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60(1 / 2)

第51章 第51章外人?内人??

送走关令仪关如琅姐弟和裴元,谢九九着实闷闷不乐了几天,直到从府城回来的黄金珠找上门来,她才强打起些精神来。

“你说你,人家求着你巴着你想要你跟着一起去京城你不去,现在人走了你又这幅茶不思饭不想的样子,何必呢。”

说话的是黄金珠,自从上次她从谢九九这么得了准话,回去就撺掇丈夫罗永去青松书院。

罗永本没有那么想去,但架不住黄金珠在他耳边一再念叨谢文济如今在青松书院读得怎么好,又说裴元在青松书院是有师承的,身后又有关家做靠山。

再加上自己跟谢九九的交情,去青松书院既能正儿八经读些书又能跟裴元这样的人攀上关系,难道不比天天在县城交好这个巴结那个要强。

罗永其实能看出来黄金珠的打算,但或许是他对家里的妾张氏并没有多少感情,又或是顾念黄金珠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

亦或只是真的想要结识现在在他眼里闪着金光,早不是从前那个身世不清白外室子的裴元。总之在黄金珠缠了他几日之后,罗永点头答应想法子搬去府城,入青松书院读书。

从古到今多少年,拿银子铺路都是最俗气也是最管用的法子。罗永连家里的关系都没找,带着一匣子银票就上了山。

书院不缺钱,也从来不把银子往外推。李骏代表书院收下银票罗永就成了童子班丙班的正式学生,连旁听的半年都不用等。

他去了青松书院读书,黄金珠自然理直气壮地跟了过去。还真就同那次和谢九九说的那样,在书院山脚下买了个农家院搬了进去。

“谁说我茶不思饭不想了,我天天在云客来忙得脚打后脑勺的,中午得吃两碗饭,你看我这个小肚子,都是在云客来吃出来的。”

谢九九不胖,相反只有裴元知道自己妻子衣衫下的腰肢有多纤瘦窈窕。

或许是从小就没有被爹娘拘在家里过,谢九九的身上的肉都结实得很,用黄娟的话说就是生气的时候打都懒得打她,仔细自己手疼。

不过饭庄里的饭菜再怎么还是比家里的舍得放油,哪怕谢九九整天在云客来忙得脚不沾地,之前平坦的小腹还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多了一层薄软的肉肉。

裴元出发去京城的前一夜,烛影摇红被翻红浪,谢九九被他折腾得够呛之余,也发现这人好似特别喜欢流连在自己腰腹之间。

微凉细腻指尖还因为常年拿笔磨出来一层薄茧的指腹,紧紧贴在自己小腹上顺着呼吸来回摩挲,差点没把谢九九给逼疯了。

就因为这个谢九九觉得都必须要想法子把潘掌柜找回来,他那大肚子不怕再圆滚滚一点儿,而自己宁愿每天饭点来回跑,也不能再这么吃下去了。

“倒是你,青松书院放假了?这才去了多久就又回来了。中秋的假早放完了,文济可都已经回去读书去了。”

心里存着那人,就什么事都能牵扯到那人身上。谢九九不愿再想裴元,甩甩头把那人从自己脑子里甩

出去,立马就岔开了话题反过头来追问黄金珠怎么又回来了。

“还不是你家那女婿实在难结交,罗永又嫌青松书院的学生太用功,他那一身本事使不出来,回来过个中秋天天有人上家去哄他出去吃饭喝酒,这不就更加不想去府城了。”

罗家的当铺赚钱,但罗家三代人的根都在县城,罗永当惯了地头蛇在容县如鱼得水的,突然换了个地方人家不吃他这个哥哥那个弟弟那一套,不适应也很正常。

“你家那位,总觉得读书人大多都是读书把脑筋读傻了读迂了的,还以为人人都能被他那张嘴哄了去,谁知这世上吃他那一套的人,数来数去好似也就一个你。”

谢九九跟裴元去过一次青松书院,就知道罗永那一套在青松书院十有八九吃不开。但这话不能外人说,非得罗永自己吃过闭门羹才行。

“去你的,明知道我听不得什么话还非要说这个来怄我,这就没意思了。”

过完中秋,岳州境内就陆陆续续又开始进入农忙时节。中秋前双喜回来一趟就说了,今年天冷得早,说不准会有早霜。九月初就要下田收稻,等晚稻收上来还要脱粒晒谷归仓,等把这些事忙完起码要半个月。

这半个月对于大部分家里有田的人来说都得累得脱层皮,青松书院的学生只要是请假条上写的是回去帮家里干农活,老师们没有不批的。

罗永睁眼说瞎话也写了这么一张假条,才能名正言顺拖着留在县城不回书院。

而谢九九和黄金珠这会儿能优哉游哉坐在云客来后院里说话聊天,也是因为码头上的劳力和县城里乡下有亲戚的人家都回去帮忙,云客来里生意一般,才有难得的空闲。

“你是不知道,罗永一进青松书院就去找了裴元。才知道人家压根不在前面读书,听他回来说你那夫婿已经是书院里先生收的入室弟子,跟普通的学生不一样。”

裴元吃住都在崔鹤儒的小院,早上起床跟着崔鹤儒一起吃过早饭,他送崔鹤儒出门去上课之后就都由着他自己安排了。

崔鹤儒的课讲什么他都提前知道,有时候留下来坐在最后一起听,有时候自己回来写崔鹤儒另外布置的功课。有时候给人代写墓志铭去了,人都不在。

罗永连着找了好几回都碰不上裴元,就觉得他是故意躲着自己,放假回山下刚买的农家院还忍不住跟黄金珠念叨。

说谢九九和裴元这对夫妻太奸心太高,那边谢九九答应黄金珠给裴元写信,这边裴元则避着自己不肯结交。

等转过头来黄金珠想要拿这事跟谢九九说,谢九九也能用她不清楚不知道来推脱。罗永就是心里再不高兴,难道还能自己问到谢九九脸上去不成。

“他那人心窄,我跟他说裴郎君或是不乐意跟他那样的人打交道,但你是不可能骗我的。这话他也不信,不过还好,还好那位关大人来得及时,关大人一来他那些牢骚话就全没了。”

“行了啊,我还不知道你啊。”

要不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呢,黄金珠跟谢九九交好是真,今日借着罗永的牢骚话来给自己递话也是真。罗永想要结交裴元,已经急切得把黄金珠逼得只能厚着脸皮来找谢九九。

