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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机表妹上位记 梦日泉 18256 字 23小时前

第81章 四岁的孩子是他和她的孩子吗?……

楚洵在阮蓁“死”后,一夜白头的事,几年前就传开了,自此楚洵的痴情天下皆知,而后楚洵多年不近女色,更是印证了这一点。

阮蓁得知此事时,是在陆家的家宴上,彼时谢卿山也在,他没有错过她眼里的泪花,和仓皇跑开的背影。

当时谢卿山并未放在心上,只当她是一时感动罢了,毕竟若是她有那个心思,看在小钰儿的份上,也早该一家团聚了。

但后来,她爹娘要给她招婿,她的百般推却,却又叫他摸不着头脑。

家世好的嫌弃人太丑,俊美的又嫌弃人无才,有才的又嫌弃人性子孤高不会疼人,性子和顺会疼人的又嫌人没本事。

这让谢卿山不禁怀疑,她这是还惦记着楚洵,对楚洵余情未了,这才不肯成婚。

但她嫁谁都行,却不能是楚洵,这厮若是同蓁蓁和好,以他那小肚鸡肠的性子,一定容不下他在蓁蓁左右,一定会将他赶得远远的。

他已经不奢求娶她了,若是连偶尔见她一面也不成,他想他会疯的。

他得阻止他们旧情复燃。

皇宫东面,玉华公主府毗邻东宫,背靠九龙山,前有燕雀湖,依山傍水而建,亭台楼阁错落有致,乃是集金陵钟灵毓秀之地,是前朝一位长公主的府邸,在阮蓁之前是一位宗室的居所,后来成安帝登基,这位宗室有意卖成安帝一个好,便将这府邸无偿赠与成安帝。

阮蓁因不想整日被困在皇宫,出个门都不便宜,便问成安帝讨来这处宅子。一来的确喜欢,二来离皇宫也近,也方便去看她爹娘。

这府邸极大,几乎囊括了半个九龙山,半壁燕雀湖,屋子更是成百上千,但正经主子却只有她和陆钰两个,未免太过冷清,阮蓁便养了一些舞姬、乐师、小戏,有时候她也会上手一学,倒也是个打发日子的好消遣。

这日,阮蓁刚学了一曲舞,在燕雀湖畔的草地上苦练,湖绿地月皎纱衣裙泛着柔和的光,将女子眼波流转的面庞衬得越发白璧无瑕,更不必提那不堪一握的柔韧腰肢,无须有精湛的舞技,只这般简单地一仰身,一抬袖,捏起裙摆柔柔一旋身,便已然是仪态万千,美人翩然入画不外如是。

便是一旁奏乐的乐师,平生不知伴奏过多少绝色舞姬,却不得不承认,玉华公主只消往那里一站,随意摆几个动作,便胜却人间无数。

无论是舞者还是乐师都沉醉其中,便是连山上的鸟雀也被吸引过来,停驻在枝头上,观赏这难得一见的盛宴。

忽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这份美好。

玲珑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站稳后依旧是气喘吁吁,“公主,谢三公子又来了。”

彼时,阮蓁正以袖遮面,轻柔地转着圈,被玲珑这般一吓唬,直接没站稳,摔在了草地上。

“公主,您没事吧?”四位乐师分分起立,担忧之色溢于言表。

谁人不知玉华公主乃是成安帝的心头宝,非但让她参与政务,便是她的儿子也是姓的陆。

这说明什么,说明这位公主的儿子,地位等同于皇孙,并非是

外姓人,与其他宗室享有同等权利。

这若是在她们伺候之时,玉华公主出了个好歹,皇后还不知要如何责罚她们。

好在公主在宫女的搀扶下起身,看样子并没有摔伤,几个乐师这才把心放回肚子里。

“你们先下去。”

阮蓁一挥手,几个乐师如蒙大赦,赶紧收拾家伙离开了。

阮蓁坐在铺设了虎皮的草地上,接过莲清拧好的热帕子擦去脸上的细汗,这才看向玲珑:“他不是回江州去了?我还以为至少得消停几个月,怎地又来了?”

说起这个谢卿山,阮蓁真是懊恼万分,当初就不应该心软收留他,以至于让他得寸进尺至此。

这几年,他真格把自己当做她兄长,把钰儿当做他外甥,每月一回,雷打不动会送些东西来,有时候是一只拨浪鼓,有时候是一把自制的短弓,有时候是新鲜的零嘴儿,有时候是亲自摘的果子。

他总能找各种理由上门,阮蓁也不是没有说过他,但他却反驳得振振有词,“我是来看我外甥的,又不是看你。”

偏钰儿是个不争气的,自小没有爹,便总喜欢和成年男子玩。再加上谢卿山甚是耐烦,自小钰儿出生起,就一直陪着他,有时候奶娘不在,还会给他喂羊奶,换尿布,渐渐地小钰儿对他很是亲厚,阮蓁猜测钰儿是把他当做爹来依赖了。

对于谢卿山的殷勤,林鸳是看在眼里的,也曾撮合过两人,后来看阮蓁实在不愿,便也没有再提,但对于这个待女儿亲厚的后生,却是十分看重,不仅认他做义子,平常对他也很是可心,让谢卿山来嵩山书院,也是她的主意。

原本想着,等她来到金陵就可以摆脱谢卿山,不想却被她娘背刺,阮蓁也是欲哭无泪,

玲珑摇摇头,“不知道,不过我看他脸色不太好,想来是遇到什么事。”

“这样啊。”阮蓁想了想道:“既如此,那本宫便勉为其难见他一面吧。”

旁人见玉华公主,即便提前递上帖子,通传又通传也未必能得见。但谢卿山因是玉华公主的义兄,则被恭恭敬敬地请入了待客的花厅。

待茶稍凉,阮蓁才款款出现。

谢卿山按捺住心中的情绪,先是过问了小钰儿近日的起居,又呈上了在江州给小钰儿买的点心及稀奇玩意儿,就在阮蓁要添茶送客时,他这才捏着袖子,别别扭扭地道:“你听说他要来金陵了吗?”

“哪个他?”阮蓁是真不知道。

“还能是谁,楚洵,我在回金陵的客船上听说了,他带了几万兵马下金陵,要同皇上商定两国边界。”

阮蓁瞥他一眼,“是有这回事,然后呢,你想说什么?”

见女子态度淡然,谢卿山倒也心下稍松,但楚洵这厮可不好对付,于是他道:“趁着他还未到,我陪你和钰儿去明州城躲一躲吧,他这个人你还不清楚,只要知道你还活着,一定会想尽一切法子把你抢回去,到时候你又怎么办?”

