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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岑“啊”了一声,忙问生得什么病?严不严重?说着就要起身。

紫竹让她莫急,一面示意绿竹去屋外守着, 而后才低声道:“夫人对外只说二娘子染了风寒要静养,奴婢知晓了,就和绿竹一道前去探望, 哪知到了毓秀阁连门都进不去, 打眼一瞧, 似乎好几个婆子在里头守着, 就连二娘子身旁服侍的画春也见不到,奴婢疑惑,就悄悄同夫人身边的周嬷嬷打听, 嬷嬷嘴严, 什么都不肯透露,偏是这样愈发可疑,奴婢就大胆猜测,二娘子怕不是病了……而是……”

青岑心中一紧:“而是什么?”

紫竹沉声道:“恕奴婢大胆, 只怕是……禁足,奴婢想着小娘子和二娘子素来亲厚, 便悄悄去打听过, 若是真的病了, 怎的不见请大夫?”

禁足……

青岑长到这么大, 甚少见过爹娘发脾气, 仅有的几次也不过是沉着个脸, 看着叫人害怕, 能下“禁足”这样的命令, 且被责罚的对象还是一向听话乖巧的阿姐, 青岑深觉此事不简单。

她不好直接闯到毓秀阁问个究竟,虞氏这会儿又不在家,青岑只好退而求其次的去找庭桉问话。

庭桉昨日才归家,几场考试下来,看着像是丢了半条命,人也消瘦不少,青岑知他辛苦,便把御赐的补品分了一半给他,而后才试探着问起舒意一事,结果却是一问三不知。

得了,青岑只好回屋去等,快到晌午时,门房才传来消息,说虞氏回来了。

青岑得了消息,赶着就去了,母女俩几日不见,虞氏甚是想念,追问青岑这几日过得如何,有没有在宫中受委屈?

原本落水一事青岑是想瞒下来的,不过想想顾香盈都因此回家了,说给阿娘知晓,以后便少和庆国公府的人来往。

果然虞氏听了显得十分担忧:“真是可怜我家媆媆了,快让为娘好好看看……”一面又骂顾香盈:“真是烂了心肠的小贱人,亏她被人泼了金汁我还可怜她,哼,真是便宜她了……”

青岑听后就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虞氏到底是当家主母,骂着骂着很快就捕捉到里头的讯息,看了眼四周,忙拉着青岑问:“我说她好端端的被人泼粪呢,该不会是……”

青岑仍旧笑得很有深意:“做了坏事自然是要遭报应的。”又道:“阿娘别担心,我好着呢,太医都说我没事儿了,官家和皇后还赏了我许多药材和补品呢。”

“还好十皇子去的及时,不然可怎么得了,”虞氏还是一阵后怕。

提起元慎,青岑少不得夸他几句:“是呀,也算他对我上心,拼着会被官家责罚也没有委屈了我,”虽然一切都是由他而起,总算他肯为自己出头拼命。

虞氏也感慨道:“当初官家赐婚,我心里除了高兴,还是不安的很,想着和皇室做亲家可不简单,万一你受了委屈,我和你父亲也不好拿身份压人,如今为娘总算安心了,便是日后你有什么难处,想来十皇子也会好好护着你的。”

青岑跟着点头,见时机差不多了,便想问舒意被禁足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不想虞氏先开了头,愁眉苦脸道:“唉,如今你和庭桉也算是有了着落,只有你姐姐她……”

青岑便顺势道:“阿姐是有福之人,阿娘不用担心,不过我适才听女使说,阿姐病了,不知是身上哪里不舒坦,我这里正有许多药材可用呢。”

虞氏看着她,过了一会儿才道:“唉,难为你有心了,只是舒意她……被你父亲禁足了。”

青岑闻言反而心下微松,看来阿娘并不打算瞒着她,于是嘴上忙道:“禁足?这是为何?父亲平日里最是慈善和蔼,阿姐也一向懂事,可是有什么误会在里头?”

