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乖乖低头,没有挣扎。
谢母说:“因为妈妈爱你。”
谢母说:“谢谢你,能够成为我的孩子。我很幸福。”
第76章 five kill(8) “好好锻炼……
两个月后, 秋季的风染上凉意。
单嘉诺走出实验室,迎面正遇上导师。
“老师。”他主动打招呼问好,“您今天怎么亲自来了?需要数据说一声就是, 我让小陈去送。”
小陈比单嘉诺低一届, 大四, 他是单嘉诺原本师门的预备师弟, 当下在实验室做实习助理,给众人记录实验数据, 当外勤跑跑腿。
单嘉诺就读于高分子材料与机械工程系,硕博连读, 但他与原本的导师关系相当恶劣, 以至于辛辛苦苦做出的成果不仅被谋夺专利,论文也变成了导师的一作。
单嘉诺对一心钻研的学术事业丧失信心,再加上家里公司破产,父亲重病,母亲与姐姐连番电话哭诉……屋漏偏逢连夜雨,绝望与无助在他心里油然而生。
但两个月前,他跌落人生谷底后,却迎来了新的转机。
校务处忽然打电话来通知他,他提交了很久没动静的更换导师申请已经通过,有新导师愿意接纳他进入师门。
这位导师在业界是位低调的大佬, 成果颇丰。他不需要靠夺走学生的成果给自己添砖加瓦。
不仅如此,导师还指点单嘉诺转向了另一个更加合适的尖端方向, 并将他推荐到了月城大学与校外企业合作建立的研究所工作。
和旁人想象中拿几百块津贴补助不同, 跟着大佬干真能吃肉。研究所为研究员们提供的待遇相当优渥,还包吃包住,只需要他们专心搞研究。大大缓解了单嘉诺和家庭闹翻后的燃眉之急。
毫无疑问, 单嘉诺对现在的导师充满感激。
再生之恩,不过如此。
“小单呀,你在更好,来给我当助手,这个电脑投影怎么调?”
“等下谢氏集团的老总要过来,我得把近期成果做一个汇总。”
单嘉诺一怔:“谢氏……集团?”
“嗯,咱们研究所的大金主,这次启动的新项目,就是谢氏主导的,找了我合作共同开发。”
单嘉诺调试好ppt投影仪,他装作不经意问:“老师,您当初愿意收我,是不是有人打过招呼?”
导师还在翻阅准备好的资料,确认数据,随口道:“是有人和我提了一句。”
“我看你资料的确优秀,是个人才,又刚好和我最近感兴趣的方向对口,就决定把你要过来。”
单嘉诺应了声,手上在帮导师整理材料,心思却飞得远了。
*
不久后,谢乐游抵达了预定的汇报厅。
这次汇报耗时约两小时。项目开发工作进展得很顺利,期间宾主尽欢,交流气氛空前热烈。
这也得益于金主的大方。在研究所展示初步成果后,谢乐游毫不犹豫追加了投资,并给全体研究人员发了一笔奖金。
而代价是,所有人重新签署了一份新的保密协议与竞业协议,条件相当严密,违约金也十分高昂。
但其他人没什么不满意。
汇报结束后,谢乐游婉拒了留下用餐的邀请。他独自乘坐电梯到地下停车场,走出电梯,却发现有个人在电梯门旁等他。
是刚才汇报时在台上辅助的助理。
“江教授找我有事?”谢乐游以为是临时出了什么变故,需要联系。
月城大学的地下停车场信号一向不好,错过电话也是常事。
单嘉诺从阴影里走到灯光下,他说道:“谢总,我是代表我自己,专程向您道谢。”
“道谢?”谢乐游颇感诧异。
单嘉诺脸上多出羞愧之色,但他仍然挺直脊背,坚持说道:“您忘了,两个月前,在金蔷薇酒店……警察告诉了我实情,给您下药的那些人,是我母亲与姐姐派去的。”
金蔷薇酒店。
听见关键词,谢乐游记起来了。这两个月事情多,日程排布密集,他早把单家抛到了脑后,没再关注过。
再瞧眼前的单嘉诺。
和那天神色苍白,眼神躲闪畏缩的青年相比,他的精气神有了很大的变化。
谢乐游对他相貌印象很模糊,无从谈具体变化。论气质,却觉得单嘉诺变结实了不少,那股风一吹就会碎掉的脆弱劲,没了。
“哦,小事而已。”谢乐游说,“既然你也是不知情的受害者,不知者无罪。”
“该付出代价的另有其人。”
顿了顿,谢乐游说道:“如果你想替家里求情,不必开口。我不会同意。”
单嘉诺急切地摇头:“真的只是道谢。不止是警局那边感谢您,还有江教授……”
“谢氏和月城大学存在深度合作关系。作为合作方,它有义务肃清败类,证明它首屈一指的学术作风,与严格守序的管理能力,避免丑闻引发社会事件,影响双方后续合作。”
“至于江教授的其他决定,我无从得知。”
谢乐游的回复不近人情,但滴水不漏。他显然没有展开话题的意图。
经历过人生中最耻辱最惨痛的滑铁卢,单嘉诺已经不再是那个谁说都信的单纯书呆子。他握了握拳,鼓起勇气道:“我明白您的意思。谢谢您。”
谢乐游懒得问他明白了什么。
他摁了下车钥匙,听见阿斯顿马丁在不远处亮车灯回应:“你还有事?”
