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她们抵达时,城主夫人正坐在中央沙发上,与几名贵族夫人闲聊。
伊莎贝拉走上前,优雅地行了一礼道:
“夫人,玛尔维娜夫人的家人突发疾病,急需她回去照看,可门口的护卫不允许她离开,不知夫人可否通融一下?”
城主夫人眉头微蹙,似乎是有些迟疑。
但很快,她的目光落在玛尔维娜夫人焦急的神情上,最终点头:
“我会让我的女仆去和门口的护卫打声招呼,允许你提前离席,让他们放你回去。”
得到了城主夫人的首肯后,玛尔维娜夫人终于松了一口气。
她先是深深地向城主夫人行礼道谢,随后又握住伊莎贝拉的手,眼中满是感激之色。
“伊莎贝拉小姐,您真是个善良的孩子。您的家族一定会为您感到骄傲。”
伊莎贝拉温和地回道:“夫人请快些回去吧,路上小心。愿您的丈夫和儿子尽快康复。”
玛尔维娜夫人再次点头致意,随即带着随行的女仆匆匆走出了厅堂,朝府邸大门的方向而去。
就在她的身影刚消失在走廊尽头时,又有几位贵妇或年轻小姐面色焦虑地走上前来,纷纷请求离开。
“夫人,我的父亲突发高烧,我想尽快回去看看情况……”
“我的弟弟骑马时摔伤了,我得回家照顾他……”
“家里传来消息,说我的孩子在发烧不退,我必须赶回去……”
短短几分钟内,至少有五、六人都提出要离开。
城主夫人眉头微皱,眼中浮现出一抹疑虑。
“怎么回事?今晚怎么这么多人突然要提前离开?”
伊莎贝拉也察觉到不对劲。
她环视四周,发现大厅内不少贵妇和少女低声交谈着,神情或担忧、或疑惑,甚至有人脸上带着一丝隐隐的恐慌。
然而,还未等城主夫人做出决定,一道熟悉的身影忽然再次闯入了厅堂。
玛尔维娜夫人竟然又回来了。
她的脸色比刚才更加难看,呼吸微微急促,似乎是一路快步折返的。
“夫人?”
伊莎贝拉忍不住上前一步,心中的不安更浓了几分。
玛尔维娜夫人没有理会她,而是直奔城主夫人,声音颤抖地说道:
“夫人,门口的护卫不让我走!”
小礼厅的气氛顿时一滞,原本低声交谈的贵妇人们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城主夫人脸色骤然一变,她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拢紧披风便快步朝着庄园的大门走去。
伊莎贝拉与部分贵妇人们对视一眼,也匆匆跟了上去。
一路上,庄园内依旧灯火辉煌,当女眷穿过长廊,踏上通往府邸大门的石阶时,眼前的景象却让所有人的步伐都不由自主地停顿了下来。
铁铸的大门前,原本站岗的护卫数量比往日多了一倍,且所有人皆身披甲胄,全副武装,手持长枪与盾牌,面色冷峻地列队而立,严密封锁了出口。
不远处,几名急着离开的贵妇人和小姐被挡在门内,正在焦急地与领头的护卫交涉。
“让开!我是城主夫人,命令你们立刻放行!”
城主夫人厉声说道,目光直直地盯着带队的护卫长。
然而,那名护卫长并未如往常一般恭敬行礼,而是面无表情地将长枪在地上一顿,沉声回道:
“抱歉,夫人,城主大人有令,今晚舞会尚未结束,任何人不得擅自离开贝尔兰庄园,除非有城主大人的亲自批准。”
周围的贵族夫人们顿时议论纷纷,神情从疑惑转为不安。
“可是我的丈夫和儿子都病倒了……”
“为什么不能离开?我们不过是来参加一场舞会,不是被囚禁在这里!”
“夫人,您不是已经允许了吗?请您再和城主大人说一声吧!”
周围的声音此起彼伏,越来越焦躁。
城主夫人怔在原地,指尖紧紧攥着裙摆。
她的嘴唇微微颤抖,目光落在护卫长冷硬的面容上,仿佛终于意识到了某种可怕的现实。
“这……不可能……”
她喃喃自语,像是对着空气低声诉说,又像是在自我催眠。
“他明明答应过我不会这么做的……”
伊莎贝拉的心一沉。
她从未见过城主夫人露出这样惊慌失措的表情,甚至连声音都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恐惧。
她立刻向前一步,盯着城主夫人的眼睛问道:
“夫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城主夫人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质问一般,依旧呆立在原地,低声自语着什么,眼神涣散,整个人仿佛失去了意识。
就在众人不知所措之际,府邸大门口传来新的动静。
新的一批女孩们乘坐马车抵达府邸,准备入场参加舞会。
伊莎贝拉一惊,提起裙摆快步冲到马车前,挥舞着双手焦急地喊道:
“别进来!快掉头离开!你们进来就出不去了!”
马车并未停下,依旧按照原定路线驶入了府邸。
车轮碾过鹅卵石小道,发出沉闷的声响。
伊莎贝拉眼睁睁地看着一辆辆马车穿过大门,正当她感到无奈之际,忽然,一道熟悉的身影从其中一辆马车上跳了下来。
塞西莉亚!
两姐妹四目相对,彼此只用一个眼神便明白了对方的处境。
塞西莉亚没有多说一个字,立刻转身冲进了小礼堂,猛地推开门,声音尖锐地在整个空间内炸开——
“贝尔兰城主勾结安东尼,要在今晚举行巫师献祭!你们必须马上离开这里!”
礼堂里的夫人和小姐们先是一愣,但多亏了这些年来巫师审判的宣传深入人心,“巫师”二字一出,所有人都立刻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巫师?!”
“他们要杀我们?!”
“快跑!”
恐慌像瘟疫一般迅速在人群中扩散,还停留在小礼堂里的女孩们瞬间意识到情况不对,尖叫着纷纷朝门口冲去。
站在门口的贵族夫人们也彻底慌了神,纷纷推搡着试图挤出大门。
外面站岗的护卫立即上前阻拦,粗暴地推开试图逃跑的人。
“所有人冷静!没有城主的命令,谁都不能离开这里!”
就在护卫挥起长枪的瞬间——
“噗嗤!”
箭矢破空,精准地穿透了其中一名护卫的喉咙!
鲜血喷洒而出,护卫甚至来不及发出惨叫,便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快走!”
一道清冷的嗓音从大门外传来,众人循声望去,只见祝余手中紧握弓箭,冲了进来,她的护卫们也紧随其后,迅速清理掉挡路的守卫,为被困的女孩们打开了一条生路。
祝余目光一扫那些穿着繁复舞裙、步履蹒跚的女孩们,喊道:
“先把裙子和高跟鞋脱了!不然根本跑不快!”
部分机灵的少女反应过来,立刻撕开裙摆,丢掉鞋子,而其他人也被她的话点醒,纷纷扯掉阻碍奔跑的衣物,光着脚飞快地逃向府邸大门。
伊莎贝拉没有跟着人群一起逃跑。
她转身冲回小礼堂,直奔塞西莉亚,紧紧抓住她的手:“跟我走!”
塞西莉亚却停下了脚步,她快速从姐姐胸口摘下金玫瑰徽章。
“等等!我要把里面的诅咒之力清除。”
她指尖泛起一丝淡淡的巫力波动,低声咏唱着巫术咒语,试图将自己曾注入徽章的诅咒之力彻底清除。
就在她刚清除完诅咒,
“轰!”
一阵烈火猛然席卷了整个花园。
府邸起火了!
在察觉消息泄露后,贝尔兰城主与安东尼显然做出了最迅速的决定——
他们决定将这里化为一片火海,掩盖今晚的真相。
火势蔓延得极快,烈焰舔舐着地毯、帷幔、桌椅,吞噬了一切可以燃烧的东西。
橙红色的火焰在夜色下翻腾,将逃生的道路一寸寸封锁!
大部分参加舞会的女孩和夫人们都穿着极其易燃的蓬蓬裙。
裙摆的蕾丝与丝绸在火焰的炙烤下瞬间燃起,火苗沿着布料极速攀爬,带起一片惊恐的尖叫。
不少人因为恐惧而朝着花园中央的喷泉水池冲去,试图跳入水中扑灭火焰。在剧烈的恐慌中,一些个子娇小的女孩被人潮推到在水池里,吸了水的裙子十分的沉重,很难爬起来。
城主夫人终于回过神,猛地推开身边的女仆,跌跌撞撞地朝燃烧中的礼堂冲去。
“我的女儿还在里面!”
她踉跄着冲进火场,热浪扑面而来,大火的热浪炙烤着她的肌肤,浓烟呛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但她根本顾不上,她疯了一般地扫视着四周,终于看到了躲在角落里的女儿。
一个被烈焰吞噬半边裙摆的瘦小身影,蜷缩在倒塌的桌椅之间,脸上满是泪痕。
“妈妈!救我!”
看到母亲的身影后,女孩无助地伸出双手,声音颤抖又带着哭腔。
城主夫人顿时红了眼眶,毫不犹豫地扑上去抱住女儿,将她紧紧护在怀里。
她用尽力气撕下自己身上尚未被火烧到的披风裹住女孩,将她往外推去。
“快走!跑出去!”
小女孩被她狠狠推向门口,几个拼命逃生的贵妇人惊慌地接住她,将她拖出了火海。
轰隆!
就在小女孩被推到安全地带的那一刻,礼堂的横梁因烈焰燃烧至极限,骤然断裂坠落!
粗重的焦黑木头带着无情的烈焰砸向城主夫人,她甚至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被火焰与碎裂的瓦砾彻底吞没,鲜血从倒塌的废墟间缓缓渗出……
她的女儿被人拉着跑出门外,最后一眼看到的,是母亲被困在火场中的绝望眼神。
“妈妈——!!!”
小姑娘撕心裂肺地哭喊着,想要冲回去,却被身旁的女仆死死按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片火海将她的母亲彻底吞噬。
另一边,祝余弯弓搭箭,连发数箭,终于将挡路的护卫们一一射倒。
她正要松一口气,就在这时——
铛!铛!铛!
突如其来的铜锣声划破夜空,脚步声震天。
大量治安队的士兵从府邸四面八方蜂拥而来,层层围住祝余和逃出的宾客们,手中的长枪缓缓前指。
但最可怕的不是他们,而是他们的站位。
他们没有上前抓捕,而是缓缓逼近,将她们逐步往烈焰深处逼退。
祝余的手指死死攥紧弓弦,她很快就意识到,这群人不是来抓人的,他们是来让所有人死在这里的!
她迅速调出自己的系统界面。
在卢西亚夫人交代一切后,她的剧情推动值已经增长到了50%,正好达到了中级巫师的等级。
但她的名望值零零碎碎地加上一开始的10%,至今只有18%。
名望值未达30%,召唤物的持续时间会被大幅缩短。
她的龙体型庞大,现在的名望值恐怕只能够维持一两分钟的时间。
祝余握紧了弓,视线在身后火焰与眼前士兵之间来回扫视。
一两分钟的时间也不是不够,但她的龙是火系,若是召唤出来,最多能强行冲破眼前的军队。
但……那些还困在燃烧礼堂里的女孩们呢?
她无法兼顾所有人。
祝余额角的冷汗滑落,时间不多了,她必须尽快做出抉择。
就在这进退两难的瞬间——
“哗!”
一道刺骨的寒潮自街道另一端席卷而来,火光与冰霜瞬间碰撞,炽烈的烈焰被冷凝的冰水侵蚀,腾起大片白雾般的水汽。
祝余睁大双眼,猛然回头,只见一支身着盔甲的佣兵团骑着战马冲破人群,朝着火场疾驰而来!
为首的林霁长袍翻飞,魔法阵在她的脚下迅速浮现。
下一秒,无数冰晶飞射而出,随即在半空中炸开,如同冰霜花瓣般洒落,轻轻飘落在燃烧的礼堂之上。
霎时间,火势骤然一滞!
看着眼前的一幕,祝余紧绷的神经松了下来。
谢天谢地,她的援兵终于到了。
第19章 玫瑰节13
早在卢西亚夫人告诉祝余隐秘会暴露的消息以及预言的内容后,她就有种不太妙的预感,
贝尔兰城之行,恐怕不会那么顺利。
果然,鼠疫的爆发和城主的封城令打乱了她的节奏,让她一度措手不及。
不过,好在她及时抓住并控制住了两名家族密使。
祝余没有急着动他们,而是先将两人安置在家族在贝尔兰城经营的草药铺里,等到时机成熟,再派他们出城返回阿尔塞小镇求援。
作为密使,那两人自然都练就了一身悄无声息潜出城的本事。
他们之中,有一人被派去寻找珍妮特夫人,向她传达封城的消息,希望她能尽快派遣商队护卫抵达贝尔兰城外待命,以防不测之策。
另一人则被派去联系凛风佣兵团。
现在,虽然两支援兵姗姗来迟,但终究还是来了!
*
当珍妮特夫人的商队护卫抵达时,他们直接驾驭马车横冲直撞,碾碎治安队的封锁线,护卫们手持弯刀和弓弩,迅速展开战斗。
凛风佣兵团的人紧随其后,也从另一侧杀了进来!
一时间,治安队的阵型被冲散,许多士兵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利落地制服。
林霁的身影自夜色中浮现,她身披战斗法袍,魔法凝聚于掌心,骤然释放出一阵冰蓝色的寒霜,并以极快的速度覆盖整个庭院。
灼烧的空气瞬间冷却,空气中只剩下蒸腾的水汽和焦黑的残骸。
祝余弯弓搭箭,利箭精准地穿透试图阻拦女孩们逃生的治安队士兵。
女仆们搀扶那些衣裙被火舌吞噬、惊恐未定的女孩们跑向安全地带。
灰烬与蒸汽在礼堂上空腾起一片朦胧的雾气。
终于,火势被彻底扑灭。
祝余还未松口气,便看到塞西莉亚神色焦急地朝她跑来。
看清对方手里的东西后,她立刻收起弓箭,四下张望一番后,一把将塞西莉亚拉到一旁的阴影处,压低声音问道:
“怎么样?你附加的诅咒消除了吗?”
“嗯,已经清除了。”
塞西莉亚点点头,但语气却并不轻松。
她摊开掌心,将金玫瑰徽章递给祝余。
“但问题是,在剥离掉我附加的诅咒后,我尝试感知徽章内部的巫力流动……可我什么都没感觉到。”
“徽章里面,根本不存在任何其他巫师的诅咒之力!”
“我试试。”
祝余闻言,指尖一动,释放出一缕自己的巫力,缓缓探入徽章之中。
空的。
徽章里干干净净,毫无任何诅咒之力的残留,就像一块普通的装饰品。
她一瞬间反应过来,眼中划过一丝冷意。
“该死的……我们被骗了!”
从一开始,抽取出来的诅咒之力就不在金玫瑰徽章里,
卢西亚夫人被城主和安东尼联手算计了!
好消息是,诅咒之力不会提前爆发。
坏消息是……
祝余抬头看向眼前尚未完全恢复秩序的府邸。
距离原定的爆发时间,现在只剩下一刻钟左右。
她握紧徽章,指尖因用力过度而泛白。
这么短的时间里,根本不可能让所有人安全撤离!
如果在时间耗尽之前,无法找到真正存放诅咒之力的炼金容器,那么这里所有人……都会沦为实验品!
祝余正思索着下一步行动,忽然,一道熟悉的声音自府邸方向传来。
“这里检测到异常巫力波动,你们进去搜查一下。”
她蓦地回头,目光一下子锁定声音的来源——
阿尔塞小镇的莱茵队长,正带着一队审判庭的执法者站在府邸门前,神色凝重。
祝余的眉心一跳,怎么回事?
阿尔塞小镇的审判庭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她下意识地看向站在不远处的林霁,后者快步走过来,在她耳边低声解释道:
“在来的路上,我们遇到了审判庭的队伍。他们正在执行任务,追捕一名逃犯。而那名犯人最后消失的地点就在贝尔兰城附近。”
“于是他们顺道过来调查。”
林霁耸耸肩,“我当时也不好明着阻拦。”
祝余压下心头的惊讶,重新看向莱茵队长。
她原本对审判庭的执法者持有谨慎的敌意,但此刻,看着对方的人出现在这里,她一时竟生出几分微妙的安全感。
她收起锋芒,换上友善得体的态度,主动向莱茵队长打了个招呼:
“真是巧,队长,我们又见面了。”
莱茵队长看见她,同样露出了几分诧异:
“德拉卡小姐?您怎么会在这里?”
祝余唇角微微上扬,语气轻松:“贝尔兰城的玫瑰节如此有名,我自然也想来凑个热闹。却没想到——”
她抬手指向燃烧后的狼藉现场,话语中带着几分无奈,“竟然让我碰上了这样的大事。”
莱茵队长的目光在她与林霁之间流转了一瞬,语气礼貌地试探道:
“您看上去似乎知道些什么。”
祝余没有否认,顺势将发生的事情简明扼要地向他说明了一遍。
当听到贝尔兰城的城主、审判庭、治安署、王城贵族竟然联手利用巫师进行邪恶试验的消息时,莱茵队长的脸色骤变,眼底的惊愕难以掩饰。
“荒谬!”他低声怒斥,双拳紧握,显然难以接受。
然而,还不等他进一步开口,他的副官便匆匆从府邸里走出来,向他汇报道:
“队长,我们探测到巫力波动的源头了!”
祝余与莱茵队长几乎同时出声:“在哪里?”
副官指向花园的方向:“花神的雕像内部。”
众人跟着副官来到花园,目光齐刷刷地望向花园中那座巨大的玫瑰女神雕像。
谁也没有想到,这座庇佑贝尔兰城的神像,竟然就是一直用来存放诅咒之力的炼金容器。
“队长,我们探测到里面的巫力极高,远超一般巫师的数值。”
“普通的仪器和药剂根本不足以压制……”
祝余垂下眼眸,手指无意识地收紧。
一名黑袍巫师的诅咒之力,的确不至于达到如此高的数值。
但如果加上黛娜,以及这些年来,从贝尔兰城隐秘会被捕的诅咒巫师身上抽取出的巫力呢?
她心底腾起一股寒意。
那群家伙,到底往里面塞了多少巫师的诅咒之力?
另一边,审判庭的执法者们仍在紧张地讨论如何解决眼前的问题。
“队长,这座雕像虽然庞大,但如果我们使用精准爆破,或许能直接摧毁它的核心。”
“不行!”莱茵队长的声音冷硬坚定,直接打断属下的提议,“这里的巫力波动极不稳定,万一破坏时引发反噬,整个贝尔兰城都可能受到诅咒扩散的影响!”
“可时间不多了,再拖下去——”
“再想想别的办法!”
审判庭的人紧皱眉头,彼此交换着沉重的目光,可一时间,没有人能拿出更好的解决方案。
祝余扫了眼天色,内心掠过一丝焦躁。
距离诅咒生效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
她深吸一口气,在脑域中对996发出指令,让他暂时屏蔽她的巫力波动。
紧接着,她径直穿过人群,大步
走向雕像前的空地。
众人的目光纷纷落在她身上,带着疑惑与不解。
祝余没有做任何解释,只是伸出手,将掌心贴在金玫瑰徽章上。
圣洁的光辉自她指尖流淌而出,一缕缕净化之力缓缓注入徽章,原本暗淡的徽章顿时散发出耀眼的光辉,金色纹路沿着玫瑰花瓣蔓延开来。
光芒逐渐凝聚成形,竟隐隐勾勒出一柄虚幻的剑影。
金色的剑锋在祝余指尖流转,如同圣母执掌的神圣之刃。
等全部的净化之力注入其中后,祝余举起手中的长剑,朝着雕像斩落而下!
轰!
剑光落下的瞬间,整个地面都震颤了一下。
伴随着雕像龟裂的声音,一道深邃的裂痕自剑锋触及的地方快速扩散,如蛛网般密布雕像全身。
“咔嚓——”
下一刻,雕像在净化之力的冲击下彻底崩塌,
一顶嵌着红宝石的王冠从雕像顶部滚落,落地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没有了容器的束缚,被封存的诅咒之力骤然翻涌而出,仿佛挣脱枷锁的恶兽,迅速化作漆黑的雾气,疯狂地向四周弥漫而去!
“退后!”
有人惊叫出声,众人下意识地后撤。
然而,就在所有人以为诅咒之力即将失控时——
它们忽然停止了扩散!
那些浓郁到让空气都变得冰冷的力量,竟开始源源不断地主动朝着祝余汇聚!
祝余站在破碎的雕像前,闭上双眼,感受着这股熟悉又陌生的力量涌入自己的身体。
——这与净化鼠疫时的感觉完全不同。
鼠疫的瘟毒,是纯粹的污秽与腐化,强行吸收时,她只会感到沉重、消耗,而眼下的诅咒之力……仿佛与她的净化之力本质相同,却又有所对立。
就像两条同源的河流,一条污浊,一条清澈,当它们交汇,便会自然而然地融合、转化、归一。
此刻,她的身体就像一个源头,这些诅咒之力正在她的引导下,被逐步净化、吸收、消散。
夜风轻拂,金色的光芒渐渐收敛。
诅咒彻底消散。
周围一片死寂。
不管是刚从火场死里逃生的女孩们,还是持剑警戒的审判庭执法者,亦或是那些因诅咒而不敢轻举妄动的贵族们,全都怔怔地看着这一幕,震撼得连呼吸都几乎忘记。
“她……她到底是什么人?”
“光明……净化……她是……”
祝余站在众人视线中央,那顶落地的金色王冠滚落到她的脚下。
月光洒落,将她的影子拉得修长,那道剪影恰好与王冠重叠,宛如花神自雕像中苏醒,在夜色中降临人间。
莱茵队长久久地盯着祝余,脸上满是震惊,眼底甚至流露出一丝茫然。
他沉默了几秒,终于开口,语气中透着难以置信:
“德拉卡小姐……你的力量……”
“和光明骑士的光明术……极为相似。”
祝余低头,看着自己掌心仍未完全散去的光辉,随即抬眸,神色平静地颔首:
“没错。”
“我就是光明骑士。”
第20章 玫瑰节14
解决了诅咒的源头后,接下来的事情虽然琐碎,但相对简单了许多。
受伤的人需要治疗,惊魂未定的女孩们需要安抚,而涉及其中的贵族、仆从和治安队员也一一被审判庭扣押调查。
城主的失势已成定局,安东尼等幕后黑手也难逃清算,贝尔兰城的秩序逐步回归正轨。
等到所有收尾工作基本完成,天色已经微亮,第一缕阳光从地平线探出,慢慢照亮了这座历经劫难的城市。
一切罪恶都将暴露于阳光之下。
卢西亚夫人的玫瑰庄园意料之中地被彻底查封。
祝余只能先跟随伊莎贝拉和塞西莉亚回到科林庄园休息。
她从昨天下午起便没再进食,虽然疲惫,却一时没有睡意,但肚子已经诚实地抗议起来,于是她便干脆前往餐厅准备先吃个早饭填饱肚子再说。
餐桌上,996已经备好了食物。
两枚煎得恰到好处的溏心蛋上撒了一些细碎的葱花和黑胡椒粉,搭配着松软的烤面包,旁边还有一杯牛奶,以及一碟玫瑰布丁。
祝余看着那碟玫瑰布丁,神色微妙。
经历了昨晚的事,她最近暂时对任何玫瑰制品都提不起兴趣。
她不动声色地用手肘轻轻推了推盛着布丁的盘子,打算让它远离自己的视线。
她以为自己的动作足够隐蔽,没想到还是被996精准捕捉到。
他默不作声地将玫瑰布丁撤走,重新换上了一份巧克力布丁。
祝余拿起叉子,轻轻戳破溏心蛋,金黄温热的蛋液缓缓流淌出来,她用面包蘸了一点,送入口中。
完美的口感让她忍不住感慨,看来在这个副本里,只要996在的地方,厨师们恐怕都可以提前下班了。
另一边,乔治本来也拉开椅子,准备坐下来一起吃饭了,但当他看到桌上只有一份早餐,而祝余已经开始享用后,他动作一顿,瞬间感到有些尴尬。
他迟疑了一下,又不太自然地站起身,装模作样地在餐桌前踱起步子,一副思考大事的样子。
不对,什么叫“装模作样”?
他是真的在认真思考问题!
乔治忍不住抓了抓自己的头发,眉头皱成一团,看起来内心纠结到了极点。
在祝余面前徘徊了一会后,他忽然俯下身,靠近祝余的耳边,压低声音问道:
“姐,你……你真的是光明骑士?”
祝余瞥了他一眼,悠闲地喝了一口牛奶:
“你不是亲眼看到了?”
乔治喃喃地自言自语:“可我还是有点不敢相信……”
但很快,他的神情从震惊转为了狂喜。
如果姐姐真的是光明骑士,那德拉卡家族的处境可就彻底不同了!
之前他们一直担心姐姐的巫师嫌疑会牵连整个家族,甚至不惜对她发起追杀。
但现在不一样了,光明骑士可是象征着正义与纯洁,是整个王国最受尊崇的存在!
家族不仅不会再受到清算,反而会因为光明骑士的出现,获得新的地位和荣耀!
“天啊……”乔治兴奋得差点跳起来,他挥舞着拳头,狠狠给自己来了个上勾拳,然后对祝余道,“姐姐你慢慢吃,我得赶紧上楼给家族写信!”
这么大的好消息一定要尽快通知家族,免得他们还傻乎乎地派人来围剿姐姐,闹出什么不必要的误会。
他兴冲冲地跑了出去,脚步带着急切,仿佛生怕自己晚写一分钟,家族的人就会错过这个天大的好消息。
祝余看着他一溜烟离开的背影,唇角微微勾起,眼中不由得带上了一丝笑意。
其实在这次的行动中,乔治无形中也帮了不少忙。
他不仅帮她稳住了家族的态度,还无意间被她套出许多有价值的情报和信息。
比如光明骑士在施展“光明术”时,通常会在法力凝聚的过程中形成武器的形态。
也正因如此,昨晚她才会刻意尝试用净化之力塑形,让自己看上去更符合“光明骑士”的形象。
吃饱喝足后,祝余打了个哈欠,浓浓的困倦感终于袭来。
她站起身,准备上楼休息。
临走前,她顺口叮嘱贝蒂:
“随时盯着消息,有什么情况就通知我。”
贝蒂点了点头,领命退下。
祝余转身上楼,走到楼梯拐角时,目光不自觉地朝着玫瑰庄园的方向望了一眼。
卢西亚夫人现在的处境,恐怕不太好吧……
不过,她至少可以确定一件事。
基于海伦娜的预言,对方绝不会出卖她的真实身份。
*
“莎莎,你说我这些年的选择……真的错了吗?”
卢西亚夫人站在窗口,望着远方燃烧中的贝尔兰府邸。
她的眼神隐没在暗影之中,似乎想透过火焰,看清自己的过往。
“如果是夫人的决定,那一定是没有错的。”
管家莎莎蹲下身,替她扣上衣襟上的最后一颗纽扣,指尖轻柔而细致。
她的声音平稳如常,没有一丝起伏,就像这些年一样,始终不曾动摇。
卢西亚夫人却笑不出来,她一直凝视着远方的眼珠终于微微转动,目光落在面前这个陪伴自己多年的身影上。
“莎莎,你还记得吗?”她的声音很轻,像是一阵夜风,“我救下你的时候,你才六岁,那时你被人贩子当作商品一样关在地窖里,浑身是伤,奄奄一息……”
莎莎手中的动作微微一滞,但很快恢复如常,她低声道:
“我一直记得,是夫人让我活了下来。”
“是啊,我救了你……可是后来呢?我又害死了多少人?”
莎莎曾是她最早救下的巫师之一,那时
候,她还没有今天的地位,也没有足够的权势保护所有人。
她只是想尽办法救下一个又一个被迫害的巫师,给她们庇护,给她们生存的机会。
而现在呢?
她的双手已沾满鲜血,她曾拼命守护的人,有多少被她亲手送上了实验台?
卢西亚夫人指尖颤抖地轻触着窗框,掌心却一片冰冷。
“我一直告诉自己,这是为了更强大的未来,为了让巫师能够真正立足于这个世界。”
“我以为,只要牺牲一部分人,就能让剩下的人活下去……”
“我以为,只要和他们合作,我们就能真正改变世界的规则……”
她嗓音低哑:“可我从来不敢去细想,那些死去的巫师,她们恨我吗?”
她从不敢去听那些死者的哭喊,她甚至连梦境都不敢回忆。
“夫人。”
莎莎轻声唤她,抬头看着她,眼中没有任何责备。
“您从未害死任何人,真正杀死她们的,是这个世界。”
“这个世界?”卢西亚夫人怔然,随即苦笑,“可是我,也亲手推了她们一把……”
她缓缓闭上眼,眼前浮现出黛娜的身影,那张曾经与她促膝长谈过无数次的脸,如今已化作冰冷的亡魂,甚至连尸体都无法得到安息。
她想起了隐秘会里那些信任她的巫师们,她们曾把她当作可以依赖的领袖。
而她呢?她却把她们送上了祭坛,换取那虚无缥缈的“未来”。
窗外的夜风吹进来,带着一丝未散的火光气息,混合着玫瑰残存的香气,让人喘不过气。
“莎莎……我有时候真的好害怕。”她终于承认,“我害怕我所追求的一切……根本就是一个错误。”
莎莎沉默了一瞬,然后伸出手,轻轻覆在她冰凉的手背上。
“夫人。”她轻声道,“如果再来一次,您还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吗?”
卢西亚夫人沉默了。
她的喉咙仿佛被什么堵住,连呼吸都变得沉重。
她望着燃烧的火光,轻轻地笑了。
笑声里,带着讽刺,带着释然,带着深深的疲惫。
“……我不知道。”
她真的不知道了。
两人静立在窗前,默默凝视着远方的火光渐渐熄灭。
夜色下的灰烬随风飘扬,如同破碎的梦境,片片剥落,终究落入尘埃。
“夫人,夜深了,您该休息了。”
莎莎轻声提醒。
卢西亚夫人闭了闭眼,压下所有翻涌的思绪。
片刻后,她恢复了往日的冷静,只是那抹疲惫,再也无法遮掩。
那些她曾坚定不移的信念,就像今晚燃烧的贝尔兰府邸,一起在熊熊烈焰中崩塌,被烧得一干二净。
忽然,楼下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杂乱而沉重,透着难以忽视的压迫感。
“夫人,”莎莎的语调难得出现波动,带着一丝慌乱:
“我来掩护您,您赶快离开这里。”
然而,卢西亚夫人仿佛没有听见她的声音一般,依旧朝着房间深处走去。
她的指尖轻轻拂过桌面,滑过一摞堆叠整齐的信件、一本被翻阅许多次的旧书,最终停在一只水晶球上。
那是她过去用于占卜的器具,曾无数次在其中窥探未来的命运,试图找到一条能够让巫师存活的路。
她曾深信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但到头来,命运却给了她最残忍的讽刺。
“……在休息前,我还有一些事情要完成。”
她的手遽然收紧,将水晶球推了下去。
“啪——!”