虞氏闻言只一个劲儿的叹气,青岑心里着急,却也不好催促,但等虞氏把屋里的女使都打发走了才道:“舒意和安国公府的二郎相会,被你父亲给碰着了,你父亲震怒之下,就把她禁足了。”

“相会?”

虞氏点点头。

青岑吃惊过后便想,上回她还打趣舒意和楚二郎,没想到两人真的看对眼了,不过即便如此,父亲又为何震怒?

青岑暗觉其中大有缘由,但不好在此时说出舒意和楚二郎早就相识,且还有搭救之恩,便道:“阿娘,你我素知阿姐的心性,她不是个会乱来的人,说不得只是相识之人多说了几句话罢了,便他二人就是在相会,也定是发乎情,止乎礼,绝不会有半点越界,何况您这阵子也一直在为阿姐相看,父亲他何以这样动怒?且说句实心话,咱们家和安国公府虽没什么往来,但两家也算是门当户对,阿姐若真和楚二郎看对眼,不也是好事儿吗?”

虞氏听了直摇头,一脸的苦大仇深,叹气道:“唉,媆媆你不懂,咱们家……咱们家和安国公府有旧怨啊!”

第28章 往事

这是一段尘封的往事, 虞氏至今想起来仍会觉得心头一阵疼痛和窒息,尽管不幸并没有发生在她身上。

大概是十几年前吧,又或许是二十多年以前, 反正虞氏记不大清了,她也不想记那么清。

那时虞氏嫁入晋国公府刚满一年,她有两位小姑子, 其中薛夫人才出嫁不久, 另外一位则和为人刻薄的薛夫人不同, 是个兰心蕙性, 温文尔雅的小娘子。

因她在家中行四,别人都管她叫郑四娘子,郑四娘子闺名仓灵, 其人色艺双全、端丽冠绝, 是位不可多得的美人。

可惜美人薄命,嫁入安国公府后不到一年便和夫婿因误食毒蘑菇而丧命。

这在当时很轰动,那一阵子,几乎没人敢随便吃蘑菇, 生怕一个不走运就一命呜呼。

那会儿安国公府办丧事,勋贵朝臣来了一院子, 甭管是不是亲友, 大家都很惋惜, 多年轻的一对儿夫妻啊, 娘子是少有的美人, 郎子是有名的才子, 结果说没就没了。

安国公夫人趴在儿子的棺椁上哭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 泣不成声。

人都说女子有三大悲, 少年丧母、中年丧夫、老年丧子, 安国公夫人自幼丧母,如今又白发人送黑发人,已然占了两大悲,痛苦至极。

与她交好的友人见她如此悲伤,便好心安慰道:“妹妹也要注意保全自己的身子,你还有你家二郎啊。”

安国公夫人闻言一窒,心口又泛起刺骨的疼来。

那好友见她终于止了哭,便说道起来:“怎么不见你家二郎啊?”

安国公夫人袖口下的手紧了又紧才硬着头皮说:“逾白前几日去外乡办些琐事,如今正往回赶呢。”

安国公夫人心中难受至极,其实逾白也没了,和他兄长穆白一起双双惨死。

说起仓灵的夫婿,楚家穆白,是一位清冷出尘、才华斐然的贵公子,也是当时汴京城里很多女子都想嫁的好儿郎。

少女仓灵满怀着对婚姻的憧憬嫁过去,她以为今后自己就会是这天下最幸福的女子,然而现实却并非是她所期盼的那样。

仓灵在家中时,见过父母兄嫂相处时的样子,他们有时甜蜜、有时拌嘴,一派温馨融洽,和她犹如一摊死水般的婚姻截然相反。

就拿洞房那夜来说吧,楚穆白以身体不适为由,就那么和仓灵干巴巴的躺了一个晚上,这是意料之外的情况。

仓灵出嫁前夕母亲给了她一本图册,并笑着叮嘱她一定要仔细看完,上面的图画让仓灵面红耳赤,却又令她隐隐期待。

不过仓灵怎么也没想到她的新婚夫婿会在这档口身体不适,仓灵说不上来心里是什么滋味儿,有些失望和沮丧,甚至还暗暗怀疑楚穆白是不是不满意她这个新婚妻子,不过她很快就否定了这个念头,毕竟是楚家亲自登门求的亲,她在心中安慰自己,不必急于一时,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圆房是在两个月后,婚后的日子,他们相敬如宾,即便有过最亲密的举动,也如陌生人一般,简直不像夫妻。

