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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第61章沈霁来找裴元,裴元……

沈霁来找裴元,裴元很高兴。从裴元嘴里听到的答案,沈霁也很高兴。

都挺高兴的两人毫不意外的喝多了,宿醉过后的头疼,让两人第二天坐在饭桌旁都显得有些精神恍惚,身边就带了个书童的沈霁更是连发髻都没束好,松松垮垮的不像个样子。

沈霁这次来县城,还没忘了替谢文济捎带一封家信回来,收到儿子的信黄娟看上去特别热情,非要留沈霁在家多住几天。

“沈先生也是,既然回容县怎么不把于姐姐一起带上,我都好久没见过她了。”

当初谢九九去鹿鸣村一趟,之后跟于氏的关系就越发的好。裴元从京城回来,过年时还专门去了沈家拜年。

怀谢阿满的时候于氏还专门往家里来了好几次,就是担心裴元连着好几个月都在赴考,谢九九也跟着不安心。她来陪着说说话,虽没什么用可总比不来要好。

后来裴元和沈霁都中了秀才,一个在县学读书一个府城,便换了谢九九隔三差五的往府城去看于氏。

沈霁两个孩子,大的男孩儿六岁小的姑娘三岁。一个是上山爬树狗都嫌的年纪,一个说小不小说大不大,总能把于氏大部分的精力都牵绊住。

只有谢九九去了府城,于氏才会跟着她一起出门逛街。至于几个小的,谢阿满留在家里,有黄娟有奶娘还有陈妈妈和江妈妈在,自己这个亲娘一两天不在,一点问题都没有。

沈霁的儿子取名凤岐,女儿取名清蘅,凤哥儿虽调皮捣蛋但对妹妹向来特别好,对谢九九这个姨姨也很好,因为谢九九每次去找于氏,都要带上很多好吃的,适合家中老小一个不落。

谢九九邀于氏去府城逛街买东西,凤岐都主动把胸脯挺得高高的,跟他娘保证今天肯定不淘气不爬树不下水,让他娘能安心出去玩儿。

两人这么有来有回的相处着,谁也没说过什么肉麻的话,就这么不知不觉处成了好友。这次沈霁一个人来容县没把于氏带上,谢九九特别不高兴。

“怪我怪我,是我想得不周到了。”

沈霁读书虽刻苦,但和于氏成亲之后夫妻俩从来没有分开过,就连去鹿鸣村教书于氏也带着孩子跟了过去,这会儿坐在椅子上抱着马上就要一岁的阿满,抱人的姿势娴熟得很。

谢阿满本就不认生,更何况她还认识沈霁。虽然说话还不利索,但也不妨碍她心里明白这个人是可以抱自己的。

“阿满还记不记得清清姐姐,就是长得好看又文静的那个清清姐姐,沈叔给阿满把姐姐接过来一起玩儿好不好。”

不到一岁的孩子知道什么清清什么姐姐,唯一知道的就是沈霁抱她抱得舒服,就一个劲的蹬着腿踩在沈霁的大腿上蹦,一边蹦还要一边笑。

别以为小孩子就力气小,越是小孩儿手下越没个轻重,阿满把沈霁的大腿当凉席跳,没两下沈霁就抱不住了,只得赶紧把怀里这个大肉团子递给裴元。

“既要接就早些接来,这次过来不用着急走。上次于姐姐还问我之前村里跟着她认字学女红的孩子现在怎么样了,不如趁着你们俩都在,回去看看呗。”

现在八月初,等于氏过来了先在家住两天,再一起去村里老宅住几天,等临近中秋节了再回去,正好什么事都不耽误。

也省得于氏老跟自己念叨记挂自己曾经住过一年的鹿鸣村,她自从跟着沈霁搬回府城,就再没回去过了。

“要不就今天吧,今天去明天回,让高义跟你走一趟。那小子机灵,路上带着他安全。”

谢九九是

真的特想于氏了,催沈霁快回去接人的心全写在脸上。沈霁也不拖拉,真就当天又往回赶,第二天就带着于氏和两个孩子回来了。

在谢家住了两天,沈霁跟着裴元一起去县学拜谒身为教谕的殷世衡,之后便请了长假,两家人一起去鹿鸣村老宅避暑。

沈霁去年考上秀才之后就搬回了府城,不过他向来是个有始有终的人。

回青松书院读书之前还在鹿鸣村待了一个多月,等着谢九九找到了合适的先生,沈霁把私塾里的学生一一交代过。

哪几个特别顽皮,哪几个格外老实,还有两个在读书这事上有些天赋的,要是能留他们在私塾里多读几年最好不过。

要是实在留不住,就请提前给他送个信,他们出去不管是学徒还是找活儿干,沈霁来想办法。

一张床上睡不出两样人,这话虽粗鄙但有时候却不是全无道理。沈霁看着不像当时的于氏那么着急,但其实鹿鸣村里所有去私塾里读书的孩子,他都记在心上了。

这次回来,那两个沈霁觉得读书有天赋的学生还剩下一个。

留下的这个年纪大些,留在家里算得上一个劳力,家里弟妹又小,他出去当学徒家里的日子就更苦了,倒不如留下来,农忙的时候干活农闲的时候读书。

没读的那个年纪小一些,是过完年之后跟着远房叔叔走的。他叔叔是个走南闯北的行商,生意做得不算大,但一年到头在外面飘着,赚的银子总比留在家里多。

“本来是要给沈秀才送信,那孩子爹娘给他在镇上谋了个差事,一年的工钱不少,但那地方……”