水晶球应声落地,狠狠砸在地面,四分五裂。
透明的碎片四散飞溅,反射着昏暗的烛光,犹如破碎的命运、无法回溯的过去。
卢西亚夫人站在破碎的残骸前,脸上露出一抹轻松的笑意,仿佛终于卸下了所有的负担。
随后,她平静地抬起头,直视着破门而入的执法者,神情坦然,没有丝毫畏惧。
*
卢西亚夫人和管家一同被捕,被关在了审判庭的监狱里。
狭窄阴冷的牢房里,与她们关在一起的,还有瑟缩在角落,面如死灰,早已失去了昔日的威严的城主父子,以及满脸惊恐的安东尼德雷克。
与那三人互相指责、歇斯底里地争吵不同,卢西亚夫人这边却出奇的安静。
她靠在牢房角落,去巫药剂的副作用让她浑身无力,血液仿佛被冻住一般,目光涣散,神情恍惚。
她的呼吸微弱,身体几乎完全瘫软在莎莎怀里,唯有眼神,渐渐在昏暗的环境中聚焦在一处。
她看到了牢门上的编号。
19。
她被关在了19号牢房。
这是……黛娜曾被关押的地方。
卢西亚夫人睁大眼睛,意识逐渐清醒。
她僵硬地挪动着身子,艰难地翻身爬起,双手摸索着冰冷的地面。
她的指尖划过粗糙的石砖,扫过牢房角落的残破稻草,试图寻找任何属于故友的痕迹。
黛娜曾经坐在这里吗?也曾经这样抚摸过这片冰冷的地面吗?
卢西亚夫人的手指顿住,指尖触及地面那抹早已干涸的暗红血迹。
“……黛娜。”
她喃喃念着好友的名字,嗓音嘶哑。
然而,好友再也无法回应她了。
*
审讯时间到了。
监狱长带着锁链,将五人从牢房拖了出来,押往审讯室。
走廊阴冷昏暗,脚镣在石板地上拖曳的声音像是催命的丧钟。
一路上,安东尼仍然在疯狂挣扎,歇斯底里地大喊。
“我是无辜的!你们不能这么对我!”
他几乎用尽全部力气嘶吼,试图让身旁的人都相信他。
“你们不懂,这些计划得到了认可,是有人支持的!我只是执行者!”
他眼神闪烁,猛地转头,看向卢西亚夫人:
“还有那个女孩!和你在一起的女孩呢?!”
“她也是——”
话未说完,卢西亚夫人微微侧头,嘴唇轻轻翕动。
“莎莎。”
莎莎低下头,安静地聆听着她最后的命令。
“杀了他们。”
骤然间,空气中弥漫起一股诡异的气息。
冰冷的寒意从停尸间的方向悄然蔓延,
下一秒,监狱的停尸房里,所有死尸的眼睛同时睁开了。
杀戮开始了。
腐烂的尸体拖着残破的四肢,狰狞地从暗影中爬出。
它们翻过冷硬的石阶,穿过黑暗的牢房,如潮水般涌向自己的目标。
“怪、怪物!!”
城主父子惊恐地尖叫,拼命往后退,却被后方的尸体拦住了退路。
城主绝望地大吼,眼睁睁看着亡灵扑向自己,血肉被一点点撕裂吞噬,凄厉的哀嚎响彻整个牢狱。
安东尼想逃,但脚下被绊倒,跌倒在地。
他疯狂地爬行,拼命往卢西亚夫人所在的方向伸手,嘶声求救:
“救、救救我!我们是盟友啊!我可以弥补!我……”
“啊啊啊——!不!!”
监狱长拔剑试图反抗,可是更多的亡灵从黑暗中涌来,将他们吞噬其中。
尖叫声、撕裂声、血肉被啃食的声音交织成一片,充斥着整个监狱走廊。
莎莎站在屠杀的中心,脸上沾染着新鲜的血迹,巫力疯狂燃烧。
她知道自己的极限已经到了。
但她没有停手。
随着她的巫力彻底耗尽,鲜血顺着她的嘴角溢出,整个人无力地倒了下去。
最后一刻,她的眼神掠过卢西亚夫人,仍旧如最初一样,忠诚而坚定。
等执法者们赶到时,整个监狱的走廊已化作一片血海。
死者的残骸、崩裂的墙体、彻底变形的牢门,一切都透着死寂与绝望的气息。
而在那一片狼藉中,只有卢西亚夫人依旧站立着。
她拖着疲惫的身子,缓缓走到莎莎的身旁,低头轻轻地拂过她的发丝,帮她阖上了眼。
第21章 玫瑰节15(完)
“什么?你刚刚说什么?贝尔兰城主和安东尼都死了?!”
祝余刚醒来,睡意还未完全散去,就被贝蒂带来的消息惊得彻底清醒。
她猛地坐起身,心脏一瞬间收紧。
她昨夜忙了一整晚,完全没考虑到这两人很可能已经从卢西亚夫人口中获知了她的真实身份。
如果他们还活着,稍有不慎,她的人设就要崩塌了。
祝余抬手揉了揉眼睛,心里有些后怕。
真是吓人啊。
虽然996能够屏蔽她身上的巫力波动,让她看上去与光明骑士无异,但她还是不想让自己辛辛苦苦塑造的人设受到任何质疑。
一旦有人提出怀疑,哪怕最终能洗脱嫌疑,都可能影响她未来的布局。
“是的,小姐。”
贝蒂见她脸色有异,立刻上前,将一件外衣披在她肩上,顺势替她整理好凌乱的发丝,然后补充了几句细节:
“审判庭的人连夜审讯,结果在前往审讯室的路上,城主和安东尼连同监狱长等人全部惨死在亡灵的手里。”
居然是那位亡灵巫师管家动的手。
祝余按了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她昨晚几乎没合眼,这一觉也才睡了两三个小时,根本没能恢复多少精力。
但她知道,现在不是休息的时候,还有太多后续的事情等着她处理。
“卢西亚夫人呢?她怎么样?”祝余追问道。
“卢西亚夫人交代完所有事情后,就自尽了。”
祝余的动作一滞,手停在掀开的被子上。
哪怕早已料到卢西亚夫人不会有好下场,但骤然听到前不久还在一起聊天喝酒的熟人离世的消息,她心里还是有些复杂难言。
贝蒂继续说道:“不过,据说她透露的大部分信息,主要是围绕城主一家,以及牵扯到的一些王城贵族。”
“关于您,她只提到您与她只是单纯的商业合作伙伴,除此之外,没有透露更多的东西。”
“不仅如此,在交代的过程中,她甚至在供词中表现出对您发现她的秘密并加以阻拦的仇恨。”
祝余静静地听完,她当然知道卢西亚夫人这么做的本意。
作为唯一还存活的知情证人,卢西亚夫人主动制造“敌意”,让审判庭误以为她与自己势不两立,从而让她彻底摆脱所有巫师相关的嫌疑。
这不仅成功把祝余从这场风暴里摘了出去,还变相地让她的“骑士身份”更加坐实。
明明,她才是亲手拆穿卢西亚夫人计划的人。
可在最后的最后,对方却选择了护住她,为她隐瞒一切。
是因为那则海伦娜的预言吗?
还是因为她们同为巫师?
祝余不知道卢西亚夫人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到底是怎么想的。
或许,这就是她对自己曾犯下的错,所能做出的最后一点补偿吧。
她沉默地站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暂时压下纷乱的思绪,披上外袍,下楼走向客厅。
刚踏入走廊,一个小小的身影便快步朝她跑来。
“艾薇拉?”祝余放缓脚步,眉头微微挑起,“怎么了?”
艾薇拉仰头看着她,像是在组织语言,过了片刻才低声说道:
“……其实,我一直没和您说,在玫瑰节前,卢西亚夫人曾经问过我是哪一类的巫师。”
“在得知我是占卜型巫师后,她便将一本自己手写的占卜笔记交给了我。”
艾薇拉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本看上去有些陈旧的笔记本,翻开其中一页,小心翼翼地抽出一张折叠好的羊皮纸。
“刚刚我发现,她在书页里夹了一张羊皮纸。”
她将羊皮纸递给祝余,祝余接过来,缓缓展开羊皮纸。
纸张略显泛黄,边缘已经有些磨损,但字迹依然清晰可见。
她的目光落在羊皮纸的最上方。
那是一顶巫师帽的简笔画。
帽子的下方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名字,有些名字被打上了醒目的叉号,而有的则被红色墨水圈起,明显是按照某种规律整理出来的。
祝余皱了皱眉,刚准备开口吩咐贝蒂去调查这些人名,身旁的贝蒂便已经抢先一步开口解释道:
“小姐,这些名字的来源我已经调查过了。”
“打叉的名字,与玫瑰庄园后院所埋尸体的身份一致。至于那些被画上红圈的名字,大部分都是卢西亚夫人在隐秘会中的亲信……”
她的声音顿了一下,语气带上几分沉重:“但她们在审判庭清算行动中几乎都已被捕,如今被关押在监狱中,并且已被强制灌下‘去巫药剂’……应该也活不了太久了。”
祝余垂下眼睫,再次看向羊皮纸。
如果是这样子的话,那么这张羊皮纸,无疑就是记录贝尔兰城隐秘会成员的总名单了。
——打叉的,已死。
——打红圈的,即将死去。
而去掉这两类人,剩下的,才是真正的隐秘会幸存者。
卢西亚夫人把这份名单交给艾薇拉,不,更准确地说,是交给她——
她的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了。
她希望祝余来处理和善后名单上还活着的巫师。
无论是帮助她们逃离贝尔兰城,还是彻底清除隐秘会在贝尔兰城的痕迹,这个烫手的任务,落在了她的手上。
这份沉甸甸的责任,顿时让祝余感到头大。
正当她思索着该如何处理这件事时,走廊里忽然传来脚步声。
祝余抬起头,看到乔治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她下意识地将手里的名单重新折好,随手塞回书中,递还给艾薇拉。
乔治快步走了过来,脸上神色严肃。
“姐姐,外面有审判庭的人找你。”
审判庭的人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在忙着抓人审问吗?过来找她做什么?
祝余带着满腔疑惑走到门口,便看到伊莎贝拉也在那里,她似乎也是刚被通知过来的。
站在台阶下的,是审判庭的莱茵队长。
他朝两人微微颔首,然后开口道:
“贝尔兰城的事情已经向上通报,王室会派遣新任命的城主和相关官员,不日便会抵达接管城务。”
“另外——”
莱茵队长的目光定在祝余身上,语气微顿,郑重道:
“您在此次事件中的功劳极大,上面决定授予您‘王国之翼’荣誉徽章,以表彰您的英勇与贡献。”
“王国之翼”荣誉徽章?
祝余听到这个消息,眼睛一亮。
她原本还懒洋洋的情绪顿时振奋了起来。
尤其是当她注意到莱茵队长身后的执法队员们眼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崇敬望向她时,腰板子也下意识地挺得更直了几分。
她的事迹,已经被广泛传播了。
“王国之翼”的头衔,是骑士体系中极为罕见的荣誉,它象征着守护与责任,通常只有在战乱或危机中做出卓越贡献的骑士才有资格获得。
而被授予这枚徽章的人,往往会受到无数信徒与民众的尊敬。
祝余瞬间意识到,这不仅仅是一场表彰,更意味着她的“光明骑士”人设已被彻底盖章确立!
“此外,”莱茵队长继续说道,“由于您的名声已经在贝尔兰城乃至周边城镇传开,为了安抚民众,接下来几天我们会安排一些公开活动,希望您能出席。”
他的视线一转,看向站在祝余身侧的伊莎贝拉,补充道:“当然,我们希
望伊莎贝拉小姐也能够一同参与。”
伊莎贝拉微微一笑,语调温和地应道:“荣幸之至。”
祝余见状,也顺势点头答应。
一时间,场面安静下来,祝余等了一会,见莱茵队长站在原地没动,便开口问道:
“莱茵阁下,您还有其他事吗?”
莱茵队长轻咳了一声,露出一丝不太自然的神色,随即摇头道:“没有了。”
祝余心里忍不住腹诽,审判庭的仪式感还挺强,这点事还至于派这么重要职位的人专门跑一趟亲自通知?
但她还是嘴上客气地说道:
“多谢您在百忙之中抽空前来告诉我们这些消息。”
莱茵队长点点头,正要转身离开,忽然脚步一顿,脱口而出道:
“德拉卡小姐,您有没有考虑过日后来审判庭工作?”
祝余:“……”
她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对方会突然抛出这么个问题。
见她没有立即回答,莱茵队长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可能太过唐突,连忙补充道:
“一般而言,骑士除了加入王室或大贵族的骑士团,通常都会选择来审判庭效力……只不过德拉卡小姐您本就是贵族,刚才这个问题确实有些冒昧,还请见谅。”
他说着,似乎要打消这个话题,不再多言。
然而,就在他准备告别时,祝余忽然开口喊住了他:
“等一下,莱茵阁下。”
对方微微一怔,停下脚步,回头看向她。
祝余沉吟片刻,片刻后,她开口道:
“回去后我会先休息几日,之后,我愿意前往审判庭。”
——她答应了。
莱茵队长眼中一亮,原本克制的神情中浮现出一丝惊喜:
“我们欢迎您的加入,期待您的到来,德拉卡小姐。”
等审判庭的人走后,祝余忽然想起什么,随即调出系统面板,目光落在名望值的进度栏上。
昨天还是18%,现在竟然已经飙升到了45%!
她眨了眨眼,这进度……直接近半了?!
看来她昨晚冒险的决定是正确的。
在这个世界,想要快速积累名望值,就必须改变自身的身份。
而在这个动荡的世界里,骑士,尤其是光明骑士,无疑是最理想的选择,这个身份远比需要隐匿行踪的巫师更受欢迎。
*
在接下来的几日里,祝余与伊莎贝拉一同参与了新城主安排的各项活动。
她们在广场上向民众致歉,在集市里聆听商贩的诉求,还亲自探访了受鼠疫和大火影响的平民,为许多贫困的家庭送去了粮食和药品。
祝余对这些场面早有心理准备,但当她真正站在被大火摧残过的街道上,看着那些满脸风霜的平民时,还是难免生出几分沉重之感。
“站在这里的感觉,和在玫瑰庄园、贝尔兰府邸里,完全不一样吧?”
伊莎贝拉站在她身旁,望着前方的景象,语气带着一丝感慨。
祝余侧头看了她一眼,点头道:“是啊。”
这一系列的活动无疑将她的名望推向了顶峰,她的名望值又往上升了8%。
而在最终的授勋仪式上,祝余更是亲自从新城主手中,接过了“王国之翼”荣誉徽章。
当新城主为她佩戴上徽章后,广场上的人群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按照惯例,授勋结束后,新城主需要与功勋者互相拥抱,以示骑士与王国之间的忠诚。
祝余照做。
然而,在两人靠近的瞬间,她却听见了一句意想不到的话——
“替我向珍妮特问好。”
祝余身子一僵,瞳孔微缩。
但她还未来得及作出什么反应,新任城主已经松开她的肩膀,唇角微勾,朝她眨了眨眼。
仪式在掌声与欢呼声中落下帷幕,而祝余也即将踏上返程的道路。
启程的那日,天空飘起了细密的小雨。
祝余坐在车厢里,看着雨水顺着窗棂缓缓滑落。
自打知道了新任城主也是一名巫师后,那张羊皮纸的归属自然有了着落。
隐秘会的幸存者,该何去何从,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临行前,她还收到一个好消息。
伊莎贝拉也觉醒了巫力,成为了一名自然巫师。
在听到这个消息时,祝余忍不住扬起唇角。
这倒是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这位“花神”小姐,从一开始就比她看到的更加善良坚韧。
而现在,她和自己的姐姐妹妹一样,终于有了能掌握自己命运的力量。
更重要的是,她和塞西莉亚都决定留下来,与新任城主一起重建贝尔兰城。
不,现在应该称之为——“维多利亚城”了。
好巧不巧,新上任的城主,姓名里正好带着“维多利亚”这个名字。
当伊莎贝拉和塞西莉亚听到这个消息时,姐妹俩当晚便抱在一起偷偷哭了一场。
她们没有在人前表现得过于激动,但当夜深人静、无人打扰时,那些沉积在心底的情感终究还是决堤了。
祝余回忆起第二天看到她们红肿的眼睛,还试图用粉底掩盖痕迹的那一幕,嘴角的笑意不由得加深了几分。
她手肘随意地撑着窗沿,目光落在掌心里的金玫瑰徽章上,
这还是伊莎贝拉和塞西莉亚临走前硬塞给她的。
“留个纪念。”当时伊莎贝拉半开玩笑地说道,“毕竟,你可是我们姐妹俩的救命恩人呢。”
得知她们两之前已经暗中制造出好几枚金玫瑰徽章的仿制品后,祝余无法推脱对方的好意,便收下了这份重礼。
车厢内的空气有些闷,她抬手拉开窗帘,任由微凉的风拂过脸颊。
窗外的景色依旧,熟悉的街道,连绵的屋檐,偶尔还能看到维多利亚城的城民们在雨中穿行,一切似乎都和她来时无异。
可祝余知道,有些东西已经变了。
回程的队伍比来时壮大了许多,不仅有珍妮特夫人的商队,还有一路护送的佣兵团和审判庭的队伍。
或许,还有一些更深层的变化,也在她自己身上不知不觉中发生了。
第22章 防疫
祝余一行人即将抵达阿尔塞小镇时,队伍却被拦了下来。
前方的道路被临时搭建的木制路障封锁,几名镇守士兵站在检查哨口,神情严肃,目光警惕地扫视着过往的队伍。
祝余正准备探出窗外查看情况,林霁便策马靠近,敲了敲她的车窗,解释道:
“最近鼠疫蔓延,小镇的执政官下令,所有从外界进入小镇的人必须经过检查才能放行。”
林霁的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这道命令刚实施没多久,我们佣兵团最近接到的任务几乎都限定在镇内,不然进进出出太麻烦了。”
她说完,还低声嘀咕了一句:
“这下连外城的活都接不了,真是倒霉……”
祝余闻言,顺着车窗的缝隙往后扫了一眼,珍妮特夫人的商队护卫们正站在一旁,耐心等候。
她若有所思地轻轻扬眉,估摸着这道命令恐怕也影响了商队的贸易流通,导致珍妮特夫人的货运渠道受限。
也正因如此,对方才能在接到她的求援后,毫不犹豫地派出这么多护卫来接应。
前方,检查的士兵依次走向每一辆马车,对进入小镇的人进行例行检查。
他们仔细查看每个人的健康状况,询问出行的目的。
祝余探出车窗,发现这些士兵的检查主要集中在行人的皮肤和体温,重点查看是否出现黑斑、发热等症状。
凡是被发现有异常的人,都会被立刻带走,送往隔离区。
她的目光顺着人群移动,看到前方的商队护卫们配合地摘下手套,露出手腕和颈部,供士兵逐一确认。
而林霁率领的佣兵团显然对这一流程已经驾轻就熟,不仅动作利落,全程也没有多问一句,极为流畅地完成了检测。
很快,轮到祝余所在的马车。
当士兵们看到车厢上的德拉卡家族徽章时,他们相互对视了一眼,虽然仍旧按照规矩进行检查,但动作明显放松许多,神情间也带上了几分客气。
士兵依旧例行公事地确认了一遍手腕、颈部、体温,最后退后一步,带队的士兵微微颔首,正式宣布道:
“可以了,欢迎您回到阿尔塞小镇。”
等所有人的检查完成后,负责登记的队长模样的士兵才收起册子,抬手一挥,示意放行。
木制路障被迅速拆开,通往阿尔塞小镇的道路,再次畅通无阻。
马车缓缓驶入阿尔塞小镇,熟悉的街道映入眼帘,可街上的景象却与祝余离开时截然不同。
原本热闹的街区,如今冷清了许多,行人寥寥无几。
即使她看到的几个人在外行走,他们也全都包裹得严严实实,将自己藏在厚重的衣物之下。
长袖、手套、口罩、甚至有人直接
戴着兜帽和炼金术师才使用的护目镜,就连鞋子都被布料包裹住,露在外面的皮肤少得可怜。
不仅如此,街边的店铺大多紧闭着门窗,偶尔能看到的开业店铺,门口也都立起了警示牌,显然对鼠疫的防范已经提升到了极致。
祝余轻轻放下车帘,眉头紧锁。
鼠疫……已经蔓延到这个地步了吗?
这种异常的安静和紧张的氛围让她心里不由得泛起一丝不安,直到马车顺利驶入府邸,她的眉头都没有舒展开过。
当她下车时,一道熟悉的身影已经站在前院等着她了。
是格温太太。
但和以往不同,这位府邸的女管家也一改平日里考究的穿着,穿着一身灰色罩袍,连面部都用薄纱遮挡了一部分,仅露出一双沉稳的眼睛。
在她身后,还跟着几名同样全副武装的仆从,每个人身上都穿着到脚踝的长袍,戴着手套,甚至鞋底还缠绕了一层厚厚的布,仿佛生怕将外界的污秽带入府邸。
“小姐,欢迎回家。”
格温太太目光在她身上打量了一圈,见她状态尚可,微微松了口气,随后抬手示意:“请跟我来。”
祝余顺从地跟着她走进前院,这才发现这里已经被重新布置过。
院门附近搭起了一座临时棚屋,下方放着几只装满药草和消毒药剂的木桶,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的气息。
格温太太边走边解释道:“为了防止鼠疫入侵,府邸内已设立严格的卫生防护措施。”
“近期,所有外出的仆从在归来后都必须在这里进行全身消毒和检查,确保没有携带病菌进入府邸。”
她指了指棚屋旁的一张登记桌:“这里还会详细记录每个人的出行时间、接触人群,以及是否存在异常症状。”
祝余心里暗暗惊叹格温太太的周全安排。
她站在棚子下,身上的外套被脱下,喷洒过药剂后放在一旁,仆从们用消毒喷雾轻轻喷洒她的衣物,确保每一处都经过彻底处理,她的双手也用特殊的药剂洗净,甚至连发丝都被轻轻喷洒过后才算完毕。
最后,她脱下鞋子,换上了格温太太提前准备好的干净鞋履。
穿上新鞋后,她按照指示,缓缓踩入浸泡着草药溶液的木盆中,静立片刻,让药液充分浸润鞋底。
随后,仆从递上洁净的布巾,她低头擦拭干净鞋面,确认一切妥当后,才迈步走出消毒区。
等到消毒程序结束,格温太太满意地点了点头,带着祝余进入府邸。
然而,祝余还没来得及在大厅坐下休息,就被直接带上了楼。
“小姐,按照规矩,您还需要先沐浴,换上一套彻底消毒过的新衣物。”
祝余:“……”
她望着格温太太坚定的眼神,最终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认命般地朝着盥洗室走去。
洗去一路的疲惫后,祝余换上干净的衣服,迫不及待地走出盥洗室,第一时间向格温太太询问小镇的近况。
格温太太显然早就料到她会问这个问题,语气沉稳地回答道:
“鼠疫确实已经出现在小镇,但目前情况仍在可控范围内,并未大面积爆发。”
她顿了顿,补充道:“目前探测到的感染者,大多来自西区。”
西区,是阿尔塞小镇平民聚居区。
祝余心里一沉,脑海中浮现出自己在维多利亚城进行安抚活动时看到的平民街区。
那里的房屋狭小破败,巷道拥挤,几乎没有良好的卫生条件。
她默默叹了口气。
无论什么时候,面对灾难,最先遭殃的总是最贫穷无助的平民百姓。
不过,好消息是,小镇的鼠疫情况并没有她想象得那么严重。
她府邸所在的这片街区暂时还没有任何感染者出现,许多店铺,包括她的金杯子酒馆,依旧在正常营业。
“那附近的城镇情况呢?”她继续问道。
“往南的几个村庄和城市,目前还没有发现鼠疫感染者。”格温太太如实回答。
听到这个消息,祝余心中的紧绷感稍稍缓解了几分。
但她很清楚,眼下的局势仍旧未定,随着时间推移,谁也无法保证不会有新的变数。
正当她思索着当前的局势时,格温太太忽然开口:
“小姐,关于您的骑士身份……是真的吗?”
尽管她尽力让自己保持冷静,但眼中仍然流露出难以掩饰的惊讶和震撼。
祝余微微一笑:“这个身份,不管是真是假,对我们来说都是有益无害。”
格温太太闻言,眸色微微一动,像是从祝余的态度中读懂了什么。
她没有再多问,只是收敛情绪,随即压低声音,靠近她耳畔说道:
“小姐,珍妮特夫人那边传来消息——今晚,‘老时间,老地点’。”
祝余颔首:“我知道了,你到时候准备一下吧。”
她身上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珍妮特夫人那边的人若是不好奇,才奇怪呢。
正好,她也有很多事情要告诉他们。
*
“哟,快看,我们的光明骑士来了。”
塞拉靠在墙边,双臂环胸,语调带着几分嘲讽和刻意的拉长音调,目光上下打量着走进来的祝余。
她的话音落下,屋内的巫师们纷纷将视线投向门口。
有人面露惊讶,有人满眼疑惑,也有人微微后退,眼底带着一丝警惕与恐惧。
但祝余却像是完全没听到塞拉的嘲讽,甚至连半分多余的表情都没有给她,只是径直走到最前方。
当她站定后,众人才注意到她身后还跟着一个身披灰色斗篷的女人。
人群中有人忽然怔住,然后惊诧地喊出声:
“莉达?你不是感染鼠疫了吗?难道你好了?!”
听到熟悉的名字,更多人露出惊讶的表情,目光汇聚在那个被鼠疫折磨得骨瘦如柴的女人身上。
莉达没有多言,她缓缓抬起手,掀开袍袖,露出自己布满黑斑的手臂。
刹那间,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
“鼠疫?”
“她还没好!她怎么能进来?”
惊慌的声音此起彼伏,巫师们条件反射地向后退去,甚至有人已经做好了释放巫术的准备。
然而,祝余却按住了莉达的手,稳稳地将她留在原地,随后抬起头,目光平静地扫过所有人,声音不紧不慢地说道:
“是我邀请她过来的。”
“因为我只想证明一件事。”
话音落下,她摊开掌心,淡金色的净化之力在指尖凝聚,如温暖的光流般覆盖在莉达手臂上。
一瞬间,黑斑仿佛被蒸腾的水汽洗净一般,淡化、剥离,最终消失不见。
片刻后,莉达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臂,仿佛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双手颤抖着摸了摸自己原本已被疾病吞噬的皮肤。
光洁、温热,毫无异样。
“这……真的好了?”
一名胆子较大的巫师小心翼翼地上前,轻轻触碰着莉达的手臂,感受到温热光滑的肌肤后,猛地睁大了眼睛,语气里透着惊喜和难以置信:
“她真的好了!”
房间内的氛围陡然变化。
之前还带着怀疑与抗拒的巫师们,一下都围了上来。
“鼠疫真的可以被治愈?”
“可是……这不是光明骑士的圣术
吗?她真的是骑士?”
面对这一连串的质疑,祝余慢条斯理地走下台阶,停在塞拉面前,微微扬起下巴:
“刚才我帮她治疗的时候,你应该也感受到了巫力波动了吧?”
她这句话意味深长。
如果她真的只是光明骑士,巫师的感知力不会有任何反应。
但如果她在施术时释放出的巫力能让巫师察觉……那么,她的真正身份,就不言而喻了。
塞拉盯着她的眼睛,沉默了几秒,随后轻哼一声,移开了视线。
就在此刻,珍妮特夫人的声音插了进来,打破了室内的紧绷氛围。
“好了,大家冷静一下。”
她笑着走上前,伸出手轻轻拍了拍祝余的肩膀。
接着她环顾四周,语气温和地说道:
“既然大家都已经见证了德拉卡小姐的巫师身份,那么就不要再在意其他的细枝末节了。她愿意以‘光明骑士’的身份行动,对隐秘会而言无疑是极大的助力。”
“现在,我们应该把注意力放在更重要的事情上——会议正式开始吧。”
她的话让场内躁动的氛围稍稍平息下来。
“是啊,不管怎么说,她治好了莉达。”
“确实……如果她真的有净化之力,那或许我们也不必再害怕鼠疫了……”
窃窃私语声渐渐平息,巫师们陆续安静下来,准备进入会议正题。
第23章 酒神节01
会议的流程不算冗长,珍妮特夫人主要说明了鼠疫的蔓延程度,并郑重叮嘱在场的每一位巫师:
“在最近的日常巡查中,小镇的士兵有权入户进行随机的防疫检查。请大家将任何与巫师身份有关的物品妥善藏好。”
“无论是巫师帽、水晶球,还是占卜笔记、药草图鉴,都不要大意。”
就在众人以为会议要结束时,珍妮特夫人声音放大了几分:“还有最后一件事。”
“近期如果你们在街头、集市、或是酒馆中,碰到某些自称‘学士’或‘炼金术师’的人,想用重金,或者是以其他好处做为交换,打听关于巫师的‘习性’、‘日常细节’、‘生活规律’……请务必第一时间来商会告知我。”
不少人脸上露出困惑。
“他要那些干什么?”
“听起来像是某种研究调查?”
“有人居然对巫师的生活方式感兴趣?”
珍妮特夫人解释道:
“据我收到的消息,有人正在打着‘研究巫师行为模式’的幌子,暗地里进行钱财诈骗。”
这话一出,原本还没当回事的巫师们神情顿时一变,甚至有好几人下意识地护紧了腰间的钱袋。
“等等,这怎么能是诈骗呢?不是他们出钱买消息吗?”
一位涉世未深的年轻巫师挠了挠头上那顶还显得有些新的巫师帽,困惑地举手发问道。
“这还不够明显吗?”
塞拉嗤笑一声,语气淡淡道:
“等你把消息卖给他们,对方立刻换副嘴脸,扬言要去向审判庭举报你。”
“如果你不是巫师,那就得解释你消息的来源,毕竟这些消息,根本不是普通人能知道的。”
“如果你是巫师,接着他们就顺理成章地开口勒索,说只要你交一笔‘封口费’,他们就会替你守口如瓶。”
“你说,到时候这笔钱你给不给?”
话音落下,空气安静了两秒。
那位原本还觉得这是一条还不错的赚钱渠道的年轻巫师听完塞拉的解释后,一下子就噎住了。
她小声道:“……这、这也太缺德了吧。”
周围几个年纪相仿的巫师也纷纷露出震惊和警惕的神情,纷纷低声嘀咕:
“原来是这个套路?”
“他们根本就不是真的要买消息,他们是专门钓巫师的!谁还能比巫师本人更懂得巫师的习惯和日常生活呢?”
“这简直就是为我们量身定制的诈骗陷阱,这比审判庭还吓人……”
“我要是没听今天这场会,我可能真的信了……”
一名穿着洗得有些发白斗篷的女巫低声叹气,语气里带着一丝后怕,“最近日子实在不好过,我要是因为贪心被骗一笔,那真是连饭都吃不起了。”
她这话说出口,周围顿时响起几声附和的叹息。
在场许多巫师原本就生活拮据,尤其是在鼠疫蔓延、审判庭日益收紧的当下,身上的那点积蓄还是靠省吃俭用攒出来的。
一旦被骗,不止是损失钱财,还可能牵扯出身份暴露的危险——到那时候,哭都来不及。
珍妮特夫人扫了一眼众人的反应,语气放缓些许:
“在如今这个动荡不安的时期,大家一定要更加谨慎行事。不要轻信陌生人的任何承诺。如果遇到什么不对劲的事,不要硬扛,也不要一个人偷偷处理,可以随时来商会来找我,或者向其他隐秘会的成员求助。”
“请大家记住——你不是孤身一人。我们是同伴,是彼此的后盾。只有互相守望、互相扶持,才能渡过难关。”
随着最后的叮嘱落下,珍妮特夫人宣布散会。
人群陆续离开,斗篷翻动声和脚步声逐渐稀疏。
就在祝余也准备离开时,却被珍妮特夫人叫住了。
“艾琳娜,你留一下,我还有点事找你。”
祝余倒也不意外,她止住步伐,停了下来。
这时,塞拉正巧从她身边经过。
她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撇嘴道:
“啧,真不知道你最近都在哪处坟地滚过一圈,身上的亡灵味都已经腌入味了。”
“回去记得用点‘蛇根草’泡泡澡吧,去尸气有奇效……”
丢下这句话后,她便拉低帽檐扬长而去。
祝余低头嗅了嗅自己,身上只有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完全没有什么尸臭味。
难道是因为塞拉是亡灵巫师,对这类气息格外敏感?