“我也给你交个实底,裴元中秋节前回来到他出发去京城那几天,他真的没提罗永找过的他的事。所以要说他是不是避着罗永,我也不知道。”

青松书院的学生,绝大部分都还是卯着劲要考科举入仕的,不到最后关头谁也不会认命说自己这辈子就这么着了。就连谢文济,在家颓了几天不也乖乖回书院读书去了。

罗永这个罗家当铺的少东家长袖善舞的手段在县城,哄那些在读书科举一道本就另存了心思的人有用,对青松书院那些人就没什么用了。

或者说他用得太早了,跟罗永差不多年纪的读书人,心里或多或少还志存高远眼界清高得很。

他得再等十来年,等到大部分人被一次又一次的落榜磨平了志气磨没了清高,到时候才是罗永吃香的时候。

“你今天既然来了,我就还给你一个准话。等他从京城回来,过年的时候你把罗永带来,咱们一起吃顿饭。”

一顿饭的机会,罗永能不能结下裴元这个人脉得看他的本事,自己不可能为了外人去逼裴元做他不愿意做的事。

毕竟黄金珠今天过来是为了她的丈夫,不管黄金珠心里有多少为难,她终究是把罗永划为了她的自己人,而谢九九自然也只把裴元划进自己的地盘里。

谢九九没有说出口的话黄金珠听懂了,她伸手紧紧握住谢九九的手,“我知你的心,我、我……”

“只这一次,我同你保证就这么一次。只要我能哄住了他只留在我房里,我能比那个张氏先生下孩子,以后他成不成的我再不管了。”

黄金珠为了让罗永只留在她房里,已经是豁出脸面不要了。她未尝不知道自己一次又一次的找上谢九九,是在消耗两人之间的情分。

但她没有办法,嫁到罗家才知道嫁人之前婆母拉着自己的手说什么‘等日后你和永哥儿成了亲就是我们的亲女儿’这话是假的。

成了亲就是罗家的媳妇子,媳妇又怎么可能真的跟亲女儿一样。

自己的小姑子不用早上去公婆院子里请安,大姑子也不会因为嫁人之后好几年没生孩子被婆母往房里塞人。

张氏刚纳回来的时候,黄金珠也曾想过泼辣些把话顶回去,既这事这么好,为什么不把张氏送给你自己的亲女儿去。

或许是因为胆怯,又或者是什么她自己也弄不清楚的原因,这话她没有说出口。昨天.回娘家把这事一说,黄金珠的娘也一个劲儿的劝她忍一忍,等生了孩子就好了。

“我娘还说,让我大方些别跟一个妾计较。即便她比我先生下孩子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大不了把那孩子抱到我跟前养着,她一辈子都是姨娘,我才是母亲。”

这话听得黄金珠欲哭无泪,她说不出反驳的话来,她娘也没有留她在家里住下,而是催着家里的马夫去套车,趁着天色还没太晚把她送回婆家。

那一刻黄金珠才发现,婆家自己不高兴待,娘家不让自己待。

黄家金铺的大小姐,从小被如珠如宝养大的黄金珠,居然落得个处处不是家,处处留不下的境遇。

这话许是夸张了,毕竟黄金珠心里再难还是照样回了罗家。只不过昨晚罗永又装作无意间提起裴元和关家时,她没有再装作听不懂推脱,而是转过天就来找了谢九九。

白天黄金珠过来,他和罗永那点事说过也就过了。

谢九九不会也不至于为了旁人的家事给自己找不痛快,即便那个人是自己的好友,她不也还是想到了怎么辖制罗永的法子,哪怕那个法子还得用到自己。

但理智是理智,情绪却又是另外一种奇妙的东西。

一向沾枕头就能睡着的谢九九这一晚上做了不少光怪陆离的梦,梦里一下子是黄金珠一下子是裴元,等第二天清早醒来时脸都是肿的。

坐在床上看着春儿把铜盆铜壶拿进来,脸上的神情都呆滞得很。直到洗漱完了往后院去准备吃早饭,走到一半才啪一下停下脚步,“春儿,我们腾出两天时间,去鹿鸣村走走?”

第52章 第52章这世上还能不喜欢吃肉的……

八月下旬,田间地头已经很忙碌了。

最会种田的老农天天都要下田掐谷验浆,在年轻人眼里每天都差不多的稻穗,老农粗粝的手掌一撮一掐,就能知道还要等多久才能开镰。

而其他人也不可能闲着,年轻一点的壮劳力都在家里和谷场忙活,镰刀要磨得薄而弯,木质的把手要是松了的得赶紧换新的。

装稻谷的木桶要检查是否开裂,要是是今年新换的木桶得再刷一层桐油防潮防漏。晒谷的谷场要提前整平,整平之后还要铺上一层干净的细沙,防止泥污混到谷子里去。

谷场对于农民来说很重要,有些人家做事马虎又懒,每次清理晒谷场的时候都觉

得差不多就行了。

等到真正要晒稻谷的时候,不是掺了泥沙进去,就是不平整的地方晒不干谷子,收到仓里去没多少日子就要发霉。等交粮交税的时候人家不收,又得重新翻晒返工。

谢九九带着春儿承平到鹿鸣村,路过晒谷场的时候远远地就听见有中年妇人骂人的声音,掀开车帘一看,果然几个光着膀子的少年郎,正吧不情不愿的在修整晒谷场。

“九九怎么这个时候来了,是不是家里有什么事。”

“家里都好,就是天天围着云客来打转待烦了,干脆出来待几天。

这是陈妈妈做的酱菜酱肉,这是江妈妈做的两套衣裳,马车后面还有一坛子酸菜和今早买的半扇排骨。双喜哥,晚上弄口大锅把排骨炖了吧。”

抢收晚稻的时节光靠佃农肯定不够,还要趁早往家里请雇工。

这个时期的雇工有个专门的名字为‘稻客’,这些人大多都不是本地人,都是从更偏远更贫瘠的地方过来找活儿干的。

双喜现在管着谢家的田产,早在中秋节前就通过何奎提前定下一部分码头上的力工。中秋过后回来又挑选了一批稻客,现在人手不缺,只等着经验老道的佃户点头,就能开始干活了。

“这可好,晚上让大根他娘把排骨做了,再给你做个稻花鱼行不。”

“行,再加一个芋头萝卜菜汤,拿米汤煮。这个菜慈姐做得最好吃,我都好久没吃了。”