接替沈霁的私塾先生是镇上的一个老秀才,读了一辈子的书也没能考上举人。这些年一直都在镇上开了个小小的私塾,靠教些小学童谋生。

小私塾就那么大,一年也就赚那么点儿银子,什么塾长助教门子一概没有,就是老秀才教书,老秀才的娘子中午负责给学生们做一顿饭。

时间长了,老秀才和老娘子都有些力不从心。想去高门大户给人当西席学识又不够,被谢九九托关系找了去鹿鸣村做个教书先生,已经是他能找到最好的去处。

老秀才管学生比沈霁要严,要是放在之前,鹿鸣村的孩子一个个还野性未驯怕是教不成。

但老秀才接手的大多都是被沈霁调教过一年的学生,现在换了老秀才这么个严格也心善的小老头儿,整天啰啰嗦嗦把私塾里的学生一个个盯着读书,学生们还真比以前更坐得住了。

这次见沈霁回来,小老头很高兴。拉着他一个一个的说他留给自己的学生们,说到最后这一个才忍不住摇头叹气,再抬头却是看向谢九九。

那孩子姓谢,按照关系和谢家的老习惯,这孩子该跟谢九九和谢文济论堂兄弟。他爹是谢天佑,就是那个三寸丁连肚子里的坏水都坏不过亲哥的谢家四堂叔。

当初把谢家的产业还回来以后,水褪了才知道到底谁是最鬼的那一个。族爷是病了,没死也没好,至今都没法出门。

精神好的时候被人扶着,还能出门在院子里坐一坐。大部分时候精神头不好就只能在屋里躺着,屎尿都在床上弄,那屋子里的味道熏得人眼睛疼,村里的孩子都饶子那房子走。

昧下谢家的银钱都被前任里正,族爷的儿子拿了去,一家子在镇上新买了宅子开了个小铺子安家,很少回来。

谢宝柱心思最深,银子拿了就拿了半点不往外显摆。只有少数人知道他这两年都陆陆续续在村上买地,也不买最好的水田,就专门挑那些位置不好不坏的中田。

银子总有花光的一天,但田放在那里却是可以一代一代传下去的。

现在村里的人背后嘀咕他不道义没关系,等过些年这些事就没人记得了,到时候田是自己家的比什么不强。

只有谢天佑,每次分给他的银子最少,他也从没想过要把那些银子攒下。银子到手了就花,买肉买酒买好布料做好衣裳,瞧着阔绰得很。

等这银子没了,肉和酒早吃进肚子里成了身上的肉,再有就是谢天佑那些已经不再鲜亮的布料做成的长袍短衫,他的身高体型跟旁人还不一样,想当做旧衣裳卖了都没人肯收。

由奢入俭难,过了三年好日子再想要谢天佑做回个庄稼汉,他是说什么都不愿意的。

这两年除了吃老本,自然把主意打到在谢家私塾读了书的儿子身上。他给儿子找的差事是去勾栏院里当学徒,跟着勾栏院里的乐师学吹拉弹唱。

谢天佑的儿子长得不像谢天佑,倒是有些像谢宝柱。村里人都说这是歹竹出好笋,谢天佑那么个浑人居然能生出这么个模样标致又还会读书的儿子。

但在谢天佑眼里,这个儿子最大的用处就是去勾栏院做个吹拉弹唱的乐师,这样的行当比做普通学徒来钱要快。

他儿子不愿意,又不知道怎么办。最后还是他娘替他求到做行商的远房叔叔那里,趁夜把儿子给送走了。走了就不要在回来,在外面是死是活都比留下来强。

“那孩子一走,谢天佑发疯一样找了好些天。我思量着这事不该告诉你,那孩子就该走远一点儿,送到你那里去也摆脱不了他亲爹。他这辈子可以不读书,但是不能叫他爹给毁了。”