单嘉诺声音很低:“我很羡慕您……能够自由自在地做想做的事,追求想过的人生。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继续往前走。有很多东西在拖拽我,很沉重。”
“我没法解决你的人生课题,给你量体裁衣。我也有你无法理解的许多苦恼。”
谢乐游抛了抛车钥匙,倏地收拢五指,握成拳头抓住。
他越过单嘉诺,抛下一句话:“你不是已经站在路上了么?”
“好好锻炼身体。”
*
单嘉诺离开停车场,手机信号一下子恢复通畅。
他从口袋里掏出不停震动的手机。划开屏幕,好几条延迟发送的新消息跳出来。
【江教授:我让小陈去谢氏总部送文件了。嘉诺,你今天的表现很棒[大拇指][大拇指][大拇指]】
【妈:嘉诺,你爸今天意识好转了……什么时候来医院看看?医院在催,费用得缴了。】
【姐:单嘉诺你别太过分!爸留给我的东西,他早说了都是我的,你凭什么争?!这些年你给公司做过什么?】
【姐:你想读书深造就读书深造,家里养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喝酒应酬全是我在干,业务是我陪爸在跑,喝到胃出血你问过?】
【姐:你一个既得利益者,凭什么站在干岸上嘲笑我?配吗?都是成年人了,奉劝你别太天真。】
【以上三条消息已撤回】
【AAA王律师198xxxxxxx:单先生……】
【贱人:白眼狼,枉我辛辛苦苦培养你,你作为学生居然举报恩师!】
【贱人:你等着,我活不了,你也别想在业界待下去。】
【以上两条消息已撤回】
【xx银行:您尾号7789的银行卡,于x月x日xx:xx:xx转入37,809,备注为预发工资,奖金。】
划过无数条消息,直到看到最后一条,关于工资转入的信息。
单嘉诺抬起脸,视线掠过校园里金黄的银杏树,直视太阳。
清澈的一轮圆日,光晕边缘散开,扎进眼眶。
他的眼睛发涩。他低下头,揉了揉眼睛。
第77章 five kill(9) 干我,就现……
“见到单嘉诺了吗?”
“你早知道他加入了研究所?”谢乐游摁下车窗键, 关闭车窗。
他坐在驾驶位上,单手点了下车内屏幕,调高通话音量, 并没急着启动车子。
“我兼任研究所的秘书长, 人员名单是我和江教授一起负责敲定。他是江教授推荐过来的人。我同意了。”电话那头的男声说, “我以为你见到他会高兴?”
“亲爱的阮秘书长, 这样的试探很无聊。”谢乐游放了首起调很安静的小语种歌。
在异国歌手略带沙哑的低声哼唱里,谢乐游往后靠在软皮座椅上, 他抱着手肘,懒懒拖长声调:“我都忘记这个人了。当初的见面并不愉快。”
谢乐游对不愉快的经历, 向来不愿让其占用内存。
阮鸣谦短促地轻笑了声:“抱歉, 看来是我多事。”
他并没有否认自己的私心,但还是解释道:“我只是有点好奇,你帮助他的理由。”
谢乐游并非圣母心泛滥的角色。况且,这个世界上有远比单嘉诺处境更加悲惨的人。虽然比惨毫无道理,事实如此。
单嘉诺已经享有足够优渥的条件,并非真的毫无退路。
单嘉诺的脑子与学术能力,倒的确存在价值。用商人的话来说,是笔以小博大的投资。但也可能遭遇中途退市的风险,回报率清零甚至变负数。
看起来谢乐游没期待过对方的回报。否则也不至于转头就把人全然忘记。
不求回报的随手投资,放在成年人尔虞我诈的利益世界里很不可思议。放在谢乐游身上, 却不是不能自圆其说。毕竟他以前玩天使投资也很随心所欲,看他高兴, 看他心情。
“没什么特别的理由。”被忽然问起, 谢乐游还真仔细回忆了一番当初随手做出决定的心情,“我比较欣赏有勇气想要主宰命运的人。”
“这是我的投资法则之一。”
如果单嘉诺是完全自暴自弃的状态,自己都不能爱惜自己, 他争取不到江教授挑剔的青眼。同为门下弟子,被大佬放养的人不少。大佬的精力与关注度,相当有限。
而最开始,那通派出所打来的电话,也是单嘉诺争取来的。他在电话中向谢乐游为曾经的误解道歉,听上去冷静了很多,并说他愿意配合作证,不会袒护家人。
所以谢乐游给他了谢氏代理律师的电话,同意出具了针对他个人的谅解书。
至于单嘉诺的导师,是谢乐游在敲定与月城大学合作时,想起了单嘉诺絮絮叨叨的抱怨。他不允许一个学术蛀虫参与进他的项目。单嘉诺算是提前给他排了个雷。
“我并不认为在这件事上,我帮了他什么。他能够抓住机会改变处境,是他自己的事。”谢乐游总结道。
低低环绕的吟唱陡然拉高——
空灵而纯净的女声插入,形成具有史诗感的二重奏,循环往复。
“这是什么歌?”阮鸣谦的注意力被忽然放大的歌声转移,
“北欧某个部落的民族歌谣。”谢乐游说,“翻译过来叫《命运》。”
“很特别的发音。”阮鸣谦跟着轻哼了几句,竟然学得像模像样,“你不相信有命运的存在?”
