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感到很不自在。
何塞陪了她一整天,他给她修剪指甲,认真雕磨着,到了晚上牵着她的手睡覺,尽管她看起来很抗拒。
他皱起眉:“你在怕什么?跟着我没什么好怕的。”
罗莎最怕的就是他。
他面孔温柔,杀人不眨眼。
哪怕麦克拉特暴躁成狮子,被他三言两语就震慑住了。
他不像人,更像是没有波澜的魔鬼化身。
那双眼中叠满秘密,俯视着,观察着,制度之下的人类怎么生存。
哪里起了喧哗与骚动,
一切收在眼底。
起手人命,落手尸骨,跟这样的人相处,真的很恐怖。
何塞一开始很好脾气地哄了会罗莎,直到他想摸她的臉,但她别过头去。
他的动作明显有一顿的迟疑。
“睡吧。”最后他还是放过了她。
夜色下的房间静悄悄,到了半夜,罗莎偷偷翻身起来,去包里找出书本,来到一楼客厅里,用手机的灯光微弱照着,缩在沙发与窗帘后面看书,每当感覺到很害怕时,她就会拼命学习。
知识会让人遗忘恐惧。
庆幸的是,对于她晚上偷偷摸摸的动作,何塞似乎未发覺。
已经是学期末了,即将到来的期末考至关重要,罗莎计算了养母住院的高昂花费流水,必须要获得奖学金补贴家用。
而且这一学年因为祭品游戏已经耽误了很多功课,更要加倍补回来。
罗莎是个咖啡脑袋,临近期末,她身上萦绕着一股浓烈烧糊的咖啡豆味。
一天就这么多时间,她就连在床上的时候都心不在焉,望着天花板背公式,何塞趴在她胸口闻了闻,皱眉:“你到底灌了多少咖啡?”
廉价的咖啡又苦又稠,她天天三大杯冰美式起步,如果不喝会感到很累,困得不行。
她眼底泛着淡淡淤青,那是睡眠不足导致的。
何塞阴阳怪气地道:“你知道巴尔扎克怎么死的吗?死在五万杯咖啡上。”
罗莎歪头若有所思:“那个核战前的旧时代文豪?”
“是的,死后连骨头都是黑的。”
罗莎顿时觉得那些焦黑色物质难以下咽了,何塞趁机贴过来,摸了摸她的血管,里面流淌着汹涌的咖啡因。
他一边压制她,一边诱哄她,好几次没得到她的回应,便做得有些过分。
风声在榉木丛间轻柔地呜咽,他的头发像一阵铂金色的辉煌雨花,匍匐在她胸口,规律地摇曳。
罗莎疼得拿头拱他的下巴。
他凝视她的眼睛,带来的窒息感太过强烈,看到她在自己眼中艳艳恹恹地降落,精力涣散,然后轻轻咬着枕头睡熟了,像一团冷水。
“为什么要怕我?”
他凝视着她的睡颜,很不懂她的想法。
在这个有点冷的夜里,何塞忽然森森冒汗,极其难受地发现了自己的知识盲区。
作为无所不知的掌权者,唯一不懂的就是女孩子。
他有点郁闷。
∽
罗莎从混乱中醒来。
树木在雨中沉睡,清晨凉丝丝的,枕头边男人的领带跟她的论文放在一起,床柜上放着已经选好的白色内衣。
她光脚踩在地毯上,整理了自己散落满桌的书本,拿开上面搭着的何塞的漆黑袖箍,地上的衣服被撕坏了,她只能去衣柜里找新校服,把它们从男人的一排西装里拿出来,顺便看到了何塞叠好的内衣及睡衣。
佣人们敲敲门,到了打扫的时间,罗莎一直不习惯有人服侍,她自己穿戴好制服,扣好扣子,提着书包沿着长长楼梯下楼,如今的私邸内已经做了很多改变,一些属于女孩子的生活用品,与男人固有的空间如同活物般相互渗透,散发出苍白的压迫感。
鞋柜里,她的鞋子和何塞的鞋子整齐摆放在一起,那些光鲜亮丽的鞋履同居一室,男人的皮鞋将踏入银宫的地毯,而女孩的休闲鞋将步入大都会的校园。
刚进校,罗莎步伐走得很快,她知道有些同学在看她,尽管习惯了,但习惯不代表适应,有时还是会觉得难为情。
她暗自叹口气,什么时候能像费德丽卡那样自信勇敢呢。
这是一节物理系大课,坐在后排,她看到麦克拉特提着包,眉眼冷淡地坐在前排靠窗的位置。
自从他知道自己与何塞的关系后,就没给过她好臉色,臭着那张脸总是满脸嫌恶。
讨厌这种情绪总是传播得如此之快,他看起来很危险,罗莎尽可能躲避他。
课后学院里有棍网球比賽,罗莎对球类运动没什么兴趣,海茵冲到她身边对她说自己缺少个送水女仆。
他开了丰厚高价,命令道:“你必须来看,我给你一个金币。”
罗莎如今在交际圈很出名,有她侍奉会让他感觉很有面子。
“人多吗?”