阮蓁轻笑出声:“我看你是被他欺负傻了,这里是大梁,不是他北魏,若是我堂堂一国公主,能够被他随意掳走,我看我爹这个皇帝也不必当了。”

谢卿山仍旧担心,“但让他知道你还活着,终究是一个麻烦,你何不避一避风头呢?”

阮蓁却摇了摇头,“躲得了一时,躲得了一世吗?我总不能为了他,连我的公主都不做了,如今小钰儿也是上了玉蝶的宗室郡王,我们的身份是瞒不住的,既如此,我又何必要多此一举?”

“该来的始终是要来,躲是躲不掉的。”

谢卿山还待再说,阮蓁却是先发制人,“你把你爹安置去了江州?你娘和你养父可有怨言?”

“你都知道了?”

阮蓁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你还当我是那个任由你和楚洵欺负的弱女子?我如今手上的亲卫军可都有一千人。”

“今时不同往日了,谢三哥,你不要想有事瞒着我。”

谢卿山羞愧地低下头,“对不起,蓁蓁,我没想过瞒你,只是他毕竟是我爹,他对我比我娘对我还好,我实在没法子眼睁睁看着他去死。而他又是你的仇人,我不想要你为难,这才瞒着你去救了他。”

“你若是一定要追究,能不能父债子偿?他毕竟年纪大了。”

阮蓁噗嗤一笑,“行了,谢三哥,我不吓唬你了。你这事儿,不仅我知道,连我父皇也是知道的。既然他没有拆穿你,想来是默认了你的行动。”

谢卿山瞪大了双眸,“可是为什么?分明我爹曾经对皇上……”

阮蓁道:“你以为我爹,当年失事落到那等境地,为何还有许多属下愿意为他卖命?”见谢卿山依旧疑惑,便也不打哑谜,“我爹这个人,虽有许多不足,但却有一样好,他待人还算是宽厚仁善,他大约是念在兄弟情分上,这才默认你将你爹送去江州。”

“既然皇上知道了我的身份,那往后我还能再见……还能再见小钰儿吗?”

阮蓁嘲讽地瞥他一眼,“我说不让见,你就不见了吗?”

这是她能说了算的吗?

谢卿山偏开头,暗自得意一笑,等转过身来时,那笑意却又压下去了,“既然你不愿意离开金陵,那楚洵来的这段时日,为了避免麻烦,你最好少出门。”

阮蓁头痛扶额,“知道了,知道了,你就快些走吧。”

她不耐烦了。谢卿山落寞起身,但下一刻又抖擞了精神,只因他要离去之时,女子又朝他勾了勾手,“你走之前,去清波院看一看小钰儿,他前儿个还念叨你。”

“好。”谢卿山咧嘴一笑,信步离开了。

谢卿山走后,阮蓁陷入了沉思。谢卿山没有说错,原本她是该避讳着楚洵,然而楚洵来金陵,却并非想象中那样简单。

此次会谈,表面上是划分两国边界,但阮蓁却听她爹说过,这不过是为楚洵设的鸿门宴罢了,一则为报楚洵欺负她的大仇,一则便是为了江山社稷。

楚洵一死,北魏必生乱,而大梁则可趁机多拿下几座城池,等他们缓过劲儿来时,却已为时已晚。

但以阮蓁对楚洵的了解,这人绝不会坐以待毙,说不准早就预判了她爹的预判,只怕已布下天罗地网,只等着她爹上勾。

论阴谋诡计,谁能玩得过他呢。

所以她不能走,非但不能走,必要时候还得帮他爹一把,但又不能要楚洵的命,毕竟是小钰儿他爹。

说不得,阮蓁还是有些了解楚洵的。

同一片夜空下,金陵城外潘家里客栈,天字一号房内,从前的国公府侍卫头子,如今叱咤一方的骁骑将军裴阆,正在部署此次的行动。

“听闻成安帝,就一个独子,只要我们把这个孩子杀了。”

楚洵原本闭目养神

,闻言却是睁开了眼。

昌平见之,重重咳嗽两声,裴阆这才换了个说法,“也不必杀了,只把他藏起来,对,藏起来便是。”

他怎么险些忘了,这成安帝有一个女儿,正是自家主子多年也无法忘怀的心上人。

见楚洵又闭上了眼,裴阆这才松了一口气,又继续道:“如此一来,成安帝后继无人,他这个年岁只怕难再有子嗣,一个无子的皇帝,那些大臣谁会服他?到时候宗室就会群起而争之,等他们打得差不多了,咱们再坐收渔翁之利。”

另一个谋士道:“可是据探子刚从金陵传出来的消息,这成安帝虽只有一子,但却还有一个外孙,跟着其母住在公主府,那外孙姓陆,显然是当做孙子来养的,所以你的法子只怕未必管用。除非把这两个孩子一块儿掳了,只是要同时掳两个孩子,又谈何容易?”

裴阆也是看过那信件的,闻言不屑地一笑,“不就是玉华公主那个孩子吗?那个孩子听闻才四岁,要掳走一个四岁的孩子还不容易?一块糖就哄走了。反倒是如今的太子,已然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若是个能干的,像是咱们主子小的时候,那可不好对付。”

“四岁的孩子?”

高坐在罗汉榻上的男子,再一次睁开眼,他的发色由一开始的银白,经过几年的调养,渐渐变成如今的银灰,眸光也在几年的厮杀中越发地凌厉,只这般淡淡扫了一眼,便叫裴阆有些哆嗦,“是,是四岁。”

第82章 他看到了她和他儿子。失而复得的狂喜……

“那个孩子,若是还活着,也该是这个年岁吧?”男子说这话时,声音沉闷,就仿若有东西压在心口。

“年岁倒是差不多,可是主子爷,表小姐早就没了啊,还是你亲自给她收的尸,难道这些你都忘了?”

“而今你回金陵,不也正是为表小姐迁坟?”

“这玉华公主想来应该是陆姜。”

起初,成安帝邀请北魏来金陵洽谈边界事宜,主子爷是没打算亲临的,是见日子恰逢清明,想着回来祭奠一二,顺道把表小姐的坟茔迁往丹阳,这才决定来金陵。当时事态紧急,把表小姐葬在金陵实属无奈,如今抽出身来,自然是要将她迁往丹阳的祖坟,按照主子爷的话说,表小姐生是楚家的人,死也是楚家的鬼。

楚洵闭了闭眼,沉声道:“迁坟的日子都定了吗?”