“恰恰相反。”谢乐游道,“某种意义上,我是个宿命论主义者。”
“什么意思?”阮鸣谦提起兴致。
无论从什么方面来判断,谢乐游都属于精力旺盛,与天斗其乐无穷的范畴。
一个从死神手里夺命,并能从中感受到乐趣的人,认命这个词,与认输无异。但谢乐游只想赢。
他从来没有屈服过命运。
“人终有一死。”谢乐游开玩笑道,“任尔贫富贵贱,总有面临结束的那一天。”
“就算是神,也会有诸神黄昏。”
“诸神黄昏,也代表新的开始。”阮鸣谦说,“北欧神话里,诸神在末日战役中丧命。世界毁灭后沉没在水底。然而存活下来的神与人类一起,在无人抵达之境,重新建立了新世界。”
“总有一些东西会永恒存在。”
谢乐游说:“我不相信永远。”
这句话很耳熟。他以前似乎也这么说过。
他从小聪明,又对人心恶意敏感。读透了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年少读《石头记》,烈火烹油,鲜花着锦,最后落了一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人最后都会有这么一天,他也不例外。
“正因如此,相较于结果,我更追求当下的感受。我相信依靠人力,能够扭转过程中的体验。我会尽量让短暂的人生,度过精彩的瞬间。”谢乐游把调节车载曲目的旋钮调小。
他的语调颇为轻松,并不像他的观点一样,透着清醒的悲观底色。
阮鸣谦坐在落地窗前,转了下座椅。他看向窗外的蓝天白云,掌心捏紧手机:“……你觉得我们能长久吗?”
“……”
沉默了大约几十秒,电话那头始终一片死寂,忽然传来嘟——嘟——的忙音。
办公室门被敲响,阮鸣谦收敛心思,转回座椅:“进。”
研究所的实习助理小陈抱着一堆文件盒进来,门虚掩着,大概是上一个离开的人忘了关。
“阮秘书长,这是江教授让我特地给你送来的项目数据纸质文件存档。”和研究所里的其他人一样,小陈也叫阮秘书长。
阮鸣谦用眼神示意了办公桌不远处的矮茶几:“放下就好。辛苦了。我看完会转给秘书处,交给相关部门存档。”
说完他便低头翻开一份桌面上的文件,批改后签字,再在桌面oa系统里点击同意。
批改完,他骤然抬头,眼神变得锋利,扫向一脸欲言又止的小陈:“你可以走了。”
小陈动了动腿,没走。
他脸上还带着学生的稚气未脱,眼睛瞪得滴溜圆,愤愤不平道:“阮秘书长,那个渣男不能这么对你。”
“……什么?”乍一听,阮鸣谦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荒谬到着实可笑。
“你别担心,我也是同性恋,还是纯0。”小陈说,“我不会对其他人乱说出卖你。是有一回,我在停车场,撞见你和谢总在车上亲吻,知道了你们的关系。”
“然后呢?”阮鸣谦转了转笔,瞥了眼已经合拢的办公室门,不动声色问道。
“刚才我在门口听到了电话……只是不小心听到的!”小陈飞快地看了眼微笑的阮鸣谦,有点慌乱的心思得到安抚。
他对兼任研究所秘书长一职的阮秘书长印象很好。他第一次来总部送文件,阮秘书长顺带捎了他一程,虽然也是因为文件比较紧急。
后来他在研究所跑腿的时候,阮秘书长也常常在。有几次,他们还说过话,阮秘书长问他一些研究所的情况。
带金丝眼镜,相貌清俊文雅,又不乏男性魅力的阮秘书长,正好是小陈的梦中情1口味。
他自诩偷偷观察阮鸣谦很久,还抱有几分妄念,也许……阮秘书长对他也有好感?
直到这份滤镜,被他在停车场偷窥到的一幕彻底打碎。
“原本我心里安慰自己,如果你有了那么优秀的恋人,我与他是云泥之别,我就该默默祝福你们,不该打扰你们的恋情。”
小陈眼眶微红:“可谢总只是想玩玩你。他根本没有认真!”
“公司都在传,他在考虑下一任秘书长的人选。这种薄情寡义的渣男,你何必在意他。真正喜欢你的人,是我啊!”
“——闭嘴。”阮鸣谦彻底冷下脸。
他摘掉眼镜,放在桌面。
阮鸣谦不笑时,有一种摄人的冰寒,拒人千里之外。小陈原本还在喋喋不休,被饱含不屑的眼眸讥笑睥睨,登时被吓得住口,内心油然而生一种后悔感。
“偷听电话,违反保密原则,在公司内传播谣言。”阮鸣谦面无表情,“恭喜你,同学,你被解雇了。这事我会和江教授,以及学校好好沟通。”
“希望以后,你能学会管好自己的碎嘴。别让我再听着恶心。”
小陈气得嘴唇颤抖:“你!你不识好人心!就没见过你这么恋爱脑的!吃什么亏,都是你活该!”
