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大结局“微臣谨遵圣意。”……
牡丹花宴设在御湖旁,山石嶙峋,古梅掩映,湖畔设有案几若干,几人围席皆坐于矮榻之上,伴随着宫廷乐师轻快琴音的,是命妇们饮酒、斗茶、谈笑风生的惬意与畅快。
不远处的洗墨亭,同样置有诸多案几,身着襦袍的青年俊彦们,或托腮凝眸构思着即将落笔的画作,或者提笔如神将牡丹的华贵与艳丽寄情于诗文当中,有那并未下笔的,几人聚在一处,也不知在说什么,各个皆是眉飞色舞。
林鸳招来红姑,指着那几人道:“你着人去打听打听,那几位公子是哪家的,又是在讨论什么?”
等红姑走了,林鸳拍了拍阮蓁的肩,“蓁蓁你放心,娘这回一定好生替你把关,绝不让你再嫁错人家。”
阮蓁低着头吃茶,却并不敢接话,不然说什么,说她已决定同楚洵回北魏?
她敢保证,只要这话一出口,她娘一定会拍案而起。
罢了,为了她一国之母的端庄形象,阮蓁决定改日再同她交代实情。
一刻钟后,红姑前来复命,“方才那几位公子
,分别是户部左侍郎家的三子、鸿胪寺卿的独子、还有工部主事家的幺儿。”
而说到他们在谈论什么,红姑则有些吞吞吐吐。
林鸳不悦皱眉,“说啊,怎么还说不得了?”
红姑这才尴尬开口:“那几位公子,是在议论金陵的花魁柳玉儿,说她身段如何,帐里又如何销魂……”
林鸳微摇了摇头,用毫笔在今次的儿郎名单中,划去方才那几位公子,当他视线落在列在第一的名讳时,偏了偏头,又吩咐红姑:“你再去看看那位名满金陵的上官玉书,可当真如传闻一般,温文尔雅,玉树临风?”
红姑正要离开,阮蓁叫住了她,“红姑且慢。”
又很是疑惑地看向林鸳,“母后,这上官玉书是不是太年少了?比女儿小了整整五岁。”
才十六的少年,于阮蓁而言,还是个孩子,虽说不会嫁给他,但万一走漏风声,说她堂堂一国公主,竟然老牛吃嫩草,这名声难道光彩吗?
然而林鸳却是满大地不在乎,“这有什么,不就是大五岁吗?”
“我的女儿是公主,别说比驸马大五岁,便是大十五岁又何妨?”
阮蓁扯了扯唇,只觉得她娘还是一如既往的离经叛道。阮蓁扫了一眼她娘手中圈圈叉叉的儿郎名册,终究什么都没说,这样的情形,今日恐怕只多不少,回回都闹一场,她也吃不消。
红姑下去后,阮蓁才夹了一块糕点,还不曾送入口中。
却这时,一道尖利的嗓音划破长空,“大事不好了。”
声音一经传来,众人纷纷转头,便看到一个小太监穿过妖风滚滚的竹林,骑着一匹白马仓皇而来,在洗墨亭前勒马停缰,下马后疾步过来,最后跪在大内总管连成跟前,“干爹,玉荣公主反了。”
“不,是大皇子反了。”
话音落,众命妇门哭哭嚷嚷,乱成一团,有胆小的直接吓得瘫软在地,便是那些有历练的也都变了脸色,各个皆是噤若寒蝉。
风雨欲来,大厦将倾,这一切多么熟悉,就在几个月以前,也是一个上午,秦王攻破了东华门。
连成本是阮蓁皇祖母跟前的小太监,也算是和秦王一起长大的,在秦王起复之前,他在这宫中一直是块边角料,本以为如今熬出头了。
却不过才风光几月,这就要打回原形吗?
不,这一回他算是皇帝近臣,只怕是要落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思及此,他几乎是双股颤颤,赶忙问一侧的林鸳讨主意,“娘娘,眼下该怎么办啊?”
林鸳还算是镇定,“你先不要慌,把事情弄清楚再说。”
转头,又问那传话的太监,“怎地一会儿是玉荣,一会儿又是大皇子?”
“且本宫怎地不知还有甚么大皇子?”
却说那太监是连成的干儿子福安,本是在御膳房当值,是专管采买的肥差,今儿本是领了出宫的对牌,命人赶了几辆马车,欲出宫去采买鸡鸭鱼及牲畜肉食。
哪想还没有到东华门,便传来震天响地的脚步声。
他爬上附近的宫殿围墙,只远远地看了一眼,就见身穿银甲的士兵如潮水一般涌入,打头的竟然是威远军副将常威以及骁骑将军元镇,而这两个将军素来并无来往,若说他们唯一的共同点,那便是多年前,都曾在威远大将军帐下任职。
福安揉了揉眼,再定睛一看,果然就看到了大将军的外孙女玉荣公主。
不,不应该唤作公主,此时的他身高八尺,肩阔腿长,身着威风凛凛的文武袍,绝非是个女儿身。
当即便什么都明白了,虽然不知玉荣公主使了什么法子,呈现出女儿家的身段和样貌,但他却实打实的是个男子,是个皇子。
而现在这个皇子要造反。福安吓得仓皇而逃,连马车也顾不得,驾了马便自去同干爹报信。
如今听皇后这么一问,便如实回答:“东叛军带头的是元镇将军和常威将军,元镇从前是威远大将军的部下,常威小将军的父亲也同样是威远大将军的部下。而和他们的身侧,有个同玉荣公主长得一模一样的男子。”
林鸳听得云里雾里,“和玉荣长得像的男子?是谁?怎地还能驱使元镇和常威?”