慈姐是双喜的妻子,因为给双喜生了两个儿子大根和二根,身边的人大多叫她双喜家的或是大根他娘,只有谢九九第一次知道她娘家姓云,给她取名为云慈之后,就一直叫她慈姐。

这么好听的名字干嘛不叫,大根娘大根娘的,也不是不好,就是不如慈姐好听。

晚稻收割前,还要提前把田埂挖开排水,把第二批稻花鱼给捞出来养在塘里,从现在养到年前慢慢卖,也是一笔收益。

水排得差不多了,双喜得去忙活田里的事。谢九九的马车在田间小路上停了一小会儿,便继续往前走向着村里的私塾那边去。

马车停在老宅门口就进不去了,谢九九从马车上下来看见沈霁搬了一张躺椅一个小桌子,摆在院子里的香樟树下,手里拿着书翘着二郎腿,小桌上还摆着一壶茶一叠点心,那叫一个惬意哦。

“沈先生这日子过得可好啊。”

“哟,东家来了啊。”

沈霁是个慢性子,刚认识他的人都觉得这人性子温吞又有些腼腆,是个面团儿。只有真正跟他相处久了才能发现他其实挺能说的,也不是个迂腐死板之人。

就好比谢九九和裴元的婚事,和这个私塾的东家是个女人的事。

当日沈霁接下鹿鸣村教书先生的差事,府城里的同窗好友知道之后,对于他要去乡下做个私塾先生倒是不反对,可再听说谢家办的私塾,出银子的都是谢九九这个女子,反而有几个人都露出一副不赞同的样子来。

在他们眼里,一个读书人怎么能给一个女人出钱办的私塾的教书,可沈霁反问一句有何不可,他们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些事沈霁从未说过,但裴元知道以后又怎么可能瞒着谢九九。所以谢九九早就知道她现在的名声不怎么好,是一个既哄骗了裴元入赘又拿银子砸沈霁,离经叛道的妇人。

好在沈霁和他妻子于氏对此并不在意,听见前院这边的动静于氏也从后院过来,一看是谢九九来了原本还挂着薄怒的脸上立马露出几分笑模样。

“看看、看看,东家来了你还这么赖着。学生哄你说农忙不上课你就真的不上课,这才几天功夫就玩野了心,等忙过了这阵子,好不容易教会的那些怕是全都要还给你。”

“娘子这话好没道理,农忙的时候要给学生放假,青松书院是这么做的,我们这个小私塾谢娘子也发了话,哪有不对。”

以前在府城的时候,沈家一家子老小都怕把沈霁逼得太急,这才由着他来鹿鸣村做个私塾先生。现在于氏又实在见不得他这般悠闲的样子,看着他闲得长毛就总忍不住挑一挑刺。

沈霁笑着起身进去搬椅子,搬完椅子又去后面拿了一套从府城带来的茶具,端了热茶和新的糕点来,“来来来,有什么话坐下说。”

于氏温柔,却也是个丁是丁卯是卯的性子。自从跟着沈霁住到村子里来,她就比沈霁这个先生还在意来私塾里的学生学得怎么样。

“我娘家也有田,一到农忙的时候不说田上的佃户,就是家里的长工和仆人也得去帮忙,他给学生放假我不是不答应。”

坐在树下秋风一吹,在马车里闷出来的汗和热气就都散尽了。沈霁泡的绿茶里还加了薄荷,秋天燥热喝点带着薄荷清凉的水,浑身都透着舒服。

“可这人也太不管事,这才学了多长时间,好几个年纪大的学生就说认字认得差不多不愿意学了,要去镇上县城找活儿干。”

私塾开张,确实有一批年纪大的学生就是奔着认字来的。把常用的字和基础的加减乘除学会,就能出去跟着师傅当学徒了。

这年月里给人当学徒是一件苦差事,不管学什么刚拜师的前三年就得把师傅当亲爹供养。别说任劳任怨做白工,晚上还得在师傅跟前伺候着,打水洗脚装烟起夜,什么不是当徒弟的干?

要是认字,这些活儿虽然照样要干,起码能少被人骗,亦或是学徒的时候在旁边看着也能多偷学一点。

总之读书认字的人不知道目不识丁的人到底有多胆怯,毫不夸张的说,村里大部分不识字的人就连去县城都得互相结伴,就是怕被骗。

“村里的学童年纪小的坐不住,每天都得塾长搬一张椅子坐在讲堂后面盯着,就这样还今天带个青蛙明天带个蚂蚱过来。”

“这些学生要学成个模样,非得好几年不可。我和沈霁商量过,要是明年能考上秀才他或是得去府学苦读。要是还考不上,那就继续留在这里当个教书先生。”

再考不上,回府城沈霁又要面对无穷无尽的压力。不如继续留在村里,当不成官儿不要紧,别把人逼出个好歹来就行。

要真是这样,于氏便觉得沈霁这个做先生的就该有个做先生的样子,不说非要教出个秀才公,怎么也不能就这么由着他们混,学了几个字就心满意足,时间长了大家有样学样,这成何体统。

再说这个私塾是谢九九花了钱的,外面本就对她一个女子揽下谢家所有事多有闲言碎语,好像她留在家里招赘,是要霸占了本该全属于她弟弟的家产。

要是私塾办得这般不伦不类,那些读书人的嘴又岂能轻易放过她。

“于娘子别急,我知你是一片好心,要不是真心为我着想,你才不着这个急。”

只不过于氏还是忘了,整个鹿鸣村的人有一家算一家,没有一家的家底能跟她于家相比的。

人是什么出身就会自然而然站在什么位置看待问题,对于于氏来说粗浅的认字那就不是读书,会几句之乎者也这算得了什么,可这在鹿鸣村,就远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鹿鸣村的人一年到头才能赚多少银子,哪怕是谢天佑和族爷他们家,说难听些也没见过什么世面,连想要霸占谢家的产业手段都做的那么粗疏,想要昧下谢家的钱都只能硬抢。

是他们不想做的神不知鬼不觉吗?当然不是,是他们根本不知道还有更高深的能侵占谢家财产的办法。

“吃不饱的人,只能想到要是我一年四季天天能吃饱就好了。能吃饱的人又会觉得光吃饭不够,一

个月怎么也得割几两肉尝尝味儿。

能天天吃肉的人家,才会觉得老吃肉腻歪,家里的厨子得天天琢磨,做一些不是肉但是比肉还要香的菜色,才能满足主家的要求。”

这这种‘要吃菜,但是要把菜做得比肉香,肉太腻了不好吃’的要求,对于鹿鸣村的人来说,不是傻子就是疯子,这世上还能不喜欢吃肉的人?!