“口出狂言,你算个什么东西。”
阮鸣谦讥诮地勾起唇角:“只有一个词你说对了,还算有自知之明。的确是云泥之别。”
“单嘉诺的导师,之所以那么厌恶他,除去这家伙本身人品有问题。你使了多少劲,自己心里没数?”
一瞬间,小陈面无血色。
“不……不可能。”他像一条被踩了尾巴的狗在狂叫,“你怎么可能调查到……你如果调查了我,为什么先前对我的态度还那么温和!”
阮鸣谦的确没兴趣调查这么一个小角色。
但他撞枪口上了,还几次三番触犯他逆鳞,花费一点力量搜寻他过往的信息,并非难事。
阮鸣谦眯眯眼微笑。眸子里的阴影,却挥之不去。
擦干净平光镜片后,他重新戴上眼镜,架在鼻梁:“你和单嘉诺导师的上床视频,我会单独发给你。放心,打过码。”
“希望这个视频无.码高清版,不会出现在警局,或者某些更广泛的平台。”他轻声道,“别惹毛了我。管好你的臭嘴。”
办公室的门再度被敲响。
小陈还头脑如遭重锤,浑浑噩噩站在原地,一步不得动。
他只见恐吓自己的恶徒忽然换了一副嘴脸,如沐春风般起身,快步跑去开门:“你怎么自己来给我送文件?”
谢乐游被把他拉进门,然后忽然扑进怀里的阮鸣谦吓了一跳。
他习惯性按住阮秘书长的后腰,退了半步,靠在关闭的办公室门背面:“最近秘书处太忙,人手不够。甄秘书忙得都快脚不沾地了。”
“我帮他们送你的总裁正式任命书过来。需要你签字,一式两份,纸质存档。……对了,这人是谁,你把人骂哭了?”
发现了小陈的存在,谢乐游下意识松手。
他还没有考虑过在公司内公开恋情的打算。
办公室恋情,就是这点麻烦。无论公开还是发生变故,都会在方方面面引发剧烈风暴。
“他知道我们的事,是个外人。我已经处理好了。”阮鸣谦抬手遮住谢乐游要看向小陈的眼,搂住他的脖颈,顺势转了个方向,让谢乐游背对室内。
“哦。刚才我在月大的地下停车场,那边信号太差了,电话忽然没声音。我干脆直接回公司问你。”谢乐游说,“你是不是有话没说完?”
阮鸣谦说:“没事。”
他主动贴近谢乐游,吻上他干燥的嘴唇,低声喑哑:“我是说,我想你了。干我,就现在。”
他直白热情粗俗地求欢,让谢乐游微微脸热。
倒不是纯情,而是他记得身后还有个大活人杵着当柱子呢!
歹势。这不是影响他发挥嘛。办公室play可以,围观play绝对不行!
“别太离谱。”谢乐游恼羞成怒,推了推阮秘书长西装革履下鼓囊的胸膛。
手感太好,没忍住多摸了两下。
事情就变味了。
好在还是堪堪保住底线,停留在了热吻的场景。
小陈被前暗恋对象搂住男友热吻,还不忘瞪过来的凶恶威胁视线吓得小腿一软。
他哭着越过这对秀恩爱的狗男男,跑出独立办公室。
难得试图洗白上岸,纯情一次的脆弱少男心,啪叽,被成年人的凶猛画风,震碎了一地。
释然?释然不了一点。
第78章 five kill(10) 兔子就该……
谢氏集团内部的权力交接平稳过度。
在阮秘书长从副总一职升任总裁的正式任命出来后, 某些小道流传的无根谣言不攻自破。
与月城大学研究所合作开发的新材料项目,已经造出了用来制作轻型塑模材料的初号机。与3D打印技术厂家的专利洽谈,与生产线收购案, 进展得也颇为顺利。
谢氏集团的动向, 引起了外界部分关注。
继半年前谢氏与阮氏的合作后, 谢氏集团向来平稳的股价再度有了波动上升。
像谢氏这种做实业更多, 在许多领域稳打稳扎的老牌公司,股价波动一般不大, 小幅稳定上升居多。持股人,会将其作为长持股储备。
如果出现较大波动, 就说明谢氏有了大动作。
目前看来, 市场对谢氏的信心颇足。
即使只是放出一个收购案讯号,在权力结构剧烈变动的前提下,股价不跌反升。
市场都反应如此,两位前董事长又甘愿放手让权,面对谢乐游的上位,集团内部更是无风无浪。从上到下,早就接受了迟早有更朝换代的这一天。
谢乐游自个儿也是一回生,二回熟,无非是名片上的头衔职务发生了变动。
人么,还是那么些人, 都是老黄瓜刷绿漆。不存在一朝天子一朝臣,上任先大刀阔斧进行一番人事大换血, 引发内部地震。
事业发展欣欣向荣的同时。
谢乐游和阮鸣谦的地下恋情, 也从热恋,迅速跨入了平稳期。
不能怪他们热恋期太短,实在是两个人待在一起的时间太久, 对彼此太熟悉。
再加上两个人近期工作都忙,见面都是忙里偷闲,没空玩太多花活找刺激,除去每天定期会电话联络聊聊各自的动向外,莫名又回到了原本的相处模式。
虽然平淡,却有一种稳定的踏实感。
谢乐游以为自己会因为缺乏新鲜感而很快腻掉,但他没有,反而还挺习惯这样舒适安心的关系。
就像他以为迟早会破裂的办公室恋情,却意外维持到了现在。
难道他其实更适合细水长流、日久生情的老土恋爱?兔子就该吃窝边草?