小老头儿说起这事直摇头,一个最是讲究规矩讲究天地君亲师,认了一辈子孝顺比天大的老头儿能说出这样的话,就可知谢天佑这人做到了什么份上。

不过这些事也就这么一说,别人家的事听一听就算了,能帮的帮不能帮的也不过是个故事。

晚上幺叔爷忙完过来,带了一个羊腿一篓子螃蟹。他现在是里正了,一进八月田里就忙,忙得塾长的事情都只能交代给他老婆的娘家侄儿帮忙管着。

下午知道谢九九和裴元来了,就赶紧找人换了个羊腿送过来。

幺叔爷这些年辈分大岁数小,在村里大家伙能跟他客气,但要说真把他当叔叔辈儿的人尊着,不说别人做不做得到,就是他自己也不能这么干。

直到给私塾做了塾长,村里人才把他看做在村里能说得上话主得上事的一号人。

当初另选里正的时候,村里把沈霁也叫了去,他是村上的教书先生,这种大事他不能不参加。

有他在,就等于谢九九和谢家也在。叔爷和谢宝柱一家又早就失了人心,当初私底下答应得好好的一定把票投给他们两家的人,到了真较劲的时候,只有稀稀拉拉那么两三个人附和。

倒是幺叔爷,因为跟谢家关系好,又做了私塾的塾长,就这么顺势被村上推出来成了新的里正。

本就有酒有菜,现在又多了一大锅清蒸的螃蟹,就连一直多听少说的于氏也难得多喝了两杯。

她这次回来倒是挺高兴的,因为之前一直跟着她认字学女红的两个女孩儿,都已经去县城做绣坊的学徒去了。

绣娘不好做,做得好的眼睛大多都不好。

但再不好,也比留在家里背朝黄土面朝天的好,好好学成个手艺,能给自

己攒些嫁妆,以后嫁了人在婆家腰杆子也硬,这就是最大的好。

第62章 第62章在鹿鸣村住了几天,……

在鹿鸣村住了几天,没有人再提起谢天佑儿子那件事,谢九九甚至没有去问那个跟着叔叔远走天涯的孩子到底叫什么名字。

人都有自己的命,谢九九是如此那个孩子也是如此。谢九九必须接受父亲早死自己独自担起一个家,解决谢家一族这些亲戚的虎视眈眈。

那个孩子也得面对自己有个并不爱他,甚至把他养大只是想看看卖到哪里做学徒,能换回来更多的银子。

倒是于氏在临走前问到了那两个女孩儿在哪个绣坊做学徒,回府城的路上还专门绕路去了一趟,看过两人在绣坊除了忙些累些其他的都还好,这才放心回去。

不过这样的感慨也就在心里滚过一滚,等回到县城又忙起来,这件事就彻底被谢九九抛到脑后去了。

云客来中秋节之前要跟所有给饭庄供货的大小老板们结一笔钱,这个事情之前都是谢九九在管着。

去年八月份她肚子都老大了,别说去云客来,就是出门家里人都战战兢兢生怕她摔着,还是裴元请了几天假在云客来坐镇,和潘掌柜一起把这件事给办了。

也正是那之后,谢九九去云客来的次数才越发比之前少。

现在的云客来比以前谢德昌在世的时候生意还要好很多,尤其谢家还有裴元这个小三元的女婿,很多以前从不来这种小饭庄,嫌嘈杂市井的读书人也开始喜欢往云客来吃饭。

不知道从什么起,外面就流传起一个说法。说什么裴元就是自从入赘给谢九九以后才转了运,先是母亲被关家接回去,后又考出个小三元。

家里的生意蒸蒸日上,银子淌水似的往口袋里赚,谢大娘子还给他生了个孩子。就这么两年时间,裴元就完全不是当年那个守着裴雨伯的破宅子的落魄童生了。

也不知怎么着最后大家讨论出来的结果居然是,谢家大娘子是个命硬的,才会少时丧父。但又恰恰因为命硬,半死不活的云客来和落魄拮据裴元,只有在她手里才能起死回生。

这个说法传得有鼻子有眼的,哪怕谢九九自己一再解释缘由也并没有人想要听。毕竟靠谢九九的聪慧和谢家族人周旋相比,还是谢家大娘子命硬但旺夫旺饭庄更合听故事的人心意。

有些落第过好几次,或是本就很相信这类说法的读书人,越发喜欢到云客来吃饭。他们也想要沾一沾谢大娘子旺人的命格,说不定来年赴考,能有个好结果。

家里有读书人,谢九九自然不会把这些市井传言放在心上。十年如一日的读书,谁不想有个结果,要是来吃顿饭就能安他们的心,那就随他们去好了。

读书人吃饭,大多数吃着吃着就要喝酒,喝着喝着有时候还要赋诗一首,谈兴一起说个没完还要加菜,一顿饭吃下来花的银子比其他桌的都要多。

况且谢九九在生意一道上是生来的精明,起初那些读书人来吃饭,总是动不动问掌柜和跑堂要纸笔。纸笔不便宜,但做生意的买这些东西,总有比旁人更划算的铺子。

谢九九自己有记账的习惯,纸笔用得多用得勤,买的都是中上档次的。这样的纸拿来给客人挥斥方遒,那些读书人们就觉得十分受用。

有些人觉得这是饭庄的掌柜高看他们捧着他们,有些人以为是裴元这个谢家的女婿专门嘱咐的,觉得这个饭庄不光味道好,还没有那么多铜臭味。

不管因为什么,那些读书人把写好的诗词留在云客来,每一个微醺半醉的书生都珍而重之地把那张轻飘飘的纸留下。

起初谢九九还带回家给裴元看看,后来见裴元对诗词着实没兴趣也就不带了。干脆在云客来整理出一整面白墙,用来张贴这些诗赋。

做这件事的本意,是谢九九觉得人家把写好的诗词留下来,就这么扔了多少不合适。不如贴在墙上,等下一回他们来了看见自己之前写的诗,说不定就更愿意来云客来吃饭了。

谢九九确实猜中了那些读书人的心思,被贴在墙上的诗词吸引了很多人。从刚开始谁的诗都能往上贴,到后来三五成群的学生开始评选写得好的才能贴。

再到现在据说谁的诗好,该贴在什么位置才能让更多的食客看见,已经很有讲究了。

如此一来,云客来的生意自然更上层楼。好在谢九九今年有了新的账房,就是前年谢九九去鹿鸣村遇上的那个黑得发红的远房表亲,谢有粮。

谢九九给他找了个老账房先生学徒,因为是急着要用人,谢九九专门给那老账房送了重礼,老账房自然没有像寻常带徒弟那样,一磨磨两年,磨得把师父伺候好了再开始学本事。

谢有粮已经在云客来干了大半年,原本黑黝黝的少年着半年白了不少也长高了不少。当年谢九九以为他之比大根大两三岁,没想到那年他就十五了。

十七岁的小郎君穿着细棉布的直身,头发用同色的发带束起来,除了粗粝宽厚的手掌骨节,和掌心还没有褪干净的老茧,谢有粮已经看不太出来是个之前常年下地的人。

以往谢有粮都是每个月来家里交一次账,八月要付银子出去,过完中秋又要趁着农忙之前换一批东西买一批东西回来,他便自己做主一旬过来一趟,把账目交代清楚。

“过几天阿满那小丫头办周岁宴,那天你得来。”

“每个月初一饭庄里生意就好,怕是走不开?”

“忙也是潘掌柜和秦娘子他们忙,你还能忙到一顿饭的功夫都没有。放心,我给他们都另叫了席面,等晚上回云客来你还能再吃一顿。”

“那我那天早点来,有什么要搭把手的大娘子尽管跟我说。”

谢有粮摸摸装在褡裢里的瓷老虎,决定还是等阿满周岁生辰当天再给她。

这样瓷老虎对于谢有粮说不便宜,但每次回去家里爹娘都一再嘱咐,出了村子就不要把自己和谢娘子的亲戚关系挂在嘴边,有些事心里知道就好,总放在嘴边说惹人不喜。

谢有粮从入云客来起,就一直称谢九九为大娘子或是东家。刚开始饭庄里还会有帮厨或是跑堂的小子故意问他,他不是东家的表弟嘛,干嘛这么见外。

不管他们怎么问怎么调侃,谢有粮都只笑笑不说话也不解释。倒是潘掌柜最先看明白谢有粮的态度,私下里挨个把饭庄里的人嘱咐过一遍,不要看着有粮年纪小,就没事拿他过嘴瘾。

谢九九并没有嘱咐过什么,但谢有粮这个只读了不到一年书的小子,主动把自己立成了一个标杆,一个让云客来所有人看着,该怎么对待东家的标杆。

谢家给谢九九和裴元的女儿谢阿满周岁宴,席面开始之前,胖墩墩的谢阿满被放在老大一张桌子上,准备抓周。

桌子周围围了一圈亲戚朋友,都等着看谢家这个大姑娘能捉出个什么来。

桌子上摆了不少东西,针线绣绷、银质的小锅小铲子被谢九九放在最边上,德言容功,在谢九九心里功排在最后。

在谢九九眼里能花钱请人办的事,就不是什么顶要紧的事,抓周抓个绣绷子锅铲子做什么,难不成还得盼着女儿一辈子针线不离手,做个绣娘不成。

脂粉钗环、拿金子打的巴掌大的小算盘,被谢九九放在最顺手的地方,谢九九爱美,她希望女儿以后也是个喜欢打扮自己的姑娘。

金算盘是新打的,前一天晚上谢九九就更裴元商量过,要是闺女明天说什么都没捉到金算盘,这个算盘也得找个好点的由头送给阿满。

谢九九从不掩饰自己爱财的心,不光自己爱财还希望谢阿满能继承自己的衣钵,会赚钱喜欢赚钱,手里到什么时候都能不缺银子花,那这辈子自己就算是放心了。

最后放在最中间的是一枚仿制极粗糙的官印,和棋谱书画。

官印代表以后谢阿满能嫁入官宦人家飞黄腾达,这是这个世道对一个女子最高的期盼。棋谱字画代表琴棋书画,修养高雅有闺秀之风。

要是裴元没有考中秀才,这两样一般不会准备。但谁让谢阿满有个考中了小三元的爹,客人们来吃酒,见着被裴元抱在怀里圆咕隆咚的小

丫头,一个个嘴上恭维的话,也大多都是这些意思。

裴元把胖闺女抱到桌子上,本意是想让她随便爬两圈,抓着什么就是什么,这种事就是图个热闹喜气,谁又能真的把抓周当真。

但谢阿满又岂是池中物,被抱到桌子上就不肯坐下也不肯爬。非要她爹牵着她的手,扶她在桌子上站起来。

“爹、爹爹!”