有时仓灵甚至怀疑,如果她也不说话,楚穆白是不会主动开口理她的。

仓灵好奇别的夫妻是怎样过日子的,她悄悄向好友打听,问:“你们夫妻……多久亲热一回啊?”

好友又羞又喜的和她说:“嗯……每晚都会……有时白天也会……”

仓灵吃了一惊,白天也会啊?她又问:“那你和他讲过心事吗?或者他会同你说心里话吗?”

好友就笑:“当然有啊,我们每天都说好多话,他说很喜欢很喜欢我,能娶到我是他的福气……”

仓灵沉默了,她几乎可以确定……楚穆白是真的不喜欢她。

伤心过后的仓灵很快振作起来,在她十几年的成长生涯中,她的母亲一直给她灌输一个道理,很多事情,逃避是没有用的。

于是仓灵开始想方设法的讨好楚穆白。

他爱喝鲫鱼豆腐汤,她就去和厨房做菜的嬷嬷学;他喜欢穿绣有玉兰的衣裳,她就亲手缝制;他总是捧着一本《楚辞》爱不释手,她便也去看……

仓灵事事亲为,投其所好,倾其所能,只是想让楚穆白知道,她很喜欢他,她会做好他的妻子,会一辈子对他好。

不仅如此,仓灵也愈发孝顺公婆,一日三趟的问候,直把他们当作亲生父母来孝敬。

对了,仓灵也很关心小叔楚逾白,楚家兄弟俩容貌有七八分像,然而性格却是天差地别,楚逾白从仓灵嫁进楚家起便总喜欢逗弄她,仓灵没有弟弟,便拿他当亲弟弟来疼,虽然楚逾白只比她小了一天。

仓灵把爱屋及乌做到了极致,公婆直言娶她做儿媳是楚家的福气。

很快,仓灵贤惠的好名声就传出去了,大家都夸赞她,喜欢她,然而楚穆白依旧对她不冷不热。

仓灵终于鼓起勇气问他:“夫君,你是不是很讨厌我啊?”

楚穆白没有说话,只是摇头。

仓灵不解他的沉默,直到有一日,她无意间在楚穆白书房的暗格中发现一幅画,打开来瞧,画中人竟是一位美丽的女子。

画上还题着一首诗,仓灵细细念来: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最后一个字音消失在齿间时,眼泪夺眶而出,这是前朝一位诗人悼念亡妻之作。

仓灵明白了……她什么都明白了。

后来的日子,仓灵失去了所有的热情,她开始学着楚穆白对待自己的样子来对待他。

或许是无心插柳柳成荫,楚穆白反到对她比从前要上心许多。

一段时日后,仓灵有喜了,阖家都很高兴,这个孩子的到来,重新唤起了仓灵的生机,但她的喜悦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一次意外……孩子掉了。

仓灵沉浸在悲痛之中,但没想到,还有更悲哀的事情在等着她。

那是在失去孩子的第三日深夜里,仓灵还沉浸在丧子之痛当中,夜里睡的不踏实,半梦半醒时,见楚穆白衣物整齐的悄悄推了门出去。

她一下子就清醒过来,疑惑他大半夜的是要往哪里去,便偷偷起身跟了出去,见楚穆白一路往书房走,以为是有什么未完成的公务,却不曾想会听到这样一段对话。

“你究竟为什么要这样做?那可是我的亲骨肉啊!”