她想了想,还是决定回去让格温太太准备些蛇根草,沐浴时加些进去也无妨。
正当她出神思索时,珍妮特夫人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将她重新拉回了现实。
“那天我收到你家族密使送来的消息后,第一时间就暗中对阿尔塞小镇隐秘会的所有巫师成员做了全面排查。”
“万幸的是,至少目前为止,并没有发现你描述中那种‘巫师被当作试验品’的情况。”
祝余闻言,心中终于松了一口气。
她原本最担心的就是,这场针对诅咒巫师的残酷试验,已经渗透到了阿尔塞这片她亲手经营的土地上。
虽然从之前莱茵队长的态度来看,像贝尔兰城那样被“大学士与炼金术士”彻底操控的局势应该不多见,而且那股势力的触角似乎还未伸入阿尔塞小镇。
可直到此刻,听到珍妮特夫人亲口确认,她心中才真正安定下来。
“那……你刚才在会议上为什么不直接把这些说出来?”祝余问道,“为什么还要拐着弯,故意用‘诈骗’的说法来提醒大家?”
她其实在会上就已经有所疑惑,珍妮特夫人不是一个拐弯抹角的人,尤其在这种涉及隐秘会安危的问题上。
珍妮特夫人:“因为我对这件事还有很多地方没搞清楚。我不希望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让其他巫师陷入无端的恐慌。”
她转身与祝余对视,认真地问:“你提到的那位卢西亚夫人,曾被那群人欺骗过很多次,对吗?她告诉你的那些话,你真的能百分之百确定都是真的吗?”
祝余一怔,没有立即回答珍妮特夫人的问题。
珍妮特夫人继续道:“我不是说她在撒谎。但你不觉得她的话太‘完整’了吗?就像是被灌输过的理论,因此我推测,她知道的,是他们愿意让她知道的部分。”
“那群人为什么偏偏需要诅咒巫师?是因为转化率高,诅咒系巫力更容易‘存储’和‘操控’?还是说诅咒之力有着其他未知的秘密?”
“再比如,他们本身已经拥有可以抗衡巫师的骑士力量,他们为什么还要费这么大劲接触和洗脑巫师?”
“一个拥有庞大政治资源、又掌控正规军的组织,会不计成本地想复制一个‘巫师群体’出来,只为了增强战斗力?听上去合理,但也太表面了。”
祝余的眉头渐渐拧紧,思绪也越陷越深。
在贝尔兰的时候,她只顾着拆局和应对当下的混乱,许多细节确实没有深挖过。
而现在冷静下来再回头看,卢西亚夫人所谓的“理想”与“动机”背后,确实存在很多值得推敲的漏洞。
珍妮特夫人看她陷入思索,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我不是不相信卢西亚夫人身为巫师的立场,更不是不相信你。我只是担心背后那股势力的目标,可能远不止于‘获
得巫师的力量’那么简单。”
“他们太沉得住气了,太会隐匿,也太有耐心。从蛛丝马迹中布局十几年,到现在我们才看清他们露出的冰山一角……如果不是你意外搅入玫瑰节,并成功揭穿那场献祭的阴谋,我们根本不知道,这世上早就潜伏着这样一股专门盯着巫师群体的危险势力。”
“他们能在贝尔兰城做到那种程度,背后肯定有强硬势力撑腰。”珍妮特夫人抬眼望向祝余,“虽然我们隐秘会也在努力往上铺路,比如那位新任的维多利亚城主,但就目前而言,我们在高层的布局还远远不够。”
“所以,如果我们贸然将这件事全部公开,哪怕是为了提醒同伴,也可能引来更大的风险。隐秘会并不是铁桶一块,一旦其中混进了对方的眼线或者有成员被成功洗脑……别说追查真相了,只怕他们比我们还早一步开始清理痕迹。”
“因此我才决定先用‘诈骗’的说法提醒大家小心。一旦我们彻底失去主动权,再想查就晚了。”
祝余沉默片刻,终于点了点头:“你说得对。”
比起大张旗鼓地揭露一切,眼下更重要的是查清楚他们的真正动机,以及接下来可能的行动路线。
“我这边的线索,随着卢西亚夫人的死已经断了。”祝余语气里带了一丝丝的挫败和可惜,“她知道的不多,而她临死前显然也意识到了自己早已被那些人利用。”
“但审判庭那边……”
忽然是想到了什么,祝余眼睛一亮,“这次的事件主要由阿塞尔小镇的审判庭负责收尾,他们肯定收集到了不少有用的东西,不论是审讯记录还是现场物证,总归能挖出点什么。”
说到这,祝余忍不住感慨道:
“真是多亏我当时顺口答应了莱茵队长的入职邀请,当时我本来只抱着‘打入敌人内部’的念头,现在看来这份差事恐怕远比我想象的重要得多。”
珍妮特夫人听得一愣,旋即回过神来,眉头微蹙:
“你打算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工作?你确定这样做不会暴露身份?”
她显然被祝余的大胆吓了一跳,话里带着劝阻:
“那可不是开玩笑的地方,审判庭对巫师的敏感程度比王室的狗还灵。”
“我自然是有办法绕过他们的检测。”祝余朝她眨了眨眼,神情轻松,“再说了,我好歹也是‘光明骑士’,他们不会轻易怀疑我。”
“……你还真是敢赌。”
珍妮特夫人摇了摇头,看她不愿多说自己的计划,便也没有再继续追问。
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走出修道院。
天色已暗,街道上浮着淡淡的雾气,昏黄的灯火在石板路上映出跳跃的光点。
临别前,珍妮特夫人忽然停下脚步,抬手替祝余扶正那顶微微歪斜的巫师帽,语气中带着几分调侃:
“对了,我差点忘了,你接下来还得为‘酒神节’做准备呢。留给你的清闲日子可是不多了。”
“什么?”
祝余脸上的轻松神情瞬间凝固。
酒神节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节日?
救命,这个副本里的节假日怎么比她现实生活中还要密集?
珍妮特夫人并未察觉她的异常,只当她是在感叹节日事务繁忙,笑着说道:
“还好你身边有不少可靠的人帮衬着,应该也用不着我多操心。”
说完,她顺手将祝余轻轻往前一推,把人送到马车边等候的玛吉身旁。
祝余无奈地揉了揉眉心,一边在玛吉的搀扶下登上马车,一边在心里默默吐槽着这个世界到底还有多少节日在等着她……
第24章 酒神节02(新增1000……
等祝余在前院完成一整套繁琐的消毒流程回到房间时,时间已经很晚了。
她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几乎是脑袋刚沾到枕头就陷入了昏睡。
在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刻,祝余在脑中迷迷糊糊地发誓,等哪天她在阿尔塞小镇真正掌握足够权力,一定要把隐秘会的聚会时间改到大白天,不然每次都要深夜摸黑参加,实在太折磨人了。
这一觉她一直睡到将近中午,要不是玛吉第三次敲门进来,并小心翼翼地提醒她执政官忽然来访,此刻正在楼下等候她,她估计还能再睡上一刻钟。
祝余闭着眼坐起身,嗓子还有点哑:
“执政官?他找我干嘛?”
她一边问着,一边慢吞吞地穿着衣服。
玛吉走上前来帮她扣上衣服的扣子:
“据他说是想与您商讨接下来的酒神节筹备事宜。”
听到“酒神节”这个关键词,祝余的睡意顿时消散了大半。
“没想到他会亲自上门……看来这个节日比我想象中还要重要。”
“可不是嘛。”
玛吉拿起梳子为她梳理头发,笑着说道,“酒神节可是三年一届的大节日,不光是咱们阿尔塞小镇,附近几个城镇都会一同参与。上一届我们没赶上,但这几年小姐您的‘金杯子’酒馆早就打出了名声,执政官大人自然看重您。”
听到玛吉的回答,祝余才意识到刚刚自己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她抿了抿嘴,索性借着这个话头,从玛吉嘴里套出了一些关于酒神节的信息。
原来这所谓的“酒神节”,最初是起源于古老的“酒神伊洛斯”的祭祀仪式。
传说中,是酒神伊洛斯赐予人类第一批麦种与酿酒技艺,为人间带来欢乐与安慰。
后来人们为了纪念酒神,便设立了这场盛大的节日。
阿尔塞小镇虽然地理位置偏远,但每届都会参与,并在某一届凭借一款冰蜜杏酒拿下过不错的排名,算是有些底蕴的参赛老城。
而所有参与的城镇最终都要推选出一家最具代表性的酒馆或酒庄,前往主办城市——伊洛斯城。
这座城市不仅与酒神同名,还是传说中酒神伊洛斯在凡世最早赐酒的地方,被誉为“葡萄与麦芽之都”。
祝余默默将这些信息记在心里,随后整理好衣装走下楼梯。
此时客厅里,一位穿着暗蓝色长袍、系着红金腰带的中年男子正起身迎接她。
那人眉毛浓密,身形微胖,面色堆笑,正是阿尔塞小镇的现任执政官——阿尔贝哈顿。
“德拉卡小姐,日安。”
听见脚步声,他立刻起身,看到祝余出现后语气颇为热情地打着招呼,“今日冒昧来访,还请见谅。”
祝余与他轻轻握了下手,客套几句后直截了当地问道:“我听说您是为酒神节而来。但……鼠疫当前,这样的节日不会受到影响吗?”
阿尔贝执政官叹了口气,笑容略显无奈:“确实有影响。参与城市中有几座也出现了轻微的感染病例,只是目前看,还不至于影响整体的流程。倒是我们阿尔塞……属于感染情况较严重的一类。”
他说到这里语气明显低落些许,眼中浮现一丝焦虑:“往年几家老牌平民酒馆,都多多少少地受到了鼠疫的影响。如今不是人手短缺,就是因为原料断供而放弃了报名。”
祝余轻轻挑了下眉,还未来得及接话,阿尔贝执政官已经话锋一转,语气中带着显而易见的期待:
“也正因如此,我们才尤其需要您手中像‘金杯子酒馆’这样的酒馆挺身而出。您的酒馆近些年打造的那款十分畅销的玫瑰酒我可是亲自尝过,味道甘醇温润,回味带着花香,我当时就跟身边人说,若不是您恰好错过了上一届酒神节的报名时间,这款酒绝对会一举成名,早该在节日上惊艳全场了。”
听到执政官把自己的酒馆夸得天花乱坠,祝余轻咳了一声,露出一点不太好意思的神情,有些尴尬地打断道:
“执政官大人,最近贝尔兰城的事,您应该有所耳闻吧?很不巧,那位……涉事的供货商,正好是我原先的玫瑰原料提供人。”
她摊了摊手,无奈地补了一句:
“所以今年的玫瑰酒,恐怕是酿不了了。”
即使在她临走前
,伊莎贝拉成功觉醒自然巫力,科林家族也顺理成章接替卢西亚夫人,成为金杯子酒馆新的洛可莎玫瑰供应方。
然而新一季的洛可莎玫瑰至少还需一年才能成熟收成。
而原本这一年已经成熟的、品质上乘的“洛可莎”玫瑰,要么早已被其他酒馆高价预订走,要么就是在贝尔兰城那场灾难中毁于一旦。
阿尔贝执政官听后略愣了一下,脸上的热情明显停滞了一瞬,旋即遗憾地叹了口气:
“唉,那可真是太可惜了。那款酒的品质,我心里是有底的,若能参赛,一定能够取得不错的排名。”
祝余听到他一声叹息,垂下眼眸,沉吟了片刻道:
“不过这次酒神节,我还是会参与。”
她抬眸看向执政官:“虽然玫瑰酒暂时无法复产,但我已经在尝试开发新的酒款。说不定这反而是个机会,能借此推出新品,也算是为阿尔塞小镇争一口气。”
“无论如何,我会尽快拟定参赛方案,届时也请您多多支持。”
阿尔贝执政官听到这番话,脸上那点遗憾顿时一扫而空,眼神亮了几分,仿佛早就等着祝余说出这句保证。
事实上,阿尔贝执政官自己名下也经营着一家小型酒庄,但他心里清楚得很,那点酒水不过是给镇上人应付节日场面的水准,近年来酿造的酒水并不算特别亮眼。
早在前段时间,他便通过人脉打听到,这一届酒神节的竞争比以往更加激烈,尤其是伊洛斯城的几位资深酒师早已跃跃欲试,都会携新作出征。
若是他亲自带自家的酒品上场,不仅可能输得难看,还可能影响到平日里的口碑与渠道合作。
至于镇上的老牌酒馆,确实有不少因鼠疫人手短缺、暂停营业。
但也有几家和他情况类似,早早摸清了外界的竞争态势,自知酒品水平根本无法与那些大城市的酿酒师比肩,干脆就借着“鼠疫不便”的理由放弃了参赛资格。
相比之下,对面这个才来阿尔塞小镇没几年、甚至还没参加过任何一届酒神节的贵族小姐,就显得很好“忽悠”了。
更何况如今她的金杯子酒馆声势正盛,已经逐渐分走了不少原属于他们的酒水生意。
如今玫瑰酒断供,即便金杯子的最终表现不如预期,对他而言也没什么坏处,反倒有可能趁机重新夺回部分市场。
能把她推上去,不失为一个两全其美的选择。
想到这里,阿尔贝执政官语气轻快了不少,甚至带了几分如释重负:
“既然您愿意代表小镇出赛,那我这就把金杯子酒馆的名报上。等您那边有了新酒或好消息,请务必第一时间通知我。”
祝余点头应下:“您放心,我会安排妥当。”
说完,她见执政官起身准备告辞,便也随即起身,将人送到门口。
门外阳光正好,祝余站在台阶上,目送那位执政官满面春风地踏上马车,离开府邸。
等马车消失在视线里,她眼底的笑意渐渐敛去,眉头轻轻皱起。
她不是没有察觉在整场谈话中,阿尔贝执政官始终刻意避开对酒神节核心内容的详细说明。
无论是参与城镇、节庆评比标准,还是其他贵族之间的角力,都语焉不详,只是一味地鼓励她“好好准备”。
祝余指尖缓缓摩挲着袖口的边缘。
越是这种刻意掩饰与殷勤表现的态度,越说明执政官并未将全部实情告知于她。
她原本已经在脑中列出了几种委婉拒绝的说辞,然而下一瞬,一个细节忽然从记忆深处跳了出来——昨晚与珍妮特夫人告别时,对方也曾特意提到了“酒神节”。
这就说明,在她回来之前,艾琳娜很可能早就已经把“参赛”这件事列入计划之中,并与珍妮特夫人商讨过相关事宜。
艾琳娜办事一向谨慎,又极少主动参与这种会吸引大量外人注意的场合。
特别是她本身还是一名巫师,明知酒神节是多城联动的大型节庆活动,期间不乏审判庭和王城使节派人旁观,却还是选择参加,其目的绝对不仅仅只是单纯为了扩大酒馆的声誉那么简单。
其中,一定还有其他隐藏的意图。
祝余唤来玛吉,吩咐道:“去把书房里所有关于酒神节的资料都找出来,越详细越好。另外,派人去通知兰伯特和贝蒂,我稍后要去一趟金杯子酒馆。”
吩咐完后,她便换上一身剪裁利落的墨灰色帝政裙,搭配浅色马靴,将头发简单束起。
金杯子酒馆离她府邸不远,步行十来分钟就能到,倒不必兴师动众地动用马车。
不过为了她的人身安全,她还是招来了996和乔治作陪。
乔治一听说是去酒馆,立刻神色振奋,还顺手把腰间佩剑整理了一遍。
没多久,一行人便浩浩荡荡地出了门。
金杯子酒馆坐落在阿尔塞小镇富人区主街的尽头,整体建筑是典型的中世纪古典风格,墨绿藤蔓沿着白色立柱攀爬而上,木质外墙嵌着烫金招牌,正中央的标志是一只金光闪闪的酒杯,底下铭着简洁的一行字:“愿每一滴酒都盛满真心。”
祝余与在门口迎接她的兰伯特和贝蒂一起走进酒馆内,目光扫视着里面的环境。
或许是地理位置的原因,坐在酒馆里的大多是衣着得体的富商与旅者。
因为艾琳娜过去偶尔也会亲自来酒馆巡视,因此在她进门那刻,几位眼熟的常客一眼便认出了她,纷纷向她举杯示意或是脱帽行礼。
祝余颔首应对,目光扫过吧台,让调酒师给她调几杯有特色的酒。
调酒师立刻上前准备:
“小姐还是喜欢‘月下百合’?这杯我印象深刻。”
祝余点头默认,不一会儿,一杯晶莹剔透的“月下百合”被推到她面前,淡紫色的液体在杯中泛着微光,边缘点缀几片干燥白兰花瓣,香气馥郁清冷。
接着调酒师又调出一杯名为“炼金师的梦境”的酒。
这杯酒呈深蓝色,杯底有细碎金粉状的沉淀,酒面隐隐浮现出一缕香草与药草混合的清香。
祝余一边喝着自己的酒,一边将这杯“炼金师的梦境”推到了996面前,示意他品尝。
乔治一看,也兴致勃勃地凑过来:
“我也要一杯——”
祝余瞥了他一眼,淡淡开口:
“你成年了吗?”
“还差一点点。”
“那就差很多。”
祝余直接把酒杯移远了一点。
乔治的脸顿时皱成了一团:
“我明明都能上战场了,连杯酒都不给……”
“嗯,上战场和上酒桌可不是一回事。要不我给你倒一杯苹果醋,再加点气泡水?”
祝余语气轻飘飘地接了一句,其他人忍笑转头。
这时她看向兰伯特,语气一转:
“酒窖里还有玫瑰酒的存货吗?”
兰伯特点头:“还剩一小桶,是去年秋季酿的最后一批。我这就去取。”
不多时,他亲自端来一瓶密封完好的玫瑰酒,为祝余与996各倒上一杯。
粉晶晶的酒液在水晶杯中荡漾,杯壁上点缀着一株格外娇艳的玫瑰花。
祝余和996对视一眼,默契地一同抿了一口,随后在脑
中交流道:
996:这味道真不亏是酒馆里最出挑的品种。
祝余:嗯,和其他酒一对比,这款酒后劲温和,花香层次丰富,适合的人群更广泛。果然它最畅销是有理由的。
想到这,她不由得叹了口气。
洛可莎玫瑰酒不愧是曾经的镇馆之作……真是可惜她现在没有足够的量拿去参加酒神节的活动。
想要在短时间里找到一款新的酒平替甚至超越它,难度确实有点大啊。
祝余心里装着事,没一会就两杯酒下肚了。
虽然调酒师给她调的酒量不多,但祝余还是觉得有些微醺上头,酒意顺着脖颈往心口漫开,脑子反而比平时更加清醒了些。
她揉了揉额角,起身道:
“贝蒂,带我去酒窖看看。”
“去酒窖?”
贝蒂有些意外,但还是立即点头应下,转身带路。
金杯子酒馆的酒窖位于后方一栋灰石偏屋之后,通往那里的一小段廊道幽静狭长。
两侧是储物间和备用厨房,空气中弥漫着橡木桶略显潮湿的木香,以及陈年酒液发酵后的余味,混杂成一种温暖又带点酸气的气息。
到了位置后,贝蒂蹲下身,掀开地板上的铁锁木盖,盖子“咯哒”一声打开,露出一段螺旋状的石阶。
“小姐,小心脚下。”
她举着一盏油灯先行一步,灯光在墙壁上投出微微晃动的影子。
祝余、996和乔治紧随其后,依次踏入酒窖。
脚步声在沉静的地底回响,当他们落稳脚步,贝蒂将提灯挂在墙钩上,整个酒窖顿时明亮不少,酒窖的全貌终于在灯光中浮现出来。
祝余一眼扫过去,不由一愣,眼睛也微微睁大了些。
偌大的酒窖空间本该码放整齐的橡木酒桶,此刻却显得异常空荡。
靠墙的角落里只堆着寥寥十几桶酒,其中还有两桶上贴着“待报废”标签,木板都发胀了,显然早就不能再用了。
就这么点库存,足够供应这么大一个酒馆的需求吗?
祝余眉头微蹙,眼神里带着几分不解。
而站在她身旁的乔治已经脑补了一整出酒馆失窃惨案。
他“铮”地一声拔出了佩剑,站得笔直,神情无比严肃地扫视周围:
“姐姐,你的酒馆绝对是遭贼了吧?要不要我现在就冲出去报官!”
祝余还没开口,贝蒂已经无奈地转头解释:
“乔治少爷,不必如此紧张。金杯子酒馆的酒水供应主要来源于小姐的葡萄酒庄,每隔几日都会由专人运送到酒馆。这个酒窖平日只是个分发点,存储量不会太多,眼下的这些已经是近期轮换过的库存。”
她说完,又侧头看向祝余,语气中带着点求证意味:
“小姐,您说是这样吧?”
差点就要暴露的祝余顺着贝蒂的话不动声色地点头道:
“没错,这些确实只是调配存量。主批次的酒桶都还在酒庄里。”
乔治听完两人的对话后,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完全误会了状况。
他神色讪讪地把刚抽出来的剑重新收了回去。
为了掩盖这有些尴尬的气氛,他赶紧蹲下身,装模作样地打量起旁边的酒桶,神情认真得仿佛下一刻就能从桶壁的纹理里品出年份来。
祝余这边则是陷入了短暂的沉思。
怪不得刚才贝蒂听到她要来酒窖时的反应那么奇怪,原来这处地下空间本就不是主要的储酒之所,提议要来这里检查酒的库存确实不太合理。
照常理,她如果真要查看酒水状况,第一时间应该提去葡萄酒庄才对。
好在贝蒂显然只是以为她一时酒兴上头、来了兴致才要来看看,并未多想。
不过提到那座葡萄酒庄,祝余回想起来在她来到这个副本前,原主艾琳娜就是在巡视葡萄酒庄途中遭遇袭击、受了重伤。
而从她进入这个副本后,一直在应对各种突发事件,到现在居然还没去过那座庄园一次。
想到这,祝余微微眯了眯眼,当机立断道:
“走,我们去酒庄看看。”
第25章 酒神节03
祝余抵达葡萄酒庄时,已近中午。
郊外的阳光比镇内要猛烈些,初夏的风吹得葡萄藤叶沙沙作响,空气中夹杂着青草和泥土的清新气息。
她们刚踏入庄园大门,视线便被不远处成片成片整齐铺开的葡萄园吸引。
藤架之间绿意盎然,一串串尚未成熟的青色葡萄在叶影中若隐若现,尚需时日才能酿成酒中佳酿。
这时,一个穿着朴素、脸上有明显刀疤的女人放下手中的剪枝剪,从藤蔓之间快步穿了出来。
看到这个女人的第一眼,祝余脑中立刻就浮现出对于她的相关信息:
【诺拉,曾是一名流亡的准巫师学徒。多年前在北境边境被指控为巫师,差点在村民的猎巫火刑中丧命,是艾琳娜赶到得及时,将她救出。由于她原本就在贵族酒庄从事过葡萄管理的工作,如今便成了这片葡萄庄园的管事。】
“小姐?”诺拉显然没料到祝余会在这个时间现身,满脸惊讶地快步走近,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有些歉意地开口:“您平时都是晚上过来的,今天我们没接到通知,其他人还都在田地里干活,来不及安排迎接,实在抱歉。”
“没事,我只是临时起意过来看看。”
祝余话音刚落,又有一名妇人从远处快步跑来,身形干练,臂上挽着袖子,手里握着一柄弯弯的镰刀。
她的衣角还带着草叶碎屑,显然刚从田地里赶来。
祝余的目光落在那把镰刀上,对方立刻注意到了她的视线,便主动解释道:
“小姐,冬季播撒的小麦这几天正好成熟,大家都在麦田那头抢收呢,不然再晚一场雨,就会影响产量。”
“原来如此。”
祝余点了点头,随她们一同沿着小道往庄园后院走去。
穿过一排低矮的围篱,后院豁然开朗,一大片麦田正沐浴在阳光之下。
风吹过,金黄的麦浪层层起伏,一直延伸到远处的林缘,看上去像是一张流动的金毯。
几名穿着粗布衣裳的女子正弯腰在麦地里收割,有的干脆跪在田埂边,双手飞快地将麦穗捆扎成束。
祝余微挑眉梢,对于面前的场景颇感意外。
她原以为这座葡萄酒庄仅是专门培植葡萄与储藏酒水的地方,没想到里面居然还藏着这么大一片麦田。
不过她很快就反应过来,这里可是金杯子酒馆酒水的主要酿造地。
除了葡萄,麦子当然也能派上用场。
无论是酿造麦酒、调制基酒,还是用于辅料调香,那种植麦子其实再合理不过。
正在她思索时,站在一旁的诺拉忽然拍拍手,朝田间大声喊道:“都歇一歇吧,小姐来了。”
不多时,麦田中陆陆续续有身影站起身来。
一些还戴着草帽的女人抬起头,拢了拢额边的碎发,或擦着汗,或拍着身上的麦屑,三三两两地走向祝余所在的小道。
祝余望着她们,心中略微一震。
这些女人的年龄参差不齐,有的不过十三四岁,眼神清澈;有的鬓角已有银丝,眉宇间带着历经风霜后的坚韧。
就在她视线掠过这些女人时,脑中不由自主地再次浮现出一连串的名字和信息。
【安德琳,曾是药剂师的女儿,因为家中藏有炼金残页而被诬陷为女巫,审判庭在村子里抓人时,她和母亲一起被带走,母亲未能幸免,她则在转运途中被隐秘会拦截救下。如今,她负责麦田的选种与除虫,用过去在药剂铺学来的知识,将这片麦田管理得井井有条。】
【玛茜,一个普通的裁缝学徒,仅因生母曾是巫师,就被当地教会强行带走审讯,后来被误判后送往监狱囚禁。那次的解救行动是由是珍妮特夫人亲自策划,她把人救出来后便将其托付给艾琳娜,艾琳娜将其安置在葡萄酒庄里生活。如今,她成了酒庄里最会算账的人,专门管理酿酒的物料账目与出货流程。】
【……】
在祝余的回忆里,这些人大多来自阿尔塞周边的村镇,曾因为“行为怪异”,或与巫师有关,有可能成为巫师而被邻居举报。
尽管她们最终在隐秘会的介入下得以脱身,但事后检测却表明她们体内并没有真正觉醒任何巫力,属于“被冤枉的普通人”。
若非隐秘会当时出手相救,她们中的许多人恐怕早就死在了审判庭的火刑柱下。
如今,她们被安排在这座庄园里,或耕作,或酿酒,或管理账目,凭着一技之长重新安身立命。
就像诺拉那样,有些人原本就有在农庄、酒坊工作的经验;而有些年纪幼小的女孩,则是从识字开始教起,如今已是负责酒窖库存、账本管理的“半个管事”。
祝余看着她们的脸庞,心头忽然生出一种复杂的情绪。
她原本以为金杯子酒馆只是她名下众多产业之一,现在才真正明白,这家酒馆,还有这片庄园更像是一处“避风港”,庇护着那些命运被改变、却依然想靠自己活下去的普通人。
这时有几个女人围上来关切地问祝余的近况。
“小姐,您上次受伤的地方还疼吗?”
“那天真是对不起,我们不该留您那么晚的,要不是我们想请您尝尝新酿的那批酒,您就不会这么晚才出发,也不会碰上那种事……”
“小姐,背后凶手……后来查到了吗?是不是因为我们才害得小姐您被盯上的?”
“……”
她们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或是担忧,或是自责,甚至有人眼圈都红了。
听着对面满含担心的询问,祝余心头不禁泛起一阵暖意。
她抬起手轻轻挥了挥,示意大家安静,脸上露出一抹温和的笑意。
“放心吧,我早就没事了,伤口也都愈合得差不多。”
“我不怪任何人,你们别这件事太放在心上,我不希望你们因为这事感到自责。”
祝余一一回应着众人的问题,大家听了她的话,神情慢慢放松下来,不安的气氛也随之缓和。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了三声低沉悠长的钟声,像是从葡萄架深处传来的,又被微风带入每个角落。
“哎,饭点到了!”
麦地里的人群忽然散开,几个年纪较大的女人拍拍围裙,招呼其他人去洗手准备吃饭。
诺拉走上前,语气中带着点歉意道:
“小姐,您今天突然到来,我一时没准备——我马上让厨娘给您做些单独的饭菜。”
“别麻烦了,”祝余摆摆手,“我也饿了,不挑食,和大家一起吃就好。”
诺拉犹豫了片刻,还是点头应下。
片刻后,众人聚在庄园后院搭建的木棚下,长桌上摆着粗陶碗碟,几盆冒着热气的菜肴很快被端了上来——炖土豆、熏肉汤、蒜香蘑菇、小麦面包,还有一壶清酒。
厨娘给祝余多盛了一小碗,还特意在她碗里多添了一块肉。祝余也不拘礼,端起碗吃得香。
她一边吃,一边听着身旁诺拉聊些庄园里的趣事,坐在她周围的女人们一个个都忍不住抬眼偷偷打量着她,小声感叹:
“小姐人可真好啊……”
“她刚才还笑着说饭香,我听到了!”
“……”
祝余听见她们的窃窃私语,嘴角忍不住轻轻上扬。
阳光洒在木棚顶的葡萄藤上,斑驳地落在她的肩头。
她忽然意识到,虽然这地方简朴得不像贵族的庄园,但在这片藏着秘密的田地之间,她竟然在这个副本里产生了一种短暂的、真实的安稳感。
祝余刚喝完一口熏肉汤,忽然听到背后传来一阵叽叽喳喳的笑声。
她转头望去,只见一群约莫六七岁的小鬼头呼啦啦地冲了进来,嘻嘻哈哈地在靠窗那张较矮的长桌边坐了下来,彼此你推我搡,嬉闹不断,热闹得像春天刚冒芽的麻雀窝。
乔治原本正慢悠悠嚼着土豆,这会儿见状,顿时一愣。
他转头惊讶地看向祝余,压低声音问道:
“姐姐,你怎么……还雇童工啊?
祝余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话差点被汤呛到,抬手轻拍了拍胸口。
她刚想解释,就见一旁的诺拉笑着替她出声了:
“这哪能啊,这位大人您误会了。”
她指着那些已经乖乖坐好的孩子们说道:
“这些孩子还没到能正式做活儿的年纪,她们大多是隐秘会救下来的孤儿,现在暂时寄居在庄园里。白天会有人教她们识字、种植,最近关于酿酒的基础也开始慢慢学了。”
乔治这才“哦”了一声,不太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小声道:“原来如此。”
祝余刚准备继续吃,便发现一名小女孩悄悄地从那头走了过来,手里紧紧攥着什么。
她的头发扎成两束麻花辫,脸颊晒得红扑扑的,明亮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祝余。
“小姐姐姐。”她小心翼翼地开口,“这是我在路边采的小花,送给你。”
她摊开手掌,露出一小束白黄相间的雏菊,小小的花朵还带着晨露的清新。
“葛兰婶婶说,看见美好的东西,就能忘掉伤痛。”
小女孩一脸“我很懂”的神情说道,“你上次受伤了,所以我特地挑最漂亮的雏菊送给你。”
祝余怔了一下,随即低头笑了。
她接过那束小花,揉了揉小女孩的头发,轻声说道:
“谢谢你,小花真好看。”
“我也觉得!那小姐姐姐一定会快快好起来的!”