“定好了,就在三日后。”

“好,到时候你随我回丹阳,金陵的事便交给裴阆,其他都好说,但莫要伤了成安帝及其家人。”

“那都是她的至亲。”

原本,朝臣是一力主张南下硬攻,趁着大梁虚弱,赶紧一举拿下,好全了北魏一统中原的宏愿,不将遗憾留给下一辈。

然主子爷却是一力压下了所有声音,主张兵不见刃的迂回法子,说是北魏久经战乱,也需修生养息,切莫因为急功好利,而坏了如今的大好根基。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不过是他的场面话罢了。

楚家军这几年,在楚洵的率领下,犹如天兵降临,所到之处无往不利,直接荡平整个辽国,收回近百年来被蚕食的几座城池不说,还拿下他们的都城大定以及水草丰沛的科索沃草原,将辽国赶到了极北苦寒之地。与此同时,也缴获辽国皇室几百年来沉积的金银财物,大为地充盈了国库。

而成安帝打下来的大梁却是一个空壳子,大梁的底早就给永业帝败光,这几年大梁又民不聊生,生灵涂炭,却是再也经不起任何的战乱。

可以说,北魏若是挥师南下,甚至无需楚洵亲自督军,攻下大梁亦如探囊取物一般简单,不消一年,中原便要再现千年前大一统的盛世荣华。

没有一个男子能拒绝这样的诱惑。

但主子爷却坚持先放大梁一马,从长计议,如此苦心孤诣能是为了什么?

自然是为了表小姐,不想正面攻击她的父亲。

可以想见,即便成安帝最终败了,结局也不会太坏,便是看在表小姐的份上,该有的封赏也不会少。

但很显然,成安帝却是恨毒了主子爷,根据他们的探子来报,成安帝打算在接风宴上就动手,要致主子爷于死地。不过,昌平也能理解,人家好好的闺女,在你手上落了个一尸两命,心里自然是恨的。

为了躲避成安帝的眼线,楚洵没有随使者团入城,而是和昌平一起走的地道。

也是这个时候,昌平才知道,原来金陵城下有一条密道直通秦淮河的中和桥。回到金陵后,主仆两人首先回了一趟楚宅。

昌平原本以为,如今的楚宅,定然是满目的萧瑟。人走茶凉,自古以来皆是这般,更何况楚家还当了反贼,尽管这反贼几乎是历史上唯一没有被口诛笔伐的反贼,但反了就是反了。但让人意外的是,整个楚宅虽然见不着人,但一切却井然有序,干净整洁,林子里的苗木花卉看得出还有人在定期修剪,曲桥上、游廊下、鹅卵小道上甚至没有一片残叶。

这是有人在打理。

可当初他们走的时候,分明遣散了所有家仆,却为何还依然会有人前来打点这一切?

会是谁啊?是谁有这个胆子,去给叛军打理宅子?

昌平想到了一个人,他猛然转眸,便见自家主子已经没入竹林,这却是往半山腰的照雪斋走去。

又想起那个四岁的孩子,难道说表小姐当年当真没有死?

这时,昌平见园子里有人在扫落叶,便提步跟了过去,想要问个究竟。

上一次,穿过这片竹林时,楚洵心中之沉痛便是今日也难以用言语表述。

是以,刚楚洵重新踏足这片竹林时,他依旧是心有余悸,面上是紧绷的,步履是沉重的,但一想到方才园子里的异样,男子还是暗自握拳,深吸了几口气,而后继续向前,可随着照雪斋的靠近,近到就在眼前,真相呼之欲出,他却不敢抬眼。

他也不知他在期待什么,又在害怕什么,可就是不敢睁眼,直到他的心因太过忐忑,心脏传来心悸的抽疼,似下一刻又要昏阙过去,他这才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

却不想,只是这般一眼,便叫他抿紧的唇角轻快地扬起,眸光也不再死气沉沉,焕发出熠熠生辉的神采,只因原本坍塌的院门,重新休憩一新,连照雪斋三个字的牌匾,也找了名家攥写。

如果只是这样,便且罢了,这一切毕竟有可能是楚家的故旧所为。

但当他忐忑地跨入院门,虽意想之中的屋宅并未拔地而起,可庭院中那一抹新绿,以及那桐油未干的月季花架,却叫他眉眼彻底松泛开来。

他蹲下身,捧起那月季那嫩绿的纸条。他曾以为已将那月季连根拔起,却不想时隔五年,竟能从那残根上抽出新芽,一如他那死灰复燃的一颗心。

这个世上,或许会有人不惧他叛军的名头,来替他收拾打理庭院,但却不会有第二个人,会为了一株不成气候的月季,而搭这么一个花架子。

她对这片月季的喜欢,他是知道的。

她还活着。

恰此时,昌平也寻了过来,看见自家捧着月季嫩枝的手在发抖,眼里满是失而复得的狂喜,知他是猜到了始末,便也不再废话,“主子爷,小人打听到了,玉华公主府就在东宫以东,九龙山以南,燕雀湖以北,离咱们府上并不远……”

话音未落,男子便已消失在眼前,健步如飞,步履如风,昌平喘着粗气跑了好一阵才勉强跟上,边跑边道:“主子爷,你且慢,你如今直接寻去公主府,你以为表小姐会见你吗?”

楚洵驻足转身,冷冷扫昌平一眼,警告的意味甚浓。

昌平不是不知他心急,委实也不该扫他兴,然而如今是在表小姐的地盘,成安帝又一心想要他死,如何能够莽撞?

作为一个忠仆,昌平硬着头皮道:“主子爷,你听我一句劝,表小姐分明没有死,还生下你的儿子,结果都五年了,却不肯主动与你联络,难道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楚洵别过脸,嘴硬道:“这兵荒马乱的,她联络不上我,也是情有可原,这不能怪她。现如今,她不是刚安定下来,便让她父皇把我召了回来?”

“再者说,她若是心里没我,会如此周到地替我打理家宅?分明就是还把自己当做楚家的儿媳。”

昌平扯了扯唇,自家主子爷自欺欺人的功夫简直天下无敌,这是全然无视成安帝要他命的事实了。

昌平摇了摇头,也不和他正面刚,只劝慰道:“兵家有言,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主子爷何不先打探清楚表小姐的近况,做足了准备再去见她?”

