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雪继续问:“那殿下往后还要继续在太子面前装病吗?”
萧棠自幼体弱,小时候因宫人照料不当落了病根,脉象比常人虚很多,却也因祸得福,有了屡屡称病的借口。
不想去见魏珣时,她便会把这个理由搬出来。
譬如魏珣要离京去处理沙灾前,也曾召她。只是当时她被魏珣折腾怕了,膝盖上还留着乌青,实在不想见他,便硬着头皮选择装病。
任是吴年亲自上门来请,她也只说咳疾发作,不敢把病气过给太子殿下。
萧棠咬住唇,低声道:“不是长久之计,还是得另作打算。”
免得了一时,免不了一世。
说到底,她及笄未嫁,又没有亲族相护,在这天潢贵胄遍地的燕京城便如一叶扁舟,身不由己。一旦她招惹上了麻烦,除了去求魏珣,还能去求谁?
兜兜转转,还是不得不主动匍匐在太子榻前,委身以求庇佑。
她得找别的法子才行。
萧棠步入内殿。汤桶里已铺上新鲜的花瓣,正泛着热腾腾的雾气。
每次她从太子私邸回来,都要重新沐浴更衣一遍。
瑞雪为她褪下层层锦缎,瞧见那雪白皮肉上深深浅浅的痕迹,忍不住嘶了口凉气:“太子未免太过分了一点!”
她自幼跟在淳和公主身边,清楚萧棠肌肤有多细嫩娇弱,稍微磕碰便会留下印子,更何况这遍体的斑驳暧昧,也不知道要养上几日才见好。
一根纤细的手指挡住她的嘴巴,萧棠轻声道:“我自己来吧。你出去取些新的银丝炭,顺便打听打听朝贡会搁置的事情。”
瑞雪自知失言,愧赧地应喏退下。
转眼只剩萧棠一人。寻常的贵族女子身边至少有四五个侍女伺候,她却早习惯了亲自梳洗打扮,慢吞吞地沐浴,擦拭,用太医院特制的药膏覆过身痕。
虽然不让瑞雪说那些大不敬的话,可萧棠也不免在心头抱怨。
有些人瞧着人模狗样,怎么一到夜里下手便又狠又重?
而且……还有一处难以启齿,就是魏珣实在太大了。
她未出阁,也还未受过教习嬷嬷指导,不知道寻常阴阳相合之道,是否都会有如此“不合”的情况。
但她与魏珣,只能用极为不合来形容。
也不知这般光风霁月、谪仙模样的人,怎么会生得那么可怖。
万幸的是魏珣并不重欲,见她不频繁,若她称病也不勉强,一月约莫就一两回。
若是碰上像沙灾这样的大事,他忙得抽不开身,更是两个月都不会想起她。
就算她主动缠他,也顶多是一夜的事,过后,他定会克制得点到为止,从不流连。
这般断断续续的相会,竟然已经保持了一年有余。
慢悠悠地泡在浴桶中不知多久,外殿传来动静。萧棠回过神,擦干净微湿的发梢,换好衣衫,快步走了出去。
瑞雪像一阵风似的赶了回来:“殿下,殿下,出大事了——”
“回屹可汗昨夜在馆驿酒后犯浑,挑衅使臣,还对陛下出言不逊,惹得陛下大怒,朝贡推迟了!”
这么天大的变故!萧棠面上不显,心下却着实一震。
清晨时男人闲适的模样忽地闯入脑海。他倚在青灯旁随意地翻着密函,看起来一派云淡风轻,与世无争。
事关两国纷争,太子殿下知晓多少,又谋划了多少?
她不敢细想,只是发梢上的水珠泛起一缕淡淡的寒意,钻入后颈之中。
然而更震惊的还不是这,而是瑞雪的下一句话:
“他们说,可汗与殿下的亲事算是作了废,但可汗的弟弟效忠大邺,陛下也欲让其取而代之,关键时刻,多亏太子替殿下说情。”
就在今晨,魏珣离开私邸前往皇宫,在御书房众臣前说淳和公主是忠臣遗孤,安置京中可抚民心。
这话可大可小,往小了说,是替萧棠说情,往大了说,还是在替她父亲洗冤。
皇帝当年北上清君侧,她的父亲功不可没。她父亲战死,皇帝大恸,当着众人的面立誓收遗孤她作义女。后面登基一统,她也自然而然成了异姓公主。
可天家薄情,随着当年那一批宿将功臣流放的流放、抄斩的抄斩,父亲当年的同僚被抄家审问,几桩关于他的旧事也跟着翻了出来,直指他那时与叛党联系,疑有不臣之心。
斯人已逝,此事不好追究,亲口封的公主身份也不好再罢黜,可关于她爹是叛党的事情,京中私底下已经传出各种版本的流言,连皇帝心头都有了疙瘩。
她一个未嫁又无势的姑娘,对此自是束手无策,只能忍着。
不曾想,至今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替她说话的人,会是魏珣。
只这一句话,就足够帮她解决眼下所有的燃眉之急。
“惜薪司那群人可当真是有意思,前几日还嫌弃殿下身子弱,咱们潇湘殿用的炭比旁人多,若非东宫打点,只怕他们早想克扣咱们的用度了。今日一听太子替殿下说了话,刚刚都围上来找奴婢套近乎。”
瑞雪哼了一声:“一群踩低捧高的奴才,奴婢才懒得理他们呢!”
萧棠抓住重点,追问道:“如今阖宫上下都知道了?”
瑞雪点头:“太子殿下的一言一行,宫中宫外可都瞧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