小女孩见到祝余收下了雏菊,便高高兴兴地转身跑回了同伴堆里。
祝余看着手里开得灿烂的雏菊,心头一动。
她忽然明白了,艾琳娜当初为何会在酒馆经营上倾注如此多的心力。
不是为了酒的品质,也不是为了打响名号,而是为了给那些曾被这个世界辜负的小孩与女人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哪怕她们从未觉醒巫力,也能在这里过上有尊严、有温度的生活。
那么,她想要参与酒神节,背后真正的原因……会不会也是因为她们?
她到底想借这个节日达成什么目的?
祝余按下了心中的疑惑,等众人吃过午饭,她便随着诺拉一同前往葡萄酒庄的酒窖检查今年主批次酒的发酵情况。
正当一行人走下通往酒窖的石阶,四周温度逐渐下降之际,一阵悠扬空灵的歌声突然从幽深的甬道深处飘了出来,若有若无,仿佛从酒桶之间穿透而来,在凉意弥漫的空气中荡漾回响。
第26章 酒神节04
乔治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刚想说一句“这酒窖该不会闹鬼吧?”,可注意到身边其他人一脸淡定,尤其是走在最前方的诺拉依旧步伐稳健、神色如常,他顿时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他默默清了清嗓子,挺直脊背,强装镇定地跟上脚步,决定这次绝不再当那个第一个开口出丑的人。
果不其然,诺拉头也不回,声音里不带丝毫惊讶:
“又是索菲亚那姑娘在唱歌。”
等众人抵达最底层,祝余这才发现酒窖里并不昏暗,石壁上的几支火把早已被点燃。
显然,在他们到来之前,就已经有人先一步在这里了。
是刚刚诺拉口中的那位唱歌的索菲亚吗?
祝余的思绪刚一掠过,目光便落在了不远处一抹安静的身影上。
那是一个身形纤瘦的年轻女人,一头淡金色的卷发被随意扎成一束垂落在肩后。
她身着一袭深蓝色旧裙,裙摆微湿,上头沾了些许酿酒留下的葡萄汁渍。
此刻她正坐在两排高高的橡木桶之间,指尖轻点着膝盖,闭着眼轻轻哼唱着,声音仿佛与酒香融合,像风一样穿过酒窖的每一寸空气。
她嘴角噙着浅浅的微笑,哪怕察觉到有人靠近,也并未睁开眼,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旋律里。
在看到这个女人的一瞬间,祝余脑中立刻浮现出与这个名字相符的个人信息。
而这一条信息的长度,远比她此前看到的其他人都更为冗长。
【索菲亚,曾是一座边陲小镇上的教堂唱诗班女孩。她声音清澈动人,却因一次在集市上无意哼唱了一段古老的吟唱,被巡逻的神职者认定为“施咒”。她的父母不敢为她辩护,反而主动将她交给了教会换取“家族赦免权”。在其被关押数日后,是隐秘会的成员趁夜救下了她。
虽然她未曾觉醒巫力,但对声音与节奏有着惊人的敏锐,如今被安排在酒庄中负责酒的发酵流程与音波过滤调试。她能凭借耳力判断出酒液发酵的最佳时间,是酒庄里唯一可以“靠听觉酿酒”的人。
在艾琳娜对其为数不多的记忆中,这位姑娘总是喜欢安静地坐在橡木桶间,哼着那些再没人敢唱的吟唱歌谣,脸上带着安然的笑意。】
查阅完索菲亚的资料后,祝余忍不住挑了挑眉。
这可是酿酒界难得一见的特殊人才。
能凭借声音来判断酒液发酵状态的酿酒师,不论在这个世界还是现实中,都算得上独一份。再加上那段近乎戏剧性的过往经历以及特有的性格习惯,难怪原主艾琳娜哪怕和她见面次数不多,也能留下极深的印象。
众人静静地站在一旁,没有打断,等索菲亚将那首古老悠扬的歌谣唱完。
等最后一个尾音在酒窖中渐渐回荡消散,诺拉才上前一步,温声唤道:
“索菲亚,我和小姐一起来检查这批酒的发酵情况,你和我们说说这批酒的状态如何吧。”
索菲亚闻声从木桶边抬起头,似乎这才注意到祝余这
一行人的存在。
她朝祝余行了一礼后回答道:
“回小姐,第四列的六号和十号桶泡过那批熏过香草的麦芽,回温后发酵速度加快,昨天我试过味,还需三日才能初滤。七号桶有杂菌侵入的痕迹,我已经单独标记隔离了。其他桶都很稳定。”
祝余闻言微微一顿,不动声色地走过去查看那几个被提到的编号,果然和索菲亚描述得分毫不差。
她心中不禁对这个喜欢唱歌的酿酒师又高看了几分。
接下来,祝余亲自开始检查酒桶的库存与存储情况。
与金杯子酒馆那边仅用于短期调配的小型酒窖不同,这处酒窖才是真正意义上的主酒窖。
这里空间宽阔,天花板用原木和石砖支撑,通风系统设计得合理,不潮湿也不闷热。
一排排整齐排列的酒桶一眼望不到头,贴着标签,按年份、酒种、发酵进度一一编号,连地面都干净得几乎看不到一丝灰尘,墙角甚至点缀着一些用来驱虫的香草枝,看得出来有专人每日清扫、维护。
越往深处走,自然发酵后的酒香气味就更浓。
祝余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鼻腔中满是混合着橡木桶、酒液与发酵后散发出的微醺气息,仿佛每一次呼吸都能尝出不同年份与风味的痕迹。
“你们把酒窖打理得很不错,真是辛苦了。”
听到祝余开口夸赞酒窖的卫生和管理,诺拉随口回道:“我们这儿每周都有固定的清理和检查日,不只是为了保持卫生,更是为了防止某些小老鼠偷偷溜进来。”
祝余正要揭开一个酒桶的盖子,闻言动作一顿。
“小老鼠?”她语气不变,轻声重复了一遍。
她听出了对方的弦外之音。
显然,这里的“老鼠”绝不只是指会啃酒桶的那种啮齿动物。
她抬眼看了看诺拉,又垂下眸,思忖着是否该开口多问一句,但考虑到艾琳娜本人应该对此早有了解,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于是祝余默默收回手,示意诺拉继续说下去。
不过接下来主动开口的,却是一直安静跟在她们身后的索菲亚。
“上个月酒窖里确实出现过疑似行窃的痕迹。”
她语速不快:“那几天我在调配实验酒液,连续几晚都呆得比较晚,有一晚从酒窖出来的时候,闻到走廊那边有一丝残留的火漆味。可我们这儿平时从不点那种灯油。”
诺拉接过话茬道:“后来我们一起检查了门锁和酒桶封条,发现有几只封印上的蜡印有微妙移位。但仓库的记录没出错,也没少酒,当时就觉得可能是醉汉闯入,或者是有人误入。”
她顿了顿,看向祝余:“原本按规矩我们会向您汇报,但那段时间正好您遇刺负伤,一直没有露面。不过这种事情也不是第一次发生了。之前偶尔也会碰到几次醉鬼闯进来,或者那种专门盯着酒庄偷酒的小偷和流浪汉,想偷几桶酒出去换点银币。但基本都被我们几个轮值夜巡的姐妹揪出来狠狠打一顿撵走了。因此我们就暂时压下了这件事。”
“闯入的人没有动任何东西就离开了?听上去确实像是误入这里。”
祝余听完两人的对话,若有所思地开口。
诺拉:“至少表面如此。之后几天我们都有轮值多次巡查,但再没发现异状。”
祝余叩了叩橡木桶,眼神微沉。
她隐隐觉得,这件事恐怕不像看上去那么简单。
看到祝余皱起眉头,索菲亚和诺拉对视了一眼,还是诺拉率先开口:
“小姐是不是在担心金杯子的安全问题?您放心,当初您将它安置在那间密室后,我们就一直按照最高级别的安防措施处理。那处密室的机关极为复杂,没有正确的操作是绝对打不开的。”
“而且每当有人闯入酒庄,我们都会检查机关的触发痕迹,至今为止,并没有任何被异常动过的痕迹。”
“金杯子?”一旁的乔治听得云里雾里,终于忍不住好奇心,插话问道,“这不是姐姐酒馆的名字吗?它和密室有什么关系?”
诺拉:“‘金杯子’的确是酒馆的名字,但最初这个名字,就是来源于那件炼金道具本身——那是一只真正的‘金杯子’。它可是金杯子酒馆的‘镇馆之宝’。”
“小姐当年怕这件炼金道具引起外人觊觎,才将它藏在此处。”
乔治听得两眼放光,刚想再追问一句,就听见诺拉已经转头朝祝余问道:
“小姐,要不要进去看看?也好让您安心。”
祝余心里同样震惊不已,她确实知道“金杯子”是系统赋予的酒馆名,却没想到原主艾琳娜居然真的拥有一只名为“金杯子”的炼金器物,还封存在密室中。
她维持着表情管理到位的优雅神色,轻轻点了点头:“好,去看看。”
诺拉领着他们绕过最内侧一排酒架,来到一面看似普通的石墙前。
“机关就在这里。”
她抬手指了指两侧的酒桶,对不明所以的乔治解释道:
“不过需要多人协作才行。”
诺拉说着来到一个标着“杂酒”的旧酒桶前,伸手抓住那枚锈迹斑斑的黄铜旋塞,顺时针旋转三圈。
随着橡木与金属之间发出摩擦声,酒桶轻微晃动了一下。
紧接着,她蹲下身,在另一只贴有“备用清洗水”标签的酒桶底部,逆时针旋开排水阀一圈半,桶内的积水沿着细小的排口慢慢滴落。
与此同时,索菲亚来到另一边,她踩住一块呈“杯形”纹路的地砖,那块地砖看似和周围一样,却在脚踩上去后微不可察地凹陷下去一指宽,发出轻微“咔哒”一声脆响。
下一秒,一侧墙面无声滑开,露出一道宽约一人、深不见底的石阶通道。
石阶通道两侧点着灯,散发着橘黄色的光芒,照亮了底部一间封闭的圆形房间。
密室不大,一张弧形长桌置于正中,桌面上摊着笔记、账本与瓶瓶罐罐,靠墙的酒架上整齐摆放着十余瓶实验酒液。
最显眼的,是那摆在石台中央、被绒布覆盖的器物。
诺拉走上前,小心地将绒布掀起。
——是一只通体金色的酒杯,杯身上浮雕着一串缠绕葡萄藤的拉丁铭文,杯底似有炼金阵纹微微发光,仿佛活物一般缓慢流转着。
“这就是……‘金杯子’?”
乔治好奇地凑过去,绕着那只造型独特的酒杯转了一圈,:“也太小了点吧?看起来就是一只造型独特的纯金酒杯啊……”
“是的。”索菲亚站在一旁,语气却格外郑重,“但它的珍贵,并不在于外形。”
祝余走上前一步,凝视着摆放在石台中央的那只杯子。
就在她凝神的那一刻,脑中骤然浮现出一段对面前这只酒杯的详细介绍:
【“金杯子”,传说中酒神伊洛斯留下的三件稀有炼金遗物之一。据说它能感知持有者的情绪波动,并在酿酒过程中给予“引导”,生成最契合心意与当前状态的酒液。
因具备某种程度的“意志投射”功能,这只杯子曾在各大炼金流派的典籍中被多次提及,被称为“沉默的侍者”、“不会说话的酒神使徒”。
而原主艾琳娜,是在十五岁生日时收
到这只金杯子,它来自姨妈海伦娜赠送的私人礼物。
她曾无意间将对洛可莎玫瑰的喜爱注入杯中,结果竟真的获得了一份完整的、前所未见的玫瑰酒秘方,后来那款秘酒被命名为“洛可莎”,成为金杯子酒馆一炮而红的招牌酒。】
这下祝余终于明白,为什么金杯子酒馆能在短时间内跃升为阿尔塞小镇乃至邻近几座城镇最受欢迎的酒馆之一。
不是宣传到位、也不仅仅是酿酒工艺——这只蕴含着神秘炼金力量的“金杯子”才是酒馆的灵魂所在。
只要它还在,就等于拥有了无穷灵感与极高成功率的“酿酒天赋”。
这可不是一般酒馆可以轻易复制的。
祝余走上前,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握住这只酒杯。
片刻之后……毫无动静。
就在她略显失望,正准备松开手时,忽然——
“滴答。”
一声极轻的声响落入耳中。
下一瞬,琥珀色的酒液如泉水般从空无一物的杯中汩汩涌出,浓郁的麦香与微微的草本苦香扑面而来,酒液表面泛着淡淡的光泽,仿佛夜晚的星光在杯中微微颤动。
“金杯子……它动了?”索菲亚睁大眼睛,声音里满是震惊,“三年了,它竟然又一次回应了!”
酒流得越来越快,眼见着就要漫出杯口,站在一旁的996眼疾手快,从酒架上拿下几只备用银杯,将多出的酒液接在银杯里。
直至第五只银杯装满,那股汩汩的酒流才终于慢慢停下。
祝余退后一步,看着面前满满几杯刚刚酿出的酒,心里一阵说不出的悸动。
“来吧,大家一起尝尝。”她轻声说。
996将酒杯递给在场几人。
诺拉、索菲亚、贝蒂、乔治都捧着酒杯,凑近一闻,众人纷纷抿了一口,接着便是连连称奇。
“这是什么酒?香气太特别了……”
“有点像麦酒,但又比普通麦酒更……柔顺、更醇厚。”
乔治咂咂嘴,眼睛亮了:“姐姐,这酒真不错!喝下去之后,我感觉身上的魔法流转都顺畅了一些。”
他说完,发现祝余没有任何回应。
“姐?”乔治探头在她眼前晃了晃手。
直到贝蒂也喊了她两声,祝余才回过神。
她呆呆地看着手中那只金杯子,开口道:
“……这款新酒,有治疗鼠疫的效果。”
“什么?”乔治惊讶道,“你怎么知道的?”
祝余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在酒液冒出来的那一刻,我的脑海里同步浮现出了一张秘制麦酒的完整配方。”
【秘制麦酒:以烘焙过的黑麦为基底,加入切碎的蛇根草、紫花薄荷、碎柠木果壳,在第三天发酵时引入银针叶蒸馏液。效果:可缓解鼠疫症状,增强体力与免疫力,同时具备温和的驱毒净体效果。服用时机:每日饮用不超过三杯,饭前饮用效果最佳。】
祝余喃喃道:“这份‘秘制麦酒’的配方,或许是金杯子送给我们的酒神节礼物。”
第27章 酒神节05
祝余的晚餐是在葡萄酒庄里简单解决的。
等她安排妥当一切事务回到府邸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
玛吉今日没有跟去酒庄,而是留在府邸,将收集到的与“酒神节”相关资料进行了整理分类。
当祝余推开书房门时,书桌上整整齐齐地摆着一沓分类清楚的文件,顶部还贴着标签。
她走过去坐下,轻轻翻开。
开头的部分是关于酒神节的起源历史,由于玛吉已简单向她讲过,她略读几眼便直接翻到了下一页。
但这一翻,却让她瞳孔微微一缩。
纸页正中央,赫然印着她的那只金杯子。
祝余立刻集中注意力,细细扫读起那段附注说明。
原来这份资料介绍的,是酒神伊洛斯流传下来的三件“炼金遗物”。
三件遗物分别象征“灵感”、“时间”与“共鸣”。
祝余手中的金杯子,便是其中之一,对应“灵感”之力。
第二件遗物“赫里斯的沙漏”,是酒神伊洛斯的好友、时间之神赫里斯赠予祂的炼金器具,相传赫里斯曾在伊洛斯最落魄、酿不出一滴好酒的日子里现身,将这只沙漏放在他的酒窖中,自这天后酒香再次重回人间。
祝余惊讶地发现,在这件炼金道具的使用途中,倒入的不是沙砾,而是待酿的酒液。随着酒液一滴滴流下,它能显著加速发酵过程,甚至能够回溯到某个黄金发酵节点,以恢复一批被毁掉的佳酿。
该炼金遗物现由伊洛斯城主,马尔瑟斯冯罗伊克伯爵代为保管,等节日结束后,排名前三的参赛者各可以持有其一年的时间。
至于第三件遗物“酒神之壶”,则是一只造型古朴的青铜双耳陶壶,壶身刻有伊洛斯的祭祀诗文。
据记载,它在接收到任何酒液后,便会产生强烈的炼金“共鸣”,会持续不断地大量衍生出同种类的酒液,直到共鸣的时间结束为止。
这件遗物如今被供奉在伊洛斯城的主祭坛上,仅在酒神节期间由大祭司亲自开启。节日结束后,排名第一的参赛酒液将被倒入其中,与伊洛斯城的百姓共享这份“酒神之赐”。
看完那三件炼金遗物的介绍后,祝余继续翻阅后面的资料,开始认真浏览起关于酒神节评选与奖励机制的部分内容。
她的目光很快被其中一句话吸引住了——
“凡于酒神节最终评比中取得前三名者,将获得五个‘荣誉酿酒师’称号自主处理权。其提名人选不受出身与履历限制,无论是否曾为罪犯、奴隶或其他特殊身份,皆可授予此称号。”
反复读着这段话,祝余心中不禁泛起涟漪。
五个名额,不受任何背景限制,这对她而言意味着什么,她再清楚不过了。
如果她能拿下前三,那葡萄酒庄里的那些曾被诬陷、被遗弃的女孩们,便可在酒神节后的城市公示中被正式承认为合法的酿酒师,拥有完整的社会身份与相应的权利地位,再次回到阳光下,无需再躲在封闭的庄园里。
想到这里,祝余在这张纸页上折了一角。
这……会不会就是艾琳娜当初决定参赛的理由之一?
就在祝余准备继续翻阅剩下的资料时,房门被轻轻敲了两下,紧接着玛吉探出头来,压低声音道:
“小姐,时间很晚了,您该睡觉了。”
祝余头也不抬地回了一句:
“再给我一点时间,我这边还有一部分资料没看完。”
玛吉小声提醒:“可是明天是您去审判庭上任的第一天,需要早起……”
祝余这才抬起头,愣了一下——她竟完全忘了这回事。
她揉了揉因长时间用眼而酸涩的眼眶,有些疲惫地叹了口气:“……好吧,我这就收拾。”
***
第二天一早,祝余顶着轻微的睡意出门,换上一身干练的外出服,前往阿尔塞小镇的审判庭报到。
审判庭位于镇中心的行政区,一整栋灰白色的建筑安静而肃穆,大门两侧的石柱上刻着象征秩序与裁决的圣徽图案。来来往往的士兵与执法者每个人都脚步匆匆,神情严肃。
祝余刚走进大厅,便看见莱茵队长站在不远处和人交谈,几秒后对方注意到她,立刻快步走来。
“早上好,德拉卡小姐。”他点头致意道。
“早上好。”祝余回应道。
接着她又问:“我今天的任务是什么?”
莱茵队长一愣,随即笑了笑,做了个“跟我来”的手势。
“你先适应一下工作环境,案件什么的不用急。”莱茵队长说,“刚入职,我们通常都会给新人安排一个适应期。”
他说着,带着祝余穿过长廊,在三楼一扇木门前停下:“这间是您专用的办公室,文书、笔墨、档案都准备齐了,您可以在这里写写报告、查阅卷宗或者提出一些建议。”
祝余打
量了一圈,发现屋内整洁宽敞,靠窗的位置阳光正好,还有一张铺着深绿色绒布的大办公桌。
她默默点头:有窗、有椅、有茶水,这上班环境比她现实生活中的好太多了。
她一边坐下,一边在心里嘀咕:原来当光明骑士的日常任务是带薪坐办公室写建议书……这事她熟得很,上班摸鱼可是她的老本行了。
不过说归说,她也没真打算糊弄。
祝余回忆起隐秘会中讨论过的各种鼠疫传播途径与防控要点,发现阿尔塞小镇当前的一些防疫措施存在漏洞,比如对南城区流动人员的筛查不够、消毒通道设置不全等。
她索性提笔,将自己从隐秘会那里听来的一些经验与措施整理下来。
毕竟不管她表面是什么身份,既然她现在在审判庭里,就得好好利用这个位置为真正该保护的人做点什么。
非常轻松的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傍晚时分,祝余刚伸了个懒腰,准备打道回府。
就在她想着晚饭是不是要让996准备点新的甜点时,外头却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她皱起眉头打开办公室的门,便见楼道里几名穿着执勤袍的审判庭成员正神色严肃地奔走着,口中不断传出“西区”、“感染”、“隔离线”之类的字眼。
祝余的心一下子沉了下来,正要走出去找人询问,一名审判庭的执事匆匆走了过来。
“德拉卡小姐,西区出现大规模疑似鼠疫患者,目前已有多个居民区被临时封锁,执政官命令我们立即派遣支援小队前往控制疫情。”
祝余一愣,西区?那可是阿尔塞小镇最密集的居住区域之一,一旦爆发疫情,后果难以想象。
还没等她多问,莱茵队长一脚跨入门槛。
他一身战斗装束,腰佩佩剑,面色凝重。
“德拉卡小姐。”他目光灼灼地望向祝余,“我希望你能随我一同前往西区协助控制局势。你的光明术对于病疫的治疗能力可能是我们目前唯一能稳定局面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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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余刚准备答应,话到嘴边却顿了一下。
——糟了,玛吉和996今天根本没跟来。
早晨她出门时,压根没想着第一天上班会有外勤任务。
在没有996的精神屏蔽下,她一旦施展巫术,巫力波动根本掩盖不了,审判庭的法器说不定分分钟就能检测出她的真正身份。
祝余面不改色地笑了笑:“队长,我当然愿意协助。但我想起来正好我的府邸内囤有不少消毒药剂,这些东西或许能起到不小作用。不如我先回去取上那些物资,再赶往西区与你们汇合,如何?”
莱茵沉吟了一下,最终还是点头:“好。届时我们在西区老街街口汇合。”
祝余回到庄园后立刻召集玛吉与996,将西区的紧急状况告知两人,玛吉立即带上仆从和药剂,而996则换好便装,准备隐藏在人群中协助遮掩她施术时的异常能量波动。
一行人快马加鞭赶往西区。
等他们抵达时,街道已被封锁,西区老街的街口堆着一排排用石灰粉标记的麻袋,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消毒药味与若有若无的腐败气息。
据一名士兵描述,这次西区鼠疫的意外爆发是因为一批黑市走私的发酵酒液混入了平民酒馆。
酒液本身掺杂了未经处理的鼠类尸体残留物,而在温度适宜、封闭通风不畅的环境中,病菌迅速繁殖扩散。
最早几位喝下酒的人在半天内就发高烧、昏迷,几个街区很快陷入恐慌。
更糟的是,这批酒还被许多临街的小摊和旅馆低价购入,一时之间,西区变成了一锅巨大的病毒温床。
现在已有不少人高烧不退、全身发疹、口吐黑血,模样骇人。
街头堆满了临时搭建的担架与病人,巡逻的审判庭成员和志愿者一边维持秩序,一边用药剂和蒸馏水不断消毒。
祝余在街头找到了莱茵队长,对方一见她便立刻松了口气,快步迎上来:
“我们已经尽力封锁区域,但病人不断增加,快撑不住了。”
祝余点头,从玛吉手中接过准备好的药箱,吩咐分发。
“我来处理最严重的那一批。”
她走向最边缘那排隔离病人,抬起右手,净化术的光芒自掌心缓缓浮现。
与此同时,996释放出精神屏障,将她的巫力波动牢牢压制。
在众人注视下,一道柔和温暖的光芒从祝余掌心涌出,缓缓洒向病人。
和以前驱散亡灵的暴力输出不同,今天她的净化之力温柔地游走在每一位病人的身体表面,将疫菌一点点从毛孔中引导出来,再引向地面汇聚、蒸散。
祝余的额头开始冒汗,掌心发烫,净化之力不断耗损着她的精力,但她没有停下。
这一排的病人们的呼吸逐渐平稳,惨白的脸色也一点点恢复血色。
旁观的医官、志愿者,还有莱茵队长的目光,都逐渐带上了难以掩饰的敬意与震撼。
在这个病疫肆虐的时期,一位能够治疗鼠疫的光明骑士,就像是从传说中走出的神迹。
直到最后一缕光芒收敛,祝余收手、后退半步,玛吉立刻上前扶住她。
在祝余的帮助下,最严重的一批感染者总算脱离了危险。
虽然她的净化之力对轻度和中度感染者几乎可以实现完全清除,但对于这些症状最重的患者而言,眼下不过是从重症缓解成了轻症,远未真正痊愈。
尽管如此,这已经极大地缓解了现场执法和医疗人员的压力。
原本焦头烂额的药剂师们终于有空补充物资,疲惫的看护员们也得以轮班休息。
正当祝余松了一口气,身后的人群忽然一阵骚动。
“让开让开!是执政官大人!”
她回头望去,只见一辆官用马车匆匆停在外围,阿尔贝执政官满头大汗地下了车,身上披着还未来得及扣好的斗篷。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握住祝余的手道:“德拉卡小姐,真是太感谢您了!”
“这一次要不是您及时出手,西区怕是要控制不住了,您可是我们阿尔塞小镇真正的守护者啊!”
接着便是一连串的恭维和感激,夸她高尚伟大、医术惊人、光辉照人……
祝余被他夸得耳朵都起茧了,忍不住打断他的滔滔不绝:“多谢夸奖,这是我的职责所在。对了阿尔贝大人,我想知道这些轻中度的感染者,若是依靠现有手段治疗,大概多久才能恢复?”
阿尔贝闻言顿时苦起了脸,语气里也带了几分无奈:“至少也得一个月起步吧……那还是在药剂供给稳定、看护充足的情况下。若再遇到感染波动,怕是要拖得更久。”
“一个月。”祝余低声重复了一遍,眉头微微皱起。
光明骑士的光明术不同于她自身的净化术。
后者只要精神充沛、受控得当,休息一段时间后便能再次使用。
而骑士的光明术则更像是一种与神性契约挂钩的“赐福”,消耗极大,冷却时间冗长。
她若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就只能作为“光明骑士”出手,那这种效率无异于杯水车薪。
她低头思索片刻,迅速做出决定,抬起头看向执政官道:
“五天后,我会再来一趟,进行第二轮净化。”
阿尔贝先是一怔,随即脸上绽出惊喜的笑容:
“当真?那可真是太好了!如果您愿意再次出手,我会提前安排好最需要治疗的患者,不过这样一来……您施展法术的频率会不会过于密集?会不会对您造成负担?”
“这您不必操心。”
祝余语气从容平静,嘴角却微微勾起。
五天后,她的第一批“秘制麦酒”就会出窖。
第28章 酒神节06
“慢一点,注意脚下的台阶,别摔着了。”
格温太太站在前院中央,双手叉腰,指挥着几名男仆将五只沉重的橡木桶小心地搬入院内。
这五只橡木桶,自然便是按照那日金杯子赐予的配方酿造而成
的秘制麦酒,经历了整整五天的酝酿与发酵,今日终于完工送抵庄园。
听说酒庄已将酒送来,祝余早早结束了审判庭的工作,急匆匆地赶了回来。
她刚踏入前院,还未等第二只靴子踩稳地面,便被格温太太拦住了去路。
“小姐,请先消毒。”
格温太太语气温和却不容拒绝地递来两块干净柔软的白毛巾。
祝余接过毛巾,下意识地凑近嗅了嗅。
除了熟悉的消毒水味,还能闻到一丝清淡的草药香气,大抵是混合了鼠尾草一类的药剂,带着几分抚慰神经的微凉气息。
“格温太太,我的免疫力您不是也清楚了吗?天天这样,好麻烦……”
“小姐,我知道您免疫力强,”格温太太一边将祝余的一缕碎发别到她的耳后一边说,“但您是这座庄园的主心骨,可不能出一点闪失。”
祝余无奈地叹了口气,她早就和格温太太提过,自己作为“光明骑士”,体质特殊,对鼠疫有着极高的免疫抗性,不必天天消毒得像个实验瓶。
在她的反复交涉下,格温太太最终还是退让了一步,不至于让她每日返家都要从头到脚消毒三遍,只需要完成最基础的防护流程即可。
祝余明白格温太太是担心自己,因此对于她的念叨没再反驳什么。
她快速用毛巾擦拭着手臂与脖颈,目光悄悄越过对方的肩膀,看向那几只早已被她惦记了好几天的酒桶。
每一只橡木桶都用铁箍封得严严实实,顶端被包裹在粗麻布中,木桶外壁仍泛着刚打磨完的光泽。
祝余擦完最后一根手指,立刻将毛巾往旁边一塞,脚步一转便快步绕过格温太太,奔向那几只熟悉的酒桶。
身后格温太太看着她雀跃的背影,忍不住轻笑了一声,然后朝着仆从使了个眼色,让人赶紧把酒运进府邸里。
进入屋内后,祝余解开橡木桶的封扣,橡木桶盖在“咯哒”一声后缓缓掀起。
一股浓郁的麦香顿时从桶中涌出,仿佛将整个空间都染成了麦田初熟时的金黄色。
一旁的仆从下意识深吸了一口,眼中浮现出惊讶与迷醉。
祝余俯身舀出一勺酒液,装进杯子里晃了晃,琥珀色的酒液在杯中微微荡漾,泛着细腻的泡沫。
她举杯至唇边啜了一口,眼神微亮。
味道与那日在金杯子中尝到的酒毫无二致——清冽、醇厚、尾韵带着一丝丝大麦的甘苦。
她满意地舔了舔唇角,转过身问玛吉:
“玛吉,我要找的人呢?”
玛吉:“都安置在后院了。”
听着两人的对话,格温太太神色一紧,眉头微皱:
“小姐,您要去后院做什么?”
在鼠疫蔓延的当下,后院常常是用来隔离感染者的地方。
任何靠近那里的人,哪怕只是短暂停留,都可能染病。
这段时间格温太太对整个府邸的防控极为严苛,此刻听到祝余的打算,神情自然紧张。
祝余却只是笑了笑,语气轻快地卖了个关子:
“放心,我只是去做点‘小实验’。”
她没多解释,带着玛吉和几名仆从径直往后院走去。
后院靠墙处搭着一座简易的木棚,棚顶盖着粗糙的油布,角落里放着消毒用的草药水与烘干布。
三道瘦弱的身影正坐在棚内,神情倦怠。
他们衣衫干净但明显洗得发白,其中两个女孩依偎在一旁,看上去年纪尚小。
“这三人是兄妹。”玛吉压低声音说,“他们的父母在前段时间感染了鼠疫没挺过来,之后他们也陆续出现了症状,不过还不算严重。”
祝余点点头,目光落在其中那个年纪最大的男孩身上。
看到有人靠近,这名看上去十四五岁的男孩立刻起身,将两个妹妹护在背后,戒备地望着来人。
“别怕。”玛吉上前安抚,柔声说道,“这是我们府邸的主人,德拉卡小姐。她是一名光明骑士。”
“光明骑士”的头衔果然好使,听到这四个字后,男孩的眼睛微微睁大,戒备立刻褪去了大半,就连那两位缩在他身后的妹妹也忍不住伸出脑袋,怯怯地望着祝余。
祝余走上前,轻声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以前有没有喝过酒?”
“卢卡斯,我叫卢卡斯。”男孩低声回答,在听到后一个问题后又下意识摸了摸鼻尖,“我小时候偷喝过我爸藏的酒。”
“对了,”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又补充了一句:“我认识您,我的爸爸……他以前和我们提过您的酒馆,他说您的金杯子酒馆是贵族也会光顾的酒馆。”
“是吗?”