谢乐游蓦然冒出一个很不符合他人生美学的念头。
有什么画面在脑海里一晃而过。
他想起来了,七年前,在树下穿过人流而来,向他告白的人……记忆中模糊不清的面容,一刹那变得清晰。
是阮鸣谦的脸。
*
一场秋雨一场凉。
细细密密的雨丝,把整个月城笼罩在水帘般的雨雾中,仿佛仙境。
阮鸣谦收起伞,随手抛进玄关旁的雨伞晾干筒,他穿着雨靴,套上鞋套,径直走进了公寓里。
没有脱鞋的必要。这间他名下的私人高级公寓,很快要被秘密处理,转手他人。
在谢乐游找到这,引爆地雷以前,他得先下手为强,把隐患率先排除。
阮鸣谦没有在这间公寓留下多少居住痕迹,但书房密室里有关身份信息的东西,必须找个合适时机逐一销毁。
阮鸣谦带上一次性白色橡胶手套,口罩,开始给公寓亲自做从头到尾的大扫除,清理角落里的毛发、指纹等信息。
他已经在考虑安排各个身份的“退场”。
短期内全部死亡,有点过于显眼。
虽然名义上都早已成为谢乐游的前男友,没什么多余联系,但万一谢乐游想起探究阮鸣和阮谦的身份,再联想到其他前任……高频率的非自然死亡,肯定会让怀疑转移到他这位现任的身上。
无论是令谢乐游萌生退意,觉得他是个心狠手辣、不惜痛下杀手排除情敌的偏执狂,还是在他们的关系中插入不必要的杂音,引发争吵,都是阮鸣谦所不希望看到的走向。
所以,身份“退场”的方式必须多样化,且足够合理。
有的一次性身份,可以安排突发恶疾,或飞来车祸。
用过次数较多,谢乐游印象可能更深的身份,可以安排出国,或行踪不定。
至于阮谦、阮鸣这几个最初使用,且近期和谢乐游有过深度联络的身份……阮鸣谦也早有考虑。
他给阮氏安排的是隐世家族的设定。
事实上,阮氏旗下的企业,主要交给职业经理人在打理,从上到下都是依靠外人在维持,阮鸣谦一直都是通过远程在遥控。
得益于阮鸣谦的力量,他能获知许多不为人知的信息。处理过几次吃里扒外的蛀虫以后,其他人都以为顶头Boss在公司里安插了无数密探,浮动的小心思顿时停止。
但现在,他得省着点使用力量。
阮秘书长的身份,在谢乐游面前也过了正牌男友的明路,费劲维持阮氏独立性的理由已经不再必要。
阮鸣谦很严肃在考虑把阮氏当做陪嫁,干脆合并入谢氏集团的事情。
比如他野心大爆发,决定从旁支上位,夺走了家主之位,其他在争斗中落败的阮氏子弟,也就是他的马甲,就能顺利成章选择心灰意冷,避世退场。
届时他再提及合并一事。有了阮氏当做嫁妆,就算是谢乐游的父母,也很难抗拒这份送上门的诱惑。就算恋情暴露,外界阻力也会大大降低。
省得他还得费两份心思,管理两家集团公司。
整天996当牛马,哪有时间和谢乐游培养感情。他要是不在谢乐游眼前刷脸,万一某些妖艳贱货趁虚而入怎么办?
也许是因为阮鸣谦就是这个习惯利用不同身份趁虚而入的人。他贼喊捉贼,心虚。
阮鸣谦总有一种不安全感。
他已经在尽量克制自己装定位器,装监视器,无孔不入注视谢乐游的念头。毕竟他现在已经是正牌男友。
即使他了解谢乐游,在恋情正式存续期间,谢乐游的精神洁癖程度高得可怕。是一旦察觉到恋爱对象可能暗中默许换人,就会宁可直接提分手,把相关对象全部单方面宣告断联的地步。
阮鸣谦动作迅速,细致妥帖,已经把除了书房以外的地方都打扫完毕。
颅内思考抉择,不影响他手脚麻利。
来到书房,有种恍若隔世之感。最近发生了太多意料之外的变故。尽管也收获了意想不到的成果。
还是和以前一样。公寓主卧有整整一面樱桃木制的书架。
阮鸣谦启动机关。
占据整面墙的书架缓缓分开,露出藏在里面的密室。
密室内灯光明亮。
衣服、配件、证件……整整齐齐排成五排五列的不同型号手机,放置在靠墙的金丝楠木玻璃柜里。
数个玻璃柜旁,多出了一个巨大的福尔马林培养皿。
里面漂浮着一具闭目的成年男性身体。
阮鸣谦盯着培养皿,眸色加深。差点忘了,这具多余的身体也是个麻烦,得找地方处理掉。
这种现代都市社会,常杀人的都知道,最麻烦的不是杀人,而是如何毁尸灭迹。
正当阮鸣谦思索是先把培养皿暗中运走,还是就地解决时,忽然有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嗡~
放置手机的玻璃柜里,其中一台手机屏幕亮起,发出震动。
来信人……是谢乐游!