【作者有话要说】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出自元稹

第29章 宿命

仓灵听出这是小叔楚逾白的声音, 尽管压的很低,她仍从中听出了痛心的意味。

仓灵心下生疑,小叔并未成婚, 又一向洁身自好,连通房都没有,怎么忽然冒出来什么亲骨肉?

这时书房内响起另一道声音:“你也知道那是你的亲骨肉, 不是我的。”

淡漠至极, 是她的丈夫, 楚穆白。

仓灵小心的靠近房门边儿, 这时的她还只是疑惑不解,全然不知自己已经身处风波之中。

屋内的气氛剑拔弩张,往日里亲密无间地兄弟俩, 此刻横眉竖目, 犹如仇人。

楚逾白满面怒容:“可怜我那未出世的孩儿,你如何能下得去狠手,当初分明是你自己说,你不喜仓灵, 更不愿同她生儿育女,便是我与她有了孩子, 你也全然不在意……”

全然不在意吗?起先楚穆白确实这般想, 他的一颗心早给了别人, 再容不下仓灵半分, 他知道二弟一直喜欢仓灵……既如此, 让给二弟又何妨, 他甚至想, 要是二弟同她有了孩儿更好。

所以那段时日面对仓灵的讨好示爱, 楚穆白内心一直都是厌烦的, 甚至都不愿意多看她一眼,可当仓灵不再用那种热烈的眼神来看他,他却忽然失落起来,他不喜欢她的冷淡……不喜欢她和别的人缠绵,尽管那个人是他的亲弟弟,尽管这荒唐的一切都是他授意……

他……后悔了。

面对楚逾白的怒不可遏,楚穆白只是淡淡道:“之前是我糊涂,往后……我会和仓灵好好过日子,至于那个孩子……还有那些事,你还是忘了的好,仓灵她……始终是你的嫂嫂。”

天知道他现在有多后悔,又有多嫉妒楚逾白,即使那个孩子也是楚家的血脉,楚穆白还是狠心除去了,他想和仓灵有一个属于他俩的孩子,不……是很多个,他终于明白自己的心意,从今往后,他会对她好,会全心全意地去爱她。

屋内的争执还在继续,然而仓灵已经听不下去了,耳边嗡嗡的响,脑子里一片空白,心口一阵冰凉,她无意识的攥紧了拳头,长长的指甲嵌入掌心里,震惊、屈辱、悲愤……齐齐涌上心头,疼痛万分。

……

青岑浑身发凉,犹坠冰窟,好半晌才颤抖着声音问:“姑姑她……后来怎么样了?”

虞氏擦了擦眼角的泪:“仓灵受此大辱,就……就下药毒死了他们兄弟二人……安国公府的人想叫她陪葬,是你祖父祖母同你父亲拼死护下来,后来为着她的安全,就将人送去了金陵,托你祖母娘家人照看着。”

青岑霎时松了口气,又急声追问:“那姑姑她现在怎么样了?”

虞氏终于露出一点欣慰的笑容:“好着呢,后来想通了,也重新嫁了人家,如今还有了一双儿女。”

青岑点点头,一颗心分作两瓣,一瓣儿心疼这位小姑姑的遭遇,一瓣儿心疼姐姐舒意……真是一条难走的路,两家有这样大的仇恨在,你怨我毁了你女儿,我恨你害死了我的儿子……如何能再欢欢喜喜的结为亲家?