所以沈霁做私塾先生教的大部分学生,注定认了字会算数就会果断选择出去谋生。

一年能多赚几两银子能不被别人骗,这就是他们觉得最好的日子了。至于什么考科举做秀才公,那是茶余饭后说来调侃自己的话,谁能把个笑话当真啊。

“那……”这个道理沈霁之前也说过,就是说得太文绉绉了于氏懂了却无法真正明白。

现在谢九九这么一说,她才也觉得自己这个爱吃菜比肉香的人,是不该拦着还吃不上肉的人,出去赚钱吃肉。

“那于娘子便不用再为此事焦心,沈郎君如今做的事对鹿鸣村这些识字的人来说,就流芳后世的好事。

没有沈先生现在教会他们认字,又怎么会有以后的千般可能。再过些年,等这村上的人都能吃上肉了,到时候先生赶他们走他们也不会走。”

谢九九这舌灿莲花好一顿夸,别说于氏,就是沈霁在一旁都听得脸红了。本来就是图个清闲躲一躲压力才来当的教书先生,怎么被谢家这大娘子一说,说得还真成了天大的好事了。

谢九九说话的时候脸上眼里全是一点不掺假的真诚,听得于氏脸都涨红了。

紧紧拉住她的手攥了攥便起身往后院去,看那架势今日是说什么都要把谢九九留下来,跟自己同吃同睡的。

“多谢谢娘子替我解围。”

“只要以后于娘子不在这件事上念叨沈郎君就好了。”

“诶,那谢娘子这可想错了。”

沈霁摆摆手,自己的妻子自己最清楚。道理她可懂了,谁见了都得说于氏温柔大方是个难得的好妻子。

可这道理懂了和她要不要念叨自己,这又是两码事。只不过这种事就不必说出来让外人知晓了,自己的妻子唠叨也是好的,她不唠叨沈霁反而不习惯。

第53章 第53章鱼汤泡饭

嘴上说着又要被唠叨,沈霁眼里却一点愁绪都见不着。

昨天的黄金珠今天的于氏和沈霁,两天两对夫妻,过的日子却是天渊之别。

明明裴元不在,谢九九却突然觉得这夫妻之道真有意思。昨天被莫名扰乱的心,也忽地安稳下来一点点。

白天地里都在忙,下午的时候谢九九还带着春儿去看双喜他们捞鱼。田里除了稻花鱼还有螺蛳、泥鳅,光是泥鳅双喜就捞了一大桶。

收割晚稻是苦差事,别看现在还没到干活的时候,作为主家每天起码都要招待一顿沾点荤腥的饭。

要是就因为没到干活的时候就一天三顿的吃稀的,等干活的时候稻客们也不会下死力给这主家干活。

“九九,这泥鳅我让大根娘先收拾,收拾好了你来掌勺。”

“行,喜哥您受累再往镇上去一趟,今晚上有鱼有肉还有泥鳅,没酒怎么行。买些浊酒回来大家一起喝些,只别喝醉了就好。”

酒这个东西不便宜,村里就算谁家有也不可能存上多少。鹿角镇离鹿鸣村不远,赶驴车走一趟不算麻烦。

“好嘞,今天你一来大家都跟着享口福。”

一说能去买酒,双喜脸上颇有些与有荣焉的样子。从田里上来洗干净腿上脚上的泥,又转头去喊远处的儿子和一个被晒得黑亮黑亮的年轻人。

“爹!九九姐!你咋来了?”

“又喊错了,是大娘子!”

谢九九喊双喜哥,大根喊谢九九姐,正儿八经是各论各的。

以前这么混喊着谁也不觉得有什么,还是裴元进门之后,听大根喊过两回,专门把这事拿出来私底下找双喜说了,双喜这才管着两个孩子改了口。

“嘿嘿,爹,我又忘了。”在乡下十一岁的男娃能当半个大人用,因为双喜是家里的长工,即便不是鹿鸣村的人,大根和二根平时也能去私塾读书。

以前大根机灵,可没读书到底不懂礼。现在跟着沈霁学了几个月,站在谢九九跟前也懂了几分眉眼高低。

之前双喜跟他说以后不能再叫九九姐要喊大娘子,他还觉得是新进门的姑爷忒的事多。现在心里明白了些,虽还是觉得读书人麻烦,却已经能理解姑爷心里在意的是什么。

“大娘子,镇上的酒坊新酿了一批金华酒,听说劲儿可足,今天咱们喝那个吧。”

镇上卖的浊酒大多都是自家酿造的醪糟酒,酒水里还掺着米粒不够清亮,每一批开坛酒劲儿也都说不准。

有时候劲儿小,寻常女人孩子也能喝上好几杯,有时候劲大不知不觉喝醉了,躺上一两天都不出奇。现在大根都听说这批金华酒劲儿大,谢九九又怎么敢让他们敞开了喝。

“眼下都忙,不准你们喝醉了误事。你就按着人头算,每人二两不许多了。等忙过了这一阵,我再从县里拉些好酒来犒劳你们。”

“诶,都听大娘子的。”

大根认字认的还不错,算数却一直不大行。每人二两到底该买多少酒,他嘀嘀咕咕老半天也没算明白。

反而是一直站在大根身边的少年抹了抹脑袋上的汗,“行了别掰手指头了,我知道要买多少了。”

少年看上去比大根大个三四岁,谢九九不记得他的名字,但认识他是谁家的。他娘跟谢德昌是远房堂亲,这些年一直一个谢家做佃户,论亲戚谢九九是他的远房表姐。

“这么快就算出来了?”

