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侍尖着嗓子接连的喊声压过层层声浪,众人又惊又喜,没想到太子殿下竟然纡尊来了。
萧棠除外。她只有惊,没有喜,却半分不能表露出来,只得跟着其他人齐行跪礼,口称参见皇后娘娘与太子殿下,万福金安云云。
萧棠低着头,又离得远,根本无法看见魏珣此时的模样,余光只能捕捉到他走过时掠起的衣边。
似勾玉堆锦,簪星曳月。
所谓与玉比德的君子风度,大抵正是如此,连行走时的步态都无可挑剔。
“诸位免礼吧,”不比私下见萧棠时,皇后的语气十分平易近人,“年后难得一聚,就当是叙叙旧,赏赏春,不必那么多虚礼。”
皇后这般和善,众人却不敢真的放下礼数,做足了礼节才起身坐回位置上,也终于能够看清上首的情况。
皇后坐主座,太子殿下在她右手侧。
也许是才去主持了释奠礼的缘故,魏珣今日的装束有些不同,着一身玄衣,腰间扣白玉,除此外再无旁饰,比平日更显出清冷严正。
加之他生得实在俊美,此时一言不发,便越发地像一尊金相玉质的菩萨,叫人又敬又畏。
有魏珣在的地方,毫无疑问,众人的目光不可能移到旁处。
离皇后近的宗亲女眷最先出声,同皇后娘娘寒暄了几句,话题又自然而然地移到了太子头上。
皇后笑道:“子霁自愧这段时日无暇到坤宁宫请安,趁着他此时有空,本宫便让他过来陪本宫坐一坐,晚些他便要去面圣了。”
这话一出,什么太子一片孝心啊,什么皇后娘娘教导有方啊,席下恭维的话顿时不绝于耳。
座下又一位女眷捧话:“早知道太子殿下会来,我定把鸣之这几日的诗带来讨教太子一番,他那孩子呀,可是快把太子作的诗背得滚瓜烂熟了。”
魏珣终于开了口:“鸣之的病可好些了?”
“多谢太子殿下派的江太医替他诊治,如今已好了大半。”
男人颔首,语气堪称和煦:“正好,孤记得他喜好长赋,这几日出入学宫时为他物色了一位适合的老师,等他病愈后,孤便派人到尚书府上。”
闻言,尚书夫人几乎喜出望外。饶是魏珣让她不必拘礼,她仍起身连连谢恩。
虽说无人不知太子殿下对小辈向来体恤,然而亲眼见到这一幕,众人还是不由叹服这位东宫储君的待人处事,当真是仁贤兼备,无可挑剔。
连萧棠见过那么多回魏珣冷淡恶劣的真面目,也分辨不出他现在有几分真心,又有几分是为了收拢人心的逢场作戏。
他日理万机,竟还不忘替抱恙的小辈挑选启蒙老师,寻常的人便是装,恐怕也装不到这个份上。
难怪太子殿下入政至今,除了朝堂上那些无根无据、无人相信的脏水,还不曾听过有任何一人说他半句不好。
连最苛刻的言官,对东宫的文才德行都赞赏有加。
正想着,萧棠忽觉男人的眼神往她这边扫了过来。
她迅速低下了脸。
在这种时候,萧棠还是希望魏珣不要在意她比较好。
还好,太子殿下只是随意地瞥来一眼,似乎压根没有发现有她这个人,又或者发现了也没什么好在意的,很快便收回目光,温声问候皇后。
萧棠放下心来,示意宫女斟茶。
茶盏刚刚盛满,冷不丁地,她听见男人温和地念出了她名字:“孤无暇用这碗糖浇樱桃,拿给淳和吧。”
此话一出,席上静了静。
萧棠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抬起脸来,却见四面八方的人,从上首的皇后,到旁边的长宁公主,乃至对席的人,全都齐刷刷地望着她。
宫女端过太子案桌上的点心,快步下阶,轻轻放在她的面前。
红润饱满的樱桃去梗后浇以糖浆乳酪,点缀碎雪似的糖霜,置在精美的黄玉食碟当中,色泽鲜亮,甜蜜的香气扑鼻而来,分外诱人。
宫女退回原处,她望向上首的男人,规规矩矩道:“多谢皇兄。”
魏珣颔首,回以温文一笑:“尝尝合不合胃口。”
旁边的宫女连忙递来玉筷,太子都这么说了,萧棠哪能不动,夹起一颗送入口中。
一咬下去,先是薄薄一层脆甜的糖衣,接着便是鲜美多汁的樱桃香气在唇齿迸开。
萧棠不嗜甜,但向来喜爱这些酸甜可口的点心。她放下玉筷,以丝帕沾走唇上糖霜与汁水,这回开口时多了几分真情实感:“樱桃味美,酸甜适宜,自然是极好的。”
上位者赐食其实是再常见不过的事,然而赐人的是太子殿下,被赐的是淳和公主,众人很难不对其侧目。
尤其是长宁公主心性尚浅,眸子几乎要将萧棠剜穿了。
皇后身旁的宗室女眷最先笑着开口:“民间常说家中做长兄的,事事都周全些,瞧太子殿下便知,此话真是不假。”
其余人也跟着附和起来,明里暗里捧起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