“更何况。”昌平扫了一眼楚洵身上的玄衣,又道:“更何况,主子爷难道要穿成这样去见表小姐?表小姐可不喜欢这个颜色。”

前头几年,为给表小姐守孝,主子爷一律只穿玄衣,穿着穿着就习惯了,如今是非玄衣不着。

玄色本就严肃,再配上他那越发阴翳的气度,为将为帝尚可称道一句气势摄人,作为丈夫却难免有失亲和,和从前那个轩朗高华的贵公子比,脸还是那张脸,风华却大有不同。

楚洵把自己上下一打量,点了点头,“你说得对,她喜欢我做儒生装扮,今日

便先不去见她。”

就当昌平以为他听了劝,却听他马上又道:“你去给我弄一个火齐镜来,我先远远地看看她,也看看我那素未谋面的儿子,否则我这心里总不踏实,就像是做梦一样,怕梦醒了,一切又成空。”

“可表小姐的公主府,守卫众多,又哪里是你能偷偷见的?”

“这就不必你操心了,你只管去把火齐镜找来。”

火齐镜并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昌平很快就去街市上采买回来。

原本昌平以为他是要翻墙而入,学当初的太子,行那鸡鸣狗盗之事,他已经做好自家主子被轰出来的准备,却不想他却直接去到了公主府的后山。

半山腰的凉亭内,两个男子一人举着一个火齐镜,搜寻着那个记忆中的女子。然而公主府宽展至此,又岂是容易搜寻到的,看来看去,也不过是来往的侍女,以及古朴的庭院罢了。

直至一个时辰以后,昌平才在湖畔的游廊下,察觉到一抹似曾相识的倩影。

“主子爷,你看湖边那靠在躺椅上的女子,可是表小姐?”

楚洵将火齐镜转了个方向,果然瞧见个着绿赏的女子,正捧着一本书,悠闲地晒着太阳,周围有侍女在替她熏香,有侍女再为她添点心,有侍女在为她换茶。

将火齐镜推近一些,他看清了女子的侧颜,面庞较之从前丰腴了些,多了一丝沉稳,翻起书来也自然而然,不像是从前为他所迫,总是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

倏然,也不知发生了什么。

女子腾地从躺椅上站起,往伸向湖中的栈道跑去,视线一拉近,却是一个小童在采摘栈道两边的荷花时,摔在了栈道之上。

而将他抱起的,却并不是他的娘亲,而是一个让楚洵深恶痛绝的男子,谢卿山——那个活该碎尸万段的男人。

第83章 再相遇“蓁蓁,你可算是来了。”……

“拿弓来。”

身后的暗卫递上长弓和箭矢,而楚洵则站起身,上身稍稍后倾,单目凝视猎物,将弓拉满在胸前,只要扣住箭矢的指尖一松,箭矢便要穿破云空,直击那个千刀万剐的家伙。

一旁的昌平,也暗自捏紧拳头,这个谢卿山实在可恶,害得主子爷妻离子散不说,连命都险些交代了,实在是罪无可恕,一箭穿心那都是便宜他。

可昌平等啊等,等啊等,等了许久,主子爷将弓举起又放下,放下又举起,如是三回,最终还是将弓递还给了暗卫。

昌平大感意外,“主子爷怎不继续?”

楚洵摇头,沉声道:“我怕射不准。”

昌平道:“主子爷这是什么话,咱们夺取大定那一战,主子爷当时在百丈之外,不也将守城的将领射下了城门?这才多远啊,怎会连这点准头也没有?”

阮蓁所在的湖边,是燕雀湖凹进园子的部分,虽掩映在林子里,但论距离倒也不超过百丈。

楚洵淡淡扫他一眼,冷声呛道:“蓁蓁和孩子也在,万一有个闪失,你把他们赔我?”

昌平觑了眼湖畔的情形,如今表小姐抱着小公子,与谢卿山前后走着,距离三步不止,怎地就会误伤了?

不过,他倒也理解,想想这几年,主子爷大多在外行军打仗,除却战事需要,也不是没有逃避的意味在,也只有在战斗中精疲力竭,才能让他有一个好眠。

这几年主子爷实在太苦,如今好容易苦尽甘来,小心翼翼也是在所难免。

但如此轻飘飘放过仇敌,却不是自家主子爷的作风,昌平因道:“那就这么放过他了?”

楚洵冷哼一声,“他害得我夫妻分别、骨肉分离整整五年,就这么放过他?”

“做梦!”

“去联络在金陵的探子,查清楚这厮如今住在何处,朕不将他千刀万剐,难消朕心头之恨。”

探子的速度很快,隔天便将谢卿山这几年的事迹查了出来。

探子来禀的时候,昌平并没有回避,自然也听了个真真切切。

谢卿山这厮,竟认了成安帝做义父,皇后做义母,成了表小姐名正言顺的义兄,能在仇人跟前混得如鱼得水,一时之间,昌平都不知该叹成安帝眼瞎,还是夸谢卿山能耐。

与昌平看笑话不同,楚洵却是气得吹胡子瞪眼,“这个罔顾人伦的狗东西,打量我不知道他存的什么心思?还真当自己是蓁蓁的义兄了?”

“走,去嵩山书院。”

探子是来时天已擦黑,彼时主子爷正在用晚膳,等罢消息,得了,饭也不必吃了,直接带着侍卫前往嵩山书院。

楚洵身份特殊,不好招摇过市,只能乘坐马车,速度不比骑马,好在嵩山书院就在城中,倒也并不太远,抵达嵩山书院是一个时辰之后。

彼时,天已经彻底黑下来。

根据探子的消息,楚洵一行摸到了谢卿山的住处。也是到了地儿,昌平才发现,谢卿山竟然是独门独院。

嵩山书院是大梁最好的学府,从前楚洵也曾在此就学,可即便是主子爷这样的勋贵子弟,也要同旁人共挤一个院子,当时主子爷住不惯,这才在山下买的宅子住。

据昌平所知,嵩山书院的先生,除却主子爷先生裴夫子这样的大儒以及山长,其他先生可没有单独一院的殊荣。

昌平啧啧两声,“看来传言果然不虚,这个谢卿山只怕是攀上了成安帝,表小姐恐是还没这个面子。”

“岳父那是被他蒙在鼓里,若是知晓他身份,还不得宰了他?”

昌平连声道是,“小人也是这样想的,这成安帝多少有些缺心眼,竟然放着仇人之子在跟前蹦跶。”

楚洵不认同地瞥他一眼,“那是朕的岳父,也是你可以置喙的?”

昌平扯了扯唇,你这岳父叫得欢,可人家却是要你的命.