一瞬间,如同有冰桶从头顶浇下,阮鸣谦脊背寒气丛生,如坠冰窖。
短短几分钟后,嗡嗡起伏声构成了多声部大合唱。
所有手机的屏幕,同时点亮。
第79章 five kill(11) 度过不后……
一键群发。
完成。
通讯录全选——
谢乐游手指搭在屏幕, 点击完毕。
他忽然察觉到不对劲。抬起头,眼前景色就变了模样。
又来?
好在这次不再是0帧起手搞突然袭击。谢乐游站在云顶天的山峰之巅,面对熟悉的无面石像深深叹了口气。
“和上次见面相比, 你的头发变短了很多。”谢乐游绕了绕垂落前胸的顺滑发尾, “石像也能剪头发?”
由于头发不自然疯长, 被迫成为长发帅哥, 全靠脸和骨架在撑的谢乐游,对此显然颇有微词。他第一时间注意到了石像显著的外观变化。
不按常理出牌的问话, 让石像的播报出现卡顿。
“欢……迎来到云顶天,此世新晋的猎杀者, 你再度拯救了属于你的世界。”
“目前击杀记录:4。”
“小世界试炼通关级别:F级、A级、E(D)级、E级。”
上一次试炼的级别竟然只是E级。
也对, 除去翻天覆地的世界背景外,绑定海王系统的任务者表现实在过于弱鸡,一见面就遭遇了单杀。
谢乐游放下手,看向石像:“喂,问你话呢。”
他语气很不客气。
这些天谢乐游一直表现得平和淡然,直到见到石像,他的情绪才爆发出来。
“头发长短,代表神的力量。”
石像说:“这代表此世的防护在不断削弱,接下来入侵的剧情与考验,接连来袭的任务者, 会更加强大,请猎杀者务必当心。”
顿了顿, 石像继续道:“在试炼开启前, 我无法提前得知‘剧情’。因此波及到猎杀者现世的家人,非吾所愿。”
“整个过程中,你一直在在注视我的行动?”谢乐游眯起眼。
“你在世界内。”石像答非所问。
“明白了, 所谓的全知……”谢乐游若有所思,“这次你好说话了不少,是对我上次的表现很满意?”
“猎杀者的力量,已经提升至半神位格。”石像恭谨回答,“拥有法则的部分庇护,世界无法再随意窥破你的行踪轨迹。”
“譬如,我并不知晓,你方才在做什么。希望没有在重要关头打断你。”
这就半神了?听上去很是离谱。
谢乐游忽然有一种身处廉价大卖场,周围被喊着“今日清仓跳楼价,今日不撤店主是狗”大喇叭环绕的极度荒谬。
“重要关头倒谈不上。我在给前男友们群发互删联系方式的通知短信而已。”
谢乐游轻轻松松说出了不得了的话。
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世界末日要降临了?”
谢乐游一脸严肃:“你给我一种清仓大甩卖,跑路前能坑一个是一个的草率感。”
如此随便的成神,能信的人,都成了系统红线下的傀偶。
天上没有白掉的馅饼。就算有,馅饼里也包裹着刀子与毒药。
“你母亲告诉了你,你救过她两次。”石像平静地解释,“第一次,你用救回母亲作为愿望,向神明许愿,接受了成为猎杀者的资格考验。”
“第二次,也就是上一次试炼。”
“……不错。”谢乐游倏地哼笑一声,“我母亲的确告诉过我。正因如此,我才确认,我的确失忆过。”
石像说:“单纯通过试炼,并不会增长你的力量。和任务者不同,猎杀者的一切能力,都要靠自己去获得。”
“因为失忆,属于你自身的力量和残余神格都被封印在体内。但它们并没有消失。”
“你的头发变长,说明你的力量在逐渐解封。你应当能够清晰地感知到自身的变化。”
变化。
除去外观与身体上直观的转变,更明显的一个变化,是【弹幕】的变化。
继弹幕分列、部分弹幕屏蔽、搜索弹幕关键词后,谢乐游在回到原本世界的第一时间,就发现了新的能力。
经过不断尝试,谢乐游将变化出的新能力,总结为免打扰、查看弹幕坐标、筛选位面三大功能。
没错。这些天外弹幕,竟然来源自不同的世界。
谢乐游最初把它们当作高维生物。
但当他发觉,这些“高维者”们,其实也同样身处不同的小世界,只是自己不得而知之时,原本对弹幕的厌恶,不由得消散许多。
他现在更能以平常心去看待弹幕上的各种言论。偶尔还觉得挺有趣。
“也就是说,我拿的其实是满级大佬重回新手村剧本?”谢乐游用了个弹幕上看来的时髦词,他在说冷笑话。
“我是得罪了人?”谢乐游摸下巴推测,“犯了天条,所以封了我的记忆和力量,把我打下天台?”