虞氏愁眉苦脸:“你父亲已经发话,说要把舒意许配给少川,尽快把她嫁出去,好绝了她的心思。”

“什么?二表哥?”青岑惊讶。

虞氏点点头:“舒意退亲后,你大舅母就曾探过我的口风,今日我去永平侯府,为的就是这桩事,过几日你大舅母就会来家里下聘了。”

这桩婚事,虞氏其实并不多满意,侄儿少川是武将,做武将的妻子,免不了以后有个担惊受怕,且舒意是晋国公府的嫡长女,少川只是次子,将来不能袭爵,未免有些委屈了舒意,但她拗不过丈夫,只能妥协。

青岑沉默着,不知该说些什么。

从虞氏房里出来后,青岑去了毓秀阁,院子里里外外都是仆妇。

房间里,舒意趴在窗前的软榻上,桌上的饭菜一口未动,青岑颤颤叫了声“阿姐”,舒意回头时,苍白的面孔上……泪痕犹在。

青岑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她什么都没说,只是上前抱住舒意,姐俩儿拥在一处,好半晌舒意才带着哭腔说:“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我们两家为何会有这样的恩怨,这都是他们上辈子造的孽啊!”

青岑只是叹气:“阿姐,你还记得咱们去青山寺时,你讲给我和岁云听得那个故事吗?”

是那位公子和小娘子的故事,二人因家族恩怨而不能在一起。

舒意痛苦的捂住眼睛,如今想来,似乎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

为了断绝舒意的念想,也怕时日一长,这孩子左了性子弄出什么傻事来,晋国公就和虞氏说:“咱们两家素来熟稔,但等两个孩子八字相合后,便就直接择个好日子把亲事给办了,反正嫁妆早就备好了,你娘家一屋都是厚道人,少川这孩子也稳重,姣姣嫁过去,我也放心。”

晋国公是铁了心要赶紧把舒意给嫁出去,生怕有个夜长梦多,虞氏见状,也只得听吩咐办事,叫周嬷嬷拿着两个孩子的生辰八字去找算命先生,回来说正是天作之合。

永平侯夫人来登门时也道:“我特地命人拿去延庆观请真人指点,不得了,那真人说,咱家少川和姣姣可是命中注定的缘分,将来一定是夫妻恩爱,儿孙满堂,好的不能再好。”

如此一来,婚事就是板上钉钉了,加之少川的年纪也不小了,娶妻一应物事也是早早就预备好了,两家一合计,下月十七宜婚嫁,便就择定那日亲迎。

郑虞两家要结亲的消息传出去没几日,元慎就来晋国公府看望青岑,他从不空手来,今日除了吃食玩具之外,还带来一封信。

两个人在园中坐着,女使们便识趣的不在跟前儿碍眼,见四下无人,元慎便从袖中掏出信来递给青岑,言明:“楚二郎托我送来的,他不日就要去西北从军了。”

青岑眉心轻拧,心下惴惴的接过来,目光触及信封上的“舒意亲启”四字,想起那日她做好挨骂的准备去跟父亲求情,结果父亲却并未生气,而是一脸语重心长的和她道:“当年安国公夫人,也就是如今安国公府的老夫人,当时出事以后,她是死命要让你姑姑陪葬,半点不肯松口,为父和你祖父祖母拼尽全力才将你姑姑给保下来,她家大房这一脉因你姑姑断了,从此便恨我家入骨,那楚二郎的父亲是从楚氏旁支中过继到楚家大房的,楚二郎从小就养在这位老夫人膝下,便是我应允你姐姐嫁过去,她往后也不会有什么好日子的。”

青岑叹气,纠结了整整一夜才将这封信带去毓秀阁,后来青岑再去探望,她终于不再以泪洗面,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认命般的颓然。

青岑心里不是滋味儿,她既心疼舒意的遭遇,又不得不认同父亲的顾虑,心里憋着一口气,整日也怏怏不快,元慎三天两头来看她,见此便安慰说:“你也别多虑了,他们二人本就相识不久,统共也没见过几面,不过是三分情分被人一阻挠,便就觉着情比金坚了,等时日一长,日子充实起来,也就忘了。”

青岑狐疑,画春曾偷偷告诉她,说舒意白日里是不哭了,也肯好好吃饭睡觉了,可每天收拾床铺时,那枕巾子却总是湿漉漉的。

不过青岑转念一想,也是,她以前就暗戳戳喜欢过一个人,嗯……还想过要和人家成亲过日子呢,不过自打她和元慎定亲后,便就再也没想起过那个人了,等阿姐成了婚,有了自己的小家,或许就会慢慢淡忘了吧。

元慎见她一副想通了的神色,便又道:“这各人有各人的缘分,只能说他二人命里没那个缘分做夫妻罢了。”

他一副局外人看透所有的模样叫青岑觉着不顺眼,便借机问道:“殿下说楚二郎也是被家里逼着去从军的,那若殿下是楚二郎,碰上这样的苦楚,待要如何?”

