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克拉特站在那里, 身姿笔挺,鲜衣怒马。
他笔直走来,罗莎目测一座冰山移过来, 周围气温骤降。
“哥哥。”他对何塞行禮, 风度翩翩。
何塞眼皮不抬,不轻不重应了下。
“你的未婚妻呢?”
“海伦在那边,她正好有话对您说。”
海伦这时走过来了, 优雅地行了一记屈膝禮, 她年轻活泼, 像鸟儿一样快乐。
何塞挑眉瞥了眼她的项链,鸡蛋大的鸽血红宝石鲜艳欲滴,但可惜远没有罗莎的大。
他的女孩赢过了拥有直属采矿权的安茹家族,何塞心情愉悦。
海伦主动道:“大人,关于和麦克拉特举办婚礼的事,能跟您详谈吗?”
“可以的,海伦小姐。”何塞特意注視了一眼罗莎,“你跟麦克拉特的婚期也該定下了...”
他很配合地去跟海伦私聊。
罗莎和麦克拉特站在原地。
“所以他给了你名分?”麦克拉特开口道。
“你把这当成是给名分?”
“不然呢, 你这么招摇。”
罗莎想拿胸前的宝石砖拍他脑袋,她思量着这样做的可能性和成功率。
祖母绿硬度只有5,很难实现。
她放弃了。
许久没见面, 两人说话夹着小刺。
“看得出来哥哥很想证明什么。”
“想证明一个叛逆他的人怎么被他驯化成阶级的叛徒。”
“不, 想证明你是他的。”
“他只是想借着羞辱我来刺激反叛军。”
“是么?”
“你不了解。”罗莎认为麦克拉特思考得太过浅显,这明显是政治博弈。
“是啊, 我不了解,但我比你更了解男人。”
他们两个斗着嘴,麦克拉特看到她的头发那么乌黑柔顺,披在雪一样白的颈后, 轻轻飘拂着。
他被一种喷薄欲出的思绪苦涩威逼。
面对她轻盈的诱惑,他必须强行压抑,在自己哥哥和未婚妻的注視下装作若无其事。
他刻意想说点什么,姿态高傲尖锐,却更像是为了仓惶遮掩。
海伦在远处仰长脖子,适时地往这边看了一眼。
罗莎注意到了,她止了声,很自觉跟麦克拉特拉开距离,然后离开。
何塞的手段很有效,麦克拉特有了未婚妻,她自己就会退避闪离。
麦克拉特望着她的背影,而他的未婚妻在不远处等他。
这对年轻的未婚夫妇默默对視,他们都需要彼此维护什么,绝不能戳破。
∽
罗莎待在宴会上,感觉时间过得好慢,她听着曾经在社交季听过的歌,曲声缓缓流动,掺杂着上流社会美味多汁的八卦绯闻。
是谁在控制时间流速呢,让它们一分不少的,在这个维度里刚好流到那个位置。
无数双眼睛投来注视,在她感觉最难熬的时候,費德麗卡找到了她。
費德麗卡富麗发亮的指甲捏着细颈酒杯,关于何塞,她没有埋怨罗莎的隐瞒,反而神秘兮兮道:“这些年表哥身边从没有过女人,不沾女色,我都要怀疑他是不是...对了,他那方面正常吧?”
罗莎抿抿嘴,該说正常还是不正常,她没有过别的男人,无法比较,也说不上来正常不正常。
她想了想何塞这些天的表现,老实道:“好像不太行的。”
費德麗卡嘴巴大张,八卦的耳朵竖起来,兴奋道:“真的吗?不应該啊,他每天都吃药的。”
药物的事罗莎一知半解,何塞会注射些東西,也会精致护肤,她猜测有的或许跟他改造体质有关,不仅如此,他还苛待地指责她都不怎么抹护肤品,他自己抹香香也想让她也抹。
費德丽卡眼里精光闪闪:“表哥真的这么没用啊?不过他真的好喜欢你,这块绿宝石就是那块第六區新开采的传奇宝石Stoned Rose吧,让我看看。”
新开采的?
可是何塞说过是很久前的了。
罗莎没在意,很慷慨地让费德丽卡上手随便摸,费德丽卡爱不释手,罗莎看着她高兴的样子,犹豫要不要把神官拜访的事跟她说一下。
“哎,可惜我结婚的时候没办法佩戴这样璀璨的珠宝。”
罗莎愣了:“为什么?”
“爱德华没有钱,我不想让他太尴尬。”费德丽卡笑笑,她还是很照顾丈夫的玻璃心的,而且他们的婚姻不被貴族群体祝福,费德丽卡政治嗅觉敏锐,还是觉得低调些为好。
罗莎很感慨,费德丽卡真的好爱爱德华。
“爱吗?”费德丽卡也说不好,她这样的极权阶级,从小被灌输的理念,爱不过是一种虚幻的失权的安抚。
她不禁思索了会:“罗莎,你呢,你相信爱吗?”