山峰之巅外席卷的风,一瞬间呼啸声加剧。
白云卷成的烟雾,在直插云霄的山刃外猎猎狂舞,随时随地能伸出爪牙将人捉走,却始终被挡在云顶天的结界以外。
“不!”
石像似乎变得激动起来,谢乐游凝神去听,却只能听见裹挟在风声里的细微话语。
风声过去后,石像的声音一如既往平静,它贴心地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放弃成神,变回普通人类,是你本人亲自做出的选择。”
这不是更糟糕了吗?
宁可变回普通人,丧失全部记忆和力量也要避开,大隐隐于市。
究竟是得罪了何等不得了的强敌?
谢乐游危机感陡增!
石像似乎瞧出谢乐游的不解,它忍不住发问:“你看起来不太高兴?”
“我当然高兴不起来。”谢乐游吐槽,“对过往一无所知,全靠我自己凭空摸索,却要接手一堆乱子。”
“既然变回普通人,还是得走上老路,我当初何必自讨苦吃放弃力量与记忆。”
谢乐游的疑问,石像也不能回答。它陷入沉默,
“也许你就是不愿意成为冷冰冰的神。”石像说,“成为神明,不止代表掌握法则与力量,更意味着执掌维持天地秩序的权柄。”
“不能行差踏错,随意插手干涉万事万物,责任重于千钧。你会面临很多挑战,你得学会无视与放弃。”
“所谓大道无情,便是如此。”
“冷冰冰是个具有感情温度的形容词。”谢乐游,“你用得很熟练。”
“你是说吾不够称职?”
“不。”谢乐游耸耸肩,“我想说你猜测得很对。如果成神代表维持秩序的绝对理性,就算再来一次,我还是会选择放弃。”
“哪怕成神可以令你获得全知全能的力量,可以让你掌控自己的命运,彻底跳出时间长河,获得永生?”
那可是永生不死!
从古到今,多少人的梦寐以求。
“我对力量很感兴趣。但为了长生,很无聊。”
“石像,你这么厉害,看过人类的修仙小说吗?”谢乐游笑吟吟问。
“没有。我知道你说的概念。”
“很好。我用修仙打比喻。”谢乐游说,“修仙,在我看来,修的是一个心。”
不是为了抢夺资源,不是为了功名利禄,不是为了长生。
是大自在大逍遥,是从心所欲不逾矩,是得道超脱。
长生,只是求道路上的附加产物。
他看向山峰外飘摇的云雾。白云苍狗,世事无常。
“为了长生而长生,没意思。踌躇不前,浪费生命,更没意思。”
“我就要顺应自己的心意。”
谢乐游笑得肆意而张扬,阳光照亮他俊美到妖异的面容,熠熠生辉。
“小石头,既然曾经的我做出了决定。我选择相信自己。”
“就算重来一次,我也宁愿作为一个人,度过不后悔的一生,堂堂正正死去。”
第80章 five kill(12) 虚假的火……
人无法独立于环境以外生存。
想要度过不后悔的一生, 孤立独处,只谋求内心的逻辑自洽,是不够的。
如何处理与环境的关系, 如何处理与人之间的关系, 是所有人都无法避免需要面对的人生课题。
比起犹豫不决的碌碌庸人, 谢乐游的可恨之处, 在于他纯粹而强大的自我。
谢乐游的可贵之处,更在于他纯粹而强大的自我能动性。
他如一柄钢尺, 行事逻辑看似只为自我高兴,实则自有一套准则, 无法被外物磋磨轻易改变。他是为了达到目的, 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人。
这样纯粹的,无论是物质还是精神,都具足完备,无所他求的人,一旦为了某种理念陷入偏执开始作恶,就会是危害甚广的大魔头,大反派。
反过来,如果他的理念是为了守护,他的准则能够与周围环境融洽共处,他就会变成一个能够顶天立地的圣人。
也许谢乐游自己还没有发觉这一点……
从他决定接受成为猎杀者的考验开始, 他就已经一点一滴地开始承担起守护他人的责任。
他不愿意因为母亲过世无可挽回而后悔,所以他承担起了保护家人的责任。
他不乐意生活边界被系统和剧情入侵打搅, 在与任务者的对抗中, 他数次挽回了遭受入侵的世界,受他影响庇佑的范围越来越广。
一开始谢乐游或许是觉得生活平淡无趣,找点乐子看看戏也不错, 逐渐地,他已经认真起来,不再将这些当做一场儿戏。
所以他会因为另一个世界遭到毁灭,而触景生情。
所以,他会对不甘命运,渴望改变的人,出手相助。
有时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一直在注视着他的石像,从事实中,看到了谢乐游的成长与变化。
他不后悔,并非由于他认输妥协,而是因为他拥有足够能力和意愿,去改变他不愿接受的结果,实现自我与环境的和解。
这样的谢乐游,与它记忆中的冷酷果决而强悍的半神,更为相似。随着记忆的解封,二者形象迟早会重合。
正因如此,石像才无法容许谢乐游再度走回老路,做出和先前一模一样的选择。
人类的一生,譬如蜉蝣,譬如朝露,太过短暂。
它要谢乐游长长久久地活下去——他不能死,也不会死。
命运就喜欢开这样矛盾的玩笑。
追求自我的人,走上了守护他人的超脱之路。
不可偏颇的神,却沾染人性,有了私心。
谢乐游离开后,无面石像静静矗立在狂风与云雾笼罩的山峰之巅。
良久,它默然长叹。
一辈子太短。只争朝夕。
这是年幼的谢乐游,曾经教会他的第一件事。
*
谢乐游回过神时,手指顺应惯性已经摁下确认。
备注为前任的通讯录分组,联系方式一键清空。连个进回收站还原的机会都没给他留。
如果把手机送去数据复原,说不定还能抢救回一大部分。
所以,谢乐游换了台新手机,新卡——连手机号都一并换掉。
倒不是因为别的,比如说决定海王收心,就这么和阮秘书长要过一辈子——才两三个月的正经谈恋爱,不至于。
纯粹是谢乐游龟毛的恋爱期精神洁癖,又在犯病!
