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楼下,一个年轻点的小姑娘已经忍不住了,她提着裙摆兴冲冲的走过来,精心打理过的浅金色鬈发垂落在身后。
女孩眼神好奇的打量着艾琳身上的裙摆,但并不会让人觉得冒犯。
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她是在欣赏艾琳身上的衣服,而非像斜对面的几个男人一样,眼神游走在艾琳领口处露出的肌肤上。
她好像还有点紧张,连声音都隐隐发紧,“您好,我叫琳达,请问这件衣服是您从哪里买到的呀?是莫比尔的裁缝吗?”
有鱼儿上钩了!
不枉她一个下午都在改裙子——这件轻礼服裙是她大二选修课的结课作业。
幸好她熟悉自己的身体数据和裙子的版型,她和汉娜两个人以她身上的裙子为基础,紧赶慢赶一下午才卡着晚宴开始的时间做了个差不多,虽然很多细节和需要加固的地方都没有做的很仔细,但她俩已经尽力,目前看来反响还算不错。
“这是我从一位私家裁缝那里定制的”,艾琳眼里闪过一丝精光,语气却带上几分炫耀,“那位师傅只接独家定制。”
果然,此话一出那女孩眼里都要直接放出光来了,哪个女孩能抗拒独一无二的魅力。
至于艾琳不直接说这是自己做的也是有原因的,这个时代出名的裁缝基本上都是男的,大家天然歧视女裁缝,并且打心底的觉得女人只能做做家里穿的常服,跟服装沙龙这种完全沾不上边。
等她的衣服卖出名头了,她再以大师的名义出席活动也不迟,反正本事在她脑子里,瞧不起她是个女人就买不到她做的衣服,艾琳对自己还是有几分自信。
“那您方便告诉我这家裁缝店的位置吗?”琳达不抱希望的询问道,说实在的,哪个女人愿意把自己独一份的衣橱分享出来,她都没想着能从艾琳这里得到答案。
艾琳嫣然一笑,“是我朋友的裁缝店,他刚从巴黎的服装设计学院毕业,如果你想要一条的话,我可以告诉你他的地址。”
她一字一顿的念出自己名字,
“我名字叫艾琳。”
是一位还算不错的设计师,她在自己心底补了后半句。
这可不是吹牛,她可是正儿八经在法国高等服装设计学院念了三年,虽然还没毕业,艾琳略微心虚的咽了咽口水。
但她现在有利奥,毕业那不是轻轻松松,想着想着艾琳腰板就倍儿直了。
她现在不是孤儿设计师,她也是有缪斯的人了!
巴黎——这年头简直就是时尚先锋的代名词。
哪怕是一块手绢,只要顶着巴黎制造的名头,都能贵上两倍的身价,更别说巴黎的设计师了。
难怪艾琳身上的衣服又精美又前卫,原来是巴黎的设计师。
旁边几位竖着耳朵听她俩讲话的女士纷纷围了过来,叽叽喳喳的同她讲着话,话里话外都是想要裁缝的地址。
艾琳笑着给她们留了地址——她未来会有的地址,
“听说哪位裁缝会去罗切斯特开第一家店,名字叫做伊索贝尔,你们可以等下个月之后去联系,那个时候他就开张了。”
伊索贝尔——她母亲的名字——自由的奉献者。
不远处端着红酒、衣着极为华丽的女人冷哼一声,刻意提高了声音道:
“几尺破布缝在一起就出来吹了?什么细节都没有还敢说是巴黎毕业,我看是在巴黎哪个裁缝店的小伙计做出来的东西吧,就这种水平还敢出来接单子,真是笑话。”
这倒是个行家啊,艾琳挑了挑眉,她的确没有足够的时间完善细节了,一个下午裙子能做好造型,并且穿上身还不崩线已经算是她干活干得快。
最先过来找艾琳搭话的小姑娘明显被无语到了,琳达不着痕迹的翻了个白眼,低声跟艾琳解释道:
“她丈夫家里是做服装生意的,她自己家里好像是布匹厂,莫比尔最火的服装店就是她丈夫开的。但要我说,她丈夫做的衣服都比不上你这件十分之一好看,也不知道为什么有那么多人去她家买衣服,可能是图便宜,毕竟他进货有天然优势。”
“这就是所谓的强强联合吗?”
艾琳这会是真的羡慕了,老婆家里是布料厂,这软饭也太香了,想要定制什么款式的布料就能定制,完全不用纠结会不会把货砸在手里的问题。
“那倒不是,那男的就是凭着那张脸高攀上他夫人的,他当时可是身无分文到了莫比尔,全靠老婆起的家。”
琳达说着努努嘴,朝艾琳示意道:“就是刚进来这个,他叫爱德华。”
这不就是甲板上的西装男,难怪那么努力招揽顾客,原来是结婚了。
“您就是艾琳小姐吗?”
身旁忽然冒出一个满是惊喜的声音,艾琳顺着声音望过去,一个看起来七八岁的小姑娘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松了口气似的看着她。
“对,我是艾琳,请问你是?”
“我叫嘉尔,小姐”,女孩的声音满是喜悦,她变戏法似的从背后拿出一朵玫瑰,“这是送您的花。”
玫瑰娇艳欲滴,上面依稀还带着露水的痕迹,一看就是被保存的很好。
“送我的?”艾琳有些惊讶。
“对,刚刚那边有位先生让我送给场上穿着最漂亮裙子的艾琳小姐,我看来看去,这里面再也没有比你穿的裙子更好看的衣服了。”
小女孩短短一句话,夸的艾琳心花怒放,没有比夸设计师的衣服好看更真诚的夸赞了。
难不成是利奥送过来的花?这船上她应该是没有别的认识的男人了。
但送花这种举动不像是利奥会做的事情。
还没等艾琳开口询问细节,嘉尔拉了拉她的衣袖,眼巴巴的看着她道:
“那位先生还让我给您捎句话。”
艾琳顺从的蹲下了身子,小女孩附在她耳边,语气认真的告诉她,
“那位先生让您第二首歌时站在吊灯下,他给您准备了惊喜。”
小女孩的声音里满是激动,仿佛连她都陷入了这股情人间的甜蜜。
艾琳这会更诧异了,利奥居然还会制造浪漫?