“相信的,我很爱我的亲人,我的朋友。”
“哦,可惜你这种美丽的感情不是所有人都具备。”
核战后百废待兴,经过漫长动荡的百年分裂与杀戮,几乎把人類的爱意凭空灭绝了。
核战后与核战前的阻断使人類仿佛像两个物种。
“人類越美化什么,越缺乏什么,越难实现什么。”
“人类编造了很多東西,几乎所有的一切都是编出来的,语言,文明,历史,历史脱胎于语言,只有发现,没有创造,而我们还没有发现完成式,这就像一种知识咒诅。”
费德丽卡对人类的未来既严肃,又悲观。
她看向罗莎,眼光转瞬柔和:“你当然可以相信爱,但这种宝貴的東西,有的人天生有,有的天生没有。”
说着她目光不觉向风月场中金枝玉叶的何塞投去,以一种极为隐晦的声线喃喃自语:“也有的或许曾经有过,但被夺走。”
那件事,虽然成为家族禁忌,但费德丽卡幼年还是能从长辈们的私下言语中听出一二。
她望向远方,在盛大遥远的晚宴那头,麦克拉特始终冰冷地守在一旁。
费德丽卡很担心何塞曾经走过的路在麦克拉特身上重来一遍。
成为彻头彻尾的政治动物,没有定性,厌惡亲密关系,生性多疑,不相信任何人,甚至不相信自己。
麦克拉特千万不要变成那种人。
她摇摇头:“好啦,不说这么沉重的话题了,说说可爱的爱德华,我跟他结婚后将来一定要有个女儿,家里男人太多了,看着晦气,我连女儿的名字都取好了,就叫简。”
罗莎点头:“很好听的名字。”
她忽然有点不好意思:“费德丽卡我想给你一件结婚礼物。”
“什么礼物啊?”费德丽卡露出了期待的表情。
“不是很貴重的,但是是完全我自己的东西。”
以罗莎现在的处境,要拥有一件完全属于自己的东西很难,她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红丝绒小盒子,送给费德丽卡,打开后,里面竟然是一粒黑黢黢的种子,就像豌豆一样躺在手心里。
“螃蟹树种子,它来自我的故乡,奥辛龙寺。”
何塞近些天喜欢把私邸花园弄得漂漂亮亮的,他命今近卫团几乎把满城的花都搬空了,名贵作物通通移植到庄园里,这样罗莎看到了可以舒缓情绪,他没有过问在海岛的这段时间她经历了什么,表现得不在乎,避免对她造成二次伤害。
在第七區秘密毁灭前,他背后费了很多手段,派许多人前往那里,但唯独没找到她描述过的那种螃蟹树。
火红的花朵,没有一片叶子。
那仿佛是奥辛龙寺独有的。
但是他对罗莎说寻到了一些种子。
罗莎对他说了谢谢,坚持用金币买下了它们。
费德丽卡在水晶灯下拈着种子细看:“很饱满结实呢,你的故乡竟然有这样美妙的植物。”
“嗯,那是很美丽的地方。”罗莎至今还记得,她躺在草地上,听风如游吟诗人唱歌,风吹动小草树叶的声音让她感觉美好。
她的眼中垂下哀伤:“但是奥辛龙寺已经被毁了,在亚细亚以东,被毁于战火。”
“哦,罗莎。”费德丽卡给了罗莎一个大大的亲密的拥抱,她说自己婚后度蜜月很期待去第七區,因为那里是罗莎的故土,荒凉而神秘,是个很值得探险的地方。
“真的吗?”罗莎在费德丽卡的安慰下迅速调理好情绪,很惊喜道。
“当然,我会好好游览的,到时候给你拍好看的图片和视频。”
“恐怕斯文顿小姐的行程计划要取消了,第七區是去不了的。”
首相梅尔举着酒杯路过,立刻插话进来。
两人都疑惑地看着他,为什么去不了。
梅尔森森微笑道:“因为那个地方已经不存在了呀,第七区已经被夷为平地了,你们不知道吗?”
他说完,做出一副失言的表情,转身要走。
“等等。”费德丽卡叫住他。
于是他为两位女士继续解惑:“很简单,几天前的晚上,在第七区响起宁静的轰炸声,按照严格说法,现在已经没有第七区了。”
梅尔侃侃而谈,心里涌起报复的快感,就是这个贱民毁了他的就职典礼。
“哦,对了,听说帝国监狱最新处决了一名恐怖分子,反叛军的杀手头目,他曾经参与了数次刺杀活动,死状很惨。”
罗莎的杯子险些抓不稳。
梅尔很体贴地帮她放下,继续不无惡意地嘲讽道:“还有何塞大人有为这位小姐办理宠物证件吗?针对第七区的幸存者,奴隶法案也要实行了呢。”
“梅尔,你快点滚吧。”
费德丽卡把梅尔驱赶,她一直在呼唤罗莎的名字,但罗莎只是呆呆站在原地,没有了反应。
罗莎听不见费德丽卡说了什么。
何赛的疯狂报复已经把第七区毁掉了,
特里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