谢阿满是上个月开始学会说话的,第一个喊的是她爹。

早上裴元像往常一样准备出门去县学上课,他入县学半年之后就不只当学生了,有时候殷世衡不在县学或是找个什么借口偷懒,裴元就得充当临时教谕。

没有人觉得不对,周世安甚至私底下表达过,要是天天都是裴元给他们上课反倒好了。

那天殷世衡就因为要带妻子回她娘家去奔丧,前一日就嘱咐过裴元让他代自己上课。

县学挑选优秀的学生辅助教谕训导并不少见,裴元也不是白给人上课,殷世衡每个月都要从县学里拨二两银子给他作为补贴,一年二十四两,不少了。

要上课自然不能迟到,裴元急着走,偏偏谢阿满不知道为什么那天特别缠人,死活抱着她爹不松手。

吵得谢九九来了脾气,把小东西一把抱过来趴在自己腿上,啪啪在屁股上打了几下,看得裴元龇牙咧嘴一副他闺女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

谢九九看不得裴元这幅磨叽样子,打完孩子凶丈夫,连连摆手让裴元赶紧的走,这小妮子见不着人自然就好了。

谁知道裴元刚出门,谢阿满就趴在她娘腿上委委屈屈喊了一声爹。听得谢九九又抱着她哄她喊了好几声的爹,偏偏裴元一声也没听到。

等裴元下午回家谢九九把这事跟他一说,裴郎君那叫一个捶胸顿足的后悔,后悔早上怎么走得那么快,没听见自己的宝贝闺女叫自己爹。

那一次说话像是开了什么窍门,很快什么阿娘阿奶、抱抱亲亲就都会说了。

这会子站在桌子上被这么多人看着阿满也不害怕,一会儿喊爹一会儿喊娘的,非要谢九九和裴元都站在桌子旁边扶着她。

她摇摇晃晃走到每一个等待她挑选的东西旁边,一个一个拿起来塞到她爹或是她娘手里,这个拿起来又给出去,一个一个的都给完了,才一屁股在大桌子上坐下。

然后往后一倒,躺在桌子上来回的打起滚来。原来她嫌那些东西都碍了她的事,她什么都不打算要,她就要把这张大桌子当做夏日里的凉席,在上面玩儿!

第63章 第63章时间大法启动

谢阿满的抓周礼,以阿满在桌上滚累了,抱着她娘给她做的布老鼠呼呼大睡睡着收了尾。

谢九九也说到做到,第二天就把金算盘给放到给女儿准备的小匣子里,算作她一岁添置的金器,就如同当年谢德昌给谢九九准备的那样。

为此谢九九第一次趴在裴元肩膀上哭了一场,还死活不上裴元转身看到她哭的样子。裴元没问谢九九也没说,但是两人都知道,她这是想她爹了。

哭得狠了,第二天早上送裴元出门上马车时眼睛都是肿的。两人早就商量好了,等到女儿满了周岁裴元就出发去府学读书。

从出生到一岁,裴元除了每月去府城那一次,其余的时候连在外面过夜的时候都没有。

前院东厢的西次间是阿满的房间,但这么小的孩子又怎么可能让她一个人睡。

当初生下阿满,谢九九的母乳只能算是勉强够,后来再长大一点儿就不怎么够了。黄娟说这是随了她的根,她生养三个孩子的时候,也就谢九九一个吃足了母乳。

为此家里请了一个奶娘佟大姐回来,她家的闺女只比阿满大两天,可惜生下来就小小一个都不会哭。

佟大姐在这之前已经生了两个儿子,好不容易生了个女儿心里不知道多喜欢,见女儿不康健更是提了一万个小心养着。

只可惜留不住就是留不住,满月过后第三天那个还没取名字的女孩儿就死了。

佟大姐为此哭得死去活来,但哭完了日子还得过。家里丈夫武顺是在码头何奎的脚力行做工的苦力,每个月赚到的银子只能够一家人勉强在县城过活。

唯一不用担心地方是武家在城南有个小小的宅子,一进的小院进门就是正屋和东厢,西边只有一个茅草顶搭起来的土房子,用作厨房。

正房是武家一家子住,东厢租出去给了一对夫妻。这样的房子租不出什么好价钱,但多少是个补贴。

可那对夫妻是做小买卖的,佟大姐生了个女儿没留住,日哭夜哭的人家嫌晦气,就干脆另寻地方搬走了。

女儿生下来就弱,武顺再穷也咬牙请大夫回来给女儿看了两次。那么小的孩子连药都不能喂,第一个大夫摇摇头没收诊金走了,第二个收了诊金,给孩子扎了三天的针,之后也再没有来。

女儿没留住,家里的银子花了个精光,东厢房一时间租不出去家里的进项又少了一半。

佟大姐再难过,看看累得晚上回来吃不下饭的丈夫,和两个瘦瘦小小的儿子,这难过也就咽下去了。

佟大姐奶水足,为了女儿武顺天天从码头买鲫鱼回家给她炖汤。现在女儿没了奶水还涨着,想来想去便托何奎找了奶娘的活儿来干。

佟大姐还有两个儿子,儿子不大不小白天在家能把自己糊弄个肚圆,但她这个当娘的总不好一直不回去。

谢九九又是个晚上涨女乃白天少的,两边一商量,佟大姐就只有白天在谢家做奶娘,等到了晚上吃过晚饭就回去,晚上孩子都是夫妻两个自己带着。

阿满从出生到一岁,都是睡在她爹和娘中间。小姑娘机灵得不像话,才几个月大晚上睡觉前就非要把两只脚翘得高高的,一边一个哦哦哦的叫唤。

非要裴元和谢九九捉住她肉乎乎的小脚丫,像是跟大人说话那样,捏一捏她的脚心故意问她:“这是谁的小脚丫啊,是不是香香的小脚丫啊。”

等听到这个话了,阿满再心满意足的噢噢噢蹬腿拍手,示意这个香脚丫是自己的,才能高高兴兴的睡觉。

这么养大的孩子,裴元又哪里舍得。

站在家门口抱着闺女一个劲的亲,也不管孩子听不听的懂,就许愿说下次回来要带这个带那个,听得身后的拉车的马都烦了,这才把孩子塞到谢九九怀里,转身上了马车。

裴元去府学读书,谢九九每月都会带上已经断了奶,像是见风长一般的女儿去府城看他。这样的日子平淡却也安心,安心得时间一晃就过了。

还没等岳州府再出一个小三元,就又到了要乡试的年份。裴元等了三年,今年是一定要下场考试的,而谢阿满今年也该满三岁了。

裴元跟谢九九商量,等九月份阿满过完生辰就让她启蒙。这孩子太聪明太机灵,不能老这么散在外面由着她玩儿,搞不好就要移了性情。

当年关氏给裴老三当外室,也没落下给儿子请先生开蒙读书。这件事上谢九九当然全凭着裴元做主。

三岁的谢阿满已经知道读书是什么意思了,去年舅舅从书院回来考试没考上,在家待了好长的时间,天天除了吃饭其余时候都见不着人。

一向最惯着自己的阿奶也不让自己在后院玩儿,说是自己在后院玩会扰着舅舅读书。读书不是个好事,一想起舅舅那个样子,谢阿满就连连摇头。

但摇头也没用,谢阿满自从记事起就知道,爹爹最疼自己,但是只要是爹爹说出口要自己做的事,就从来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娘来求情也没用。

所以离过生辰还有半年的谢阿满,现在是睡醒了就要出去玩儿。不是在巷子里找邻居家的几个女孩儿玩过家家,就是小男孩儿女孩儿混做一堆扔沙包捉迷藏,每天都要滚得一身泥才肯回家。

“阿奶,阿奶!”