祝余弯了弯眼角,回头示意身后人将一只干净的大陶瓷碗端来,盛满麦酒后放在卢卡斯面前。
“我的酒馆最近出了一批效果特殊的新酒。你敢不敢试一试?”
卢卡斯望着陶碗,脸上的表情反复挣扎。
他低头看了眼身后的两个妹妹,最终咬咬牙,伸手接过陶碗。
麦酒入口苦涩中带着香甜,他一连喝了几口,静待片刻,发现身体没有异常,才将剩下的酒递给两个妹妹。
三人很快喝光了整碗麦酒。
约莫过了十分钟,原本低烧不止的两个女孩额头开始出汗,脸色肉眼可见地红润起来,卢卡斯惊讶地察觉自己胸口那股恶心的压迫感缓解了许多。
三人原本无神的双眼慢慢浮现出光亮。
“我……我们?”卢卡斯低头看着自己不再发颤的手,满脸不可置信,“您……您在酒里加了什么药?这、这也太神了……”
卢卡斯说着回头看了看同样脸色转好的妹妹,接着他抬起头,望向祝余的目光已经满是难以言表的敬意和感激。
“小姐,谢谢您,谢谢您救了我们……我不知道怎么报答您……我们永远不会忘记您的善良与恩情的!”
他语气真挚,随后拉上妹妹们一起朝着祝余深深鞠了一躬表示感谢。
祝余只是温和一笑,让人取来几枚银币放入他手中:
“这是奖励你刚才敢于尝试新事物的勇气,希望你们能继续照顾好彼此。”
随后她转头对玛吉道:“让人准备些干净的衣物和食物,送他们离开吧。”
不远处,仆从将橡木桶重新封好。
祝余满意地拍了拍桶身道:
“这批麦酒很成功。明天就可以带去西区救人了。”
*
次日一早,祝余便带着仆从前往西区,五只沉重的橡木酒桶整整齐齐地固定在马车后方。
西区的街头依旧紧张,治安队的士兵来回穿梭,围在病人身边的医师们一脸疲惫。
这次,阿尔贝执政官早早地便等候在隔离区边缘,看到祝余走下马车,他立刻迎了上来。
“德拉卡小姐,您总算来了。我们已经按照您的吩咐清理好场地,就等您施展光明术了。”
“先别急。”祝余朝他摆摆手,随即回头对身后的仆从示意,“把酒搬下来。”
几名仆从上前,将五只橡木桶一一从马车后方抬出,整齐地摆放在地上,这一举动引来不少人的侧目。
阿尔贝一愣,脸上的期待顿时变成困惑:
“德拉卡小姐,您这是……要做什么?”
“是给病患施法前的准备工作吗?”一旁的医师也开口问道。
“不是。”祝余解释道,“这是金杯子酒馆最新研发的一款秘制麦酒。根据我们目前的观察结果,它能有效缓解鼠疫症状,尤其对轻症患者,有极大概率在饮用后彻底痊愈。”
话音刚落,现场顿时一片寂静。
“您在说……酒能治鼠疫?”
阿尔贝执政官的声音拔高了几分,脸上写满了不敢相信。
“这是在开玩笑吧……”
“怎么可能,酒再好也不能当药使啊!”
人群中传出几道质疑的低语,有医护人员忍不住交换了眼神,显然对此持有怀疑。
祝余正准备进一步解释,忽然一个清脆的声音从人群后方响起:
“她说的是真的!不是开玩笑!”
人们里忽然让出一条缝隙,卢卡斯从缝隙中钻出来。
他站在祝余身侧,有些紧张却坚定地开口,“我、我前几天也感染了鼠疫,浑身长满了黑斑、发烧、咳血……但昨天喝了这种麦酒之后,现在已经什么事都没有了!”
“是你?”人群中一位中年女医护人员认出了他,快步走到卢卡斯面前,一边伸手拉开他衣袖,一边道:
“我记得你!之前隔离区登记过的,胳膊上布满黑色斑块,当时还哭着说妹妹也开始发烧了……”
她话还没说完,袖口下白皙健康的皮肤便映入眼帘。
女医护人员怔住,随后惊讶地抬头:
“你居然完全……痊愈了。”
这句话如一块石头砸入死水,瞬间引爆了四周压抑的人群。
“真的有用?”
“是这酒治好的?”
“这是哪个酒馆的?哪儿买得到?”
一时间,人群躁动起来。
阿尔贝执政官也终于按捺不住,反复确认卢卡斯的状况后,转头看向祝余,神色复杂:
“您这是……打算用这麦酒来取代光明术?”
“不是取代,这只是治疗鼠疫的另一种有效方法。”祝余微笑道,“我的光明术冷却时间太长,而这款麦酒,能救下更多人。”
说完她转过身,挥手对后方的群众道:
“大家一起过来帮忙分发酒液吧,一人半碗,优先分配给症状比较重的病患。”
酒桶被依次打开,浓郁的麦香扑面而来。
医护人员开始协助倒酒,士兵们则维持秩序,逐一引导感染者过来饮用。
祝余跟随者其他人一起走入隔离区,将酒倒入陶碗中,亲手递给一个病患。
“这是来自金杯子酒馆的秘制麦酒,喝下它,你会好起来的。”
她脸上的笑容亲切温和,宛如圣母般安抚人心。
随着她一边分发酒液一边重复报出酒馆的名字,很快,“艾琳娜德拉卡”“金杯子酒馆”“秘制麦酒”这几个词,迅速在人群中传播开来。
随着一桶桶的麦酒见底,系统面板悄然弹出:
【名望值+10%,当前总值:55%】
第29章 酒神节07
自打祝余的那批秘制麦酒在西区的鼠疫事件中展现出显著疗效,金杯子酒馆的名声可谓一夜之间水涨船高。
不仅在阿尔塞小镇声名鹊起,连周边几个酒庄城镇也都听闻了这款“能治疗鼠疫的麦酒”的传闻,纷纷派人打听购买渠道。
趁着声势正旺,祝余将最新一批麦酒中品质最稳定的一桶,贴上专属的烫金酒标,作为参赛样品送往酒神节的预选场地。
对于这次的活动祝余信心十足,她的秘制麦酒风味上佳,更附带祛病疗效,在所有参赛酒款中都是独一份。
入围酒神节的比赛,几乎已经是板上钉钉。
此外,在两批麦酒的持续治疗下,西区鼠疫迅速得到控制。
其中数十名高烧、咳血、长斑的重症患者,现在也只剩下轻微咳嗽。
更令人欣慰的是,此次事件中的死亡人数几乎为零。
在一连串好消息的鼓舞下,祝余连对于去上班这种事都感到心情愉快。
这几天她走进审判庭大门的时候,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她哼着曲子走进办公室,手里还端着一杯刚刚泡好、还冒着热气的红茶,坐到柔软舒适的椅子上,一边喝茶一边随手翻起了案头卷宗。
虽然西区的事暂告一段落,但审判庭并没有放松对“走私发酵酒引发鼠疫”这一黑市事件的调查。
由于这个案子与酒有关、又牵涉到其他酒馆,祝余便顺理成章地被安排参与案件研究。
她翻阅着各种案子的总结报告和对应的队伍出勤记录,手指一页页扫过上头的时间、地点、涉及人物。
直到其中一页,一段内容映入眼帘——
【第三行动小队夜间巡查记录】
负责人:莱茵雷尔斯
日期:x月23日,夜间22:00—次日凌晨1:00
行动内容:执行保密外勤任务,未记录详细路线
祝余本是随手翻阅,看到这个名字时却下意识停下了手。
“莱茵队长……上个月23号?”
她微微蹙眉,手指按住那一行日期。
这段记录听起来没什么特别,但她脑中却忽然“啪”地闪过一个名字——艾琳娜。
艾琳娜的遇刺,不正是发生在上个月的23号深夜吗?
她在葡萄酒庄死里逃生时,护卫说有人趁夜伏击,刺客下手极狠。
而莱茵队长那一夜,恰好带队外出,任务内容还被列为“保密”。
祝余盯着那页纸,眉头越皱越紧。
是巧合?还是另有隐情?
她脑中飞快地回忆着种种细节。
在她的印象里,莱茵队长一直是个正直稳重、行事审慎的人——可这份记录上的夜间外出,不仅时间诡异,地点也没有详细备注,偏偏又刚好撞上艾琳娜遇袭的那一夜……太巧了。
她缓缓靠回椅背,目光不自觉落向窗外。
午后的阳光透过百叶窗斜洒进来,打在审判庭内灰白色的院墙上,折出一块块模糊的光影。风吹动廊柱间的旗帜,旗面微微鼓起又落下,偶尔能听到院子里执法者训练时鞋靴踏地的节奏声,有力而规律。
祝余敲了敲桌面,把纷乱的思绪暂时压了下去。
然而还没等她完全理清下一步的打算,门口忽然响起一声轻响。
她还没来得及起身收拾桌上的文书,莱茵队长便推门而入。
“对黑市发酵酒的调查,终于有些进展了。”他边说边走近,将一份新的资料放到祝余面前的桌子上,“我们从几个酒馆老板嘴里套出了一些有用的线索,基本可以确认下一次交易会在两天后的晚上,地点就在小镇外的旧码头。”
“这么快就查到了?”
祝余的目光落在莱茵队长身上,停顿了几秒后才垂下眼眸。
她翻了翻资料,迅速扫过上面写着的时间与地点。
“对方应该没想到我们能在这么短时间内追上他们的节奏。”莱茵接着道:“我们会提前设伏,这次争取把背后的人一锅端。”
“听起来是个不小的行动。”祝余抬起眼,“我也想参与这次的行动。”
听到这话,莱茵微微愣了一下,不过立刻就恢复了神色,脸上露出一抹笑意。
“当然可以。”他说道,“这次任务难度不低,您若是能够参与其中,那是再好不过了。”
祝余:“那就这么定了。届时你记得提前把行动计划表给我,我这两天做点准备。”
“好,我晚些时候让人送来。”
莱茵队长颔首,随即告辞离开。
祝余收拾完毕离开审判庭,脑子还在转着刚才听到的情报,但身体已经诚实地提醒她:饿了。
刚一进门,她就揉着肚子对996抱怨道:
“今天中午吃的又是白人…水煮鸡胸肉和西兰花,我快饿死了。”
自从开始上审判庭的班,她的食量就不知不觉地增长了不少。
主要是中午的公务便饭……实在不敢恭维,是典型的白人饭,味道寡淡,分量也不多,她完全提不起食欲。
所幸晚餐这
块,996一直很上心。
自打知道她最近工作压力大,他几乎每晚都提前下载好新的菜谱,调整口味。
等她一回家,996果然已经早早准备好了晚饭。
今日的菜单是香煎牛肋条,黑松露烩饭,旁边还搭着一碗清爽的紫苏番茄汤和用蜜汁调味的青瓜沙拉。
饭后的甜点也没落下,是一碟香滑的柠檬奶酪塔。
祝余毫不客气地坐下开吃,一盘烩饭下肚,整个人才总算缓过来点。
吃饱喝足,又泡了个舒服的澡,等她头发擦干,躺到床上的时候,整个人已经困得不想动弹。
她翻了个身,把脑袋埋进枕头里,不到片刻,便沉沉睡去。
可没睡多久,祝余却在一阵若有若无的吵闹声中惊醒。
她皱了皱眉,刚开始还以为是梦境中的喧嚣,可渐渐地,那种低沉的嘈杂声混杂着人声越来越清晰,还隐隐传来一股焦灼的味道。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撑起身,披上外衣走出房门,正好撞见急匆匆跑来的玛吉。
“小姐!”玛吉神色慌张,声音中带着急切,“不好了,金杯子酒馆……起火了!”
祝余一怔,睡意顿时一扫而空。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扯过一件外衣披上,没来得及多问,带上玛吉、乔治、贝蒂等人,火速朝酒馆赶去。
夜色下的金杯子酒馆外已经围了不少人,火势虽已被扑灭,但仍旧有些许烟雾缭绕在屋檐之上,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焦糊味。
酒馆的大门敞开着,门板上还残留着洒水后的痕迹,门框处一角已被熏黑,几个酒馆伙计正忙着用水把还未熄透的残火浇灭。
祝余第一时间找到了今晚值夜的伙计卡尔。
“怎么回事?火是怎么烧起来的?”
卡尔一边擦着额头的汗,一边喘着气道:“是……是从后院的偏屋那边起火的。我们闻到烟味冲出去看时,火已经起来了,还好发现得早,没有烧进酒馆前厅。”
“偏屋?”祝余眸光一闪,心头咯噔一下,“那里……是酒窖的位置。”
过了一会,等火彻底被扑灭后,祝余抬手压住领口,带头冲入了酒馆。
贝蒂、乔治和玛吉紧随其后,纷纷用湿布捂住口鼻。
内部虽无明火,但空气中仍有烟尘残留,一行人边咳边往偏屋走。
路上桌椅倒塌,酒瓶碎裂,地板留着一大片被水浸湿的痕迹。
偏屋的门半阖着,祝余一脚踹开门,几人举着灯走进酒窖。
酒窖的空气里充斥着糊焦的木头和酒精混合后刺鼻的酸味,墙角一滩尚未干透的酒液正缓缓渗入地板。
原本存放在酒窖里的十几桶酒,此刻不是桶盖被撬开、便是整个木桶被劈裂。
酒液横流、混杂一片,木屑散落在地,连最内侧那几桶也未能幸免。
墙角还有一串凌乱的脚印,留下了清晰的泥痕。
“不是意外,是有人故意砸了酒桶,还放了火。”
贝蒂看着一地狼藉,沉声说。
祝余的神色彻底冷了下来。
是谁干的这事?目的又是什么?
是眼红她酒馆声名鹊起、销量暴涨?还是对她即将代表阿尔塞小镇参加酒神节的不满?又或者……是在寻找什么?
她脑中飞快地闪过一个念头:是为了那秘制麦酒的配方吗?
但这个念头很快就被她否定了。
真正懂酿酒的人都知道,重要的配方从来不会留在酒窖这种易被接触的地方。
在熟记配方的内容后,哪怕没有焚毁,酿酒师也会将其藏入极其隐秘之处。
她自己记得清清楚楚,那份写有秘制麦酒配方的羊皮纸还锁在她房间的暗格中,根本不可能有人接触到。
祝余举着灯,小心翼翼地蹲下身,沿着被砸烂的酒桶碎片与散落的残渣,一寸一寸地细查。
忽然,在一块断裂的酒桶木板的裂缝边,她发现了一缕嵌入缝隙的小小布料残片。
“这是什么?”玛吉也蹲下身凑近看了眼。
那小小的一片只有指甲盖大小,颜色偏深,布纹略粗,看上去像是衣摆边缘被尖锐处撕裂时留下来的。
“太小了,看不出布料类型……”
她皱眉轻声道,“不过我明天可以拿去布料市场比对看看,也许能找出来源。”
祝余点了点头,将布片小心包进手帕里交给玛吉妥善保管。
还未起身,另一边的乔治忽然喊了一声:
“姐姐,这里有东西!”
祝余快步走过去,便看到乔治正站在角落的墙边。
原本不起眼的一面石墙,此刻却在灯光下显露出几道纵横交错的破坏痕迹,像是用铁器或重物猛砸出来的,石砖裂开了几道口子。
“这里的痕迹……不像是被火烧出来的。”
乔治抬起手指着墙面,“而且砸墙的人力道不小,还砸了不止一两下。”
祝余盯着那些痕迹看了两秒,只觉得脑子“嗡”地一声,一股凉意从脊背升起。
这些人……根本就不是为了酒水,也不是为了什么配方来的。
他们真正的目标,是那件炼金遗物——金杯子!
这几道破坏痕迹,正好就是金杯子密室所在墙面的方向。
他们砸墙是在试图找到密室的正确入口!
现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这场酒馆大火上,那么葡萄酒庄那边……恐怕才是真正的目标,这分明是背后之人在声东击西。
祝余立刻站了起来,朝众人沉声道:
“那伙人是来找密室的,目标根本不是酒,是金杯子。”
说完她便当即吩咐道:“贝蒂,你去备车!我们先赶往葡萄酒庄。乔治、996,你们立刻返回府邸,召集护卫,随后一起来葡萄酒庄!”
玛吉闻言面露担忧:“小姐,我和您一起去。”
“不行。”祝余回头看她,语气不容置疑,“我不希望今晚在宅邸也出现什么意外。你留下来,和格温太太一起看好家。”
玛吉对上祝余冷静的目光,最终咬唇点头道:
“……是,小姐您一定要注意安全。”
***
葡萄酒庄。
索菲亚一如既往地坐在橡木桶旁,轻声吟唱着一首古老的酒神歌谣,声音悠扬,飘荡在空气中。
忽然,她的歌声戛然而止。
她睁开眼,却没有起身,而是闭上双眼,侧过耳朵静静聆听。
除了熟悉的气泡翻涌声和微不可察的酒液发酵声,她还听见了……别的东西。
微弱、但错不了的脚步声。
很轻,但不属于她们这群酿酒师。
索菲亚从衣袍下摆抽出一把小巧的匕首,指尖紧了紧,猫着腰往声音传来的方向悄然摸去。
那不是哪个醉鬼误闯——喝醉的人往往会绊倒酒桶或大声喊叫,而眼前这脚步声……很有“纪律性”。
那应该就是来偷酒的小偷了。
索菲亚在一处转角处停下,贴着石墙缓缓探出半个脑袋。
火把的余光下,她看见酒桶的弧面上映出了不止一道扭动的身影。
她在心里数了一下影子的个数,一个,两个……五个,甚至更多。
更让人胆寒的是,那些影子上清晰可见长柄兵刃的轮廓,还有几道皮甲的边缘与刀鞘在腰间的轮廓线,在烛光下明明灭灭,如鬼魅般晃动。
这不是来偷酒的小偷,而是一群有备而来的武装闯入者!
索菲亚心跳飞快,她屏住呼吸,一步一步地退后,打算先回转路线去通知诺拉或是值守仆从。
然而刚一转身,肩膀便猛地撞上一堵人墙。
她瞳孔骤缩,几乎是下意识地抬手便刺。
下一瞬,刀锋却被一只有力的手稳稳捏住。
“嘘。”
熟悉的声音低低响起。
祝余一手抵住她的匕首,另一手指抵在唇前,朝她安抚地点了点头。
她的身后,是同样屏息凝神的贝蒂。
在看清来人的那一刻,索菲亚紧绷的身体才骤然放松,眼中惊疑未散。
“别怕,我来了。”
祝余用嘴型对索菲亚无声地说道。
接着她缓缓松
开手指,带着索菲亚悄然后退,藏入一侧酒桶后的阴影之中。
第30章 酒神节08
酒窖深处一片寂静,只有几盏昏黄的油灯散着微弱的光。
祝余与索菲亚一前一后藏身在高大的酒桶之后,屏息凝神,观察着这些闯入的身影。
来人一共五个,全都蒙着面,行动之间没有丝毫拖泥带水,一看就不是头一回干这勾当。
他们避开主通道,脚步迅捷地穿过几排储酒架,径直奔着那间藏有“金杯子”的密室而去。
祝余能感受到身旁索菲亚的气息变得急促,掌心都沁出了细密的汗。
“冷静。”她悄然拉开了弓弦,目光始终没从那群人身上挪开。
这群入侵者在一块空地前停下脚步后,并未贸然行动,而是分散在周围两侧,试探性地在墙面敲打,或是俯身拧了拧几只酒桶的旋塞,尝试寻找机关。
很快,有两人开始不耐,拿出武器,跃跃欲试地想要强行破开暗门的墙面。
领头的人迅速按住了他们的手,低声呵斥了几句,语气里透着克制的恼怒,似乎担心动静太大会引来旁人。
祝余眯了眯眼——看这阵势,这群人或许知道密室的大致位置,却没掌握正确开启方式。
就在这时,远处隐隐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并伴随着一些嘈杂的呼喊声。
祝余与索菲亚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意识到,是庄园里的其他人察觉到了异常,正在往这边赶来。
那五人也听到了这动静。
领头的人低低咒骂了一句,随即挥了挥手,示意其余人迅速撤离。
眼见着这伙人几步之间便要消失在通往侧门的通道口,祝余没有犹豫,她抬手示意索菲亚留在原地,自己则绕过酒桶阴影,悄无声息地追了上去。
她必须弄清楚,这群人是谁,又是谁派他们来的。
夜风轻拂,草叶沙沙作响。
祝余一路潜伏跟随,绕过街巷,最后在一处高墙深院前停了下来。
府邸门前的铁栅栏上缠绕着盛开的蔷薇藤。
透过院门的缝隙,她还能看见里面修得一丝不苟的园林花圃。
等那伙人进入大门,祝余瞧准时机,翻身跃上墙头,落地几乎无声,动作轻巧如猫。
她沿着花园边缘穿梭,一路观察院中的装饰与雕像,发现连屋檐下的排水铜管都雕着花纹。这种品味和排场,可不是寻常人家能有的。
“看来住在这里的人,身份非富即贵。”
祝余暗暗想着,继续贴墙前行。
没走多久,她便看到领头的人忽然挥手,示意其他人退下,接着独自一人穿过偏廊,拐进了一扇门后。
祝余毫不犹豫地掏出最后一张隐身卡,整个人的身影顿时融入夜色,几乎与空气无异。
她紧紧跟在领头身后,大摇大摆地从看守门口的侍卫面前走过去。
直到溜入屋内某个摆满杂物的大橱柜后方,祝余才重新提起警惕,半蹲在阴影之中。
卡片的隐身效果刚一消失,一道熟悉的声音在屋内响起。
“这次拿到东西了吗?”
阿尔贝执政官压着嗓音开口。
“他们应该很快就发现了我们纵火烧酒馆的目的,所以留给我们研究密室机关的时间并不多。”
那位领头的黑衣人摘下面罩后低声道:
“不过这次差一点就能成功了。”
“怎么又失败了!你这让我怎么和那位大人交代?”
阿尔贝执政官的语气里掺着烦躁与压抑。
他在屋内来回踱步,靴底在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像是能将胸腔里压着的怒气一并磨出来。
“上次你们失败还惹出了命案——艾琳娜差点死在你的人手上——你知道我费了多大劲才压下去?”
“这次你们又冒着巨大的风险把人家酒馆烧了,结果还是两手空空地回来了!真是一群没用的饭桶!”
领头的黑衣人始终低着头,不敢吭声,脸上隐约可见一丝尴尬与憋屈,似乎已习惯了这样的呵斥。
阿尔贝深吸一口气,却始终压不下火气,冷声道:
“酒神节就快到了,你要是不想走私发酵酒、掺假酒液的勾当曝光,就把你们的蠢劲儿收一收。否则……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明白了。”
阿尔贝摆了摆手,厌烦地道:“滚吧!金杯子没拿到手之前别在出现在我的面前!”
黑衣人一言不发地退了出去。
屋子一下子安静下来。
执政官独自站在灯下,脸色阴沉如水,胸口剧烈起伏着。
他站了好一会儿,才朝着一名站在屋外的随从吩咐道:
“明天一早去一趟审判庭,找人重新拟一份今晚的出勤记录,名字都换成无关的人。记得处理得干净些,别让人看出破绽。”
外头的动静渐渐平息,祝余悄悄地从橱柜后面探出半个脑袋。
外面守卫已被调走,这间屋子地处偏僻,屋内只有阿尔贝执政官一人。
她目光一转,一个临时想到的计划浮现在脑海中。
此刻阿尔贝执政官正站在壁炉边,自斟自饮,仿佛想借烈酒压下心头的烦躁。
祝余无声掠至他背后,一只布巾迅速蒙上了他的嘴。
“唔——!”
阿尔贝执政官双眼惊恐地瞪大,还未等他反应过来,一记重拳已砸在他腹部,打得他踉跄后退,撞翻了身后的椅子。
“想要保命的话就别乱动,”祝余低声威胁道。
“阿尔贝执政官,你作为阿尔塞小镇的管理者,你怎么敢做出这些事情?”
祝余手上并没收力,直到阿尔贝彻底安静下来,她才松开手,一把将他拽起,反剪着手臂将人抵在墙边。
“你明知道有人在黑市贩卖带有鼠疫的发酵酒,却不阻止,还故意放任这些酒流入平民区。”
“你心里到底还有没有把小镇平民的性命放在眼里?”
“呜呜——!”阿尔贝执政官终于认出了祝余的身份,他又开始挣扎起来,眼中满是惊恐与羞怒。
祝余见此情形,抬膝狠狠撞向他腹部,阿尔贝痛得几乎跪倒在地。
“你还觊觎金杯子这个炼金遗物,为此你的手下差点害死艾……我,现在又纵火烧了我的酒馆——你是真把我当成外乡来的软柿子捏了?”
祝余回忆着刚才两人的对话,用匕首抵住执政官的脖颈,继续追问道:
“说,你口中那位‘大人’到底是谁?”
“我……我真的不知道!”
阿尔贝执政官后背贴着冰冷的墙,声音夹着颤意:
“每次我们都是通过信鸦交换信息,我只知道他来自王城维拉诺瓦……从未线下与对方见过面。”
祝余面无表情地又补了几拳,直到确定对方所言属实。除了那神秘人给他的金银珠宝数量、藏酒的仓库和那些流入市场的假酒批次,他确实并不知那幕后之人真实身份。
祝余站起身,在脑域与996说道:
“996,告诉贝蒂带上乔治和所有可靠人手,立刻来阿尔贝执政官的住处,把里面的人都控制起来,记住别惊动外人。”
***
与此同时,葡萄酒庄那边。
乔治等人从金杯子酒馆赶来葡萄酒庄后,便一直没能与祝余取得联络。
正当连一向沉稳的贝蒂都忍不住开始在酒窖门口来回踱步时,一行人终于从996那里接收到了新的任务。
“走,出发!”
贝蒂乔治996分批带人悄然离开葡萄酒庄,以最快速度赶往执政官的宅邸。
***
此时,阿尔贝执政官府邸内,气氛格外安静诡谲。
祝余动作冷静利落,正将一根结实的麻绳一圈圈缠绕在阿尔贝的手腕、手臂、肩膀和膝盖处,将他牢牢捆缚得动弹不得。
就在她打完最后一个结,身后传来一声轻响,门被悄然推开。
乔治、贝蒂和几名随行人员鱼贯而入,神色戒备,人人手握武器。
贝蒂朝祝余微微点头,祝余心中了然
——这座宅邸已经被彻底控制。
看到屋内被捆得像个粽子的执政官,乔治忍不住挑了挑眉:
“姐,我们这是……直接政变了?”
祝余没有理会他的调侃,站起身,将刚才从阿尔贝口中套出的情报简要地告知众人。
乔治听罢啧了一声,走上前毫不客气地踢了执政官一脚,冷笑道:
“还真是条贪命又贪钱的狗。”
“由于不知道执政官背后的人是什么身份,所以我们只能暂时隐瞒此事。现在开始,整座府邸由我们接管。乔治,你带人接手大门、庭院和所有通往外界的通道,不准任何人随意进出。”
“好的,姐姐。”
“贝蒂,你负责审讯记录、信鸦联络,将全部资料分类存档。”
“收到。”
“其余人,分批轮守,不许放松警惕。他还要继续跟王城那位‘大人’保持联系——不过这次,我们来替他写信。”
阿尔贝听到这句,顿时疯狂地摇头挣扎,但祝余只是俯下身,在他耳边轻轻一笑:
“放心,你暂时还是这座小镇的执政官。只不过接下来……你的一举一动,都得听我的。”
***
第二天清晨,审判庭的大楼内人声低语、气氛却并不平静。
执法者们在例行交接的空档,小声地交换着八卦:
“你听说了吗?昨晚阿尔贝执政官突然病倒了,说是感染了鼠疫!”
“真的假的?他不是一直挺健康的吗?”
“谁知道啊,听说是凌晨开始高烧不退,身上还起了斑点,现在整个人已经被关在家里隔离了,谁都见不着。”
“啧,这也太突然了……”
议论声还没落下,一阵脚步声传来。
祝余穿着干净整齐的白袍,步履从容地走入执法厅,像往常一样扫了一眼众人,然后朝着走在她前面的人打招呼:
“早上好啊,莱茵队长。”
第31章 酒神节09
听到声音,莱茵回过头来,回应道:
“早上好,德拉卡小姐。你今天的心情似乎看上去挺不错。”
祝余笑了笑:“因为我收到了一些有关黑市走私酒的线索,西区的那起鼠疫感染的案子,总算有眉目了。”
“什么?”莱茵神情一振,“真的吗?消息可靠吗?”
祝余:“当然。有了这些线索,我想我们就不必为这次行动再特意设伏了。稍后我会把线索整理出来,发给大家查看。”
莱茵本想再多问几句,却忽然意识到面前的人不仅是贵族出身,并且还是一名光明骑士……也许她能接触到普通人接触不到的信息。
他沉默片刻,最终点点头:“那真是太好了。”
与莱茵队长寒暄几句后,祝余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将贝蒂今早从执政官府邸搜集到的与黑市走私酒有关的书信、账本、藏酒地点以及联系记录一一整理,用文件封装好,交给了审判庭相关执法人员。
审判庭的办事效率的确不低。到了下午,便有消息传来,说已有一批涉案人员被迅速逮捕。
祝余得知消息后,立即随莱茵队长一起前往拘押处查看。
关押间里,一张熟悉的面孔赫然在列——正是昨晚那名潜入她酒窖行窃、并与执政官汇报情况的黑衣领头。
“……这起案子竟然牵扯到了这么多审判庭的人。”
翻看着被捕人员的名单,莱茵的声音低了下去,眼中满是震惊。
“雷索,你居然也参与了黑市走私酒的勾当?”
他难以置信地看向拘押间内那个垂着头的黑衣男人,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样,半晌才喃喃道:
“我们一直以为你是一个可靠、负责的外勤队长……结果你不仅背地里干这种事,还伪造了出勤记录,把名字改成了我和其他执法者的名字,是想把责任推到我们头上吗?”
说到这,他的拳头已经紧握,指节泛白。
祝余站在他身旁,目光平静地望着拘押间内那几人,垂下眼睫。
如果莱茵队长知道,不止是他的同事雷索,连这座小镇的执政官阿尔贝,也与神秘势力勾连同流合污,踩着平民的性命和鲜血疯狂牟利,不知他脸上的失望又会变成什么模样?崩塌、愤怒、还是彻底沉默?