想起这一茬,昌平就忍不住摇头,表小姐几年不曾递过一封信,可见是铁了心要分开,而成安帝又恨不得主子爷死,主子爷这追妻之路只怕不会太顺畅。

正想着,就见主子爷面色阴沉地踢开院门,昌平及暗卫立马跟上,几个暗卫搜了一圈,没有发现人,这却是还没有回来。

楚洵吩咐暗卫藏起来,又让昌平在院门口把风,他自己则推开了谢卿山的卧房,先是检查他的床铺,后又检查他的衣柜,没有瞧见女子的物品,这才松了一口气。

正要离开,走到门边时,又看见门背后有个斗柜,鬼使神差走过去,一层抽屉一层抽屉打开,皆是没有异样。

直到最后一个抽屉,紫檀木匣子里,单个的珍珠耳坠,断了一截的翡翠玉簪,还有几方颜色发黄的帕子,甚至还有一双雪色绸袜。

尤其看到那双袜子时,男子眼中陡然窜起了火苗,一把将匣子盖上,因为太过用力,引来了昌平,“主子爷,怎么了?”

“没什么。”楚洵将那木匣子取出,锁好后将钥匙放入贴身的荷包,这才将匣子递给昌平,“拿下去放在马车上,藏在箱子里。”

昌平离开后,楚洵吩咐几个暗卫,“你们去抬一些火油来。”

侍卫们向来听令行事,倒也没有多问用处,转头就往山下去。

“慢着。”楚洵一挥手,“火油一时半会不好找,你们去书院的厨房,找一些素油来。”

谢卿山今日同两个学

生谈经论道忘了时辰,和平安从藏书阁回来时已经是一更时分,

平常回到卧房,他总要先读几页书,才会去沐浴、睡觉。

今日夜深了,便吩咐平安准备热水沐浴。

平安很快将热汤备好,又将他的寝衣拿过来,这才退出了浴房。

只平安才回到自己的屋子,便被人捂着嘴敲晕过去。

与此同时,深沉的夜色下,几个暗卫轻手轻脚地游走在浴房的前后,将偷来的芝麻油淋在木墙上。他们太过专注,并没有注意到房檐有一只狸花猫,将他们的所作所为尽收眼底,转头又窜入浴房。

彼时,谢卿山□□地靠坐在浴桶里闭目养神,热水的雾气蒸腾在他俊美的面上,给增添一丝若有似无的仙气。

淑妃本就是绝色,皇室又盛产美男,不论是永业帝还是成安帝年轻时都是极为俊美。

若是谢卿山不那么执着,就他这姿色也足以令万千少女倾倒,偏偏就吊死在了堂妹这颗树上。

叹只叹造化弄人,有情人竟成兄妹。

谢卿山沐浴通常要等水凉才起身,中间并不喜欢被打扰,不论是平安还是猫儿富贵都知道这一点。

但今天,富贵竟突然闯进来,还对着他一顿狂叫。

谢卿山登时黑脸,“春日到了,咱们富贵又发春了,知道了,改明儿就给你找个媳妇。”

说罢,用勺子将水泼在富贵身上,把富贵赶跑了。

却没多久,富贵又回来了,这回它直接往浴桶里钻,桶里的水霎时变得油腻,哪来的那么多油?

谢卿山这才惊觉有异,忙从浴桶中起身,穿了条绲裆袴起身走到门边,听见门外有人在上锁,更是心中大骇,当即二话不说,抱着富贵就往外撞。

暗卫正在锁门窗,不妨里头的人如此警觉,竟然在点火之前便冲了出来,顿时也是傻眼了,你看我我看你有些不知所措。

楚洵扶额,“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把他给朕捆了,扔进去烧死。”

谢卿山却不是吓大的,当即就大声嚷嚷起来,左邻右舍都是嵩山书院的先生,他叫得越大声越安全,“哟,这是谁啊,不是咱们嵩山书院出去的状元郎楚文仲吗?怎么,今儿回书院来,可是找先生我探讨文章?”

隔壁院子住的就是山长,听见动静就起来开窗,“谢夫子,这么夜了,你能不能安静些,你不歇息,大家还要歇息。”

谢卿山道:“山长,楚文仲这是你的学生吧?你学生要烧死我,你就说怎么办吧?”

山长一听,忙探出个脑袋来看,“楚文仲这个孽徒,不是做了乱臣贼子,还回来做什么?”

说罢,气势汹汹推门而出,看样子是要清理门户。

昌平扯了扯楚洵的袖子,“好像是裴夫子。”

楚洵自然不能当着夫子的面杀人,但心中的邪火却是不发不行,趁着夫子没有来,乍然将谢卿山扑倒在地,骑在他身上,照着他的右脸就是一拳,“这一拳是替我儿子打的,你让他一出生便没有爹疼。”

“这一拳是替我打的,你害得我妻离子散。”

“这一拳是替蓁蓁打的,人家分明不愿离开,你却非要带人家走。”

“……”

几拳下去,谢卿山已然是唇角带血,然他丝毫没有狼狈之相,甚至还漫不经心地舔了舔唇角的血渍,挑衅地道:“对,人是我带走的,但我可有绑住她,不让她回去找你?”

这话就有些杀人诛心了,楚洵抬手又是一拳,却被谢卿山捏住了拳头,“你有什么好得意的,若非我是她堂兄,你以为还有你什么事儿?你即便和她有一个儿子又如何,她还不是不会多看你一眼!”

“你……”楚洵气结,又要开揍,却这时候裴山长已经到来,“楚文仲,你好大的威风,竟到我这里来撒野。”

楚洵也只能站起身来,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裴夫子。”

原本的蓄意谋杀,最后变成学生对师门的不敬,裴山长非要扣下楚洵,问他要个说法不可。裴山长过问事情起因,两人却都成了锯嘴的葫芦,一个都不开口,丢不起那人。一个被妻子抛弃,几年音讯全无。一个当堂兄的觊觎堂妹。都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最后裴夫子只能一拍板,“既如此,老夫便只能把你送去圣上面前。”

“甚好。”是谢卿山。

“不可。”是楚洵。岳丈大人一心要他死,到他跟前还能讨着好?

最后还是昌平建议,隔天将玉华公主请来断案,这事才算了结。

阮蓁做梦也没想到,自己再见楚洵会是在嵩山书院的戒律堂。

彼时楚洵穿着雪色儒生袍,头发并未用玉冠,而是将发丝绾在头顶,像极了一路上山见到的那些学生,还无辜而怯懦地望着她,“蓁蓁,你可算是来了。”

可还有点铁血帝王该有的样子?

第84章 死缠烂打摔马

阮蓁有些没眼看,无视楚洵径直走向裴山长,“山长差人来公主府,说是有官司要本宫来断,不知所谓何事?”