他深刻反思,一定是因为他睡了太多同一个家族的人,最近碰见的阮姓男子又太多。
太可怕了,他的脸盲,俨然反向进化,已经加重到会自动替换记忆中的脸了。
他现在倒是能认出阮秘书长的容貌,但记忆里的前任们,怎么看来看去都是一张脸?
有一种被富江诅咒环绕的毛骨悚然。
恐怖漫画照进现实。
谢乐游两眼一黑,当机立断决定物理隔离影响源。而且他打定主意,如果这次和阮秘书长分手了,他绝对不会再和阮氏家族里的人搞上。
姓阮的,统统不行!
*
啊湫!
阮鸣谦掩住口鼻,打了个喷嚏。
他放下清扫灰尘的鸡毛掸子,把一台台关机的手机,按照“身份”,扔进不同编号的黑色袋子。
这些罪证,会在阮鸣谦依次安排的“退场”后,被焚化炉彻底销毁。
一袋物品,就是一次葬礼。
谢乐游群发互删短信后,阮鸣谦最后一丝顾虑也消失了。这宣告了那些前任马甲的彻底死亡。
死去的前任,才是好前任。哪怕前任也是他自己。
阮鸣谦毫不留情地做了一番大扫除,该烧的烧,该粉碎的粉碎,最后他把从福尔马林培养皿里弄出来的身体,塞进一个巨大的手提箱。
很有一股连环杀人凶手毁尸灭迹的既视感。
阮鸣谦的确在考虑毁尸灭迹。
这栋公寓要转手,很快有一家三口会住进来,把这里当做处理现场不合适。
世界的防护仍在削弱,下一次试炼就在眼前,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不能在这种地方浪费力量。
所以最合适的处理方式,是把多余的身体拖回他位于月城西郊外的独栋别墅。
别墅地处荒僻,是一处烂尾的半开发区。开发商资金不足,建筑群建了一半就跑了,导致那片地方,只有阮鸣谦一个怨种产权业主。
阮鸣谦看中的,就是那地方荒凉,周围地况复杂,一般人进来想找都找不到地。
毕竟他明面上,还是需要一个固定的居住地,荒凉之地省得外人前来拜访,却发现他常年不在家。
别墅里有地下室,有焚化炉。这具身体本来也属于他,在这个世界里是个多余的黑户,在焚化炉里烧掉方便快捷,直接物理火葬。
阮鸣谦换了身与来时不同的衣服,将两个巨大的行李箱放进车子后备箱,随后驱车离开公寓。
离开城区,进入西郊,周围景色越来越荒凉偏僻,杂草丛生,甚至穿越两旁护栏,蔓延到柏油马路。
如血的残阳消散,被夜幕所取代,星星点点挂在夜空。
期间阮鸣谦变换声线,处理了来自三个不同身份的七个电话,显然他忽然要出国、要闭关、要收拢阮氏股权的消息,引发了不同程度的人仰马翻。
电话又一次响起,阮鸣谦随意瞥了眼,忽然警钟大作。
是阮秘书长的手机号。
谢乐游的来电。
“喂,阮秘书长,你现在在哪?”电话那头传来尾调缱绻的声音。
就算确定了恋爱关系,还升职成了总裁,谢乐游也习惯了叫他秘书长。不过,现在倒是记得加个姓氏了。
阮鸣谦思考了片刻,谨慎地如实回答:“小谢总,我在开车,准备回家。”
“是你在西郊的这栋别墅?”
阮鸣谦沉默。他有种想要掉头就跑的冲动。
但已经来不及了。他一路上都保持顶速,已经可以用肉眼看见不远处的别墅轮廓。
电话里传来谢乐游的声音,他挺高兴:“我看见你的车牌号了。”
“很久不见,我想给你一个惊喜。想我吗,男朋友?”
惊喜?
可太惊喜了!
阮鸣谦一想到后备箱里的两个大手提箱,尤其是那具藏在手提箱里被扭曲成面团的身体,就忍不住脊背冷汗直流。
云朵把星星藏在夜幕之后。今夜星光暗淡。
他低声回答,声音温柔:“很想,今晚留下来陪我好吗,男朋友。”
谢乐游十分愉快:“好,第一次在你家留宿,值得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