“他是说陆姜是皇子,而非公主。”
林鸳没听懂,阮蓁却是猜到了始末,怪道那日陆姜的手摸起来,不似一般女子柔软,却原来她竟并非女子,而是一个男子。
他自小男扮女装,虽然惊世骇俗,却也在情理之中,唯有如此,方能平安长大,否则旁的不说,单单是龙袍案那一劫,便且逃脱不过,又如何能活到今日?
只是,陆姜若是皇子的话,他今日发动宫变的目的便不言而喻,阮蓁腾地一下自位上起身,“叛军是否往太极殿去了?”
福安点了点头,“回公主,正是。”
得到肯定的回答,方才还沉着冷静的林鸳,此刻似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软在地,哭得稀里哗啦,只因陆熠和陆禩此刻正在太极殿对弈。
阮蓁也站不稳,眼里满是惊恐与不安,只她也明白,如今母后已然如此,她再不能倒下,呼吸几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她去扶林鸳,“娘,你先别害怕,或许陆姜只是想要皇位,并不会要父皇和皇弟的性命。”
“娘怎能不怕,那是我的丈夫,我的孩子啊。”林鸳不住地以拳头捶打自己的额头,“都怪我太蠢,分明知晓她心术不正,却丝毫没有防备。”
看到母后如此自责,阮蓁心里也很不是滋味,陆姜能有今日,说到底都是她心软所致,若是她早将陆姜的异样告诉父皇,父皇一定会有所防范,那便不会造成今日的祸端。
“母后,事到如今,并不是自责的时候,我们应该想法子逃出宫去,舅舅和表哥都在,这事儿最终如何还没个定论。”
可林鸳此刻哪里还有生志,“我丈夫和儿子如今死生不明,你却叫我独自去逃生?”
“不,我不逃,蓁蓁你同他们逃吧。”
阮蓁见林鸳只顾着伤心,如今不是个能议事的,便同连成商量,先派出一队御前侍卫前去打探,看看可有宫门没有失守。又亲自安抚今日的宾客,说会带着他们一起逃出去,让他们别敌人没打过来,先乱了阵脚。
只才刚刚平息了宾客的慌乱,前去打探消息的殿前司指挥使杨悭又带回了噩耗,“不好了,如今有一大队人马,正直奔御湖来。”
阮蓁神色一凌,“有多少人手?领头的是谁?”
杨悭道:“怎么着也有几千人,领头的好似是元镇。”
“如果是元镇的话……”阮蓁眸光微闪,转头面向林鸳,“娘,你先不要伤心,你听女儿说,事情或许还有转机。”
“怎么会?”红姑不明所以,叛军已然攻入禁宫,而如今整个皇宫的殿前司士兵也不过一千人,这样的局势还能有什么转机?
和方才哀莫大于心死比,林鸳如今却是有了一丝人气儿,“我儿说的没错,陆姜若是有十足的把握,不会奔着这些人来。”
“他们来这里,怎就说明没把握?”红姑仍旧是不解。
林鸳正要开口,阮蓁却是先声夺人,“他是想要挟持这些人做人质。”
“若当真威远大将军的旧部全都听命于他,他完全不必如此冒险,毕竟此举会得罪文武百官。可以想见,她的助力也不过如此。”
林鸳点点头,附和道:“不仅如此,他实力不济,那便不敢轻易杀父弑弟,那说明熠哥和禩儿便还有一线生机。”
阮蓁更是当机立断:“来人,把今日赏花宴所有宾客请入地宫避祸,决不能让那竖子得逞,用他们来要挟满朝文武。”
当初成安帝攻陷禁宫,所有人都找不到永业帝,却是他藏在了地宫,后来谢卿山混入宫来,去地宫将永业帝带走。
阮蓁一直着人跟踪谢卿山,因而发现了地宫的存在。
自她父皇登基,她母后便在里头准备了粮食和水,为的便是今日这等状况。
见林鸳没有异议,连成和红姑便吩咐下去。
林鸳拉着阮蓁的手嘱托,“等会儿你也入地宫去,乖乖在里头等消息。你舅舅和你表哥,此刻应该知道宫中出事了,既然大将军旧部并非全都向着他,咱们还是有机会的。娘现在有一千殿前司守卫可以调用,娘给你两百人手,他们都是跟着你舅舅出生入死的兄弟,能帮你镇住这些人,不再生乱子。”
“那么娘你呢?”