谢卿山知道阮蓁要来,一早便出现在了戒律堂,此时不待山长开口便先告状,“昨儿我没惹他,他一上来就要烧死我,这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如今人证物证俱在,蓁蓁你可要为我主持公道。”

裴山长抽了抽唇角,“谢夫子,倒也不至于偿命,你这不是还好好的?文仲好歹也是书院的学生,闹大了也是丢书院的脸。”

昌平看了裴山长一眼,这个老头子竟然还拉偏架,昨儿不是左一个劣徒,右一个叛贼,可见这师徒情分也不是那么好断的。

既然裴山长帮忙说话,想来今日之事一定能大事化小,却不想谢卿山竟开始撒泼耍赖。

只见他指着自己青一块紫一块的脸,很是不要脸地道:“是我命大逃了出来,可你看看我这张脸,给他揍成什么样了?”

“我不过是个穷教书先生,家中只有薄田几亩,也就皮相尚可,就指着这张脸娶媳妇,结果给他这么一揍,眼看着就要容貌尽毁,我还要如何娶媳妇?我若娶不着媳妇,那岂非就要断子绝孙?裴山长你说这、还算是小事吗?”

说到此处,又不无威胁地道:“蓁妹妹若是想徇私,我便去敲登闻鼓去,让皇上给我做主。”

裴山长听到这里,奇怪地看了楚洵一眼,“徇私?文仲你和玉华公主是何关系?”

阮蓁的出身,若是照实讲,难免被人非议,要说阮蓁是阮承业的女儿,那也说得过去,毕竟阮蓁同阮承业也生得像。是以,成安帝为少些争端,对外宣称阮蓁是陆姜的双生姐姐,当初生下来,有个游方道士说两人八字相刑,需要分开养育,这才将阮蓁送去了庵堂。

是以,裴山长并不知这两人的关系。

楚洵正要开口,阮蓁却冷冰冰地道:“不认识。”

一句不认识,像是六月的雪,砸得楚洵顿时没了生气,却又似花灯节的烟火,绽放在谢卿山的眼里、心里。

谢卿山挑起一边眉毛,幸灾乐祸地笑了笑。

楚洵却懒得搭理他,几步到阮蓁跟前,他眼尾已然是泛红,嗓子也哑了几分,“蓁蓁,你看着我,再说一遍,你不认识我。”

男子的发色太过刺眼,阮蓁不忍地偏开头,却依旧是道:“本宫说不认识,就是不认识。”

楚洵抿紧唇,神色阴翳地欺进几步,将高大的身影罩在女子柔弱的身躯上,“不认识?那你的孩儿从何而来?”

阮蓁退无可退,背抵在墙壁上,胸腔不住地起伏,意识到自己露怯,她挺了挺胸,尽可能气息平稳地道:“本宫的亲卫军呢?还不前来护驾!”

两列亲卫军顷刻间涌入戒律堂,将楚洵团团包围。

阮蓁脱身后,信步到裴山长跟前,无奈地笑了笑,“裴山长你也看到了,这人压根就不把本宫放在眼里,今日这官司本宫是断不了了,是把他送官,还是交给我父皇,全凭山长处置。”

说罢,阮蓁转身就走。

楚洵红着眼唤她:“蓁蓁,你就那般恨我吗?恨不得从未认识我?”

阮蓁稍稍驻足,淡淡瞥了他一眼,“恨,倒也不至于。只是不想和你再有牵扯罢了。”

丢下这句话,阮蓁便带着亲卫军走了,独留楚洵耷拉着眉眼黯然伤神。

昌平见阮蓁走得远了,心中也是焦急,抬手顶了顶楚洵的胳膊,“主子爷,现

在不是伤心的时候,你得追上去,再不济还有小主子,表小姐再狠心,还能拦着你们父子相认不成?”

一句话犹如醍醐灌顶,楚洵眼中又有了光亮,“你说得对,我和她还有个孩儿,她总不能不让我见孩儿。”

楚洵大步流星往外走去,却给谢卿山拦了下来,他看向山长:“山长,既然公主发话了,如今是要将这人送官,还是送去御前?”

方才阮蓁虽一力撇清两人的关系,但裴夫子又不傻,自然窥破了两人之间的不清白,且还育有一个孩子,那这事儿就不好管了,万一管得不好,玉华公主后悔,他岂不是吃不了兜着走,干脆衣袖一甩也撂了挑子,“既然这事儿苦主是你谢夫子,那便由谢夫子决定如何处置。”

谢卿山得逞地一笑,转头吩咐戒律堂的护卫,“速速把这些人交给官府。”

这还了得?

几个侍卫立马将楚洵护在身后,昌平指着谢卿山的鼻子道:“谢公子,你差不多也适可而止了,万事皆有因果,若非你当初拐走表小姐,如何会有今日的祸事?”

谢卿山讽刺地笑了笑,“你少在这里胡说八道,我那是拐带吗?我那是救她于水火。”

说罢,手一扬,“给我把他带走。”

戒律堂的侍卫涌过来,将楚洵一行围在中间,然楚洵却始终气定神闲,连眉毛也不曾皱一下,等他欣赏完谢卿山的志得意满,这才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谢三公子,你若识趣,便放了朕,否则便别怪朕将你的龌龊事捅到蓁蓁面前,让你这辈子也没脸出现在她跟前。”

谢卿山大笑三声:“笑话,我这人向来堂堂正正,能有什么龌龊事,你少故弄玄虚。”

“还不把他捆了送衙门去。”

楚洵的暗卫虽只有四五个,却是个个以一当十的主,见护卫们动起真格的,便也不再藏着掖着,纷纷拔剑出鞘。

却这时,楚洵云淡风轻地道:“是吗?堂堂正正?”

“那不知谢三公子,可还记得,你当宝贝一样藏在斗柜最深处的匣子?”

谢卿山脸色一变,“你想做什么?”

“放了我。”楚洵笑意一顿,眼色亦是一阴,“否则,这玩意儿今夜便会出现在蓁蓁面前。”

谢卿山却不上当,转头吩咐平安:“去搜他昨儿歇脚的房间,以及来时的马车。”

楚洵却依旧笑得成竹在胸,“即便你搜到又如何?这种事,一旦起了疑心,你难道还能翻身?”