他这是被高人点化了还是被夺舍了,她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更大,就照利奥那个一棍子打不个屁的样子,就算有高人点化他也没送花的胆子。
所以,这到底是谁捎过来的口信呢?
艾琳饶有兴致的端详着手里的玫瑰。
玫瑰的香气和邀请函上的浅淡香味重合。
这男人结婚了还这么不安分,这是想勾搭她?
还是说这是他招揽女客的技巧。
他夫人知道吗?
艾琳眼神落在了站在门口跟为数不多的几个男客攀谈的爱德华身上。
她倒是要看看这人身上藏了什么花招。
他要是真的出轨,她可以收集罪证带给他夫人,说不定能踩着他上位,为她以后开服装厂打好良性基础。
就算吃不上软饭也算她替天行道积攒功德了。
那可是布料厂,要是定制布料的价格每码便宜两美分,她都是赚的。
还没到第二首歌,艾琳就缓步走到了吊灯附近,饶有兴致的瞧着频频朝她这个方向看过来的爱德华。
等到第二首歌开始,大厅里男男女女都开始结伴跳舞时,爱德华才顶着满头大汗匆匆走了过来,他仓促的行了个礼,低声道:
“小姐,我可以请您跳一支舞吗?”
“当然可以”,艾琳笑着放下酒杯,虽然她只学过现代的交际舞,但这种东西大体上步伐都是差不多的,而且爱德华这种渣男,踩死他都不算过分。
她抬手搭在爱德华肩膀上,轻声道:“只不过这可是您今天的第一只舞,不跟自己妻子跳是否有些不合适呢?”
爱德华敷衍道:“她是个大度的女人,不会在意
这些小小的细节。”
说着他手上微微用力,将艾琳往靠近桌子的方向拽了一点。
艾琳挑挑眉,不动声色的偏头看了眼长桌旁的女人。
大度?这眼神几乎能把她后背的衣服点着了。
“那这朵玫瑰和嘉尔捎过来的口信呢,她也不在意吗?”
爱德华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脸色瞬间变冷,连语气都变的古怪,仿佛嗓子眼里卡了什么东西似的,“您这是准备多管闲事了?”
“路见不平罢了”,艾琳也冷冷的瞧着他。
两个人虽然还贴在一起跳舞,但眼神却跟冷兵器交锋一样,男人扶着她的肩膀,轻巧的几个舞步交替后两个人又旋转回了内厅最中间,吊灯折射出的璀璨光芒映在艾琳的白色裙子上。
爱德华忽然松开了艾琳的腰,他脸上虚伪的笑容蓦然收起,“那既然如此,我就不妨碍您路见不平了。”
船身又轻微晃了晃,可天花板上的吊灯晃动的幅度忽然大到不正常,已经有不少人的视线被吊灯所吸引,窃窃私语些什么。
爱德华说完这句话后猛然退了好几步,几乎都要靠近门口,只留艾琳一人驻足在原地。
艾琳还没反应过来,周围猛然猛然响起几声尖锐刺耳的惊叫。
她闻声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片亮白。
后腰随即传来一阵疼痛,她猛地被刚冲进宴会厅的利奥揽着拽离了原地。
“——砰”
华美的吊灯毫无征兆的从天花板上一坠而下,直直砸落在她刚刚站着的位置,溅起满地亮晶晶的玻璃碎片。
大厅内一片混乱,痛呼声、尖叫声、哭声混在一起,还夹杂着工作人员的大声安抚。
耳边的声音逐渐模糊,仿佛只剩下了利奥急促的呼吸声,少年额上还淌着汗,一手紧紧扣在她的腰间,把她从生死边缘拉了回来。
溅起的玻璃碎片狠狠地从艾琳额角上刮去,伤口缓慢溢出血渍,血珠子沿着她皮肤划坠在睫毛上,她眨眨眼,瞳孔前蒙上了一层鲜艳的血红色。
她透过这片薄红,木愣愣的望着利奥隐含着怒气的双眼,少年揽着她的手止不住的发着抖,仿佛是惊惧极了。
他可真漂亮,艾琳心神全然落在了利奥脸上,都顾不上自己刚脱离险境,怎么会有人连生气都这么漂亮。
利奥怎么能不生气,他几乎要被气到背过气去,天知道当他看到艾琳站在吊灯之下时候有多害怕。
要不是他跑的快,他都不敢想艾琳现在会是个什么模样——头破血流的躺在地板上,身上华美的白裙子沾满血迹。
一想到这里他的心几乎都要碎掉了,连跟艾琳生气的力气被一抽而空。
这就是爱吗?她爱那个男人,爱到愿意用生命为他谋取财富。
可他做不到眼睁睁的看着她去死,看到艾琳站在吊灯下的那一瞬间他几乎要被后悔淹彻底吞噬。
后悔为什么没一枪崩了爱德华——这个该下地狱的男人。
他发了疯似的跑过来,满心满念只有着要救她的念头,却忘记了一件事——这是她爱情游戏中的一环,或许她甘愿用生命去献祭。
如同他一样。
口腔里泛起咸涩的血腥气,利奥强忍着在血管里四处奔腾的尖酸嫉妒之意,他偏过头,看都不敢看艾琳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