“哎哟,我的小祖宗诶。这又是到什么

地方滚泥巴去了,瞧瞧、瞧瞧,瞧这一身的泥,怎么还有一股鱼腥味儿,这是玩到哪里去了。”

“秦家姐姐带我去码头了,去看奎叔干活儿。”

小孩子是分不清码头上卖力气的苦力和学堂里读书的书生有什么区别,在谢阿满眼里爹爹很厉害,奎叔也厉害。

奎叔脚力行里的人,能一边肩膀扛起老大老大的一个包走得比自己跑还快,这对于谢阿满来说简直就是不能再厉害的厉害。

“不是说了不让去码头,要是掉到水里去怎么办,要是拐子把你拐走了怎么办。”

“是承平哥哥带我去的,秦家姐姐也在,阿奶放心,我没去水边,我站得离水远远的。”

秦家姐姐是秦娘子的女儿,因着阿满对秦娘子更熟悉,何家的小娘子在她这儿就成了秦家姐姐。

谢阿满挨过她爹的打,就是因为去年谢九九和裴元带着她去鹿鸣村避暑的时候,她鼓捣沈凤岐和沈清蘅带着她去老宅前面的塘边玩儿,三个孩子两大一小都玩得满身泥才回来。

那天晚上最宠孩子的裴元,最温文尔雅的沈霁,一个拽着儿子一个扛着闺女回房去打屁股,还有一个沈清蘅也被于氏拉到屋子里去打手板。

只有谢九九一个人往厨房里去,打完了孩子总要吃饭的,不能说光打孩子不吃饭吧。

从那以后,谢阿满就知道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水边不是不能去,毕竟活在容县的孩子还能离了水?真要是一辈子不叫姑娘往水边走,那才是因噎废食。

但是没把泅水学会之前,必须身边有大人才能往水边去。谢阿满记这个记得可牢了,她不光记得这个,还记得她娘说过码头最赚钱的脚力行就是秦家姐姐的爹开的,自己去码头玩儿肯定没问题。

谢阿满小嘴叭叭的说得头头是道,反倒把黄娟听得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个孙女儿好了。

“哎哟哟,好聪明的婉姐儿,这可真是一代更比一代强。当年我就说咱们这容县最出色的姑娘除了九九再没别人,现在一看,再等过些年,这最出色的姑娘怕是又要出在你们谢家了。”

说话的是田婆子,就是当年那个替谢九九和裴元保媒拉纤的媒婆。

正因为替两人保了这么一桩满县城都闻名的媒,多少有女儿待嫁的人家都专门去找田婆子,张嘴就是想要替自己女儿也找个像裴元这样的女婿,还说什么他家不要入赘,难道这还找不到吗。

田婆子被那话给气得哟,鼻子都要歪了。小三元那是那么好找的,人家不是小三元之前,你们不还背后嘀咕他是个没爹的野崽子来着。

现在又想要这么个女婿了?晚啦!

不过不管怎么说,田婆子这几年的名气大生意也好,一年四季天天都能见着她坐在滑竿上到处去,用她的话那便是这钱赚得不易,她那一双小脚都磨破几层皮了。

“这话可别当着这小祖宗的面说,她听得懂呢,你今天夸她,明天她就敢闯更大的祸,她娘又得打她。”

谢明婉是阿满的大名,光是明婉这个名字裴秀才公就琢磨了小半年,从女儿还在谢九九肚子里琢磨到谢九九出月子,他还没想好。一家子就只能唤奶团子阿满这个乳名。

直到都要过年了,黄娟要给孙女包压岁的红封,红封外面的要写上大名,谢九九也要往京城关令仪那边寄信,才死活催着裴元从他那列了一大堆的名字里挑出一个来。

不过全家早都叫阿满叫习惯了,这个大名反而在家里很少用,只有外人说起的时候才唤她婉姐儿。

刚开始阿满分不清,她只知道自己是阿满不知道明婉、婉姐儿是谁。还是后来才慢慢习惯了阿满是自己,婉姐儿也是自己这件事。

现在听田婆子夸她,小小一个鬼灵精还知道靠在她阿奶身上装出一副文文静静的样子,还学着沈清蘅的,冲田婆子抿着嘴笑,这叫笑不露齿,于姨和沈家姐姐都跟自己说过。

“阿奶,我娘呢。”田婆子提起谢九九,阿满才发现她娘没在家。

“你娘去饭庄里了,等会儿就回来。”黄娟一边抱着孩子一边示意田婆子继续说,谁知刚起了个话头还没表明来意的人,却下意识的往谢阿满身上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

“大娘子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家里来了客人,找我娘的,我正好出来躲个清净。”

谢九九说这话的时候,正好有个喝得半醉的汉子扯着嗓子问跑堂的他点的丝瓜炒鸡蛋怎么还没上。那一嗓子喊得还守着炸货档口的韩婶子手一抖,炸地刚刚好的葱油饼吧嗒一下又给掉回油锅里去。

等韩婶子再把葱油饼夹上来,原本应该是淡黄色外壳酥脆内里软糯的饼子变得有些焦黄。韩婶子回头看了一眼,朝今年新招的两个小跑堂招招手,把饼子分给他俩吃。

十五六的小郎,正是吃得多饿得快的时候,刚从油锅里炸出来的葱油饼吹都不吹一下就往嘴里塞,烫得斯哈斯哈的也不吐,三两下吃完只留满嘴的油香,又心满意足的转身去干活。

谢九九看着热热闹闹的云客来,心里没什么多余的情绪。她从家里出来的时候田婆子刚到,她清楚她今天过来是为了什么。

第64章 第64章大姑子?小媳妇!

被田婆子看了一眼的阿满,被江妈妈带着去前院洗澡洗头发去了。在码头沾染回来的鱼腥味现在不洗干净,等干了就更难洗了。

“江妈妈,那个老婆婆来我家是做什么,她说什么秘密为什么不能让我听。”

小孩儿不傻,非但不傻还格外敏感。她看出来那个老婆婆就是因为自己在才停下来不说话的,谢阿满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在自己家里背着自己说话,所以她现在多少有些不高兴。

“因为那个阿婆要跟太太说的事情小孩子听了不好。”

“什么事情我听了会不好。”

裴元从来不拘束阿满进前院的书房,只要不把她爹的书烧了撕了,阿满乐意在书房里睡上一整天也没关系。

谢九九和裴元说什么事情的时候也不会避着孩子,孩子是他们两人之间最紧密最牢固的联系。

花无百日红人无百日好,或许有一天夫妻也会走向疏离,但只要还有孩子在,两人之间的联系就断不了。所以除了某些只能他们两个人出力的事,旁的没有什么谢阿满不能知道。

谢阿满没有被爹娘瞒着过,这会儿就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但江妈妈又怎么好跟个孩子说这些,只能随手拿过一块干布巾叠了只布老鼠给阿满玩儿,勉强支吾过去。

“黄娘子上次托我去打听的事,我给打听好了。您瞧瞧这两家的小娘子怎么样,不是我自夸,这样四角俱全的好人家,如今也就我手里还有,别人想找都找不着。”