林鸳抬眸,望向太极殿的方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娘自然是要去救你父皇和兄弟。”
说罢,她转身就走,只才走几步,又朝着阮蓁张开了双臂。
阮蓁扑入她怀里,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流。
林鸳抬袖替她擦拭眼泪,继续叮嘱道:“从前,娘看你表哥,是哪哪都不顺
眼,可如今想想,你表哥纵然千般不是,却有一样好——他能够在乱世中护着你们母子。”
“你这回若是有幸逃出去,也别想着给我们报仇,赶紧随你表哥回北魏去,知道了吗?”
这却是在留遗言了,阮蓁的眼泪更汹涌了,她抱紧林鸳不肯撒手,“娘,你不要丢下我,要去我们一起去。”
“傻孩子,娘去,是因为他们是娘的丈夫和孩子,娘得去守护他们。”
“而你,你有你自己的丈夫、孩子,怎么能跟着娘一起去冒险?”
说罢,她推开阮蓁,转身离去,眼里是视死如归的决然。
然而,她才走出没几步,肩上便是一疼,她直直地倒下去,落入一个柔软的怀抱,“你、这个不孝女。”
却是阮蓁以手作刀,敲在林鸳麻穴上,从前楚洵曾这般对付她,她便记住了那个穴位。
说到底,今日之祸,全都是她的错,既然是她的错,又怎么能让她娘承担后果呢?
阮蓁吩咐连连成率两百士兵,随同所有宾客前往地宫避祸,而她则带领剩余八百殿前司士兵前往太极殿。不几时,在离御湖不远处的宫道上,阮蓁的人马与元镇的队伍狭路相逢。
殿前司士兵仅八百,然而对面的敌军却黑压压地一眼望不到头,少说也有数千上万,虽说殿前司士兵个个都是好手,然而敌军数量乃是十倍之巨,即便是杨悭这样身经百战的老将,也下意识勒马退后一步。
然阮蓁却是欣然又前行两步,“元镇将军,父皇这些年待你可不薄。”
元镇先是哈哈大笑三声,而后神色一凌,“公主该不会当真以为,本将军这些年为你父皇鞍前马后,是折服于你父皇的宽厚仁慈吧?”
阮蓁闭了闭眼,等她再度睁眼,眼底已然是一片清明,“果然姜还是老的辣,看来助我父皇登基,也只是大将军计划的一环。”
元镇饶有兴致地看了阮蓁一眼,“久闻玉华公主聪慧过人,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
说到此处,他话音一转,眼神也为之一阴,“只可惜,如此碧玉年华的聪慧美人,马上便要死在我这乱刀之下。”
说罢,他只管把他那把长刀用力一挥,将削铁如泥的刀锋砍向女子的脖颈,却在女子激将人头落地之前,力道一收,将刀锋横在了女子的喉管上。
寻常女子只怕早已吓得花容失色,然而眼前的女子却甚是镇静,甚至连眼皮子也不曾眨一下。
“公主不怕死?”
阮蓁云淡风轻地笑了笑,“我堂堂大梁公主,岂是贪生怕死之辈?”
她抬了抬清冷的下颌,望向湛蓝的苍穹,眼里满是大无畏的淡然,“更何况,死本宫一人,换取将军满门的性命,本宫也算是死得其所。”
“死你一人换取本将军满门性命?”元镇仿若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然而在听到女子接下来的话过后,他却是笑不出来了,因为她说的都是实在话。
“本宫听说将军与楚廉私交甚笃,不知可识得他的独子楚洵?”
在元镇压迫的盯视中,阮蓁不紧不慢道:“将军是见过我儿的,不知可有故人之姿?”
阮蓁在楚廉还是英国公府世子时,两人曾一同抗倭,在一次海战中,楚廉曾救过他的性命,算得上是生死之交,自然是认识楚洵的。
从前倒不觉得,如今经女子一提醒,小郡王同楚洵,眉眼竟是如此地相似。
难道眼前的女子,便是那令楚洵一夜白头的女子?
那他还真是惹不起,否则楚洵那厮一定会杀了他全家,思索半晌,元镇妥协道:“看在我那兄弟的份上,今日老夫便卖公主一个好。”
“你走吧,老夫只当今日不曾见过你。”
然阮蓁却是一笑,“本宫若是想要逃命,又怎会出现在此?”
元镇略微一思索,便明白了她的目的,笑得甚是嘲讽:“公主难不成还想救驾?”
又冷冷扫了一眼她身后那区区八百士兵,笑得是更加猖狂,“就凭你这几个虾兵蟹将?还想救驾?依我看送死还差不多!”
堂堂殿前司守卫,何曾被人如此羞辱,杨悭当即要抽剑出鞘,阮蓁给了他一个稍安浮躁的眼神这才继续同元镇周旋,“将军也说了,我们是虾兵蟹将,去到御前也是送死,既如此,将军何妨要拦着我们?”
元镇无奈扶额,“你就这么不想活了?”
“若是能活,谁会想着去死?”阮蓁眉眼一哀,半真半假道:“实不相瞒,早在一个月之前,本宫便发现了陆姜造反的端倪,最终因为本宫心软,并没有告发他,这才造成了今日之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