元慎一噎,不明白话题怎么扯到这上面了,他心里下意识就反问若你是大姨子,你会认命吗?

不过也只是想想,面上乖乖道:“我定然是不会轻易认命的,即便你都退缩,我也是要迎难而上,想法设法为自己争取的。”

青岑“嗤”了一声,撇嘴笑道:“殿下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谁知这话一下戳中了元慎的心窝肺管子,他觉着青岑这是不相信他的一腔真心,当即想也不想地跳起来道:“我怎么就站着说话不腰疼了,想当初你冷不丁就要和西宁郡王府结亲,要不是我主意拿得快,现在和你卿卿我我的人指不定是谁呢。”

两人照旧坐在园子里,附近没什么人在,饶是如此,青岑依旧脸红心跳的厉害,忙拉他坐好,嗔怪道:“你瞎说什么呢?什么卿卿我我的,你……”

说到一半青岑才反应过来,望着一脸不愉快,眼睛眉毛都拱在一起的人问:“什么叫你主意拿的快?”

元慎也意识到那话不妥,眼睛不自然的四处乱瞟,一阵心虚懊恼,他往日里一贯谨慎自持,从不乱说话,偏和青岑待在一块儿,就满心满眼都是小娘子惹人喜爱的模样,心里迷的七荤八素便有些找不着北了。

青岑一见他的反应就晓得自己是猜对了,想起旧事来,讶然道:“难道说,当初我和叶郎君八字不合……是你搞的鬼?”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措辞比较隐晦,不是橘猫偷懒呦。

第30章 时英

青岑当时就觉得奇怪, 也不是没怀疑过,只是没想到还真是这厮干得,不过话说回来, 又像是元慎能做出来的事儿。

哎,这人真是……

青岑想明白了就有些气鼓鼓的盯住元慎,到也不是生气他搞阴谋诡计, 就是有点心疼自己当时白花了那么多心思, 结果到头来还是掉入他的陷阱, 好气哦!

元慎被她看得心里发毛, 忽然耷拉着眉眼瘪瘪嘴说:“我不这样做,你就要和别人过日子去了。”

嘿,被人揭穿了过错还一副理不直气却壮的样子……也是没谁了。

青岑一时没吭声, 心里有千万句, 嘴上却不知怎的没话说,元慎以为她心里生闷气,怪他搅乱了她的好姻缘,这一想, 心里就愈发不是滋味儿了,就嘴痒道:“难不成你还惦记着那位叶公子?你如今都是我的人了, 便是人家还想着你, 也是不能够了。”

他一脸的阴阳怪气, 青岑简直熟悉得不得了, 前世这厮遭她拒绝后, 后来二人再相遇, 他就是这样一副阴阳怪气的嘴脸, 青岑暗想这才是他本来的面目, 看着矜贵自重, 实则也是无赖泼皮一个。

青岑觉得好气又好笑,便哼哼了一句:“什么你的人,咱们可还没成亲呢?”