她没有说出口,只是默默收回视线,语气平和地道:
“队长,这案子的后续处理就交给你了。我这边还有些事,得先走一步。”
祝余口中的“有事”并非借口搪塞,而是真有紧要之事在身。
就在刚才,她脑域中接收到了来自996的讯息。
凭借前几日以秘制麦酒成功遏制西区鼠疫的表现,她的金杯子酒馆正式通过初选,跻身酒神节的最终决赛圈。
这一消息来得有些突然,却也在情理之中。
她用一桶桶特制麦酒救下了数百条命,这种战绩本身就是最好的资格证明。
如今她需要启程前往伊洛斯城,与其他来自各地的酒馆角逐荣誉,争夺酒神节的最高奖项。
回到府邸后,祝余简单收拾了一番就准备出发。
这次的旅程她没有带上贝蒂,而是将其留在阿尔塞镇,继续监管执政官阿尔贝的一举一动,并稳住现阶段已经接手的局势。
临行前,她将一封写有详细处理预案的信交给贝蒂,又叮嘱了几句,才离开小镇,踏上前往伊洛斯城的旅途。
***
伊洛斯城,坐落于峡湾水岸,是一座依山而建的酒水古城。
初夏的阳光洒落在城内红砖石板街上,微风拂过高耸的葡萄架与悬挂于各个酒馆门前的彩色旗帜。
远远望去,整座城市宛如一坛久酿未开的好酒,让远道而来的旅者不由自主地心生期待。
城门口立着酒神伊洛斯的雕像,铜制的酒壶高高举起,酒液雕成的流线蜿蜒而下,如同祝福般洒向人间。
城中早已洋溢着浓浓的节日气息。
酒神节的前一周,各地酒馆的代表已纷纷抵达伊洛斯城。
酿酒师们身穿风格各异的酿酒袍或工坊制服,或推着满载酒桶的小车,或在侍者簇拥下昂然入城,神情里满是自信与战意。
街头巷尾张贴着这一届酒神节参赛名单与流程,各地的酒馆的名字都被列在了上面,引得不少人驻足围观。
祝余抵达伊洛斯城后,便被安排在一处靠近城中心的酿酒公会旅馆暂住。
由于身为光明骑士的公开身份,再加上她所在的酒馆以“治愈鼠疫的秘制麦酒”之名入围,她的到来自然吸引了不少目光。
祝余每天都会收到形形色色的邀请函,从品酒会到酿酒交流再到私人宴请,几乎不间断地送到她下榻的旅馆门前。
不过与那些热衷展示的参赛者不同,祝余始终没有亲自举办一场属于自己的品酒会。
一方面是因为她参赛的酒款特殊,并非传统意义上的酒种,另一方面,伊洛斯城目前尚未出现鼠疫病例,她总不能去隔壁城市拉一位感染者来现场“品酒”,那恐怕下一秒她就会被赶出城去。
相比之下,其他参赛者显得高调许多。
前几日,祝余应邀参加了一场由“晴风酒庄”举办的露天酒宴。
这家酒庄坐落于伊洛斯城北部山坡,酒品以“夏枝晚露”最为出名。
那是一款用早熟翠绿葡萄酿成的轻盈白葡萄酒,入口酸甜适口,略带柠檬与青草的气息,适合在初夏午后搭配清淡的奶酪或烤蔬菜一同品饮。
酒庄主人是一位笑容可掬的中年女性,名叫莉莎梅洛,据说她的家族酿酒史已超过三代,是每届酒神节的有力竞争者。
次日,她又去了“灰塔藏酒屋”的地下酒窖鉴赏会。
那是一家风格迥异的小众酒馆,参赛作品名为“火蛇之吻”,是一种经过橡木桶长时间陈酿的黑樱桃烈酒,酒液深红,辛辣厚重,入口仿佛有火焰般烧灼感,却能在喉中泛出意外的甘润回味。
传言这款酒有微量催眠作用,适合夜间微醉后独酌。
而那晚的酒会在烛火与香薰缭绕中举行,甚至还有吟游诗人现场即兴吟唱,将酒意渲染到极致。
祝余参与的每一场品酒会,都在享受各家酒品独特风味的同时,还不忘将各家的作品默默记在心中。
又是一个微醺的夏夜。
月色沉醉,街角的藤蔓上挂着亮起的酒灯,淡金色的光影洒在青石板路上。
祝余打着哈欠,在996的搀扶晃晃悠悠地回到下榻的宅邸,唇角还带着一丝未散的笑意。
“……这几天,算是我进这个副本以来最轻松的时候了。”她一只手撑着额头,任由夜风拂过鬓边,吹乱玛吉为她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发髻。
伊洛斯城没有隐秘会的驻点,更没有鼠疫的阴影。这里的人们热情直率,街道上时时飘着烘烤面包与甜酒酿的香气,夜晚也比别处更加热烈——人们在街边举杯欢笑,围绕喷泉和长桌畅谈酒神的传说。
996一边扶着她走,一边语气无奈地叹了口气:
“我就说了你别喝那么快……你喝到第三杯的时候眼神都飘起来了。”
祝余笑着哼了一声,懒洋洋地靠在门边不动了:
“可是今天的红莓酒真的好好喝啊……”
祝余带着醉意喃喃着,声音软得像要化进夜色里。
“就像是夏天刚采摘下来的新鲜莓果,转身就被人放进清凉的山泉水里泡着,一口下去,酸酸甜甜冰冰凉凉的……”
她说着还舔了舔唇角,仿佛那抹果香还残留在那里,久久不散。
996听着身旁人醉酒后的絮絮叨叨,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她微启的唇角上。那是一种刚饮过酒后的颜色,泛着一点点轻柔的绯红,在灯光下像覆着一层红莓酒液的薄雾,让人忍不住晃神。
那样的颜色,不该属于数据与算法能定义的范畴,却令他短暂地失去了语言模块的响应。
在这一瞬间,996感到一丝莫名的异样。他像被什么微不可察的东西,轻轻牵了一下意识数据的边角。
他立刻转开视线,语音输出接口温度略微升高。
“走快点,别被风吹得更醉了。”
他语气有些不自然地催促着,加快了步伐,把人半搀半扶地送回宅邸。
回到屋内,祝余洗了个澡,换上轻薄干净的家居衣裳,脚步轻快地走出浴室,发梢还在往下滴着水珠。
她懒懒地往沙发上一倒,捧起996煮好的醒酒汤喝了一口,舒服地叹了口气。
她晃着双腿,正准备眯上一会时,就看见玛吉抱着一沓信件走了进来。
“小姐,又有新的邀请函。”
祝余微微打起精神来,把汤碗往旁边一放,期待问道:
“这次又是哪家酒馆?”
“不是酒馆。”玛吉将最上面的信递给她。
银色蛇纹的封蜡在灯下泛着冷光。
“这次是一位调酒师的邀请。她本人不代表任何势力参赛,是酒神节的特别评委之一,她为您安排的是一场一对一的定制调酒私宴。”
“调酒师?”祝余微挑眉。
玛吉点点头,又补充道:“这位调酒师在圈内很有名,据说最擅长调制‘带有灵性的酒’。这次邀请函里也附了私宴里即将呈上的三款试饮作品。”
祝余:“都是什么?”
玛吉翻了翻附带的酒单,念道:
“‘咒灵骨酒’、‘预言者之眼’,还有‘苍林梦语’。”
汤匙落入碗中的清脆一声,在寂静的屋子里格外清晰。
祝余的笑意瞬间收了几分,整个人顿时清醒了不少。
这些酒名在旁人眼里或许只是风格独特、取名新奇,但她可没忘记自己在这个副本里真正的身份。
她一下就听出来,那三款酒的名字,不就正好对应着巫师中的三大类别:“诅咒巫师”、“预言巫师”和“自然巫师”吗?
她垂眸盯着那封邀请函,指腹缓缓摩挲过那枚银色蛇纹。
“……玛吉,去查一下这个调酒师的背景。尽快。”
第32章 酒神节10
第二天清晨,阳光透过纱帘斜斜洒进房间。
祝余在床上睁开眼时还有些迷糊,耳边已传来玛吉轻柔的问候。
她坐到梳妆镜前,任由玛吉一边替她挽起发髻,一边低声说起昨晚那位调酒师的事。
“那位叫艾瑞拉的女士,是平民出身,早年在边境城镇的旅馆里当侍者,后来在酒馆学了调酒,似乎天赋不错。三年前搬到伊洛斯城,靠几款独门调酒在城里小有名气。”玛吉顿了顿,语气有些犹豫,“总之……在目前的调查中看不出她哪儿不对劲,小姐您打算接下这个私人调酒邀请吗?”
祝余听完,眸色微敛,淡淡开口:
“不管她是不是巫师,也不管她是想与我互认身份,还是另有所图……现在都不是时候。”
酒神节在即,她不能节外生枝。
“就说我婉拒了。感谢她的好意。”
玛吉点头应下,继续替她束发。
片刻后梳妆完毕,祝余换上轻便衣裙,缓步走下楼。
旅店一楼的早餐已经摆上了,数名宾客正围着餐台取用麦粥、烤面包、煮鸡蛋和些许腌菜,但味道寡淡,称不上好吃。
祝余扫了一眼便收回视线。她当然不会吃这些。
此刻,旅店后厨的小灶上,996正煮着她的专属早餐:一小锅红枣莲子醒酒粥,配着几枚淡盐醃柠檬切片,还有香煎三文鱼排与细细剁碎的紫苏叶。
祝余坐下,一边喝着粥,一边慢悠悠地说:
“我最近是不是喝多了点?”
996看她一眼:“能醒得这么快,说明还没醉透。”
说完给她递上一杯用陈皮、葛根、蜂蜜调成的解酒水。
祝余笑了一声,端起杯子轻轻啜饮,酸中带甘的味道在唇齿间散开,像是将昨夜残留的微醺也一并驱散。
***
接下来的几日,祝余按部就班地出席了几场品酒会与舞会。
但在她看来,该看的、该试的、该了解的也都差不多了,于是等应酬差不多走完,她便谢绝了所有后续邀请,全心为即将到来的酒神节决赛评选做准备。
酒神节的酒品评选共分三轮:调酒师评鉴,评委打分,以及来自伊洛斯城平民的公开投票。
与其他参赛酒馆高调邀请名声响亮的调酒师、侍酒师前来站台,借此拉拢评委与贵客不同,祝余没有选择铺张华丽的品酒宴,也没有去刻意经营上层关系,而是另辟蹊径找来了几位声誉颇高的药师。
她将自己那款秘制麦酒拿给对方反复检验,并顺势请人开了几封医学证明——她的这款秘制麦酒,除了能有效缓解鼠疫症状,还有调节肠胃、滋养气血、缓解关节炎症之效,尤其适合体质虚弱者日常饮用。
祝余连夜整理出了一整套宣传文案,她借鉴了不少现代药酒的广告格式,措辞既通俗易懂又朗朗上口。
不出几日,这些宣传语便悄然出现在旅店门口、集市角落、车马驿站间,像风一样传开了。
祝余觉得还不够,她又请人用画图的方式绘制了几种色彩鲜明、风格幽默的漫画广告,将麦酒的疗效以夸张又不失真实的形式展现出来。
这些画作随后被印制成一张张海报,由她派人张贴在城内各大人流密集的区域,极为醒目,引人驻足。
这种宣传方式原本还有些人不屑一顾,觉得不过是小酒馆哗众取宠的伎俩。
但很快,事实狠狠打了他们的脸——广告宣传了没两天,金杯子酒馆的订单便像雪片一样砸了进来。
城内外腿脚不便的老人、身子弱的妇孺,纷纷派人前来购酒,门前每天都排起长队。
一时间,金杯子酒馆的生意火得烫手,而那款秘制麦酒,也在百姓之间赢得了极高的口碑,支持率也如这城中高悬的酒旗般扶摇直上。
***
时间很快就来到了酒神节当天。
这一日阳光洒满伊洛斯城,整座城市像是被蜜酒浸泡过一样,喧闹而甘醇。
祝余一大早便来到主会场。广场
四周张灯结彩,酒桶叠得如小山般高,巨大的金属酒神像在晨光中泛着温润光泽,似乎连神祇也在期待这场角逐。
比赛共三轮,第一轮是调酒师评鉴。
各家酒馆提前送来的样酒由指定的专业调酒师团队进行盲评,他们不看酒标,也不知来源,只凭香气、口感、层次与回味评分。
在第一轮的比拼中,便涌现出不少强劲对手。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家名为“蔷薇骨酒馆”的酒庄。
此前这家酒庄几乎没有举办过任何品酒会,也鲜少在公开场合露面,低调得近乎神秘,却在比赛中一鸣惊人。
他们推出的参赛酒以稀有花露与兽骨陈酿融合而成,既保留了果酒的香甜,又添了一丝骨酒独有的厚重醇香。
新颖独特的口感迅速征服了调酒师们的味蕾,拿下众多好评,一举登顶,成了当之无愧的黑马。
而祝余的秘制麦酒在这一轮的表现并不突出。
麦酒的口感温润,香气淡雅,但与那些在果香层次、发酵工艺上极尽雕琢的作品相比,略显“朴实”。
最终“秘制麦酒”的得分排在第七位,拿到了晋级下一轮选评的资格。
第二轮评比由五位评委组成的审评团打分,其中不乏贵族出身的品酒行家,也有王城酒商会派来的专业代表。
这一轮不再单纯比拼口味,而是从原料选用、工艺创新、健康安全、功能价值以及文化传承五个维度进行综合评分。
以第一轮暂列榜首的“蔷薇骨酒馆”为例,他们的参赛酒虽然风味独特、回味悠长,但因使用了未经广泛验证的新型兽骨酿材,被质疑可能对肠胃刺激较大,评委在“健康安全”一项上仅给出平均分,导致总分被其他酒庄反超,排名随之下滑。
相较之下,祝余虽然没有邀请名调酒师站台,也未曾举办铺张的品酒宴,但她提前准备的药理分析报告和疗效验证材料,在“健康安全”与“功能价值”这两个维度上拿到了最高分。
终于,在众人翘首以盼中,比赛迎来了最关键的第三轮——平民投票环节。
根据伊洛斯城酒神节的传统,这一轮将随机从现场的围观民众中抽取一百人作为代表。
他们会被引导至专门的品鉴席位,在不知酒名与酒馆归属的前提下,对所有入围的酒品进行逐一品尝。
随后,每人会领到一张写有参赛编号的选票,将心仪酒品的编号写上,亲手投入中央广场设立的投票箱中。
最后,众目睽睽下由执事团队当场开箱唱票,计票结果将决定这一届酒神节的最终冠军。
祝余的目光不时掠过那些举棋不定的投票者,心情逐渐紧张起来。
当唱票环节正式开始时,她眉头却轻轻蹙起。
“蔷薇骨酒馆——一票。”
“蔷薇骨酒馆——一票。”
“蔷薇骨酒馆——一票。”
一连串的重复声响中,那家原本在本地毫无知名度、几乎未做过任何公开宣传的黑马酒馆,竟然连续收获了大量选票,甚至一度超过了伊洛斯城本地的老牌名馆“晴风酒庄”。
祝余心中泛起一丝不安。
虽说对方在前两轮的表现可圈可点,但能在本地毫无群众基础的情况下,在最后一轮反压本土酒馆,实在太过蹊跷。她自己都没有足够信心能稳压晴风酒庄,更何况是一个外来黑马。
好在,她前几日在宣传上花的时间和精力没有白费,秘制麦酒的影响力早已渗透人心。
在那一连串“蔷薇骨酒馆”的票声之后,终于响起熟悉的名字——
“金杯子酒馆——一票。”
接着是第二票、第三票……逐渐地,节奏稳定而有力地拉近了差距。
站在场边的玛吉双手紧握,连祝余自己都止不住轻咳一声,似乎是在强压紧张。
最后一张票被抽出,全场鸦雀无声。
“金杯子酒馆——一票!”
随着这最后一票落定,欢呼声顿时如潮水般席卷全场。
仅以一票之差,祝余的秘制麦酒成功逆袭,夺得本届酒神节的第一。
在人群的沸腾中,祝余愣了一瞬,随即失笑地摇了摇头,将那些早前的疑虑暂时抛诸脑后。
她端起手中的酒杯,仰头饮尽。
随后,象征酒神荣耀的奖杯被隆重呈上。
祝余接过那座沉甸甸的奖杯,只见杯身嵌有淡金色的蔓藤花纹与琥珀宝石,杯体造型与她酒馆中的“金杯子”如出一辙,简直就是那件炼金遗物的放大纪念版。
颁奖仪式结束后,酒神节的终幕缓缓拉开。
钟声在高空中悠扬响起,庄严而古老的旋律响彻整个广场。
按照惯例,最终获胜者的酒液将会被大祭司亲手倒入“酒神之壶”中。
倒入酒液后的“酒神之壶”会产生共鸣,持续不断地衍生出同款酒液,洒向伊洛斯的街头巷尾,与万民共享。
祝余亲自将一桶密封完好的秘制麦酒交给大祭司身边的一名年轻执祭手中,随后站在一旁,等待那神圣的“共鸣”时刻降临。
此时,主祭司身边的执祭和随侍们纷纷退下,留他一人站在高台之上,开启古老的祭坛机关。
随着祭坛运转,一只等人高的巨大酒壶出现在祭坛上。
主祭司从台下的执祭手中接过酒桶,解开封蜡封绳,俯身舀起了一勺澄澈酒液,准备倒入酒壶之中。
“等等。”
就在这一刻,祝余脑域中忽然响起996低沉的提醒声:
“祝余,这桶酒有问题。”
祝余眉头一皱:“什么意思?”
“我检测到酒液中含有异常成分,与麦酒的成分并不一致。这个酒桶里装的不是咱们酒馆的秘制麦酒。”
祝余:“那是——?”
“虽伪装得很像,但结构上却与你曾在西区缴获的黑市走私酒更相似。”
996顿了顿,“换句话说,这桶酒极有可能含有鼠疫病毒。”
祝余脸色陡变。
她的酒,被人调包了!
而这桶带有鼠疫病毒的酒液,即将要分给伊洛斯城的数万人品尝!
第33章 酒神节11
“等一下!”
祝余突然出声,打破了高台上正在酝酿的神圣庄严氛围。
众人一愣,不约而同地朝她望去。
祝余快步踏上台阶,三两步靠近主祭司。
她看向主祭司,语气保持着礼节:
“主祭司阁下,请您暂停仪式,这桶酒……似乎有一些问题。”
听到这话,台上台下安静了一瞬。
主祭司微微皱眉,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所惊:
“德拉卡小姐,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若不是知道眼前之人身份尊贵,主祭司恐怕此刻已然震怒。
毕竟,这是酒神节最庄重的时刻,若当众被认作献祭之酒出问题,无疑是对仪式的巨大冲击,甚至是对酒神的不敬。
而祝余并未立刻回答。
在主祭司略显迟疑的默许下,她从他手中接过酒勺,轻轻晃了晃那勺液体,凑近看了看。
勺中的酒液泛着黯淡的棕色,比她的秘制麦酒颜色更深,质感也浑浊许多,没有麦酒一贯的清澈。
她鼻尖轻轻一嗅,一股隐约的、酸败掺杂着铁锈的气味窜入鼻腔。
祝余的眸光瞬间冷了下来。
不管这桶酒到底有没有鼠疫病毒,至少现在可以肯定这桶酒绝对不是她酿的酒。
祝余缓缓抬头,瞥了眼台下不安的人群与神色渐渐紧绷的主祭司,随即深吸一口气,嘴角扯出一抹微笑道:
“是我这边的一个小失误——这桶酒,年份不对。”
她举起手中的酒勺道:
“我的秘制麦酒每一批的发酵周期都严格记录在册,这一桶……并不在我原本计划中要送来的那一批。因此它的风味可能会不太稳定,且储存时间长了,多少会产生一些沉淀。若是用于祭祀,不太妥当。”
主祭司神色微松:“如此说来……只是酒的批次出现了问题?”
祝余:“正是如此。麻烦您等待几分钟,请容我换上一桶新酒,以免影响仪式的庄重。”
很快,另一桶完好封存的秘制麦酒被人小心翼翼地抬上高台。
这一次祝余亲自解开封蜡,再次验证其酒色、酒香无误后,才递交给主祭司。
换了一桶酒后,仪式顺利推进。
随着澄澈金黄的麦酒注入“酒神之壶”,祭坛终于如往年一样绽放出炫目的金光,炼金共鸣声在酒神之壶体内低低震响,宛如万民的欢庆呼声在街巷中此起彼伏。
众人举杯欢呼,那些方才因为打断仪式感到不安的目光也随麦酒流入喉咙一并冲淡。
就在这欢乐气氛渐入高潮时,祝余余光一瞥,忽然捕捉到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
正是那名先前从她手里接过酒桶的年轻执祭,此刻正低着头,似乎是想趁着喧嚣的掩护钻出人潮。
祝余目光一凛,因身在高台不便行动,便立刻将目光转向台下的玛吉,两人眼神交汇片刻。
玛吉立刻会意,带着两名随侍迅速绕出人群,将那名试图逃离的执祭团团围住。
执祭神色一变,刚想拔腿跑便被人按倒在地,动弹不得。
与此同时,高台之上,祝余悄悄凑近主祭司耳边,低声将真正的情况简要告知。
她的语气极轻,但每一个字都像铅块般砸进主祭司的心口。
主祭司闻言身形一震,额头瞬间冒出一层冷汗。
“您是说……原先的那桶酒,极有可能含有鼠疫病毒?!”
祝余点头:“我确定。若非我及时拦下,伊洛斯城今日就要酿成大祸。”
主祭司一阵恍惚,冷汗顺着鬓角滑落。
他不敢设想,若那酒真被他倒入酒神之壶,再分发给各地民众……
他将成为整个伊洛斯的罪人,甚至是酒神信仰的千古污点!
“多谢德拉卡小姐及时制止。”主祭司道谢道,语气中已无最初的质疑,只有深深的后怕。
随即他转过头,朝身旁几名随侍低声吩咐:
“去,立刻封存原先的那桶酒,把现场的执祭名册全部调出来,然后去通知审判庭。”
很快,伴随着祭典的笑语与饮酒声,几道身影悄然从人群离开,迅速朝着审判庭驻地奔去。
***
热闹持续了一整天,欢呼、庆贺、饮酒声不绝于耳。
等到夜幕低垂,街头的酒旗被晚风吹得猎猎作响时,祝余却早已换下礼服,与主祭司一同匆匆赶往伊洛斯城的审判庭。
抵达审判庭时,酒液的检测报告已经出炉。
几张纸被摆在桌上,烫金的封章和醒目的“确认为鼠疫病毒残留”字样几乎刺穿了空气的沉默。
一封接一封的紧急传信被送出,不多时,今天曾参与最终仪式的部分调酒师和评委也陆续被召集至审判庭。
他们对这突如其来的传讯毫无头绪,一个个面色疑惑,神色不安。
“怎么回事?我们不是刚参加完颁奖仪式吗?”
“发生了什么事?我听说好像跟酒有关?”
“不是吧,不会是我们喝的酒有问题吧?”
“……”
当这群人从主祭司口中听到“酒液检测中出现鼠疫病毒”的消息后,有几人的脸色当场就变了,满脸惊惧:
“我们今天可都尝了那麦酒的!难道……我们都中招了!?”
“我的天……我还让儿子带了一瓶回家!”
气氛一时间濒临失控,几位年纪稍长的调酒师更是直接坐到了椅子上,神色发白,仿佛已经感觉自己体内开始发热起斑。
祝余见状,主动站出一步说道:
“各位,先不要慌张。”
她看向人群,语气带着安抚:
“目前确认有问题的,只有在仪式上那最后一桶酒,是用于倒入酒神之壶的那一桶。但在真正倒入前,我已经当场叫停并更换,大家并未饮用那桶酒液。”
一旁的执法者补充道:“各位阁下,无论是你们在评审中所饮,还是现场调酒过程中所用的酒样,都未在检测中发现异常。当然,为了保险起见,我们已安排好前期筛查,各位可依次前往医师处登记检测。”
“若非德拉卡小姐临机应变——”他说着侧头看了祝余一眼,语气前所未有地郑重,“恐怕此刻,我们全城已经……”
没有说完的话不言而喻。
室内安静了片刻,随后是一轮低低的叹息与庆幸,有人拍了拍胸口,有人低声咒骂,甚至还有几位年轻的调酒师眼眶泛红。
而站在所有人面前的祝余,望着那些原本不以为意、此刻却如惊弓之鸟的面孔,只觉得一股深沉的阴影仍在心底游走未散。
若这次调包成功,后果远不止“酒神节”的荣誉得失那么简单。
这不是一场普通的比赛阴谋,而是一场蓄意的灾难。
祝余垂下眼睫,心头波澜暗涌。
对方想让一整座城市的人都感染鼠疫,借由这场万人参与的节庆,把灾厄和瘟疫撒向伊洛斯的每一条街巷,每一户人家,将整座城拖入深渊。
可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样做?
毁掉这座以酒神信仰为荣、节庆文化为傲的城市,对方到底图的是什么?
恐怕,这个问题的答案……只有幕后之人才能解答。
她转头看向站在门口的执法者:
“那个替我交酒的年轻执祭审讯得怎么样了?他有说是谁指使他调换酒桶的吗?”
其中一名执法者回复道:
“那位执祭交代道……是一位名叫艾瑞拉调酒师威胁他这么做的,并且他也不知道调包的酒桶里的酒居然含有鼠疫成分。”
“艾瑞拉?”祝余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
一旁的玛吉皱着眉想了想,忽然小声提醒道:
“小姐,就是那天给您寄来邀请函,想与您私下调酒会面的那位调酒师。”
祝余恍然。
“……原来是她。”
她还记得那份信,信中言辞恳切又刻意低调,那时她本以为是同道中人或某种试探,谁曾想竟真藏着暗箭。
“人抓到了吗?”
“已经入狱。”
“我要见她一面。”祝余直言道。
谁知这句话一出口,执法者却忽然露出一丝迟疑,犹豫片刻才缓声道:
“德拉卡小姐……关于艾瑞拉,有些情况我们还没来得及禀报。”
“什么情况?”
执法者神色凝重地吐出一句话:
“她不是普通人。她是一名巫师。”
话音落下,屋内气氛倏然紧张起来。
祝余当然知道在场的人都在紧张什么。
执法者们担心那名关押中的巫师会在她面前施展巫术,一旦出现失控场面,恐怕来不及应对;而玛吉则是在担心祝余的真实身份暴露,毕竟同为巫师的她,可能会在与其的接触中露出蛛丝马迹。
但祝余只是犹豫了一瞬。
这件事牵扯太深,若不是996及时识破那桶被调包的酒液,整个伊洛斯城怕是已然沦陷。而身她为酒神节的冠军,一旦那场祸事成真,第一个被推上风口浪尖的,就是她。
想到这,祝余继续道:
“放心,我是光明骑士,对方伤不了我,你们带我去见一见她吧。”
见祝余的态度依旧这么坚定,执法者也不好再推辞,便带着祝余前往关押艾瑞拉的监狱。
监牢内光线昏暗,潮湿的空气中混杂着血迹与锈铁的味道。
祝余在两名执法者的带领下走入最深处的囚室,一眼便看见那名被单独关押的女人。
那是一位看上去年纪不大的女调酒师,褪去了外界的艳丽妆容,此刻只穿着一身薄薄的囚服,安静地坐在墙角。
祝余原本只是想看看这个艾瑞拉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然而,当她靠近铁栏,目光扫过对方的手臂时,却一下愣住了。
艾瑞拉的一截袖口微微滑落,正好露出了她手腕上的一截金属弧带。
那是游戏内玩家专属的玩家手环,造型虽然低调,但祝余再熟悉不过。
很显然,这个艾瑞拉不是NPC。
她是一名玩家。
第34章 酒神节12(完)
一般来说,玩家进入副本后,除非是那些特别不想暴露身份、试图隐藏踪迹的玩家,大多数人是不会摘掉系统分配的玩家手环的。
毕竟这玩意儿除了身份识别功能外,还有不少基础功能,比如任务提示、身体状态监测等等,断了反倒会带来一些麻烦。
当然,也不是没有人会在手环上做点伪装,比如在外面套个护腕一类的东西。
眼前这位“艾瑞拉”就是如此。
她在手环上粘了一层白色的绷带,外人乍看之下,只会以为她手受了伤。
但祝余可不是普通的玩家,她已经经历过两个副本,和不少玩家交过手,眼力早已不是初入副本时可比。
她再次确认,那绷带下露出的一截金属弧带……是玩家手环无疑。
在游戏副本中,只要涉及系统或玩家的部分,一旦被玩家提及,系统就会屏蔽所有NPC的感知和理解。
想到这,
祝余蹲下身,盯着面前对方的眼睛,缓缓吐出两个字:
“……玩家?”
牢房里的女人脸色陡变,猛地抬头,目光在祝余的手腕上扫视着:
“你也是玩家?你的玩家手环呢?”
祝余:“玩家手环并不需要一直戴在手上。不信的话过会你可以自己摘下来试试,你会发现系统并不会强制你戴着。”
对方脸色变幻不定,显然已经信了七八分。
祝余也没继续逼问,而是换了个方向继续发问:
“既然我们都是玩家,那你能告诉我你的主线任务是什么吗?”
“消灭鼠疫。”
“看来这次大家的主线任务都是消灭鼠疫。”
祝余语气一转,声音蓦地压低了几分,“那你为什么要收买执祭,偷偷把我送上去的麦酒调包?你知不知道那桶酒一旦被倒进祭坛,全城的人都会被鼠疫感染?你这么做完全背离了主线任务,在给所有玩家增加游戏难度。”
“你说什么?!”
在听到祝余的话后,对面玩家瞳孔一缩,整个人僵住了。
“你是说……那桶酒里有鼠疫病毒?”
祝余:“你现在才知道?”
对面玩家看上去是真的慌了,她张了张嘴,试图解释:
“我……我当时只知道那桶酒是假的,有人说——说那桶酒一旦被主祭司倒下去,就能让仪式失效,我……我根本不知道会伤人!”
见对方的语气不像是在说谎,但对方又确确实实做出了“背刺”玩家的行为,祝余忍不住捏了捏眉心:
“行吧,那我问你,你是属于哪个隐秘会的?你这个调包酒桶的任务是谁给你发的?”
“……隐秘会?”对方怔了一下,一脸茫然,“那是什么?”
祝余愣住了,眉头一下子拧了起来:
“你不是巫师吗?你连隐秘会都不知道?”
“我不是巫师!”艾瑞拉连忙解释,“在进入副本前我抽到的是平民牌!那人说……如果事情败露了,就让我谎称自己是巫师,能唬住人!”
“……”
祝余低头望着眼前这个神情慌张、话都快说不利索的女孩,一时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脑仁发胀。
对方抽到的副本身份是个普通平民。
而这个所谓的巫师身份只是在某人的授意下,刻意撒谎来引导审判庭的调查方向。
说白了,那幕后之人就是打算一旦计划失败,就把这整件事的锅,干脆利落地甩给“邪恶巫师”这个容易被民众接受的敌人形象。
“祸水东引,杀人灭口,顺便再带节奏煽动一波反巫情绪?”
祝余心里冷笑,她很快又想起前几日贝蒂从阿尔塞小镇传来的那封密信。
贝蒂在信中提到,与阿贝尔执政官勾连的那个神秘人很可能会在酒神节期间挑起事端。
正是因为早早就收到提醒,所以她和996才会在酒神节期间始终保持警惕、谨慎行事。
而现在看来从利用阿贝尔执政官私运酒液、到控制这个被蒙在鼓里的玩家,背后动手的人极有可能来自同一个人,或是隶属于同一个组织。
祝余将这些线索快速串联起来,重新看向对面的女孩:
“所以,你为什么要帮你口中的‘那个人’做事?”
对面的玩家低头咬着唇,过了好一会才讪讪道:
“他给了我一大笔钱……对平民开局的我来说,是很难拒绝的数目。当然,我一开始并没有立刻答应,只是对方同时也在威胁我。”
“威胁你?”祝余追问,“他是怎么威胁你的?”
“对方说他来自王城,在那边有人脉、也有手段。像我这样刚进副本、又毫无依靠的平民,如果不配合他…对方他想让我死在伊洛斯城,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不过还好……”她吸了口气,“后来我认识了另一个玩家,跟他商量之后,我原本打算先配合对方完成表面任务,再找机会脱身。我的那个玩家同伴已经跟几个狱卒谈妥了,等我越狱成功之后就能和他会合逃出伊洛斯。只要事成,届时我就会把一半的钱分给他。”
祝余听完,只是轻轻挑了挑眉。
好一个“黑吃黑”的越狱计划。
祝余:“那你知道那个人的真实身份吗?”