“超级多,海伦她们都去的,就是为了看我。”
于是罗莎在金钱面前变得非常软弱可欺,她点头答应,同时教室里很远的距离之外气温骤然遇冷,麦克拉特视線睨向这边。
她赶紧对海茵说:“那我们快去吧。”
在罗莎眼里,麦克拉特对她的敌意越来越重了。
为数不多的小组作业碰上,他说话恶劣极了,比瘟疫还坏。
而且他总是用那张冰山脸死盯着自己,不被冻死也会被吓死。
她跟着海茵飞快离开,到了露天体育場,有点茫然:“我以为你打的是橄榄球。”
“是棍网球呀。”
不过感觉类似,都是一群肌肉膀在规则内互冲互撞。
海茵滔滔不绝:“你是喜欢橄榄球吗?其实我也很喜欢橄榄球,我以为我上辈子就是个橄榄球。”
大可不必......
罗莎有点无语地望着他。
海茵身上总有一种小时候发烧了老管家忘记背他去医院的感觉。
天空广袤,绿色原野绵延,球場上,比賽如火如荼,这群精壮少年戴着头盔像蛮牛一样撞来撞去,绿色草地滚起躁动草汁尘土气。
“进了!”
欢呼如浪,罗莎被迫围观着,坐在草地上发呆,一旁的女生在喝精致的茶点,给了她一杯,味道很香,她在精美的雀鸟茶盏中看到了倒映的天空,天上飘过很轻松的云,浓郁的蓝色在云集,日光滑来滑去,惬意到忘了时间的流逝。
比赛进行完一轮,中場休息,女生们蜂拥而上给男生送水,罗莎才后知后觉,慢吞吞来到海茵跟前:“给你的水,一枚金币,必须是金币。”
“知道了,真啰嗦。”
海茵摘下头盔,喘着粗气,身上沸腾起汗意,像只矜贵漂亮的金毛犬,喝完水他把水瓶子捏爆了,撩起衣服擦嘴,口里随意叼着球衣下摆,露出白皙健美的腹肌,围观女生们看得眼都直了。
这下,罗莎不禁觉得他腰细得像狗,性格也狗,整个人都狗狗的。
“你杵着做什么?”海茵发现她一直在走神,不满道,“喂你是在找球场吗?球场在这里。”
罗莎哦了声,回过神来。
海茵不悦道,“你有给我加油吗?我都听不到你的喊声。”
罗莎含糊敷衍应了几句,比赛重新开始后,她屈膝坐在草坪上,没有丝毫鼓掌的自觉,望着那枚被争抢的球,一道道优美汹涌的弧線,被兜来兜去却怎么也无法落地。
男生们狂烈奔跑,互相撞来撞去,一些跳到另一些的后背上,又被反攻挣脱,最后齐齐摔地。
不知不觉的,她想到论文比赛的问题,或者说关于物质与存在的问题,那些何塞提到的结构,社会存在决定社会意识,这个世界并没有超出他的判断,政体受他的操控,了如指掌。
几场下来,海茵身上汗如雨湿,他使唤罗莎:“你去更衣室取我的衣服来。”
更衣室就在球场附近,罗莎随意敲了敲男更衣室的门,料想这个时候都在比赛,也不会有人,信步走了进去。
身形高大的少年正在换衣服,他解开衬衣的扣子,露出劲瘦有力的腰腹,流利的腹肌曲线展露无遗。
听到门开了,麦克拉特微微侧过脸。
猝不及防,罗莎视线跟他相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