谢卿山气得是咬牙切齿,却不得不让护卫让出一条道来,他不敢想象,若是让蓁蓁知道,他事到如今还对她有妄念,她该是何等地失望和厌恶。

楚洵下山后,阮蓁的车架不见踪影,他并未乘坐马车,而是取了来时暗卫驾的马,风驰电掣地往公主府赶去。然阮蓁为了逃避楚洵,也是吩咐车夫往快了赶。以至于,即便楚洵将座驾抽得快发狂,也久久不见阮蓁的车架。

一直到御街,再走一阵便要至公主府,楚洵这才追上阮蓁。

几鞭子挥下去,他打马来到了阮蓁的车窗外,车帘是紫竹制的卷帘,本是半悬挂着,他这个角度看过去,刚好挡住阮蓁的脸。

挡着也好,他实在不想看她那冷脸,只这般隔着帘子同她说话。

“蓁蓁,什么都别说了,都是我不好,你看在孩子的份上,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阮蓁冷笑一声,“孩子是我生的,也是随我的姓,你也从未教养过他,你有什么资格拿他来说情?”

楚洵心中一沉,琢磨半晌,才终于又有了说辞,“我知道你这些都是气话,你虽然怨我从前薄待了你,让你受了委屈,但其实你心里也是有我的,对不对?”

“否则,你也不会替我打理家宅。”

“我去过楚宅了,多亏你的照料,一切还是老样子。”

阮蓁道:“这事儿的确是我做的,但却不是为你,而是为了钰儿,那宅子如今在钰儿名下。”

“哦,我忘了告诉你,你名下的所有产业,如今都在钰儿名下,我想你也明白,你那些产业,按照道理是要充公,倒不如便宜了钰儿,你说呢?”

楚洵会心一笑,“你这人还是没变,还是如此喜欢权势、富贵。”

“既如此,你又何必推开我?你当知道,你随我回北魏,你便是我的皇后,钰儿也就是我的太子,陪我坐拥天下难道不好吗?”

阮蓁摇了摇头,“我喜欢权势不假,但这些年我明白了一个道理,依附于旁人的权势,随时都能收回。做你的皇后,远不如做我的公主来得惬意自在。你不必再引诱我,我现在过得很好,不需要你的任何东西,钰儿也不需要。”

她说她不需要他,就连从前她最爱的权势也不能让他动心,这叫楚洵心里越发没底,他一手执缰,一手抬起那竹制卷帘,看向阮蓁的眼里满是慌乱,

“蓁蓁,就算你不顾念旧情,把我忘了个干净,可我毕竟是孩子的亲爹,你就忍心孩子没有爹疼?”

阮蓁看也没看他一眼,只冷冷地道:“事到如今,表哥该不会以为,以本宫的身份和地位,给钰儿找个爹,是什么难事吧?”

男子听罢,倒吸一口凉气,捏着卷帘的手一抖,她竟然要给孩子找后爹。

半晌,才想好如何应答,“话虽如此,可这后爹哪里比得过亲爹?”

阮蓁抬了抬下巴,“那可不见得,也不看看他娘亲是谁,有的是人愿意给他做后爹。”

“旁的不说,谢卿山可是把你儿子当做亲子来对待呢。”

说到这里,她啧啧两声,“也就他是我堂兄,否则以他对钰儿这份心,我早就招他做驸马了。”

啪嗒一下,车帘落下。

阮蓁淡淡一扫,从帘子下的空隙,她看见某人直直从马背摔下。

她收回目光,并未放在心上。

不想,马车却是突然一晃,阮蓁抚着车墙问车夫,“发生了何事?”

后面的亲卫军下了马,小跑着上前来禀告:“回禀公主,这位公子摔在了马车下,如今是人事不省,敢问公主该如何处置?”

第85章 父子相见“娘亲,爹爹的头发怎地和我……

掀开帘子,阮蓁淡淡扫了一眼,这人摔得还挺讲究,既不曾摔在车下,也不曾被车轮碾过,又不曾撞上车架被撞得头破血流,刚好避开要害,当即便有了计较。

既然这人如此讨人嫌,也别怪她出手太重,阮蓁想了想便道:“把他拖至街边,别挡了行人的道。”

亲卫军有些不确定地问:“公主是说将他拖过去,而不是抬过去?这街面上有不少砂石,小人是怕……”

阮蓁点点头,“没错,就是拖。”

他不是要装昏?她倒是要看看,一路硌着石子过去,这痛楚他受得住是受不住?

既然公主已言明,那亲卫军也不再顾忌,拎着楚洵的后领子,一臂将他拖至街边。

整个过程,阮蓁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青石板铺就的街道留下了几道或深或浅的血迹,是男子背部被石子割伤留下的痕迹。只是这般看着,便直叫阮蓁牙齿打颤,更何况是他了?一定很疼吧?可即便如此,男子依旧直挺挺地躺着,连眉毛也不曾皱一下。

难道说她猜错了?他不是装昏迷,而是真昏迷?

不过她又想,他真昏迷也好,装昏迷也罢,和她有什么相干?又不是她撞的,他自己要寻死,她还能拦着他不成?

淡然地放下车帘,阮蓁隔着帘子吩咐道:“不必再管他,起驾回府。”

却这时,一阵喧嚣从车外传来,是看热闹的民众围了过来,对着阮蓁的马车指指点点。

“马车撞了人,不赔礼道歉也就罢了

,还将人在地上拖行,这像话吗?”

“这马车是哪家府上的?马车上坐的又是何人?”

“不知道,看不出是谁家马车,不过我方才见到,里面坐的似乎是一位小姐。”

“不只是哪家小姐,如此不知礼数?”

“整个金陵,能带着十数个侍卫出行的,掰着指头也数的过来,大家不妨猜一猜,这到底是哪家小姐,竟然如此嚣张跋扈?”

行人太多,挡住了马车的去路,打头那亲卫军不得不来请示,“公主,眼下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阮蓁闭了闭眼,无可奈何道:“自然是带他回府。”

等楚洵被亲卫军抗上马背,昌平和暗卫才从巷子中走出来。

其中一个暗卫,对昌平不无奉承地道:“还是昌平大哥英明,竟然能想到买通路人,逼迫玉华公主就范,我等是决计想不出这法子的。”但想起方才主子爷被拖行,玉华公主丝毫不在乎的表情,又甚是担忧地道:“只是不知这法子管用不管用?”

想起两人的纠葛,昌平是不住地皱眉,“管用不管用另说,起码能让主子爷见一见小主子。”.