“嗯。”

少年脸上黑红黑红的,说不好是晒的还是害羞。他家穷是因为他娘身体不好,长年累月的吃药把家里都掏空了。

但一家子都是踏实实在的人,家里三代人把精力全撒在田里,没有时间也没有力气再去想想别的事情。直到村里多了一间不要钱的私塾,少年才看到了人生另外一种可能。

少年知道办私塾的银子都是眼前这个表姐出的,家里人闲时也会偶尔提及谢九九。

老实人家连八卦的闲话都不知道怎么说,说起谢九九他听得最多的话便是‘九九心眼好,跟她爹一样只要五成的租,其余田里的东西他们一概不要。’

这些话听得多了,少年对谢九九这个表姐就有了一种奇妙的印象,本来讷言寡语的人又忍不住说了一句:“沈先生说我算数是学得最好的。今年过完,我也要去镇上县城里找活干。”

“最好的啊。”有些事本来没想法,都是凑巧碰上了合适的人,才会觉得这么办也不错,“那等忙过这阵子,你还打算去私塾不。”

“去。”少年重重点头,“多学一点是一点,以后出去少被人欺负。”

“那你明年先来县城,我给你找个老账房做师父,认认真真学两年,学成了再来云客来做个账房可行啊。”

想要招个账房先生的事谢九九早在心里盘算过,只不过前几年被谢天佑几人恶心到了,谢九九对外人的防备心很重,一直犹豫着。

但有时候人与人之间就是讲究一个眼缘,虽然谢九九此刻还没能想起来少年的名字,哪怕少年在田间地头被晒到黑得连五官都要看不清了,可还是觉得这人自己应该能用。

谢九九要的是一上手就能把云客来的账目接过去的账房,少年想要赚这份钱还早得很。

但他听了这话还是高兴得不得了,本来就黑红的脸一下子就涨得更红了。连大根在一旁拍着他肩膀道喜他也只嘿嘿的笑,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有酒有肉,下午看完他们捞鱼,谢九九干脆又邀于氏一起去慈姐做饭的棚子那边帮忙。

紧挨着自家的田埂旁边有几间屋子,就是专门给稻客们住的。每年两次前后一个来月,其余的时间佃户们也会用那个屋子放些杂物,或是田里晚上要忙的时候,就干脆住在小屋里。

屋子简单,里面该有的都有。挨着屋子旁的下风口就是临时搭建的草棚,草棚里砌上两口灶台两口锅,慈姐和佃户家的几个嫂子,就专门负责给下力的男人们烧水煮饭。

灶台旁边还有一个简易的架子,架子上正在煮饭。正经的农家饭,大米的香味被风吹散,还在田里捞螺蛳和小鱼的男人,也忍不住直起腰往这边看。

慈姐能干,又有谢九九在一旁帮忙。于氏在庖厨一道上不擅长,但她做事仔细有耐心,看着有些慢吞吞的其实做什么都很仔细到位,有她在一旁打下手,一顿饭傍晚时分就全做好了。

慈姐把谢九九和沈霁

一家子的份提前分出来,叫了两个儿子送回去,稻客这边有双喜夫妻支应着,谢九九看过人人都分到了酒,才转身跟于氏一起回去吃饭。

老宅的后院比县城的家里还要大,谢九九带着春儿承平和沈霁一家在院子里吃饭,桌子就摆在前院廊下。

外面不如屋里亮堂,但夜里的风吹过来,配上砂锅里煮着的稻花鱼和红烧排骨、酸菜炒肉沫,鱼香和肉香交织在一起,就是这秋日里最舒服的时候。

煮在鱼汤里的千层豆腐丝吸满了汤汁,除了鱼的鲜香还有豆香,养在稻田里的鱼本就比池塘里的更鲜嫩,配上淡淡的豆皮香,吃在嘴里一抿就化了。

鱼吃过大半,泥炉把鱼汤都煮得黏糊糊的,这个时候再用鱼汤泡饭,混合上都煮碎了的鱼肉,哎哟那个滋味真是给个银元宝,谢九九都不换。

在鹿鸣村住了三天,每天都是睡到自然醒,醒了先去找于氏问一问今日吃什么。

于氏身边的奶娘也是个手巧的,煮甜汤一绝。

谢九九早上一碗晚上一碗就没吃过重样的,作为一个开饭庄的老板,能有几天不用自己操心饭菜的事情,只需安心等着吃现成的,这滋味可太舒服了。

待了三天,本来说是还要再等几天才能开镰,却不想今年的天气实在冷得早。

早上还没起床,谢九九就觉得露在被子外的鼻尖有些凉意。翻个身看见披着厚披风从外面进来的春儿,整个人突然就蹭一下从床上跳起来。

“怎么这么冷,下雨了?!”

“还没还没,不过村里的老人都说今年怕是要下早霜,今天就要开镰收稻了。”

谢九九站在窗户边往外看,确实外面还是晴天,就是吹来的风已经变凉了。“既然开镰了,我们也别老留在这里反而耽误他们的事。等会儿留些银子给双喜,今天开镰得杀猪杀鸡。”

“之后每人每天供半斤米酒二两鱼,豆腐和腊肉至少隔天做一顿,米饭白米和糙米七三分,别不舍得放油。都是离乡背井来赚些钱,都不容易。”

“知道了知道了,娘子就放心吧,咱们这么多年什么时候刻薄过稻客和佃户,也就前几年那几位主事,连稻客的饭钱都要抠搜。”

“等会儿出去别说这话了,咱们大方自己的,不要说别人的事。”

谢天佑是抠,可再抠也有稻客给他家干活。村里人不是各个都像自家这样,有些不是故意要抠,而是就出得起那样的伙食。

这话被人听了去,知道的也就调侃一句谢九九大方,不知道的说不定就要记在心上,不觉得他们只是在不满谢天佑,而是觉得是谢家有钱瞧不上他们。

中午留在村里吃了一顿开镰饭,下午就回了县城。

马车往村口走,谢九九趴在车窗边看着金黄色的麦浪和在田间抢收的稻客农人们,说不清是什么滋味,但心里就是舒畅起来。

又是有饭吃有银子赚的一年,还有什么比这个更令人知足的呢。

第54章 第54章稻花鱼和米糠肠

去鹿鸣村住了三天,家里人人都以为谢九九是去看晚稻收割的情况,只有谢九九知道自己心里的情绪经历了什么样的变化。

裴元送关令仪去京城,她既舍不得丈夫又害怕他一去不回。即便嘴上和心里的道理一套一套的,可不安定的情绪又怎么可能那么轻易被道理说服,再不怕也不担心。

偏黄金珠又来凑热闹,都是新婚的夫妻,这才几年就把日子过得这般一言难尽,谢九九看了心里能不害怕吗?