对面的玩家迟疑了一下,先摇了摇头,又慢慢点了点头。
“我们曾经线下见过一次面。”她低声说道,“但那人全副武装,把脸遮得严严实实,根本看不清长什么样。”
她顿了顿,随即抬起眼来:“不过,我同伴有追踪类的技能,见面时悄悄在他身上留下了印记。”
“其实我们早就能锁定对方的位置了。”她语气中带着几分懊悔,“只是我们不想主动招惹麻烦,只想着一逃了之,能避就避。”
祝余看着对方那副忐忑又自责的模样,叹了口气,终究没再多说什么。
此时在场的执法者们见两人低声交谈许久,却并未觉得有什么异样。
由于言语中牵涉到“玩家”和“系统”的内容,因此在外人看来,两人的对话只是一些普通的审问流程而已。
“她不是幕后主谋,”
交流完毕后,祝余对站在门口的执法者说道,“这件事还有更深层的牵连。我要亲自担保她,先带她出去一趟。”
“德拉卡小姐,可是……”
一名执法者露出迟疑之色。
祝余朝对方亮出光明骑士的徽章:“目前的情况很紧急,而且我会对这名罪犯的安全和行踪负责。”
几名执法者对视一眼,但最终还是吩咐人打开牢门。
……
艾瑞拉被临时带出牢房,祝余将一件斗篷披在她肩头,带着她一同返回住处。
“你确定你那位同伴现在还能联系上?”
走在路上,祝余问道。
“他一直在等我的消息。”艾瑞拉语气里带着点紧张,“我会让他来找我们。”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艾瑞拉暂住的旅店,没过多久,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门开后,一名身披兜帽的青年闪身而入。
他一进门便迅速掀下兜帽,目光警惕地扫过祝余的脸,手已悄然握住腰间的匕首。
“她是谁?”他冷声质问。
“别紧张,我也是玩家。”
祝余不慌不忙地举起双手安抚道,“而且我们是站在同一边的。”
她简要将事情的经过向对方说明,包括那桶被调包的酒、鼠疫的险境,以及幕后黑手的线索。
“现在我需要你的追踪技能,帮我锁定那个神秘人的位置。”她继续说道,“放心,等我抓到人之后,你们之后是想继续留在城里或是想跑到其他地方去,后续的计划我不会再插手。”
空气短暂沉寂。
片刻后,青年点点头,走到桌前,伸出右手,掌心浮现出一圈淡蓝色的光芒。
他闭上眼,神情专注地感应着。
数秒后,猛地睁眼,脸色一沉。
“不好,目标在快速移动。”
祝余眸色微沉:“他意识到计划失败了。”
青年点头:“应该是的,我在目标身上留下的印记原本一直静止,现在突然变得活跃,说明他已经开始逃跑了。”
说着,他翻
掌将一张地图状的幻影投影铺展在桌上。
淡淡的光芒中,一道正在移动的路线清晰浮现,最终指向了城郊某条隐蔽的巷道。
祝余站起身:
“走,去堵他。”
***
夜幕低垂,伊洛斯的街道在节日热潮过后显得有些冷清。
祝余一行人隐于夜色中,悄无声息地逼近目标位置。
“到了。”青年低声说。
三人分头包抄,祝余从东侧绕入。
刚拐过小巷,便听见前方有轻微的瓶罐碰撞声。
祝余一个眼神示意,青年悄然靠近,手中短刃已出鞘。
就在下一刻,一道黑影猛地从街角冲出,祝余早有准备,她抬手挥弓,箭矢擦着对方腿侧飞过,逼得他一个踉跄摔倒。
艾瑞拉飞扑上前将其制住,而祝余快步走上前,目光注意到他背后那只沉沉的长包散开,里面滚落出数只造型奇特的炼金瓶与坩埚,其中一只小瓶破碎,流出一丝灰黑色残液,散发着熟悉的腐败气息。
“是炼金残液。”那个青年玩家凑过来看了看,皱眉道,“这人是炼金术师。”
祝余俯下身,捡起那只还完好的瓶子,轻轻晃了晃,瓶身上赫然刻着与西区走私酒上相似的炼金符号。
“可算是抓到你了。”
第35章 造势
抓捕结束后,祝余与两位玩家在巷口分别。
临行前,那位青年玩家忽然从怀中掏出一叠羊皮纸递给祝余。
“看得出来,你在这个副本中抽到的身份不一般。”他说道,“这些是我这段时间调查整理的情报,或许交到你手上,会比留在我这更有价值。”
祝余接过后翻了几页,大致扫了一眼,发现那竟是关于数个城市中鼠疫蔓延状况的调查报告,记录详尽,几乎精确到每日的新增感染人数与死亡速度,像是一份密密麻麻的统计档案。
祝余虽然不清楚对方是通过什么途径获得这些情报的,但能将信息整理得如此详尽,肯定花了不少时间与心力。
她收起羊皮纸,郑重地道了一声:“多谢。”
“祝你好运。”
青年玩家点头,带着艾瑞拉一同离开。
***
另一边,996也赶了过来,祝余和他对视一眼,很快达成共识。
“伊洛斯不是阿尔塞。”祝余低声道,“这里不在我掌控之下,审判庭的牢房也靠不住,狱卒随便丢几枚金币就能被买通。”
“你是说,我们先把他押回旅店?”996问。
“嗯,先稳住,之后再看情况。”
两人将炼金术师带回旅店,关押在客房下层的密间。
待人安顿好后,祝余走进去,拉过一把椅子坐下。
那名炼金术师被反绑在椅上,烛火摇曳,将他的面孔映得时明时暗。
“行了,装晕装傻没用。”祝余靠着窗边,慢条斯理地翻着那叠羊皮纸,“你来自王城,想必你也知道我们贵族在刑罚上的手段。怎么?你是想亲自体验一下德拉卡家族的审讯手段吗?”
对方原本低垂着头,听到祝余的威胁后,终于慢慢地抬起头,声音沙哑道:
“你到底想知道什么?”
“我想知道,”祝余目光锐利,“你私下联络阿尔塞小镇的执政官,到底有什么目的?这次又为何在祭酒仪式上调包我的酒?”
炼金术师眼皮微抬,嘴角带着一丝讥笑:
“德拉卡小姐,这个问题的答案您恐怕早已心中有数了吧?”
“目的很简单。”他缓缓吐出几个字,“那就是尽快地让整个阿尔塞小镇还有伊洛斯城的人,都感染上鼠疫。”
“当然,如果这个行动被发现,那就顺水推舟,把罪名栽赃给巫师,由他们背锅。”
祝余眸色渐冷,她不再追问对方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了,而是直接问道:
“你背后的人是谁?”
“您应该也猜得到。”炼金术师咧嘴笑了笑,“这种规模、这种资源调配,整个洛德维亚王国能做到的……也就只有王室了。”
乔治一言未发地站在房间角落,直到此刻才终于沉不住气开口:
“你说……王室让你这么干?”
炼金术师冷哼一声,没有否认。
乔治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你知道你刚刚说了什么吗?”他怒声问,“你知道你在指控谁吗?”
“他没指控错。”祝余顿了顿,看向乔治:“你该不会还真相信,这事能是他一个小小炼金术师能决定的吧?”
乔治攥紧拳头,喉结上下滚动,许久才低声道:
“我得回一趟维拉诺瓦。”
祝余:“你确定?”
“我得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乔治抬头,眼神坚定,“这段时间王城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作为王室骑士团的一员,我不能当作什么都不知道。”
“不,你不能去。”
祝余一语打断了乔治的话。
乔治皱眉,显然不理解:“为什么?如果真是王城出事了,我不能袖手旁观。”
祝余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低头翻阅着那个青年玩家给她的鼠疫调查资料。
她从中抽出几张羊皮纸,走到乔治面前,将它们递到他手中:“你先看看这个。”
乔治低头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数字和记录,眉头越皱越紧:
“这是……每座城镇的感染统计?”
“你看出什么问题了吗?”
祝余盯着他的神色问道。
乔治没有立刻回应,似乎还没找到关键点。
祝余转头把那几页递给了玛吉:“你看看。”
玛吉接过羊皮纸,扫了一眼,瞳孔顿时一缩,忍不住低呼:
“……这些感染人数和速度,已经远超历史上几次大型鼠疫的记录了。”
“说的很对。”祝余点点头,又拿出另一张更大的羊皮纸,在桌上摊开。
“而且你们看这里——”
她指着地图上一个个用红墨点标记的城镇,“这些爆发疫情的城市、村镇,都沿着一条主干商路密集分布。最终的交汇点,就在这里。”
她的指尖最终停在一处——维拉诺瓦。
烛火在地图上投下微颤的影子,那一点红墨,看上去仿佛血迹。
“维拉诺瓦。”乔治低声念着这座他无比熟悉的城市。
“没错。从时间线、扩散速度和分布方向来看,这场鼠疫,很有可能就是从王城开始的。”
祝余轻声道,“只是消息被层层封锁,才没能及时传开。”
乔治怔在原地。
他的手指紧紧攥住那张羊皮纸,嘴唇微微颤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其实祝余已经百分百可以肯定鼠疫的源头就是维拉诺瓦,因为当她得出这个结论的时候,耳边响起了久违的系统提示音:
【主线任务进度+20%,当前解锁进度40%】
祝余收回目光,看向乔治:“这就是我不让你回王城的原因。你是骑士团的一员,回去不是查清真相,而是去送命。”
乔治神情复杂,眼中浮现出动摇与痛苦。
就在他满脸难以置信地望着维拉诺瓦的位置时,一直安静地坐在一旁的炼金术师忽然“哈哈”笑出声来。
他抬头,脸上带着一丝嘲讽,“你们不会以为王室就只派我一个人来做这件事?太天真了。”
乔治猛然抬头,整个人如遭雷击。
“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炼金术师冷笑,“我只是其中一枚棋子。这次计划,从一开始就不是靠我一人之力能完成的。你们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
祝余眉头紧皱,低声自语:“所以……这次鼠疫传播得如此迅速,是因为背后有人刻意推动?”
【主线任务进度+20%,当前解锁进度60%】
她耳边的提示音再次响起,几乎印证了她的猜想。
整个房间顿时陷入死寂。
祝余不由得握紧手边的羊皮纸,她的神色比以往更加冷静,但在她的心底,却燃起了前所未有的怒火。
她无法接受,这一场席卷全城、夺走无数平民性命的灾难,竟是被人一手操控、精准投放的“工具”。
而很显然,房间里感到惊惧和愤怒的不止她一人。
玛吉神色紧绷地走到她身侧,低声问道:“
“小姐,那现在……我们怎么办?要怎么阻止他们?这么多人牵涉其中,我们手上的人手根本……”
“我们不需要一开始就动手。”祝余打断她,语气不急不缓,“我们得先掌握主动权。”
她起身,转头对乔治说道:“你立刻去联系审判庭的人,告诉他们我已经锁定关键人物,只不过此人涉及王城机密,我暂时不能将其交出。等我回到阿尔塞小镇后,会将其交由小镇审判庭处理。”
乔治闻言一怔:“他们不会反对?”
祝余摇头:“不会。你是骑士团的人,而我则是光明骑士。我们有权临时替审判庭代管罪犯。”
“……明白了。”乔治点头应下,快步离去。
祝余随即看向996:“明天一早,麻烦你去主祭坛代表我领取赫里斯的沙漏。”
“赫里斯的沙漏”是酒神的三大炼金遗物之一,象征【时间】,拥有一定程度的酿造加速与时间回溯效应。
按照伊洛斯的节日传统,每年酒神节结束后,排名前三的参赛者可各持有一件炼金遗物,为期一年。
“并且,”祝余补充道,“你顺便以我的名义,请主祭司借我们‘酒神之壶’一用。”
996略一沉思,答应道:
“你刚阻止了一场伊洛斯城的灾难,我想主祭司应该不会拒绝这个人情。”
祝余点点头,又看向玛吉。
“玛吉,你去给贝蒂写一份加急信,告诉她我们准备提前返回阿尔塞小镇,让她安排好接应。等明天赫里斯的沙漏和酒神之壶都到手后,我们就出发。”
玛吉:“这么快就走吗?”
“现在各城人心惶惶,我们继续待在这边,反而容易落人眼中。”
祝余揉了揉眉心,语气里带着一丝疲惫,“只有尽快回到自己的地盘,才能稳住局势。”
玛吉:“好的小姐,我这就去准备。”
等几人都退出房间后,屋内只剩下祝余一人。
她坐在烛光下,拿出纸笔,展开信笺。
那张信纸上写着熟悉的名字:
致珍妮特夫人亲启。
笔尖停顿片刻,她提笔写下第一行行文字。
现在她需要更多的耳目、更多的人手。
而那些隐匿在不同城镇、表面毫无关联的巫师,正是最适合传递舆论与真相的人。
第36章 狂欢节01
随着祝余顺利将“金杯子”“赫里斯沙漏”与“酒神之壶”三件炼金遗物集于一身,再加上酒神节上的宣传效应持续发酵,金杯子酒馆所出秘制麦酒的名声已如燎原之火般蔓延开来。
不只是阿尔塞小镇,连周边几个感染鼠疫较严重的城镇与领地,也纷纷派人上门求援。
执政官与领主们甚至不惜高价出资,只求能购得一批具有疗效的麦酒,以稳定人心、遏制疫情。
而祝余一回到镇上,便立刻下令启动全力酿造模式。
这天清晨,葡萄酒庄中,酿酒师们已在炉火前忙碌多时。
金色清晨透过酒窖上方的木格窗洒落下来,照在酒槽间升腾的热雾上,晕染出一层迷离的光晕。
“索菲亚,快去看看新的一批麦酒发酵得怎么样了!”诺拉挽起袖子,顶着热气大声吩咐,“该进桶封存的就别等,都准备起来!”
“好!”索菲亚放下手中木勺,小跑几步钻进发酵区。
片刻后,她兴奋地探出头来喊道:“发酵完成得比预计快一整天,果然是赫里斯的沙漏起效了!”
“那还等什么?”诺拉咧嘴一笑,挥手道,“赶紧装桶!”
不远处,数名酿酒工已经打开了酒神之壶的开关。
此时壶身微微震颤,一缕缕晶亮的酒液从壶口滴入各个备用桶中,速度之快,几乎赶得上三倍的人工效率。
“这边的酒槽装好了,封蜡小队上!”
“干活麻利点!小姐说了,明早前这批酒必须送去图斯格城!”
整个葡萄酒庄井然有序,人声鼎沸却不混乱。与以往那个隐匿于山谷、行事低调的小型酒庄判若两地。
诺拉望着这繁忙的一切,心头泛起一股说不出的激动。
自从酒神节拿下冠军后,祝余不忘利用冠军的权限,将酒庄核心人员的身份彻底洗白,部分人以“金杯子酒馆配送线”或“酒神节指定供应酒庄”的名义,顺利把身份搬到了明处。
一想到今后再不用东躲西藏、不用提心吊胆地埋藏酿酒技艺,她就忍不住笑出声来。
“大家再加把劲!”
诺拉撸起袖子,“只要把这批酒发完,明天就能开始备料下一锅啦!”
“是!”
***
图斯格城,执政官府邸。
“酒呢?人呢?!怎么还没到?”
图斯格城的执政官格兰德男爵一大早便在府邸外的回廊上来回踱步,脸上尽是焦躁与不耐。
身旁的书记员连忙应声:“男爵阁下,金杯子酒馆昨天傍晚已经出货,按照路程,最迟今日午后应可抵达。”
“午后?”格兰德猛地转身,衣摆扫落一盏未及撤下的铜灯,“你看看这报告!西街一夜新增三十七人,连守门士兵都染上了斑疹!你叫我怎么跟上头交代?!”
话音未落,院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与木轮辘辘声。
“到了!”侍从快步跑来,满脸喜色,“男爵大人,是金杯子酒馆送酒的车队到了!”
格兰德眉头一松,片刻后便急匆匆拽起披风快步迎出大门。
果然,只见一排送货员正将一桶桶密封好的麦酒抬下马车,随行人员还附带了药剂文书和金印封条。
“快!”他挥手,“把那几位药师也一并请来。那麦酒若真如传闻般有用……我们图斯格城,这一波鼠疫或许还能撑得过去。”
说罢,他转头吩咐书记员:“给我起草一封感谢信,送去阿尔塞小镇。还有,把与金杯子酒馆的采购合同拿来,我要追加订购。”
“是!”
望着那一桶桶有着“酒神金印”的麦酒被抬入储藏间,格兰德终于松了一口气。
正当他转身准备回去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有礼的呼唤:
“请等一下,格兰德男爵。”
他脚步一顿,微微侧头,只见方才那位带队的送货员快步上前,双手从怀中取出一个信封,捧到他面前。
“这是我们小姐特地嘱咐要亲手交给您的信函。”
“你们小姐?”格兰德目光落在信封封蜡上的金杯浮印时,“德拉卡小姐?”
送货员恭敬颔首:“是的。”
男爵沉默了一瞬,伸手接过信封。
他的指腹划过封蜡边缘,他隐隐感到这封信或许不仅仅只是一个问候。
***
玛鲁卡村。
和城里的肃杀相比,这处偏远乡村更显得风雨飘摇。
玛鲁卡村已有数十人倒下,村头临时搭起的草棚中,一名老妇正为怀中发热的孙女擦拭额头。
旁边的村长老约翰焦急地守着空空的药罐,咳了两声,看向远处扬起的尘土。
“水也没了,药也断了。”他喃喃着。
忽然,远处小路扬起一股尘土,一道瘦小的身影蹿进村口,嘶声喊道:
“来了!是酒来了!金杯子的酒!酒神赐的麦酒!”
人群猛地一震,纷纷从屋内草棚里涌出。
马车嘎吱而停,几名年轻的送货员跳下马背,抬手掀开布帘。
“我们从阿尔塞小镇来,”为首的年轻人高声道,“这是特别运给玛鲁卡村的紧急批次,金杯子酒馆秘制麦酒,一人一瓶,照名单来发。”
几名壮汉连忙帮忙卸酒,村长颤巍巍地接过第一瓶,揭开木塞,一股清冽醇厚的酒香扑鼻而来。
他没有迟疑,亲自喂了几口给身边的患者喝下。
一旁的村民早已围得水泄不通。
“这……这酒真能治鼠疫吗?”
“管它呢,能活命就喝啊!”
“对啊,再犹豫就晚了——快,把桶敞开些!”
围绕着麦酒的木桶,村民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着,眼里是掩不住的渴望。
就在这时,先前跑进村里通风报信的小男孩忽然从人群中探出头,怯生生地问道:
“姐姐……你们的酒真的能治鼠疫吗?那、那这病到底是从哪来的呀?”
人群顿时静了几分,望向站在马车旁、年纪不大的送货员。
送货员显然没有想到是个孩子先开口提问,但她很快反应过来,轻轻跳上一旁的木箱,略带青涩却清朗的嗓音穿过人群:
“我们只是负责送酒的人,不懂大人们说的那些医理和政策,但有些事情,还是可以告诉大家。”
她目光扫过人群,声音低了些:
“这次的鼠疫……是从王城维
拉诺瓦那一带传出来的。”
听到“王城”两个字,村里顿时响起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几个年纪稍长的村民下意识对视一眼,眼底惊疑不定。
送货员微微鞠了一躬,语气重新平稳起来:
“但你们不用担心。酒神保佑,我们小姐的麦酒已经在各个感染严重的城镇推广开来。之后我们还会继续送更多麦酒来,只要你们配合治疗,很快就能好起来。”
马车旁,有人低声说了句“酒神在上”。人群中逐渐恢复了轻声交流的声音,那些不安似乎也随着这句安抚的话,被稀释了一些。
夜幕降临,村落恢复了片刻的安宁。
这时,一名瘦削的青年悄悄摸进了村长家。
他蹑手蹑脚地关上门,神色警觉。
“老约翰。”他压低声音,“我得跟你说件事……我姐姐在西边的梅尔德城打工,她说那边现在传得沸沸扬扬——说这次的鼠疫,根本不是天灾,是有人故意放出来的。”
“故意的?”
“嗯,听说是王室的人干的……至于是谁,他们也不知道。但大家都在猜,说是王室内部出了问题,才搞这么一出……你说,这也太毒了吧?为了什么?牺牲这么多人?”
老约翰坐在炭火前缓缓拨着柴枝,没有搭理青年的话。
青年村民继续自顾自地嘀咕道:
“这些事情刚才的那名送货员肯定也知道,但是她为什么不说呢,明明村里的人有权知道真相啊——”
“闭嘴!”老约翰忽然一声低喝,“我们不是那些贵族老爷,没有资格插手王城的事情,这种事该由能担当的人来处理。”
“比如……给我们送酒的那位德拉卡小姐?”
青年下意识地回问道。
老约翰沉默了一会儿,终究没有再呵斥青年,只是声音低了下来:
“也许吧,总之有些话……你心里清楚就好,别再往外说了。”
***
接下来的几周时间里,祝余几乎没有片刻喘息的空闲。
一边是各地疫情蔓延的紧急调度,一边是以金杯子酒馆为中心的麦酒生产线全速运转。
她亲自统筹调度,将治疗鼠疫的秘制麦酒不断送往城镇乡村,与越来越多的地方执政官、贵族家族和城市商会建立起合作关系。
之前在酒神节上夺得头筹后,她的名望值就从55%来到了65%。
而这段时间伴随一桶桶的秘制麦酒送达鼠疫疫区,祝余的名声在民间口耳相传中日益攀升,每日的系统提示声不断地响起,她的名望值也提升至88%。
现在她的大部分技能都随着名望值解锁了,火龙也几乎恢复了原先巨大的体型。
与此同时,另一场更隐秘的战线也在同步展开。
祝余借助隐秘会巫师的力量,将炼金术师供出的信息整理成几套“可传播版本”,由不同身份的巫师在各城镇悄然散播:关于鼠疫传播轨迹的疑点、王城封锁消息的不寻常反应、以及酒神节前后的一系列巧合……这些带有引导性的问题,比空洞的控诉更容易引发百姓的共鸣与怀疑。
祝余并没有直接抛出“真相”,但她精准地放出了“引子”。
正如她预料,群众会自行拼出接下来的部分。
“听说最初的病人就是从王城出来的。”
“有人去问酒神节那些事,结果被当场赶出城。”
“我邻居家的亲戚就在维拉诺瓦,他说他们那儿根本不准百姓出门,说是为了控制鼠疫,其实……”
“……”
很快,王室就察觉到了风向。
国王旋即下令封锁消息,甚至禁止任何人公开提及酒神节与金杯子酒馆的名字。
可越是压制,越引人猜测。
终于,在酒神节落幕后不到两个月,一封来自王城的亲笔信由信使送抵金杯子酒馆。
信使是骑马而来,马未歇息便径直递上信件,封蜡上印着王国的金纹徽章。
祝余拆开信件,信中提及,狂欢节将至,王室听闻她的秘制麦酒声名远扬,特此邀请她前往维拉诺瓦游玩,并希望她能在王城举办一次面向贵族的狂欢节品酒盛会。
这么快就按捺不住了吗?也好,这个副本是时候该收尾了。
祝余轻轻一笑,合上信纸,随即吩咐身旁人:
“去准备一下,我们要去维拉诺瓦了。”
第37章 狂欢节02
维拉诺瓦,坐落于西境海崖之上,是一座历史悠久的海港城邦。
城中街道错落有致,蜿蜒在潮湿的岩石与古老砖瓦之间,空气中常年弥漫着咸腥的海风气息。白色海鸥盘旋于城市上空,偶尔从海面掠过,一头扎入浪花翻涌的海湾。
正是凭借这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让这座城市在动荡年代屡次化险为夷,也因此成为王权最早的驻地之一。
相传最初一任洛德维亚国王便是在这座断崖之巅加冕,自此维拉诺瓦被称为“王城”,并逐渐发展为王国的政治与权力中心。
***
而此时,通往王城的官道上,一支规模庞大的车队正缓缓前行。
车轮碾过碎石,节奏均匀而低沉。
祝余倚在车窗边,微微拨开帘子,望向那日渐清晰的海边城影。
这一次,她没有选择低调入城,而是以“王室贵族邀请”为由,光明正大地带上了四五个车队。
最前方,是印有金杯酒馆标志的马车,酒桶稳稳摆放其中,随马车轻微晃动。
这次的旅程,除了她的贴身亲信、玛吉与贝蒂,祝余还带上了久未现身的珍妮特夫人、塞拉,以及好几名专程从各地抽调而来的、实力高强的隐秘会巫师。
至于最后一列马车,则打着“贵族护卫团”的旗号,由林霁领头。
护卫团里还被祝余塞进了一些陌生面孔——这些人,正是在副本里认出祝余玩家身份后,主动投奔而来的其他玩家。
祝余并未拒绝这些玩家的加入。
越是临近王城,局势便越发扑朔迷离。
这些玩家在副本中各自扮演着不同角色,也许在接下来的博弈中,他们能派上意想不到的用场。
眼见王城的高墙与尖塔已隐隐在前方天际显现,祝余侧过头,嘱咐身旁的玛吉:
“提醒所有人,进城之后,少说话。”
玛吉微微颔首,垂眸应下。
不远处城门前的石道上,一排栖息的海鸥似是被车轮碾地的杂音惊扰,纷纷振翅而起,掠过苍蓝长空,朝着城墙方向疾飞而去。
***
马车驶入维拉诺瓦城门的那一刻,祝余就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明明狂欢节将至,整个城市却沉寂得诡异。
虽说王城公告上宣称“狂欢节在即”,但沿街的商铺大多紧闭门窗,门前甚至用木板封死,只留出一个小口通风。偶有几户还在营业的酒馆与旅店,店内也寥寥无几,老板与伙计戴着厚重的面罩,目光警惕地盯着街上来往的陌生人。
城中随处可见巡逻的士兵,身披甲胄,神情紧绷,像是随时准备镇压什么骚乱。
祝余刚掀开车帘的一角,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便扑面而来。
那气味混着街道上的尘土,在风中裹挟着钻入鼻腔,让人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她用手帕捂住口鼻向外探出头去,发现路口的公告板上钉满了告示,几张泛黄的逮捕通缉令下方,还贴着最新的防疫指引与禁令,比如“禁止聚集”“非必要不得外出”“发现病症即刻上报”等等。
维拉诺瓦城内的景象与她不久前经历的酒神节形成了鲜明对比。
尽管酒神节期间也曾发生过调包酒液、瘟疫险些爆发的插曲,但那座城市的节日氛围依旧热烈。烟火在夜空绽放、麦酒在街头流淌、无数人举杯痛饮、纵情高歌……那才是一场真正属于民众的狂欢。
而眼前的维拉诺瓦,明明是王国权力的中心、最为富庶的城市,却像
一座笼罩在阴云下的囚笼,连原本在屋檐上徘徊的海鸥都似乎察觉到了某种压抑氛围,转而飞向远离城区的海边。
强烈的对比让祝余不由得微微皱眉。
这座城,到底隐藏了多大的问题?
车队驶入王城腹地,直到王宫高墙近在眼前时才被人拦下。
“前方禁止通行。”
一名穿着笔挺墨蓝制服、佩戴银质徽章的中年男子上前开口道。
祝余听到他身后的侍从低声称呼他为“埃尔顿总管大人”。
“德拉卡小姐,非常欢迎您的到来。”
埃尔顿总管微微欠身,语气里虽带着应有的礼貌,却隐隐透着一丝居高临下的冷淡,“为王室成员的安全考虑,外来车队不得驶入宫门。请您下车,徒步入内。”
祝余自然察觉到了对方语气中隐藏的轻慢与试探。
但她并未当场多言,撩起裙摆下了马车。
“诺拉,把酒搬下来吧。”
诺拉连忙带着几名酒庄工人将一桶桶印有金杯子徽印的麦酒从马车上卸下。
祝余特地为这场王城品酒会准备了数量可观的货品,每一桶都封得严严实实,木桶的外层也都打蜡封绳,保存妥当。
然而刚一踏入宫门,她便发现王宫内的防疫远比她预料中严苛。
长长的甬道两侧,站着一排身穿黑袍、戴着鸟喙状面具的医生,浑身上下被包裹得密不透风。空气中弥漫着强烈的药草与酒精味,熏得人眼眶发涩。
年纪尚轻的艾维拉在看到带着鸦嘴面具的医生向她走过来时,忍不住轻呼一声,连忙躲到了祝余身后,嘴里嘟囔道:
“他们是人吗……怎么看起来像是从地狱爬起来的恶鬼?”
祝余听见了艾维拉的吐槽,知道眼前的场面让对方想起来在玫瑰庄园的惊悚经历,
于是她摸了摸艾维拉的脑袋安抚道:
“别怕,这是人都是王宫的防疫医生,他们只是装扮吓人了点。”
话虽这么说着,祝余却很快发现这些人对于防疫流程简直比格温太太的还要严苛。
她立刻就体验到了所谓“王城标准”的严格。
这些鸦嘴医生先对她本人进行药剂喷雾消毒,用银针试探体温与血样;就连她随身佩戴的饰品都要暂时收走封存。
祝余从容配合着医生的检查,没有表现出任何不耐。
等轮到搬运的酒桶时,为首的一名鸦嘴医生开口道:
“以防酒液在运输途中遭受污染,所有密封酒桶需当场拆封,并转入王宫备用的洁净容器中进行二次消毒。”
“可一旦打开封蜡,就会破坏麦酒的发酵环境,影响口感。”
诺拉顿时出声反驳道:“这些可是我们酒馆里口感和质量最好的一批酒呢。”
鸦嘴医生冷眼扫来:
“你是在质疑王宫的检疫标准?”
“你——!”诺拉气得一时间语塞。
祝余出声打断他们。
“这些酒全部由金杯子酒馆出品,事先经过消毒与密封,酒液绝对没有被污染的可能。而且它们都是为国王与贵族们所酿,若是因你们拆封而导致口感变差,惹得国王不高兴了,你们可敢担保后果?”
鸦嘴医生一时语塞,显然他没有这个胆子做出承诺。
祝余想到自己在酒神节上差点被人调包麦酒的事,语气也冷了几分:
“你们要坚持换容器也行,但最好先去请示国王。否则这批酒若在转换途中出了什么问题,我可不想为你们的决定背锅。”
埃尔顿总管看着她,眼神里多了些审视,也像是在重新估量面前这位年轻女士的分量。
“算了,这样就行了。”
片刻后,埃尔顿总管挥了挥手,转头吩咐道:“这些酒桶保持原封,直接送进王宫。其余人,按鼠疫标准来处理就好。”
经过繁琐的防疫检查程序后,祝余一行人终于进入了王宫。
王室为祝余安排了一处宽敞的独立住处。
雕花廊柱通体洁白,窗棂上镶嵌着彩色玻璃,夜里灯光投射其上,像极了圣堂中的祈愿墙。
室内铺着厚实的羊毛地毯,壁炉中燃着常明火。
银制果盘、金边酒杯,随手可见的珍稀香料和布料,全然看不出这座城外正陷于疫病水深火热。
祝余站在窗边,看着远处黑漆漆的夜空,心中隐隐地有一丝不安。
以她如今的身份,身边始终有人暗中监视,她索性故技重施,就和在阿尔塞小镇时一样,让贝蒂等人假借采购、送信等名义分头探查情报。
天色将黑,贝蒂返回,对祝余回报道:
“小姐,我们的人在城中走动受到诸多限制,不少街道都有巡防守卫拦查……就连杂役出入都要查身份文书。”
祝余皱眉未语,门外传来轻响,紧接着乔治推门而入。
“你不是去骑士团看望朋友了吗?”祝余转头,“怎么没在那儿留宿?”