碧汀院的客房内,楚洵躺在架子床上,依旧是昏迷不醒。

周太医将最后一根银针收了,递给一旁的小童,这才同阮蓁说起病情,“方才老朽用银针探过,这位公子脑中并无淤血,想来不该昏迷才是。”

太医院的太医都认识楚洵,为避免周太医帮着楚洵糊弄自己,阮蓁用帕子遮住了他的面容和头发。

太医将方才把脉的脉枕也递给小童收起来,又问:“这位公子,是否遭遇过重大挫折?”

阮蓁眸光闪了闪,“应该没有吧?周太医为何这般问?”

周太医眉头一压,不解地道:“那就奇怪了。方才经过老夫探脉,发现这位公子心脉受损,一夕之间没了心气,虽然看得出他服用过不少稀世药材,但这心病还需心药医,若是不找出症结,尽早治疗,恐怕会短折郁郁而亡。”

一夕之间没了心气,那便是五年前她离开的那一天吧。

她的离开,竟然让他这般伤心吗?

多少有些亏心在,阮蓁忐忑地问:“本宫倒是想起来,五年前他的夫人,似乎是葬身火海而亡,大概是因为这事儿?”

“那就对上了。”

阮蓁又问:“本宫听闻他当时一夜白头,可我看他这发色如今也养回来一些,是否说明他这病好转不少?”

这世上一夜白头的人并不多,周太医立马想到了楚洵,他指了指床上的男子,“难道他就是楚大人?如今的北魏皇帝?”

人命关天,阮蓁也不再矫情,将他头上的帕子揭开,“你看他这发色,如今是银灰,想来过不了几年,会慢慢恢复从前的颜色,是否那时,他的病也就好了?”

周太医依旧是摇头,“这两者并非一回事。发乃血之余,养血便可以养发,然而他心脉受损,亏的是心气,这人的心气一旦丢了,便做什么都没了兴致,吃饭也不香,女色也不美,做什么都没劲儿,就是常言道的,活着没有意思。”

阮蓁斟酌开口,“那不知要如何医治呢?”

周太医无奈地摊了摊手,“难呐。”

“除非他那死去妻子能够死而复生。”

“可人死不能复生,楚大人这病,大概也就这样了。”

阮蓁将太医送走,又吩咐玲珑去抓药煎药,另外又叫莲清去通知四夷馆的人,让北魏的使者将楚洵接走,等做好这一切,她却并未离开碧汀院,却也没有进去就是了,只有些手足无措地徘徊在门口,不时瞥一眼客房内的男子。

她知道楚洵喜欢她,也知道她的离开一定会让他难过,但当他一夜白头的消息传来,她还是感到无比地震惊,但这都不足以让她觉得亏欠,毕竟是他肆无忌惮欺负她在先。

他根本就不尊重她,也不在意她的喜恶,她受够了他总是强迫她,强迫她接受他的意志,还美其名曰是为她好。

她并不后悔离开。

但今日,从周太医口中得知他的病情,还是不可控制地感到自责。

说到底,她还是盼着他好的,小的惩罚可以有,比如在嵩山书院的冷对,比如在街上的拖行,但要让他短折而亡,她是于心不忍的。

他总归是她的表哥,姨母对她恩重如山,在所有亲戚都嫌弃她的时候,只有姨母怜惜她,并将她养在跟前,待遇跟国公府的小姐没有两样。

更何况,他还是小钰儿的爹。

思绪辗转间,她瞥见男子身上的薄褥落在地上,如今时值三月,天儿还有些凉,她想唤个丫鬟前去服侍他,又想到万一他醒来刚好撞见,又要犯病,只能是勉为其难进了屋子。

才至床边,还未及捡起地上的薄褥,便首先瞥见他腹部的箭伤,怎地如此狰狞?

阮蓁吓得退了一步。

但下一刻,她又走过去,蹲下身仔细打量着他的伤口,才想起当初她捅了他过后,赶忙就将箭抽了出来,殊不知这箭是有倒勾的,将他的皮肉等于是又划拉了两道口子,三道伤口似绽放的三角梅,几年过去了,依旧是红得刺目。

阮蓁一个没忍住,落下几滴泪来,正要抬手去拭泪,却发现不知何时,楚洵已经坐起身来,正目含担忧地看着她。

他果然是在装晕。

可他分明自己身患重疾,分明方才还被她粗暴地拖行,自己是新伤旧伤一大堆,却耐心地用指腹给她擦泪,还勉强地牵起唇角,笑着宽慰她,“你别听那周太医瞎说,他那是医术不精,才说我这病没得治。我若当真像他说的那般,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致,那我又为何要去打天下?可见这老头子就是信口开河,胡言乱语。”

可太医院的太医,又怎么会是班门弄斧之辈呢?更何况是周太医这样行医几十载的老太医。

阮蓁也不和他争辩,此时也无法和他共处一室,只逃也似地跑开了。

“蓁蓁,不要走。”楚洵捂着唇,重重咳嗽一声,试图挽留女子的步伐。

阮蓁稍稍驻足,回眸朝他浅浅一笑,“你今日闹这么大一出,不就是为了见钰儿吗?”

“我这就抱钰儿过来。”

说到这里,她又意有所指地道:“不过,在这之前,你得答应我,见了钰儿便离开,不能强迫我留你在公主府。”

楚洵沉默了一会儿,才艰难地应道:“好,我答应你,我不逼迫你,从今往后,我都不再逼迫你。”.

楚洵坐在圈椅里,举起陆钰,从上到下,由左至右,仔细打量着这个孩子,她和他的孩子,唇角不自觉上扬。

或许是血浓于水,一向不喜欢陌生人的小钰儿,很快就接受了这个素未谋面的爹,非但不抗拒楚洵的触碰,还认真地端详他,然后就觉察出他异于常人的发色,“娘亲,爹爹的头发,为何同钰儿的不一样,同娘亲的也不一样?”

阮蓁一直站在门边,防止楚洵将孩子带走,闻言十分心虚地偏开头,却不想刚好撞见楚洵那幽怨的眸光,登时更是羞愧得没边儿,却又不肯承认自己的愧疚,只结结巴巴道:“我、我怎么知道,你问你爹去。”

小钰儿又问楚洵,“爹爹,你快说啊。”

楚洵瞟了阮蓁一眼,用极为哀怨的语气道:“爹爹的头发,从前也是同钰儿是一样的,后来爹爹犯

了错,你娘不要爹了,爹的头发就变成了如今这般。”

小孩子不懂事,想当然地道:“爹爹,你别担心,我娘亲曾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只要爹爹能改成错误,娘亲一定不会不要你的。”

楚洵强压着唇角的上扬,无辜地瞥了阮蓁一眼,“是这样的吗?蓁蓁?只要我能改,你就会原谅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