元慎听了就直勾勾地盯住她,眼神忽然变得跟狗一样,其实青岑觉得更像狼那种动物,不过她没见过狼,到是祖父在世时曾养过一条大黄狗,见着肉就是元慎此时这种眼神,这回换成青岑心里发毛了,没等她有个反应,这人就一下凑过来,撅起嘴“吧唧”一声……

光天化日的,青岑被占了便宜,又羞又恼的去推元慎:“哎呀,殿下你做什么又没个正经……”

只见元慎颇不要脸皮的摸了摸嘴:“你都给我亲过了,便只能嫁我了。”

——

九月末旬,桂花香正浓的时候,贡院放榜,庭桉不负众望,桂榜题名,其中最欢喜的,莫过于他未来岳母常夫人了。

常夫人觉着果然没看错庭桉,这孩子是个有指望的,当即表示他和岁云的婚期可以提上日程了,不过庭桉却羞羞答答说:“我想等春闱及第后再和岁云完婚,届时有功名在身,也不算委屈了她。”

常夫人却不这么想,科举考试哪有那么容易,秋闱一次就中,春闱却未必就有这样好的运气,再者即便庭桉明年春闱也有好消息,她的肚子却是等不起了,她是六月多怀上孩子的,明年春闱在三月,到时候她挺着一个大肚子给女儿操持婚礼也不好看,且也保不准究竟是先办满月宴还是喝女儿的喜酒。

于是常夫人就和虞氏两下里一合计,便把婚礼定在下下个月十一日,因着舒意的婚礼在下个月,一月不办两桩喜,就错开些日子。

说定好一应事项后,常夫人摸了摸还没显怀的肚子,其实还有个顾虑她没说,凭庭桉的相貌和家世,倘或春闱得中,殿试被哪个公主、郡主给瞧去可怎么好啊.

很快就到了舒意出阁的日子。

偌大的晋国公府在这一日显出前所未有的喜意,这是自晋国公承袭爵位以来,府里头的第一桩大喜事,阖府无人敢怠慢,纷纷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当差。

满院子的红绸和红灯笼,在日光的照耀下光彩夺目,青岑被光晃地眯了眯眼睛,抬步上了回廊,刚踏进毓秀阁,耳畔就迎来一声声鸟叫。

绿竹当即咧着嘴指给青岑看,笑道:“小娘子,是喜鹊哎。”

青岑抬眸望过去,见是一对漂亮的喜鹊正趴在房檐边儿“喳喳”地叫个不停,她在心里叹气,今日风和日丽,喜鹊迎门,可阿姐要嫁的却不是她心底的那个人。

屋里头舒意已经穿好了嫁衣,画春正在给她梳妆。

青岑瞧着舒意的脸色仍是淡淡的,一点也不像是即将要嫁作人妇的新娘子,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劝人的话说了一遍又一遍,怕是阿姐心里早就听烦了,便斟酌着道:“侯府离家近,阿姐出了门子也不打紧,什么时候想我们了就回来,我也会时常去看你的。”

舒意闻言到是笑了笑,只是那笑意不达眼底,多少带着些无奈和哀痛。

过会儿郑家二房两位堂姊妹来了。

青岑祖父母相继离世后,两房人就分府别住,穿紫色衣裳的名叫素问,昨年成的婚,黄色衣裳的叫知夏,上个月才及笄。

素问是嫡女,即便嫁了人,张扬的性子也没改多少,说话依旧大大咧咧的,她一见着舒意就笑道:“妹妹真是好命,嫁回大伯母娘家,以后可有的福享了。”

素问说的是实心话,舒意嫁入永平侯府,公公是亲舅舅,祖母又是亲外祖母,亲上加亲,便是舒意婚后受了什么委屈,虞氏也是很能说上话的。

舒意闻言笑着回她:“堂姐是去年这时候成的婚,如今怀有身孕都快六个月了,可见堂姐才是有福之人。”

素问摸了摸肚子,脸上露出幸福的神色:“哪里,说不定等出了年,你也是要当娘的人了。”

舒意腼腆的笑了笑,青岑在一旁瞧着也放心不少,生怕阿姐疏于应付而生出什么闲言碎语来。

趁着舒意和素问说话,青岑就同知夏闲聊着,与素问不同,知夏是庶女,性子要恬淡些,人也娴静,是很温柔的一位小娘子,进门说了句恭喜后便一直微笑着站在素问身旁,十分乖巧。

