,卢红眼泪说着就落了下来。
沈摇递纸巾给她。
卢红接过,擦了擦眼泪,摇头说了声“没事”,“最难的时候,我们娘俩都挺过去了,但现在就是想起来还是会难受。”
沈摇起身,翻开水杯,倒了一杯温水给她。
卢红感谢。
一口温水下去,卢红的情绪稍微平稳了些,“工地出事前,阿南给我过电话,心情不太好,说在找工程方协调,现在这么施工有危险,他很担心。后来再来电话,说工程方不承认危险,还故意刁难他。他做不下去了,我让他回家来,他也买了回家的票。但临前一天,工地里突然出了事故,他死了……”
卢红的情绪再次崩溃。
沈摇上前轻声安抚。
陈年目光在湖南灯火下如同沾上了一层阴霾。
卢红擦了擦眼泪,尽量继续说着,“我知道是他们害死了阿南,他们也知道我知道他们害死了阿南,但阿南死了,他们把施工中的错归咎在阿南身上。阿南丢了性命,我们甚至没有拿到抚恤金。我想过我一切想到的办法,我去过警局,我找过律师,我用尽了一切我能想到的办法。但是,他们什么都做好了,我明明是假的,但我们没办法。阿南死了,我就想讨个公道,对方威胁我们母女安全,甚至连法律援助的律师都收到死亡威胁。我真的走投无路,我想我女儿平安长大,所以我去找了它……”
沈摇和陈年都沉默。
卢红擦干眼泪,“我找到它,我想让它帮忙,它说能帮我,但是要我拿东西换。”
沈摇和陈年对视。
卢红继续,“我问它要什么,它说,命当然是要用命来换,让我考虑考虑。”
沈摇诧异,“那,后来呢?”
卢红轻笑,“我哪里还有什么可以考虑的,阿南的命,我的命,还有我女儿的命,甚至援助律师的命都在那群畜.生手上,我一条命,不是很划算吗?”
沈摇愣住:“……”
卢红再次伸手,摸了摸眼角,仿佛情绪过去,一切过去了,平静道,“它真的有求必应了,他们要么车祸,要么意外死在自己工地上,当初他对阿南做的,后来都一一应验在他们自己身上。”
陈年皱眉,“那你?”
卢红再次轻笑,“可笑吧,我不知道它是什么,也不知道它是怎么做到的,但它比人都更讲道理,它说女儿还小,不着急,等女儿长大,它再来向我要这条命,我那时再给它。”
沈摇再次和陈年目光对视。
卢红深吸一口气,从桌上拿起纸笔,简单写了几个字,然后递给沈摇,温声道,“我的事说完了,你们也应该知道有求必应会付出的代价。如果你们想清楚了,商量好了,还想再找它,就到这个地址,记住,只有凌晨3点,它才在。”
沈摇接过卢红递来的纸条,地址是,杜平市内?
沈摇诧异。
陈年低头看了看时间,现在过去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