很多人家找上媒婆都不会大张旗鼓,甚至有许多都是藏着掖着。田婆子手里就有好些托她私底下细细寻摸的人家,这会子更是像献宝一样把一个巴掌大的小册子拿出来,递给黄娟。

册子上写的是两名女子的粗略家世和生辰年份,再仔细的生辰日子就没有了。这得等两家说定了,才能拿出来去合八字。

后面还有一副请人代画的小像,看不出高矮胖瘦,唯一能区分的就只有第一个女子脸圆眼睛大些,后一个是个容长脸凤目上扬,看上去纤弱些。

“前面这个是张百户家的小女儿,你知道的前些年张百户得了这个小闺女

,可是摆了三天三夜流水席的。”

容县有码头,码头通过湖泽连接南北和运河,所以县城除了巡检司还有个百户所。张百户就是驻守在容县的卫所最高武武职,正六品的武职,比知县还要高一品。

“咱们县这些年太平,光是守着码头一年到头油水都不少,卫所里还有自己的田,要说日子好过,那是再没有比他们好过的。”

可正是因为太太平了,卫所里的那些个兵丁一个个都松懈得很。

百户的武职可以世袭,张百户的曾祖就是百户,他爷爷他爹都是,以后他儿子也会是张百户。有这么个底子在,张百户三个儿子没一个有出息的。

武职按惯例该由家中长子继承,但张百户的长子从小体弱,外人打眼一瞧就是个文弱的读书人,从小到大就没摸过枪杆子。

卫所再懈怠,这么一个人做百户也是不成的,底下的军户不会服气。

到了要成家的年纪,张百户给长子找了隔壁县里的县丞家的二小姐做儿媳妇,成亲之后又想法子把长子塞进卫所里做了个专门负责账房的吏目。

老二倒是个从小身板壮实的,从五岁起就被张百户带在身边摔摔打打练就一副勇武的好身板,人人都知道张家二爷就是日后新的张百户。

还有个老三,在他家姑娘没出生之前他就是老幺,从小娇生惯养的吃不得一点苦头,大了听说常流连烟花之地不说,还喜欢票戏。

在外面捧戏子,到了家里还养了两个小戏子。早好几年就被张百户赶去乡下的祖宅里独自住着,眼不见心不烦,老搁在跟前他看着头疼。

“三个儿子养成这样,要说张百户那心里也老不是滋味。到了这个姑娘这儿,张百户喜欢得不得了,但从小就给她请了先生,一个老老儒生在家做西席,一个女先生教女训女戒,真真是这个。”

田婆子顶了个大拇指用力抬了抬,以示张家这姑娘着实是哪哪儿都好。六品武官家的小姐,再是本朝重文轻武,那也是谢家高攀这么亲。

“说实在的,要不是你家文济是个老实孩子,家里又有小三元这么个秀才相公,这门亲我是不敢保的。”

黄娟当然知道这是实话,这样的家世,姑娘家里的哥哥再如何不争气,也轮不到自家一个商户人家来挑三拣四。

但黄娟看着小册子半晌没说话,没说好还是不好。见她这个样子田婆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干脆主动伸手把那册子又翻过一页,指着容长脸的小像。

“这个,是咱们二老爷家的外甥女,他爹是个秀才,娘是二老爷的亲妹。原说家里也是殷实人家,六年前他爹考乡试,也不知怎么在考场里染了风寒,回来没两个月就死了。”

那姑娘姓李,李家本也算耕读之家,谁知李秀才一死李家就翻了脸,先是逼迫李姑娘的母亲何氏再嫁,想要占了李秀才的家产。

后来被何县丞出面一拦,不敢明着谋算就只能改成暗里刁难。后来实在没法子了,何家姑奶奶只能带着女儿住回了娘家。

寡居的何姑奶奶这几年都跟着爹娘住,在爹娘膝下尽孝,何姑娘则被她娘送到何县丞家里。

一来她觉得小姑娘家最是鲜嫩的时候,不好总跟着自己一个寡妇住在一起,没点儿热乎劲儿。二来也是想借着哥哥的势,给女儿谋个好亲事。

何县丞为人圆滑,但对这个外甥女一直不错,“县丞娘子也是去年找上的我,说是一定要给说一家不能委屈了孩子的亲事,我想来想去也就文济合适。”

裴元这两年去了府学,但跟周世安和何云驰的关系都没疏远,每次回县城三人总还要约着吃顿饭喝顿酒。

别人不知道却瞒不过田婆子去,何云驰就是何县丞的侄子,出生跟裴元还有些相似,裴元是外室子何云驰是从外面抱回来的私生子。

何县丞的弟弟当年一口气生了六朵金花,死活不认命非要个儿子,妻子生个六个女儿再生是不可能了的,就只好在外面找了个女人生。

本说好了生了儿子就把女儿带回家当姨娘,可那女人命不好,生儿子的时候难产,何县丞的弟弟选了保孩子,孩子生下来那女人也死了。

抱回何家的儿子,养在何县丞的弟妹跟前,或许是因为不是自己的亲骨肉,就给取了个何阿七这般随便的名字。直到后来年岁大了,才让何县丞另取了云驰这个字。

有裴元和何云驰的关系在,何县丞又是本地的二老爷,黄家黄海还在户房当差,这一家除了明面上不如张百户家的姑娘那么光鲜,其实底子并不差。

这样两户人家,真是田婆子实心实意给黄娟挑出来的,但不管哪一家都有一点顾忌,人家不见得乐意跟大姑子和入赘的女婿住在一个屋檐下。

“裴元对我这个老婆子够意思,每年过年还要专门拿着东西去家里给我拜年。”

媒婆自古到今都不是什么体面营生,他一个秀才相公愿意年年给自己拜年,光冲着这个田婆子也不能拆他的台。

“两家人,说白了都是奔着谢家的家底子来了。我有些话粗鄙了些,却也是实话。你家的家底子云客来占一半或许还少点儿,裴元占一半肯定还能多一点儿。”

要是没有裴元这个会读书,眼看着就要考上举人的女婿,这两家怕是都不会愿意结这门亲事。但再看中裴元日后的前程,也不妨碍他们不乐意一个屋檐下住着。

“可……”黄娟想说,可九九当时留在家里招赘是一家子商量好的,云客来也是她亲手抢回来的,现在人家姑娘不乐意算怎么回事,那难道自己还能把九九给分出去不成。

但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自家的苦衷自家知道,自己的女儿自己心疼。人家是要嫁姑娘,人都没嫁过来跟九九一点情分都没有,人家不想跟大姑子住,也不是全然没道理。

“道理你我都知道,可过日子就是这样的。亲母女住在一起都有磕磕绊绊的时候,更何况是儿媳妇和大姑子。这两户人家情况娘子你考虑考虑,咱不着急。”