“没进去。”乔治神情有些闷闷不乐,“门口的守卫说,骑士团已封闭管理,任何外人不得擅入。我想找的那位朋友……听说也已经染上鼠疫,被隔离了。”
祝余没有再继续追问。
她只是重新望向窗外那片沉沉的夜色,仿佛整个王城都被什么无形的阴霾所笼罩。
等两人退下后,珍妮特夫人走进房间。
她终于带来了一个让祝余意想不到的好消息。
“我们查到了些东西,”她语气里带着掩不住的兴奋与谨慎,“海伦娜王后死前似乎产生过极大的巫力波动,我和几位巫师追踪那个波动,找到了源头。”
“在哪?”祝余急切地问。
“在一处被遗弃的宫殿里。”珍妮特压低声音,“那里看起来像是突然之间被人仓促撤离的,灰尘积得不深,布置却原封未动。而且奇怪的是,王宫里的其他人都不愿靠近那处殿宇,因此我们才能这么顺利潜入。”
祝余:“你们进去后有没有什么发现?”
“没有太多东西,除了这个。”珍妮特打开手中的盒子,取出一枚晶莹剔透的水晶球,“我们在海伦娜王后的梳妆台暗盒里发现的。”
“水晶球?”祝余面露疑惑。
“没错。”珍妮特点头,“按照传统,许多预言巫师会把自己的记忆、预言或重要影像封存在这种媒介中。虽然海伦娜王后是一名诅咒巫师,但是跟在她身边多年的侍女却是一名预言巫师,我们猜测对方在水晶球里留下了一些重要的记忆。”
“你试过读取吗?”
“我试了,但毫无反应。”珍妮特摇头,“如果记录者只允许特定人看到内容,那除非你是她指定的那个人,否则便无法窥见一星半点。”
珍妮特夫人将水晶球递过来,目光认真地注视着祝余。
“海伦娜生前与你的关系最为亲近,因此我觉得你就是对方所指定的接收者。”
祝余接过水晶球,指尖刚触碰到那冰冷的水晶表面,便感到一阵微妙的波动从掌心渗入脉络。
下一刻,水晶球亮起柔和的光。
她的视野被拉入一个模糊的画面中。
浓雾弥漫的宫殿中,海伦娜王后面容苍白,身穿一身宽大的礼袍,正站在一座魔法阵中央。
而对面,盛怒的国王忽然拔剑冲向她。
画面一顿,那柄剑刺入海伦娜的胸口。
鲜血喷溅,水晶球里的影像忽而模糊,而后便是某种低语般的咒文在宫殿中回荡。
随着最后一句咒语的落下,国王脸上忽然浮现出扭曲的痛苦之色。他的皮肤上迅速蔓延出暗红色的斑点,一旁的大臣惊声尖叫,场面瞬间混乱。
画面至此终止,水晶球重新归于沉寂。
祝余缓缓从那段破碎的影像中回过神来,眼中浮现出一抹罕见的震动。
令她震惊的并不是水晶球中所呈现出的血腥与混乱,而是那段咒语的声音竟与她初入副本时耳边响起的那句“天黑请闭眼”的女声,一模一样!
并且如果她没有判断错误的话,那道声音的来源,正是来自濒死的海伦娜王后。
第38章 狂欢
节03
祝余赶忙摇了摇头,强迫自己从那段咒语的回响中脱离出来。
现在不是纠结声音是否一致的时候,更重要的是,刚才的画面已经揭示了关键线索,她的主线任务进度从60%涨到了75%。
国王……他应该是在察觉到海伦娜的巫师身份后,当场盛怒拔剑,将其亲手刺死。可在咽下最后一口气之前,海伦娜完成了反扑——她对国王释放了诅咒。
等等。
祝余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视线凝在虚空中:
“国王身上的……斑点似乎有些眼熟。”
她眼神逐渐变得凝重。
她没记错的话,那些鼠疫患者身上似乎也会长出斑点来。
国王难道也感染上了鼠疫吗?
祝余闭上眼再次进入水晶球的画面中,仔细观察后她否决了这个念头。
她在阿尔塞小镇时见过的鼠疫感染者身上的斑点呈现出病理性的坏死与肿胀,而国王的斑点……更像是某种缓慢渗透、逐步侵蚀身体的诅咒印记,外形类似,却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规整感”。
而且,如果诅咒巫师有能力散播鼠疫这种诅咒,那以隐秘会的力量,整个洛德维亚王国早就沦陷了,哪里还用得着和现在一样偷偷摸摸地躲起来,生怕被人举报抓走。
不过海伦娜的诅咒,虽不至于直接引发鼠疫,但它和这场鼠疫灾难之间,一定存在某种联系。
祝余微微眯起眼,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水晶球,心头再一次对鼠疫源头的真相产生了新的猜测。
她现在对国王主动邀请她前来维拉诺瓦,借着狂欢节的名义举办所谓“品酒会”的真实目的也越发好奇了。
若国王如今身上的诅咒已经解除,那或许这场宴会真的只是出于对她秘制麦酒的兴趣,或者借此巩固王室在疫情动荡中的人心。
但如果那道诅咒至今尚未解除……
祝余猛地停下了思考的节奏。
等一下!
若是国王依旧被诅咒困扰,那他一定会不遗余力地寻求一切解除的方法。
她揉了揉眉心,强迫自己切换思维角度,设身处地站在国王的立场。
如果她是那个身负王权、却中了诅咒的国王,第一反应会是什么?
当然是去找同样精通诅咒术的诅咒巫师解咒。羊毛出在羊身上,诅咒自然也应由精通此术的人解开。
可问题来了。
根据珍妮特夫人的说法,海伦娜王后生前是洛德维亚实力最强的诅咒巫师,而她临死前释放的那道咒语,不仅承载了自身的全部巫力,还极有可能融合了极端情绪与决绝意志。
那样的诅咒,根本不是一般的诅咒巫师能轻易解开的。
之后国王即便找来了其他诅咒巫师,大概率也只能勉强压制症状罢了,真正解除诅咒的可能微乎其微,最多也只能靠炼金术士、药剂师或诅咒术旁门手段拖延发作时间。
祝余闭了闭眼,脑海中逐渐拼合起这场副本中一幕幕细节线索。
还记得玫瑰节的时候,维拉诺瓦派来的炼金术师和学士与贝尔兰城主暗中勾结,疯了一般地追捕诅咒巫师,甚至连普通人都不放过,企图强行用炼金道具将她们转化为诅咒巫师。
当时她听到听卢西亚夫人给她的解释时就觉得对方的借口十分牵强——现在一切反而说得通了。
很可能,国王是在为了“补充”能够尝试解咒的诅咒巫师,不惜以禁忌手段制造“素材”。
祝余的指尖缓缓在木案上轻敲。
那么……酒神节期间,调包她的麦酒、企图让整个伊洛斯城的民众感染鼠疫的计划,又是出于什么目的?
真的只是单纯的破坏行动吗?
祝余神色一沉,脑海中忽然冒出一个近乎荒谬的猜测:
难道国王已经疯了?明知诅咒无法解除,便想在临死前拉所有人给他陪葬?
可这个想法才刚成型,她就忍不住摇了摇头,暗自否定。
以她对王权的了解,若国王真已经命不久矣,那他眼中最重要的,反而不会是陪葬,而是延命。
会不会,那些炼金术师所尝试的,是另一种“疗法”?
譬如,需要大规模的感染、死亡,以万民性命为代价来引动某种献祭性质的古咒阵式,借以转移甚至抵消王室血脉上的诅咒?
【主线任务进度+15%,当前解锁进度90%】
耳边响起熟悉的系统提示音,然而这一次,祝余却没有感到半分欣喜,反而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她的猜想被印证了。
这场席卷整个王国的鼠疫,其背后所隐藏的根源,远比她原先设想的更为阴暗与骇人。
***
在祝余那始终无法安稳下来的心情中,狂欢节如期而至。
王宫自清晨起便灯火辉煌,金银交织的烛台高高悬挂于穹顶,廊柱间垂挂着由金线织就的帷幔,阳光透过彩绘玻璃斑驳洒落,将地砖映成一片片晕染不明的光斑。
花园里的植株也被更换成了一批她从未见过的品种,花瓣浓艳,形态诡奇,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说不清的香气,甜腻得令人胸口发闷。
王宫上下装点得格外隆重,红金地毯从正厅延伸至台阶尽头,鲜花层层堆叠,几乎掩住了大理石纹路。
但这份张扬的热闹,却无法驱散祝余心头那抹挥之不去的不安。
越是奢华,越显得刻意。
祝余走进宴会厅,仰头望向大厅正中的穹顶,一幅恢弘而诡谲的壁画赫然映入眼帘:
画中,国王头戴桂冠,站在金碧辉煌的宴席之巅,高高举起手中的酒杯,唇角勾着一抹象征胜利的微笑。
而在他脚下,却隐隐有一片模糊的人影蜷伏着,仿佛千万人影在哀号、挣扎,却被刻意淡化在色彩的阴影之中。
祝余站在原地,手指不由微微一紧。
这可真是太讽刺了。
就在她望着这幅壁画出神的时候,一只手忽然轻拍了她的肩膀。
她下意识地偏头看去,只见一位衣着华贵、满面笑意的中年贵族朝她微微一躬身。
“这不是德拉卡家的小姐吗?您可是近来王都最炙手可热的人物之一。”
他说着,视线下意识地扫向她身后,“不过怎么没见你们家其他人来?我可记得德拉卡家族向来最重这种场合。”
祝余眉眼含笑,声音温和:“我的父亲德拉卡子爵前阵子身子出了些小状况,我让乔治弟弟回去处理事务了,其他人也因事走不开,我只好一人前来为家族尽点礼数。”
她话说得妥帖得体,脸上笑意不减,心里却冷笑一声。
她早就看出今晚的宴会不对劲,怎么可能还会让乔治带着整个德拉卡家族进来涉险给她的计划添乱。
祝余举杯,与那名贵族寒暄几句后,顺势侧身,掩去眼中警觉的锋芒。
大厅的灯光一盏接一盏亮起,照耀在金箔装饰的拱顶和浮雕上,仿佛每一处都在彰显王权的辉煌。
唯独那幅高悬的壁画之下,那片暗色阴影仿佛仍在扭动、挣扎,吞噬着厅中最深处的角落。
祝余低头抿了一口酒,刚放下酒杯,不远处便响起了仪仗队的短号。
王储卡尔安森身披宝蓝色王袍,胸前佩戴着象征王权的金鹰徽章缓步入场。
年轻的他眉目清朗,脸上却透出一丝掩饰不住的倦意。
“诸位宾客。”他微微举起酒杯,声音温和却不失威严,“国王陛下近日身体不适,因此由我代为出席今晚的狂欢宴。还望各位阁下见谅。”
厅中顿时响起一片附和声。
祝余却垂眸不语,直到王储在巡礼般地向众人点头致意时走近她,她才礼节性地微微躬身。
“德拉卡家的小姐。”卡尔笑着与她碰杯,“这次邀你前来王城,国王陛下可是念叨许久了。”
“听说国王近日抱恙,不知道是不是碍于旧疾?”祝余试探着开口问道。
卡尔举杯一顿,随即轻声笑道:“不过是积劳所致。国王太操心国事了。直到酒神节的风声传入王城,他才终于肯松口歇息几日。”
“那可真是难得。”
早就得知真相的祝余对于王储的理由感到一阵无语,她索性装都不装了,在转身拿起一瓶麦酒时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这边祝余与王储的短暂交流刚落下尾音,她就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埃尔顿总管走进宴会厅,神色平静地宣布:
“今日是狂欢节,国王非常高兴,特意下令破例敞开宫门,邀请维拉诺瓦的平民一同前来赴宴,共同庆祝节日!”
话音未落,祝余手中刚刚举起的酒瓶猛地一顿,险些从指间滑落。
她下意识地握紧,压住心头骤起的波澜,声音微冷:
“邀请平民入宫?”
这一瞬间,宴会厅仿佛陷入短暂的寂静。
哪怕音乐还在缓缓流淌,旋律也仿佛突然变得虚浮。
不仅是她,周围的不少贵族也闻声回望,眉头紧蹙。
“开什么玩笑?这些平民若是感染了鼠疫,那岂不是要把整座王宫也传染上?”
“我
们贵族的宴会,怎能让平民参与?他们懂得礼仪吗?”
“太荒唐了,维拉诺瓦的传统从来不是这样的。”
“……”
不满的低声议论逐渐蔓延开来,在金碧辉煌的宴会厅内发酵成一种看不见的躁动。
祝余却没有加入他们的喧嚣。
她站在原地,低垂着眼,指尖还紧扣着那只酒瓶的瓶颈。
这场狂欢节的宴会如果允许平民参与的话,那这就是一场板上钉钉的献祭仪式。
至于献祭的对象嘛,
祝余抬眼扫视了一圈。
自然就是参与这场狂欢晚宴的所有贵族,侍者,平民……还有王储殿下。
第39章 【本世界完】二合一(请看一下作话~)^^……
看来国王想要解除诅咒的心情比她想象中的还要急迫。
在看到王储进来后,祝余本以为国王会在这场宴会上收敛一些。
没想到国王现在为了给自己续命,演都不演了,甚至连王储的性命都毫不在意了。
想到这,祝余扫了一眼仍沉浸在奢靡氛围中的宾客,转身毫不犹豫地朝宴会厅的大门走去。
“宴会未结束,宾客不得擅自离席。”
两名身披银甲的骑士挡在门前,抬手拦住了她,神情冷硬。
祝余眯了眯眼,正要开口,就听见脑域中传来996的声音:
“紧急情报,王宫大门忽然对外开放,大量平民正被引导往这边来。”
“嗯,我这边也刚从王储那收到这个消息,这场宴会国王并没有亲自露面,我怀疑他准备直接在这场宴会上动手。”
祝余一边回复着996,一边抬起头,环视了一圈这座金碧辉煌的大厅,眼前的画面瞬间与记忆中那场玫瑰节重叠——那天的贝尔兰主城府邸,也是如此。
只不过这一次,难度显然更大。
那时她面对的不过是几名权贵与一场火灾;而现在,宴会厅门口站着的,是全副武装、身经百战的王城骑士。
更糟的是,她还未查清本次仪式的具体流程。
如果国王真想借此逆转诅咒,汲取成千上万生命的生机,单靠一场火焚显然远远不够。必然还有某种特殊的炼金道具,或者契约仪式在其中作为引导媒介。
但现在再想一一排查,已经来不及了。
她唯一能做的,是在仪式开始前主动出击,揭穿国王的意图,把国王逼出来,从根源上阻止这场灾难。
“996,联系林霁,让她带着其他玩家赶到王宫西侧,把那些平民拦在宴会厅之外,保护好他们的人身安全。宴会厅内,就交给我处理。”
“收到。这边珍妮特夫人已经带着巫师们开始动手了,王宫的骑士团反应很快。你那边自己小心。”
“知道了。”
祝余收回神识,随后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走上铺着金丝长毯的台阶,走向那座高居上首的王座。
“各位。”
祝余站在最高处,俯视着下面的一众贵族开口道:
“外边鼠疫横行,城市封锁,王宫今日突然破例,敞开宫门邀请平民入宴,你们不觉得奇怪吗?”
她的骤然大声质问顿时引得全场安静下来,或许是祝余的这番举动过于出格,很多人都没还没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
祝余继续说道:
“因为今天这场宴会,看似是为狂欢节而设,可真正的目的,却是献祭你们生命。”
这回,终于有些贵族反应过来了,但大部分人依旧不以为意。
“这也是狂欢节的一环吗?怎么还有话剧表演?”
“我也不清楚,但你看她神情那么认真……该不会说的是真的吧?”
“哈,你信这个?可别笑死人了……”
“……”
祝余将这一切反应尽收眼底。
她注意到,在这些贵族中,似乎有那么几人反应与众不同——他们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大笑,反而神色紧绷,微微皱眉。
她眸色一沉,心中已有判断:这些人,很可能对“献祭”一事,或多或少知情。
“请慎言,德拉卡小姐。请问你有什么可以证明你所说的一切属实?”
发出质疑的是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身披紫纹长袍,正是王国的大学士。
祝余:“当然是这背后的真相。真相就是国王身中诅咒,命不久矣。而我猜解除这种诅咒的方法之一,正是献祭大量的生命。”
祝余说完,目光落在大学士身上:
“阁下,我说的这番话,想必您也应该早就知情吧?”
听到祝余的解释,刚才还在笑谈的几位贵族,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
其中一人似乎与大学士关系不错,他凑近大学士,压低声音问道:
“她说的到底是真是假?你天天跟着国王总该知道点什么吧?”
大学士神情一僵,嘴里喃喃道:“陛下明明说好了,只在宴会之后召集平民进行仪式,怎么会……”
祝余闻言冷笑:“看起来,不论你们是否知情,到了现在,都已经成了他眼中的弃子。”
“这不可能!”有人厉声反驳,“王储殿下还在这里!”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看向王储。
而站在宴会厅中心的王储,此刻却脸色苍白,手指绷紧,喉头微动,说不出一个字。
看到他这副模样,这下大多数人都慌了。
一位反应极快的贵族当即转身冲向大门,高声道:
“我是赫尔姆公爵,我命你们立刻让我离开!”
他快步上前,正要越过守卫时,但下一秒——
“站住。”
门口的骑士长毫不犹豫地横剑拦下,一道银光冷冷划过那名公爵的鼻尖。
赫尔姆脸色瞬间铁青:
“我是王国议会成员,谁准你们这么做!”
“这是陛下下达的命令。”骑士无动于衷道,“任何人不得擅离宴会厅。”
片刻沉默后,四周的贵族纷纷起身、低声交谈,试图模仿赫尔姆去离开,却都被阻拦在原地。
这时才有人惊觉,门外早已不知何时聚集了一整支王城骑士团,银甲森严,剑刃寒光逼人,将整座宴会厅层层包围,严密得连一只老鼠都逃不出去。
而他们——这些日日锦衣玉食、养尊处优的贵族,根本不具备任何自保能力。更何况,这场宴会早就下令不得带随从入场。
一股迟来的恐慌,在场中迅速蔓延开来。
见此情景,祝余不再多言。
她从空间里拿出从第二个副本里获取到的幸运药剂,然后一饮而尽。
冰凉的液体滑入喉中,仿佛一道无形的庇护之力悄然覆上她的心脉。
下一刻,她已抬手张弓搭箭。
如今她这把龙骨木弓的全部附加能力已彻底恢复。
箭矢破空而出,寒光如星,精准命中守在宴会厅外的数名骑士。
“轰!”
箭矢炸开,冲在前头的几名骑士根本反应不及,铠甲冻结龟裂,整个人被掀翻数米开外。
紧接着又是一箭,射向大门附近的骑士聚集处,一整片人再次应声倒下。
场面瞬间混乱。
“快跑啊——”
几名本来还在观望的贵族
趁机慌不择路地朝门外冲去,礼服下的贵金属饰品叮当作响,脚步踉跄得毫无贵族风范可言。
但这片刻混乱并未持续太久。
反应过来的骑士团很快集结成队,一团团火球、冰锥与风刃魔法朝祝余蜂拥而至。
宴会厅外,林霁带着玩家与巫师早已与守卫展开激战,那些原本应只充当礼仪护卫的骑士如今个个动真格,刀剑出鞘,招招取命。
就在所有人以为这不过是一场混战时,一声沉闷的轰鸣忽然从宫殿深处传来。
紧接着,宴会厅四周的壁画开始微微震动。
祝余猛地回头,她眼前的浮雕忽然泛起淡红的光晕,整座大殿的壁画仿佛被某种力量激活,金箔与油彩剥落,画中的阴影部分像是挣脱封印的活物,渐渐拥有了真实的轮廓:漩涡状的藤蔓、漆黑的影子、盘踞不动的怪物形体,在墙上缓缓蠕动。
“那是什么?”有人失声喊道。
“壁画里的东西,要出来了!”
大学士指着壁画,彻底慌了神,踉跄着跌倒在地。
“该死的,国王和那些炼金术师到底一起造出了什么怪物?”
祝余一边拖着大学士往外撤退,一边追问道。
可对方迟迟没有回应。
直到她将人带出宴会厅,放到地上时,才发现大学士早就晕厥过去了。
祝余:“……”
与此同时,宫殿花园深处,原本只是芬芳的花香突然变得刺鼻而沉重,仿佛某种催眠毒气,一缕缕地渗透进空气中。
“快捂住口鼻!”
珍妮特夫人惊呼提醒,可还是迟了一步,贵族、侍者、平民,甚至包括一部分低阶的玩家,纷纷面色潮红,身体晃动几下后便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只有巫师和王宫骑士团因长时间使用魔法、体质抗性更高,仍然勉强站立,但明显也在强撑。
“我们不是负责执行国王的命令的吗?!”一名骑士惊惧地看着周围,“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果然……国王连你们也不打算放过。”
珍妮特夫人目光扫向四周的骑士,冷冷开口,“训练有素、体魄强健、魔力充沛的骑士才是最优质的献祭品,你们的血液和生命力可比普通人更值钱。”
一语激起惊浪。
而还不等骑士们说什么,那些从壁画中爬出的阴影已凝聚为一头头黑雾缠身的怪物,有的拖着长长的枷锁,有的浑身血红,正向人群扑去!
“快挡住它们!”
骑士团终究明白自己也成了献祭的工具,立即放弃阵型,全力迎敌。
但骑士团毕竟醒悟得太晚,先前与巫师和玩家交战已使他们法力与体力双双透支,又不慎吸入花香中的毒素,此刻阵线摇摇欲坠。
眼见壁画中的怪物即将突破第一道防线,祝余从空间中取出了一张银白色的卡片。
她指尖一弹,卡片随风而起,化作一道流光飞向空中。
轰然之间,一道泛着淡蓝色光泽的巨大结界如天幕般扩展开来,将惊慌失措的人群牢牢罩住。
那些尚未倒下的巫师、骑士、以及一小部分清醒的玩家和完全昏迷不醒的平民贵族们纷纷被笼罩在光罩之内。
这是一座纯粹的防御结界,阻止一切外界能量侵入——
包括有毒的花香以及翻涌而来的黑雾怪物。
站在结界之外的祝余,微微吐了口气,看着眼前浮现出的倒计时界面:
【技能卡:空间封锁已启动,持续时间:00:29:59】
这张技能卡只能维持半小时。
短暂喘息之后,祝余立刻转身唤醒瘫软在地的大学士,声音急促问道:
“国王在哪?他还在寝殿里吗?”
大学士眉头紧蹙,神智仍有些迷糊,低声回道:
“不……他在来宴会厅之前跟我说……说要先去一趟王后的宫殿……”
祝余闻言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若想彻底解除身上的诅咒,最终的仪式,很可能就设在国王最初中咒之地。
“走,”她一把拉起大学士,“带我去王后的宫殿。”
“不用找他,我也知道路。”
一旁的珍妮特夫人开口说道。
祝余当机立断:“好,你快带我走最短的路径,去海伦娜姨妈生前所住的地方。”
祝余跟着珍妮特夫人快速穿过几道回廊,拐入一座冷清的小花园后,一座紧闭的殿宇终于映入眼帘。
推门而入的刹那,刺眼的法阵光芒照亮了整个殿内。
只见地面中央浮现出一个巨大的六芒星阵,阵中布满繁复的炼金符文和鲜红血迹,魔力波动宛如潮涌般灌注其中。
祝余注意到,六个阵角中,已有五处亮起幽幽红光,只有最后一处还在微弱闪烁,仿佛正等待着最后的触发。
而在阵中心,一名神情阴郁的男子静静站立着,正是洛德维亚的国王。
他穿着一袭华丽的黑金礼袍,胸口佩戴着王室象征的徽章,面容比壁画上的画像憔悴许多,露出来的肌肤上长满了密密麻麻的斑点。
“昨晚我来的时候,这里还一片空荡。”珍妮特夫人低声说道,惊疑不定地望着六芒星,“他们竟然在短时间内布好了整个仪式……”
珍妮特夫人忽然噤声,国王察觉来人,缓缓转身,目光在看清祝余面容的一瞬,陡然阴冷起来。
“原来是你。”
他的声音嘶哑中透着疲惫,“若不是你在伊洛斯城坏了我的计划,鼠疫早已彻底吞噬整座城市,仪式哪需要拖到今日……”
提到今日的狂欢节宴会,他眼底一度划过挣扎与怜悯,随即又冷硬下来:“但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若以至亲血肉为祭,可让诅咒彻底解除。我的王储,我的大臣,他们会理解的。”
“你疯了。”
祝余一边冷声回应,一边慢慢地靠近法阵。
就在祝余意图破坏法阵边缘时,国王猛得一挥手:
“拦下她!”
数名炼金术师从暗影中闪出,咒文低语声此起彼伏。
几乎是同时,五个已激活的星点突然各自裂开了一道缝隙,一只只身形怪诞、漆黑狰狞的怪物从中爬出。
它们和祝余在宴会厅壁画中见到的怪影一模一样,但数量却多出数倍,铺天盖地般朝殿外涌去,宛如地狱开启。
眼见怪物成群爬出六芒星,朝着她和珍妮特夫人扑来,祝余掌心骤然亮起召唤印记。
“出来吧。”
一声轻喝落下,空间扭曲裂开,一道庞然黑影从虚空中跃然而出。
龙吟震天。
那是一头身披鳞甲、双翼遮天的赤焰巨龙,正是祝余在第二个副本里从蛋壳里孵化出来的火龙,如今完全恢复了体型与战力。
它一出现便仰天长啸,震得宫殿屋脊瓦片簌簌坠落。
下一秒,炽热的龙息轰然喷涌而出,掠向那些蠕动的黑雾怪物。
怪物们发出尖锐的嚎叫,一旦沾染上火焰,便如纸屑般崩解燃烧,转瞬灰飞烟灭。
“这……她竟然有龙?!”
“神明在上……”
即便是训练有素的王宫骑士,也在那一瞬屏住了呼吸,望向半空中那头翻飞盘旋的巨龙,满眼骇然。
龙翅一震,下一口龙息直扑向布阵的炼金术士们。
火焰扫过的地方,数名炼金术师直接在高温中焚为灰烬。剩下的试图逃跑,却一个接一个被火龙扑击吞噬,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尽数被焚毁在火海之中。
而站在六芒星中心的国王,也终于支撑不住。
他面目狰狞地痛吼一声,胸前的诅咒印记在火焰灼烧下剧烈跳动,血管宛如蛛网般浮现出来,诡异黑气自皮肤之下涌动。
下一刻,那团曾寄宿在他身上的诅咒之力终于彻底反噬回主人的身体。
“啊啊啊啊!!!”
他跪倒在六芒星中央,全身如被火舌舔舐一般剧烈颤抖,喉中喷出黑血,双眼死死盯着祝余,带着难以置信的悔恨与怨毒,直至生命的最后一刻。
而珍妮特夫人也在此刻趁势破坏法阵核心,符文被撕裂、光芒崩散,整个仪式轰然崩塌。
火焰终于熄灭。
龙在空中盘旋一圈,发出最后一声低吟,随后消失在召唤印记中。
一切归于寂静,只剩下焦黑的灰烬,以及空气中仍未散去的血腥与焦糊味。
祝余站在破碎的法阵边缘,目光落在那具早已化为焦黑的尸骸上,轻声自语:
“为什么……为什么要那么痛恨巫师?”
“如果你当年没有对海伦娜痛下杀手,海伦娜又怎么会在死前诅咒你?你没有受到诅咒,也不会牵扯出这么多人命来。”
一旁的珍妮特夫人听到这话,诧异地回头看她:
“你不知道国王惧怕巫师的原因?我还以为你早从姨妈那儿听说了。”
祝余心里暗自腹诽,或许这个身体的原主是知道的,但她并不是真的“她”。
于是她找了个由头问道:
“我姨妈没说得很清楚……你能再详细地和我说一遍吗?”
珍妮特轻轻叹了口气。
“数百年前,巫师与骑士本是并肩作战的盟友。但据说某代国王从一位预言巫师那里听到一句预言——‘他的子孙后代将毁于巫师之手’。从那以后,巫师的地位便一落千丈,从尊敬到排斥,直至被打压、围剿、禁锢……最终沦为异端。”
她看着那堆焦黑的尸体,摇摇头道:
“没想到,最后真的有一任国王死在了巫师的诅咒下。”
珍妮特夫人说完,祝余眼前忽然弹出系统提示:
【主线任务进度:99%】
她蹙眉盯着那始终未能填满的1%,若有所思。
“到底还缺什么?”
她沉思片刻,忽然眼神一闪。
她迅速走出宫殿,找到仍在混乱中昏迷过去的大学士,将他唤醒:
“告诉我,这场鼠疫究竟是怎么来的。”
大学士面露迟疑,但最终还是低声回答:“是我们和……炼金术士在研究国王身上的诅咒时,某次试验出错,误触了某种失控的异能反应,那些能量污染了原料,于是诅咒之力变异并扩散成了新型鼠疫病毒,从王宫中流传了出去。”
听完这段话的瞬间,系统提示再次浮现在祝余眼前,进度条“滴”地一声跳满:
【主线任务完成度:100%】
尽管主线任务的完成提示已经跳出,祝余却没有立刻放松下来。
她记得自己除了“查清鼠疫源头”这条主线之外,她还有另一个尚未彻底完成的主线任务:消灭鼠疫。
不过好在,她现在已经解决了最棘手的部分。
鼠疫源头已清、国王诅咒已除,只剩下收尾清理。
***
接下来的日子里,祝余没有选择离开维拉诺瓦。
经过王宫一战,她的名望值直线上升,从原先的88%,一举飙升至100%。
毕竟,在所有人的眼中,她如今可是能召唤巨龙、阻止一场王国浩劫的真正英雄。
新继位的王储在登基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与祝余进行了长谈。
两人一同公布了那场可怖献祭背后的真相,揭露了诅咒、王权与巫师之间的旧怨,并在祝余的建议下,彻底废除了王国旧法中对巫师的禁令。
“若没有巫师的帮助,你我此刻恐怕都已化为尘土。”
王储在王庭议会中直言道,“今后,巫师的地位将与其他人无异。”
与此同时,祝余也持续将金杯子酒馆的麦酒配方进行改良与推广。
这种曾在伊洛斯城被誉为“节日佳酿”的特制麦酒,如今成了王国中唯一有效的抗疫之物。
在她的努力下,酒坊与炼金工坊合作,迅速建立起更庞大的麦酒生产线。
酒香,随风飘入千家万户。
疫病,也终于在这场全民协力下逐步退散。
【主线任务2:彻底消灭鼠疫】
【任务完成】
系统面板中最后一条主线任务在某一个夜晚悄然亮起。
当天夜里,祝余站在王宫高台,望着整座王都灯火通明,街头巷尾皆是人们高举酒杯、相互祝贺的身影。
她耳边响起了系统提示音:
【恭喜你成功通关本次副本:黑暗中世纪】
【是否选择离开?】
祝余深吸一口气。
她知道,该是时候告别了。
她最后望了一眼这片曾经被阴影笼罩,如今却重新沐浴在阳光中的土地,点了点头。
“是时候离开了。”
【确认离开】
:=
光芒浮现,她的身影悄然在空中消散。
而在她离开的那一刻,数百公里外的金杯子酒馆,招牌在风中微微摇晃,依旧闪着温暖的金色微光。
—第三个副本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