好在去了鹿鸣村,村子里不如县城热闹,绝大部分人每天的日子过得都跟前一天差不多,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田里有什么麻烦嘀咕抱怨两句,抱怨完了马上扛着锄头下田去弄。家禽猪牛要是病了,就得赶忙去请猪倌儿看看有什么法子能治。

家里孩子调皮了闯祸了,逮着了打一顿。逮不着也不用着急,等太阳落山臭小子回来吃饭一顿打总能补上。

就是村里的婶子嫂子们大多心软,见家里男人打孩子,下午还叉腰站在门口骂孩子的人,又要转过头来骂自己男人,什么大不了的事还非要把这顿打给续上。

三天时间不长,正好足够安抚谢九九那颗不安稳的心。她也说不出什么大道理来,可就是不那么患得患失的害怕了。

不再害怕的谢九九回到容县又恢复了往日的精气神,转过天来收拾好自己往云客来的柜台后头一站,又是容县最漂亮的女东家(九九自己心里封的)。

谢九九回来以后就把老韩和大头拉到厨房里研究冬季的特色菜。

老韩经验足,大头好学敢想敢干,再加上谢九九这个什么都肯试一试的东家,没几天就把秋冬季的特色菜给敲定下来。

整个岳州都爱吃鱼,容县自然也一样。谢九九回家以后还在念念不忘前几天吃到的鱼,冬季限定特色菜的主菜就定下是稻花鱼了。

稻花鱼在容县不少见,奇的是谢九九往鱼腹里塞满了糯米和腊肉。

腊肉的咸香和鱼肉的鲜香混合在一起,再被炖煮得软烂的糯米吸收满汤汁,味道好得家里连吃了三天,黄娟还想要继续吃。

大大的砂锅底下铺的配菜是酸菜和千层豆皮,砂锅底下放个泥炉慢慢煮着,最适合深秋初冬来吃。

容县明明在南方,冬天却也冷得出奇。而且这边的冷不似北方,谢九九曾听裴元说过,北方的雪下得大了能有半个人身那么高,门都能被堵住。

出不去就只能在家里猫冬,好在北方的冬天有火炕,隔山墙一侧是灶台另一边是火炕,两边想通灶台烧热了另一边的炕也就热了。

炕还连着烟囱,听说烟囱修得好的师傅,能让屋里的炕更热乎些,屋子里却一丝烟都没有。炕旁边再砌个小炉子,平日烧水热炊饼馒头,连厨房都不必去。

不过这些东西裴元也是从小听关令仪说的,关家官宦人家,据说他家的炕不用连着灶台,而是有专门的炕洞,每天都有专门的奴仆负责烧炕。

除了这些还有地龙火墙,那就更花钱也更暖和了。总之有火炕的北方,屋里其实比南方更舒服。反而是南方湿冷湿冷的,就得吃砂锅才能热乎。

但秋天已经出了一道鱼菜了,冬天还是鱼锅子,做得再好吃也难免腻歪。

好在晚稻收完这一年也基本接近尾声了,不管是种田的还是做工的,亦或是一年到头在外行商赚钱的人,也都陆陆续续往回走了。

赚了钱多多少少都要花,衣食住行,什么时候花在吃上的银钱都少不了。谢九九就顺势又推出了另一道特色菜,米糠肠炒冬笋。

洗干净的肥肠与提前炒香的米糠一起炒制,直到肥肠表皮焦黄,荤油肉香里混合着米糠的清香,才能把米糠肠捞出来。

捞出来的米糠肠清洗晾晒过后比新鲜肥肠能放,又没有腊肠那么干那么咸。

等到要吃的时候,先上锅蒸一刻钟,之后拿出来切成窄长的肥肠丝,和焯过水的冬笋一起炒,调料只用放茶油辣椒和大蒜,炒出来那叫一个干香鲜辣,一碗菜能下三碗饭!

这两道菜往外一推,云客来的生意就更好了。别人家的米糠肠大多都是放豆豉辣椒蒸,偏谢九九蒸完了还要再炒,等别家饭庄学着这么弄,客人早就被她这点小把戏先吸引去了云客来。

生意越来越好,县衙那些人反而不像以前光记账不给钱,几个司吏更是主动来店里把欠了好几年的老账都给结清了。

因为什么大家心里都有数,谁也没把这层窗户纸戳破,就是每次来吃饭都要不经意的问一句,裴郎君什么时候回来。

关家是大老虎,裴元是不知不觉扯着虎皮做大旗的狐狸,而谢九九则是沾了裴元这只狐狸的光,就是不知道这只狐狸到底什么时候能回来。

天气越冷,谢九九就忍不住算裴元还有多久能回来。手指头掰来算去的,从霜

降等到腊月,还有两天就是大雪才把人给等了回来。

冬至过后,何奎就给手底下的兄弟们都嘱咐过,要是在码头看见京城来的客船都机灵些,若是看见船上有裴郎君,就赶紧差人去云客来报信。

越临近过年谢九九就越心不在焉,秦娘子和饭庄里众人嘴上虽不问,但都知道她心里是真有些盼急了。

谁知裴元是骑马走官道从另一张城门进的城,马车还在后面直接往家里去了,他骑着马一路直奔云客来。

高头大马停在云客来门口动静大得吓人,谢九九以为又是回乡的客人,下意识从柜台后面绕出来迎一迎,一只脚都迈出门槛了才看清站在门口的是裴元。

“怎么骑马回来的?”

“回来的时候水路和陆路换着走,这样快些。”

裴元身上穿的是谢九九出发前给他买的大氅,这会儿真是灰扑扑的。脸上也瘦了一大圈,下巴颏上的胡茬长出来一小截,看样子得有两三天没刮胡子了。

“不是走的官道,怎么不在驿站停一停。胡子都不刮,不难看啊。”

“难看吗?”

裴元一听说难看,赶紧抬手去摸自己的下巴。胡茬又短又硬的有些扎手,看样子是不怎么好看。

“我怕路上下雪,又怕大雨阻了路,万一赶不及在过年前回来怎么办。”

裴元没说出口的是,他不光想回家过年,还想跟谢九九一起准备年货,腊八粥也想在家里吃,总之能早一天回来他就不想晚一天。

“走,回家去。”

有些话不说谢九九也懂了,一向把赚钱摆在第一位的谢大娘子今日难得扔下云客来和客人,牵着一下马就突然一下子变得疲惫虚弱的裴郎君回了家。

两人牵着马走到家的时候,马车还没到。

黄娟和芝娘看见裴元回来就已经喜得不行,芝娘连忙往自己屋里走,说是要拿钱给老吴叔出去买牛肉。黄娟也连声让陈妈妈赶紧去厨房烧锅热水,好让女婿把一身风尘仆仆洗净。

“娘您别忙,九九已经让承平在前院烧水,不着急。”

自己回来,晚上的饭菜肯定不能马虎了。陈妈妈又要备菜又要下厨还不够麻烦的,自己等会儿回前院怎么闹腾谢九九不行,没必要把一家子都弄得围着自己团团转。

“怎么回来得这么快,还有个把月才过年,没陪你娘在京城多住一住?”