田婆子没有舌灿如花的说更多,这件事主要还是看黄娟打算怎么取舍。要是真什么都舍不下,这两家恐怕都成不了。

谢九九在云客来耗了大半日,等回到家的时候太阳都落山了。前院挺安静的,一看就知道阿满肯定是在后院缠她奶奶。

绕过前堂直接去到后院,刚跨过垂花门,就看见敞开着的正屋厅堂里正在说话的黄娟安静下来,屋里还有江妈妈和黄家大舅妈在,两人见谢九九回来,也下意识地住了嘴。

“舅妈今天怎么有空过来,前几天舅舅带衙门里几个司吏去云客来吃饭,还跟我说最近正忙着让三表弟去衙门跑腿,这事成没成啊。”

“成了,说是再过几天就跟着进去跑腿试试。人还没去呢就缠着你外婆给做了两套新衣裳了,也不知道他一个月的工钱能不能买这两套衣裳。”

大舅妈笑着跟谢九九说话,眼神却一直往黄娟身上看。看得谢九九直叹气,怎么装样子都装不像,这让自己想装聋作哑都装不成。

“娘,今天田婆子过来是不是给老二说媒的,怎么样啊,说了哪家的姑娘。”

这几年的经历让谢九九越发成熟了,哪怕脸上依旧还是跟几年前一样总是笑盈盈的,但不管是家里还是家外,都知道谢九九这个当家娘子,是不好惹的。

哪怕是黄娟,在女儿没回来之前把嫂子叫过来商量来商量去,这会儿真被女儿这么一问,也只剩老老实实把事情说清楚的份儿。

“明白了。”谢九九点点头,这两家的姑娘确实都不错,至少配还没考上秀才的谢文济是绰绰有余的,她娘现在应该是觉得哪家都好。

但现在的问题还不是说她想挑哪家的姑娘做儿媳妇,而是谢家不是当初的谢家,不是非要自己招赘才能保住家业的谢家。她现在是在犹豫,到底该不该先把自己从家里分出去。

谢九九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也意外也惊诧,但更多的其实是心里那块石头落了地,这样的情形自己真的一点准备都没有吗,那也未必。

只不过真到了这一天,要说心里一点儿不舒服都没有也是假的。“娘,这事你思量着,想好了您告诉我你打算怎么办。”

第65章 第65章到底是谁的家

前院有小厨房,小小一间角房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至少用来做谢九九一家三口连带春儿、曹勇高义和佟大姐的饭是足够了的。

但因为顾着家里人,不管是裴元还是谢九九,只要中午和晚上在家吗,都必定要去后院陪黄娟吃饭,就更不用提阿满了。

但今天谢九九没去,而是牵着女儿的手进了小厨房。

“酸辣笋炒肉末吃不吃。”

“吃。”

“仔姜炒鸡吃不吃。”

“吃。”

“再给你蒸个石灰蒸蛋行不行。”

“行。”

阿满坐在角房门口的小板凳上看她娘做饭炒菜,看得津津有味。角房该成的小厨房烟道不大好,炒鸡的时候油烟味有些呛人,阿满就自己捂着自己的口鼻,也不说躲出去。

曹勇和高义都跟着裴元在府城没回来,老吴叔一向是跟着家里一起吃的。

谢九九这边一开火做饭,后院那边当然都知道了。但是没人来问也没人来劝,就好像谢九九单独在前院开伙分开吃饭,就这么被一家人默认了。

当着女儿的面,谢九九没有表露出一丝不高兴,做了三个菜之外还弄了个酸菜豆腐脑汤,加上春儿和佟大姐,四个人吃绰绰有余。

春儿知道这事之后出离的愤怒,她不明白明明是当年就说好的事情,怎么还能因为一个八字还没一撇的亲事,就生出要自家分出去的心思。

什么天仙似的姑娘,还没进门就先容不下自家大姑娘,也不想想现在这份家业是谁赚来的。

没有这份家业、没有姑爷这个好女婿,六品百户家的闺女,县衙二老爷的侄女,又能不能看得上谢文济!