然而就是这样乖巧的性子,上辈子却遇人不淑。

青岑叹气,看着乖巧可人的堂妹,忽觉任重而道远啊。

陆续又有人来恭贺,挤了满屋子的人,青岑嫌吵得慌,又想今日府里人多,各家的老爷夫人,公子小姐们都来吃喜酒,阿娘招呼客人必然辛苦,便要去前院帮衬一二。

青岑冲着人群里的舒意眨眨眼睛,出了屋子,穿过垂花门,刚踏上抄手游廊,迎面便碰上一人。

男子穿一袭素色长袍,身姿清瘦挺拔,容颜俊逸出尘,姿态雅致闲适,弯着的唇角,含笑的眉眼,在金乌西坠的日色下,掀起一道温润人心的涟漪,他冲着青岑勾唇一笑道:“媆媆,数年未见,你长高了不少啊。”

青岑在他话落后,洁白的小脸上似乎泛起了一抹可疑的红云,不是和元慎在一起时的那种害羞,到有几分像是被长辈夸奖了的不好意思。

“时英哥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呀?”

青岑有些惊喜,她口中的这位时英哥哥乃是隔壁怀恩侯府的大公子,为人温润如玉,最是淡泊名利。

陆时英看向如今已到自己肩膀的小女孩儿,笑道:“才回来,听说你家要办喜事,这不赶着来了。”

青岑:“那你这次回来会待多久啊?”

陆时英想了想:“说不上来,应该会待上一阵子吧……对了,听说你定亲了,恭喜啊。”

青岑脸又一红,陆时英便打趣道:“我总觉着你还小,不想如今也是要成亲的人了。”

青岑腼腆地笑了笑,问他:“时英哥哥预备何时娶妻啊?”

想当年,她还想过要嫁给他呢。

陆时英闻言有些无所谓的笑了笑:“姻缘自有天定,端看我几时能遇到了。”

青岑最是欣赏他这副洒脱之态,就道:“时英哥哥为人通透,又一表人才,定然……”

“媆媆。”

青岑一语未必,就见元慎自一旁而来,她下意识就问:“殿下怎么这会儿就来了?”

元慎来到近前冲着青岑柔柔一笑,眸光如水,声音低柔缱绻:“有几日没见你了,就想早些过来。”

青岑:……

平常在她跟前不正经就罢了,没看到这会儿还有别人在吗?

青岑忍住羞耻,干笑两声,元慎这才偏头看向陆时英,仿佛才发现身旁还有外人在,青岑立即介绍说:“这位是怀恩侯府的大公子。”

陆时英数年前曾和元慎有过一面之缘,又见其称呼青岑小字,言语熟稔,便照规矩行礼道:“在下陆时英,见过十皇子。”

元慎颔首,并无话说,陆时英见状便不再打扰,待他走后,青岑便和元慎一道往出走,路上元慎状若无意的问青岑:“你和他很熟吗?”

青岑也没多想就道:“殿下说时英哥哥吗?怀恩侯府就在我家隔壁,我们两家是邻居,自小时英哥哥就很照顾我,所以自当熟稔些。”

元慎撇撇嘴,青岑那几声“时英哥哥”叫的他胃里反酸,一肚子的不舒服。

青岑见元慎不说话,就偏头去看他,元慎哦了声,又问陆时英定亲没?

青岑不解,但还是如实道:“没呢。”

元慎一挑眉毛,接着问:“那他多大岁数了啊?”

这下青岑更不解了:“殿下问这个做什么?”

元慎没什么表情的道:“随口问问。”

青岑只好道:“时英哥哥比我大七岁。”

“这岁数还未定下亲事,只怕年纪再大点便更难找了吧,”元慎这样道。

青岑:……

刚刚离去的陆时英忽然打了一个喷嚏,心道谁在说他坏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