女儿和女婿从进门起那手就没松开过,黄娟又不蠢,女婿一说不让她们忙黄娟立马就不插手了,而是转头问他这次出门的事。

“舅舅家高门大户,我住得不习惯。老想着家里心里不踏实,干脆就早些回来。”

不怪裴元没见识,而是关家的门楣实在太高了些。当年关家出事,是被现如今的圣上当年的太子给牵连的,为这事圣上对关家一直多有怜惜。

后来圣上登基关家老爷起复才一年就死了,听说当时的皇帝都出宫来关家上了一炷香。从那以后关家的圣宠就没断过,关如琅如今又入了詹事府,这明显就是天家父子都喜欢用关家人。

雷霆雨露皆是圣恩,关家受过雷霆也接得住雨露,如今在京城俨然是简在帝心圣眷正隆。

这个时候把当年流放路上走失的女儿找回来,即便有些消息灵通的人家听说了什么,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扫兴讨人嫌。

关氏一回去就被关老夫人留在身边住下,母女两个一个住左边卧房一个住在右边暖阁,家门专门给关令仪准备的院子,反而只有裴元一个人住。

在关家住了半个月,起码有十天都在跟着关如璋和关如琅吃席会客,剩下的五天是关家宴请宾客,庆祝家里姑小姐回来。

关如璋确实如关如琅所言,是一个很圆滑很谨慎的人。别说面对裴元和关令仪,即便是面对亲娘关老夫人,他也从不多言,即便要说什么也不会把话说死。

这样谨慎的人也更加明白怎么才能让裴元真正放心,关上门来在府里如何对关令仪好,说不得还有作伪的可能。

大张旗鼓让整个京城都知道关家三姑小姐回来了,反而更能让人安心。高门大户要脸面得很,这么高调接回了女儿,便是面子情也不能薄待了关令仪。

关家的态度摆在这里,裴元自然能放心回来。见过黄娟,把这一路的事大致跟她说清楚,谢九九便牵着裴元回了前院。

热水承平已经烧好了,前院如今还算宽敞,东厢房旁的角房就被谢九九专门拿来做浴间。

大冷的天在路上走了一个多月,要说不累那是鬼话。裴元洗完澡连说话的劲儿都没有,躺在床上拉着谢九九的手,只含混着叮嘱她今天别去云客来,就迷迷糊糊睡沉了。

第55章 第55章别人有的我家的也得有!……

裴元这一觉睡得极沉,等到再醒来外面的天已经黑了。前院厢房两边都带着角房,一个做了浴房,另一个自然做了灶间。

因为没分家,后院还有大厨房,平时中午和晚上这两顿饭,两人只要在家都会去后院陪黄娟一起吃。

前院的灶间里只盘了一个小灶台,方便谢九九和和裴元晚上弄些简单的宵夜或是烧水煮茶。

裴元是被一阵阵若有似无的香味弄醒的,醒来的时候屋里就他一个人,床边的纱帐放下来遮住了外面橙黄黄的烛光。

长时间奔波在路上的人突然安安稳稳睡一觉,醒来之后只觉得浑身瘫软无力,手指蜷曲握拳都直哆嗦。

抬手起撩开一小截纱帐,不想起床又睡不着的裴元,就这么侧着身子躺在床上呆愣愣的看摆在卧房里的熏笼火盆。直到谢九九端着两碗面条进来,才打破屋里的静谧。

“上车饺子下车面,是有这个说法对吧。”

容县北方人不多,但同在一条街上做生意的,还是有一家专门做饺子和面的小食肆,生意不温不火的也开了许多年。

老板一家子都是山东人,做面食做得一绝。谢九九好几次去他们家吃面,就是为了看老板揉面擀面的手艺,就是眼睛看会了手上还是不熟练。

本来就打算给裴元做一碗面条,谁知不是水放多了就是面粉多了,装面粉的布袋放在一旁,一下子抓一把一下子又抓一把。

抓到最后面粉用了不少,面活得还是不咋地。

干脆让承平往饺子馆去了一趟,买了些现成的面条回来。有了面条,炒码子那还不简单,三下两下就给裴元做碗仔姜炒鸡的面条出来。

仔姜不如老姜那么辛辣,谢家一年四季都要做酸仔姜来配菜。鸡腿肉剔骨切块,跟仔姜辣子一起炒,鲜香酸辣还没骨头,拿来拌面最好吃了。

裴元起身随手拿过挂在床边的衣裳,唏哩呼噜把一大海碗面条没多会儿就被他吃了个干干净净,连汤底子都喝得干干净净。

填饱了肚子,才发现穿在身上的衣裳是新做的,样式和平常常穿的直裰有些区别,是道袍的样式。

本朝文人喜穿道袍,但裴元平时还是更习惯穿直裰。直裰两侧的衣摆开得比道袍简单,衣袖虽也能做宽大的款,可怎么还是比道袍更简洁方便些。

道袍两侧开衩处要添加内摆,走起路来内摆若隐若现的跟宽大的广袖交相呼应,要是穿衣的人身段欣长又长得好,确实是显得格外雅致,翩然若仙。

“也不知道刮的什么风,成衣铺子和绸缎庄的人都说今冬时兴道袍,我看别人家都

做了,那我不得也做两件。”

谢九九在打扮裴元这件事上从来不小气,别人家的郎君都有的衣裳裴元怎么能没有。这会儿穿在他身上这件藕荷色绣暗花云纹的道袍,便是谢九九最满意的一件。

“这一趟出去真瘦了,恐怕衣服都要改。”谢九九伸手掐在裴元腰间,拿手在抵在他腰窝上来回比划,又把过于宽松的袍子往里折了折。

手指不经意间滑过裴元腰侧最怕痒的地方,惹得裴郎君忍不住歪了歪身子,随即又被谢九九拽着衣襟扯了回来,“躲什么啊。”

一路风尘仆仆赶在腊八之前就到了家,裴远舟心里且得意呢。这会儿看着谢九九嘴角微微上扬眸子里盛满笑意的样子,“谁躲了,我可没躲。”

“想你了。”

“我有什么好想的,京城那么繁华不好好玩儿,就想我了?”