还没把人娶回来就这个做派,春儿十足的看不上。不光是看不上透露出不想跟大姑姐同住的那两家,就是黄娟和谢文济春儿也生了怨怼。

但她什么都没说,跟着谢九九这几年她在外也能独当一面,外边那么些掌柜老板,见了春儿谁不得客气喊一声春姑娘。

起初她还多少有些傲气劲儿,现在见谁都客气有礼,不该她说的话从来不多说半句。她知道,现在就不是该她说话的时候,这时候说什么都是火上浇油。

阿满彻底断奶之后佟大姐也没离了谢家,就留在前院干些洗衣打扫的杂货,照样还是早上来晚上走,给家里多赚一份工钱。

她是嫁了人生了孩子的女人,她比春儿更能理解眼下谢九九的心。

这世道,女人一成亲,家就成了娘家。人人都告诉自己,以后婆家才是你的家。

佟大姐这么多年也都是这么认定的,只有每次回娘家来去匆匆,连住一晚都生怕嫂子不高兴的时候,心里才会隐约有些难受。

明明那间屋子自己住了十几二十年,怎么只是嫁个人家就不是自己的了,回家也成了做客。

但这样的念头她从不敢说出口,丈夫不知道亲娘也不知道。她来谢家做奶娘,是羡慕过谢九九的。她觉得能像谢九九这样招个女婿上门,一直住在家里就是最好的日子了。

谁知原来这么能干的娘子,这么难得的好日子也长久不了。她心里也难受自然也不说话,只安静吃饭,吃了饭把碗筷洗干净收拾好便回去了。

只有阿满是高兴的,她觉得娘做饭最好吃,但娘平时做饭的时候不多。因为即便不去云客来,谢九九也总有别的事情要忙。

何奎的脚力行当初谢九九是出了银子当做股本的,要不然何奎再有本事一时间也难凑到那么多银子。

谢九九把云客来这几年赚的银子分成了几份,给何奎的那一份是她自己的银子,跟云客来和谢家没有关系。

当初这么干,是谢九九怕何奎的脚力行做不起来。何奎与秦娘子是跟自己有交情,跟谢家的往来并不多。自己的银子投了也就投了,是赚还是亏都算不得大事。

要是拿饭庄或是谢家的银子来用,到时候万一赔了,银子没了都是小事,到时候秦娘子在云客来还能不能待下去,那才是要紧的。

谁知何奎着实是个有本事的,脚力行顺道还做牙行的买卖,码头上的牙行多是在船老大和货栈之间牵线搭桥,给客商找卖家,替他们找脚力。

这样的小牙行当然比不得市舶司的官牙赚钱,但何奎脑子好使为人也公道,时间长了口碑好了,现在在码头也算是数得上号的私牙。

谢九九投进去的银子占了两股,每年分到的银子不比她个人在云客来分到的银子少。

裴元是廪生又是小三元,除了府学每月给他的银子之外,还有主动找他代写寿序、墓志铭,提匾、碑文等等,能赚银子裴元向来来者不拒,光是在这上面一年就能赚个二三百两。

还有每年关令仪跟着信寄回来的东西,绸缎茶叶首饰书籍什么都往回送,还有夹在信笺里的二百两银票,每次都是二百两,一年三次,一共六百两。

信笺都是先给谢九九的,银票自然也都是给谢九九的,银子是补贴给小夫妻俩和阿满的,谢九九也都是自己留一半,另一半给裴元自己拿着。

这些银子攒在手里,谢九九存一半,另一半都拿去买了地。买了地就得有新的佃户,还有稻花鱼的生意这几年也没断。

鹿鸣村的鱼不光卖到云客来,整个县城饭庄里的稻花鱼,都说是跟云客来一样从鹿鸣村送来的。这里面有真有假,但鹿鸣村的鱼是绝对不愁卖的。

赚钱这种事是会上瘾的,总之谢九九没哪天能闲下来,能陪阿满的时候都是在晚上。小姑娘嘴上不说,但其实很想阿娘陪。

哪怕她才三岁,哪怕一直住在一个家里,哪怕家里每个人都对阿满很好。但骨肉天性,阿满还是知道爹娘跟阿奶小姨舅舅不一样,她最最喜欢的还是跟娘和爹在一起。

今天跟谢九九一起在前院吃饭,阿满一晚上都特别兴奋。还一个劲的说等爹爹回家,以后就都这么一起吃饭。

谢九九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因为这个回答并不是给女儿的,她的犹豫是她自己的决定。有些话说出口了,哪怕只是对着三岁的孩子,就也回不了头了。

“姐。”

自从谢九九成亲,谢芝娘就再也没有跟姐姐一起睡过,即便裴元这个姐夫不在家。

今天不一样,十二岁的大姑娘懂事了,知道她娘眼下在操心什么,也知道今天家里发生了什么。

晚上吃饭的时候一家人谁都不说话,说实在的芝娘觉得那饭一直就哽在喉咙口,咽都咽不下去。

她本不敢来找她姐,可躺在床上又死活睡不着。好不容易鼓足勇气往前院来,又正好听见阿满跟她娘说这话,一下子站在门口都不知道该留还是该走。

“进来啊,站在门口给我守夜啊。”

“姐,今晚我能不能跟你一起睡啊。”

夜里,谢九九和谢芝娘带着谢阿满一起睡在西厢房谢阿满的架子床上,有点儿挤但还能凑合。

睡在两人中间的阿满已经小猪一样,打雷都吵不醒。谢芝娘就着纱帐外一点点豆大的烛光打量她姐的脸色,沉默了很久才憋出一句:“娘晚上哭了。”

“嗯,猜到了。”谢九九脸上的表情十分平静,平静得好像连下午那一点点不舒服在她心里都散了。

黄娟不算那种只要儿子,把女儿当草当破烂的娘。但她心里最要紧的,一直都是谢文济。

不要看着这几年黄娟什么都听谢九九的,那是因为她知道,谢九九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谢家好。而只有谢家好了。谢文济才能好。

现在又到了要为谢文济好的时候,这一次黄娟或许会犹豫或许会放弃,但总会有下一次的。

下一次给谢文济相看的人家,还是不想跟自己这个招赘的大姑姐一个屋檐下生活,黄娟总会在犹豫过后做出选择。

谢九九非常肯定,她娘不会选择自己。

所以与其说谢九九不愿分家,更应该说她现在是在徒劳的拉扯。或许是心有不甘吧,她在明知道结果的情况下,还是想要看看,她亲娘会不会真的跟自己说:“九九,你搬出去吧。”

“姐,你别走。这个家本来就是你的,凭什么你要走。当初说好了你留在家里招女婿,现在总不能、总不能……”

谢芝娘想说总不能忘恩负义,可这到底是什么恩是什么义。当初大姐是舍不下这

个家和娘跟自己同二哥,一家子一条心拧成一股绳才有的今天。

现在来说恩和义,这话要是真的说出口才是真的没了恩义。再说娘是亲娘,这事可怎么算恩义啊。

“你少操心这个,你二哥要相看亲事也没那么快。这两家说白了看中的是咱们家和你姐夫以后的前程,对你二哥这个人,他们看没看上还不好说。”

成亲过日子当然要看前程,就像当年自己和裴元一样。但也不能只有前程,这个道理不用她讲黄娟也懂,这也正是她这次只是自己躲着哭,而不是来找自己把话说清楚的原因。

“姐,我不小了,你别糊弄我。”十二岁的谢芝娘越长越像谢德昌,就是谢德昌日日挂着笑模样,谢芝娘却还是习惯板着一张脸,特别一本正经的样子。

“要是娘真的决定要让你和二哥分家,那我也不在这个家待了。”

芝娘不是说气话,她是认真想过的。自己才十二,要嫁人起码还有四五年。人家容不下大姐这个大姑子难道就会喜欢自己这个小姑子?

自家又没有拘着女子不让出门的规矩,真要是要分家,那到时候自己就拿着嫁妆分出去,到时候甭管是去做绣娘还是去外边找活计,总之饿不死。

“祖宗,你可真是我祖宗。本来就乱你还来掺和,你到底是来劝我的还是来拱火的。”

谢九九没好气地在谢芝娘肩膀上拍了两下,还想再骂可看看妹妹倔强的脸又叹了口气,“这事且没那么简单,还有你姐夫的事呢。”

裴元是入赘,别管他以后多大的前程,当初他进了谢家就是谢家的人了。

现在突如其来这么个事,要是真的分家的话,那到底是自己分出去还是谢文济分出去,这就不好说吧。

云客来是谢家的产业,但这几年云客来做大那是自己的本事,到时候谁拿云客来谁拿银子,还是说云客来一人一半?自己又不是软柿子,这事且糊弄不过去。

要是到时候真是自己分出去,裴元还算不算入赘,人都从谢家分出去了还入的哪门子赘。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即便现在自己什么都要了,日后等裴元考上举人他还得去京城赶考,到时候自己跟不跟着一起去。

不去,自己的家怕是要散。去,要是不能把一家子都带去京城,那自己该怎么争,这个家该怎么分,且有得谈。

第66章 第66章分家?那可太好了

“裴远舟,章先生让你过去,现在就去。”

“嘶,怎么这个时辰让我过去。你看清楚先生的脸色没有,瞧着如何。”

“我看不大好,你自己小心一点。”

裴元两年前入府学,刚入学第一天就被章世铮给了好大一个下马威,经义策论分别出了三道题,要裴元这个迟来了一年的小三元当场解题。

向来觉得自己学得踏实的裴元被章世铮考得汗流浃背,章世铮出题并不刁钻,但选取的题目和角度都非常让人难受。

尤其策论的题目,让裴元收着回答显得隔靴挠痒点不到要紧的地方,放开了写又过于锋利恐为老师考官所不喜。写到最后裴元硬是写出一身的汗来,放下笔的时候连手都在抖。

等答完了题,再抬头去看坐在上首的章世铮,那双目光灼灼又带着几分狂妄的眼神里只表达了一个意思,‘别在我面前装相,在府学就给我老老实实的,别想着跟我阳奉阴违。’

裴元多识时务啊,人家有本事一眼看穿自己几斤几两,自己当然不会对着人家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