裴元倒是也说不出这一路光想她什么别的事都没心思做的假话,只是被关如琅带着在出门的时候,总会忍不住闪念,要是谢九九也在就好了。

“等我过了秋闱,和我一起去京城好不好。”

“裴郎君,你童子试都还没过呢,就想着秋闱之后的事了?”

……

没意思!谢九九总是这样,即便情动也总能保持清明,不会被裴元的话带偏。

不过年轻夫妻嘛,床帏间总能有法子分出个高低胜负。

睡过一觉又填饱了肚子的裴远舟,抱起妻子折腾半宿,直到听到谢九九攀在自己肩头答应下次一定不放他一个人出远门,才勉强放过她。

/:.

过完年二月就要县试,回了家的裴元彻底闲了下来。连书都不读了,天天在家就是休养精神,务求在这个过年期间能把好几个月的长途跋涉掉的肉给补回来。

起初谢九九还好吃好喝的伺候着,觉得这人来回一趟京城这么快就回来不容易。

可没过几天,云客来还没放假天天都得去上工的谢掌柜就怎么都看自家郎君不顺眼了。

总觉得他天天在家不是吃就是睡,不然就是去书房里看书写字,再不然便是抱着家里散养的那只大黄猫来回晃荡的日子太悠闲。

裴元也有自知之明,每天到点了就提着食盒往云客来去找谢九九。云客来的食客起初还笑,哪有自己开饭庄还天天来送饭的道理。

之后慢慢才发现小丑竟是自己,人家年轻夫妻之间的趣意,旁人哪里知晓!

没了各种烦心事,裴元因为南北奔波瘦下去的肉只花了一个过年的功夫就全补了回来。而谢九九不再天天吃老韩的手艺,原本小腹上那一层薄薄松软的小肚子也很快消退下去。

这是两人成亲之后在一起过的第一个年,平淡无奇得没有一点波澜都没有,除了累还是累。

小年前一天云客来放假过年,把饭庄上下的工钱和过年红封一发,谢九九就算没事了。

天天在家睡到日上三竿,听着院子里她亲娘把家里所有人都支使起来干活,连家里散养的猫和狗都被拉过来洗了个大澡。那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家里又多杀了两头猪。

等过完年三十,已经成了家的谢九九和裴元,又被黄娟催着出门,天天不是这家拜年就是那家拜年。从初三起,除了初五要迎财神在家歇了一天,直到大年十五都没个歇息的时候。

不过刚过完元宵节,家里就彻底消停了。因为刚过完大年十五,县衙外就张贴试谕,把县试的时间给定了下来。

二月二十六头场(正场)考试,在四书中出题,考八股文一道,再作五言六韵试帖诗一首,从中取优进入复试。

之后二月三十出头场的考生会出一张榜,按照成绩排名。榜上有名的三月初一继续参加复试,复试再考两场,一天考五经经义,一天考策论,这两场中间也会相隔两日。

等复试两场考完,三月初八县衙出案放榜,通过县试的考生按照成绩分为圈、点、尖三等,名单依旧会被张贴在县衙外专门发布消息的地方公示。

圈是优秀,点是合格,尖是候补,第一名为县案首,上榜的所有人都能参加四月份的府试。

府试过后还有六月的院试,三轮考试全部通过了才能成为秀才公。天下的读书人这么多,光是倒在这一步上的就不知有多少。

试谕贴出来,想要考试的读书人就可以开始找五个本地学子互相作保,再一起找一名廪生画押,确保没有替考冒名、服丧期间参加考试的行为。

裴元被过继之后,户籍就被裴雨伯迁到容县来。现在要考试了,自然要在本地找学生和廪生作保画押。

本地行情,县试找廪生作保一两银子,府试找廪生作保二两银子。都说读书贵真真一点没夸张,光是靠秀才什么都不敢就得先花三两银子。

一个长工一年的工钱六到十两,三两银子是没手艺的普通长工半年的工钱。有些家贫的人家,一家子所有的积蓄攒在一起都不够三两,哪里是那么好掏出来的。

“晚上想吃什么,我顺路给带回来。”

裴元如今没有愁钱的烦恼,两人卧房里有个装钱的木匣子,刚开始是裴元找来给自己用的。他平时给衙门帮忙、给人代写墓志铭和书信之类赚的钱,不管多少拿回来就往这个匣子里放。

自己现在赚的钱肯定不如谢九九多,有时候今儿放进去明天又得拿出来买书买笔。

可这不是个态度嘛,反正匣子摆在这儿,谢九九哪天缺个散碎银子,或是想买点心买糖了,随手从里头抓一把拿去用,也好过什么都没有。

后来谢九九也跟着学,把暂且不要用的散碎银子往那匣子里放,等要用了再从里面拿。从成亲后到现在,两人已然分不清那匣子的银子和铜板,谁是谁放的了。

“想吃藠头,路上看见有卖的多买点回来,晚上我们吃藠头炒腊肉吧。剩下的明天早上留着包包子,好不好。”

“还有呢。”

“再买点梅子,要乌梅和梅肉,不要话梅,太酸了。”

“知道了,还有没有。”

“唔……没了没了,你快去吧,别让人家等你。”

谢九九想了想没想到,就催促裴元出门。自从他成了关如琅的外甥之后,从京城回来到过年这段时间,县衙的大老爷和两个二老爷就以各种理由找了裴元好几回。

年前裴元照例去县衙送东西,一年到头给县衙干了那么多文书誊写的活儿,总不能只赚不出。

没想到刚到衙门就被何县丞叫到他院子里去了,絮絮叨叨说了老半天,没有什么具体的事情要说,也没说想要通过裴元搭上关家。

反而还给裴元介绍了过完年也要参加县试的几个童生,到时候好能互相结保,找熟悉的廪生画押。

现在裴元就是要出门去那几个童生,大家一起去找廪生结保,早些把这事给办妥了早安心。

谁知裴元刚出门,谢九九又跟了出来。站在院子里喊住都已经绕过影壁的裴元:“再带一只酱板鸭回来,晚上我陪你喝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