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浮星煜伸手去抱孩子,糊了一手口水鼻涕,嫌弃至极却又认真把脉的模样,崔萑久违地露出个不易察觉的浅笑。
爱与恨的界限很难分清,崔萑弄不清楚自己现在是被欺骗而持续愤怒,还是头一次谈恋爱缺乏经验,不知道该怎样结束冷战。
但有一点很清楚,无论怎样,崔萑都不会让浮星煜独自一人去叩千家万户的门。
九百九十九粒米,九百九十九次,崔萑都在浮星煜身边,触手可及的地方。
或许——
等他眼睛好起来,再给这狐狸精一次机会。
以身躯性命为赌注,赌他的爱。
如此想着,跨进长公主府时,脚步都格外轻松。
外头天策府在平乱,崔萑猜想长公主大概不在府中,但他和浮星煜已经来过许多次,要见孩子也不会有人阻拦。
进了府发现长公主确实不在,摇床边守着孩子的竟是沈银。
兄妹俩多日不见,沈银本就心情低落神色忧虑,一见崔萑眼泪就出来了:“哥!这些天你哪去了!我还以为老崔头把你卖给了那个狐狸精——”
瞧见崔萑身后的浮星煜,沈银哽了哽:“哥,你们和好了?哥,真要吃回头草啊?”
崔萑没回答,看向摇床里依然睡得很熟的孩子,把话题岔了过去,“你怎么会在这里?”
沈银擦着眼泪:“哥,要不是攸姐姐,我差点就见不到你了。”
从沈银口中,崔萑得知,沈银今日本来好好地做着生意,刚和户部官员谈好了下半年南方的官盐调配,转头就被人劫了去,还好被徐攸遇见救下了,审问之后得知是端王派的人,徐攸便将沈银安置在公主府内,紧接着就换了盔甲匆匆出门了。
“我想不通,端王怎么会用这么下作的手段打我的主意?先前那个什么公主绑我是为了威胁哥哥,他图什么?总不可能是为了我的钱。难不成他也——”沈银扫了一眼浮星煜,顿住,改口道,“到底他也是个皇子,攸姐姐去找他理论的话不会有事吧?”
“我没事。”徐攸略带疲惫的声音响起,她立在门口,“身上血腥气重,我就不过去了,免得吓着——”
崔萑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身边卷过了一阵风,沈银飞奔向徐攸,几乎是揽着徐攸脖子整个人挂在了她身上:“攸姐姐!你受伤了?!”
平叛不是轻松的活,但沈银这点分量徐攸还是负担得起的,她轻拍后背宽慰着沈银:“没事的,这不是我的血……有我在,没人能伤害你……”
摇床上的孩子吃饱睡熟,这样也没惊醒。
崔萑轻轻咳嗽了声,沈银这才收住了眼泪,松开徐攸:“攸姐姐,到底发生什么了?”
徐攸换下了血衣,对众人说了自己进宫平叛的经过。
“若不是因为徐祈对银银下手,我也不会得知他勾结了莫家谋反。万一今日让他得手,皇帝不明不白地死去,诸皇子中他势力最广,让他继了位,赵国就很难太平了。”
沈银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谋反叛乱!他竟然这样胆大妄为!真是昏了头了,造反就造反,劫我做什么!活该他成不了事!”
就连徐攸也不知道沈银的命格,崔萑闻言张了张唇,到底没说什么。
“上次兄长提醒了我,平日应该多些警惕,毕竟徐祈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能痛下杀手,何况他觊觎银银……其实不是碰巧——”徐攸对沈银道,“我不放心,或是派人跟着,或是自己暗中保护,银银的动态我总是能第一时间知晓,所以才能及时救人。”
沈银耳朵肉眼可见地红了起来,圆溜溜的杏眼看着徐攸,快速说了声:“谢谢攸姐姐。”便垂了头,指尖轻碰吃过奶睡得很香的孩子鼻尖,余光却瞟着自家哥哥和浮星煜的神情。
——没什么表情。也是,他们闹得恨海情天,还能有什么比他们更稀奇的。
徐攸又道:“兄长,经此一事,皇帝元气大伤,说想禅位于你。”
沈银大惊,什么,狐狸精能当皇帝?那自家哥哥岂不是要做皇后!皇后的老爹叫国丈,皇后的妹妹叫什么?
崔萑闻言心情复杂,皇帝为人自私狭隘,但并不暴虐,不算明君,但基本上是个称职的皇帝,所以浮星煜一直庇护着他。即使皇帝多番挑衅加害,浮星煜还是让他稳坐那个位子,因为一旦生乱,受苦的还是百姓。
赵国的国祚,社稷的延续,百姓的安乐,都系在浮星煜身上。如此沉重的负担,难怪他想换个身躯得以解脱。
浮星煜将挨家挨户讨来的米聚拢成一小堆米山。
他看着米。
崔萑看着他。
无需言语,崔萑知道,他还会长久地庇护赵国百姓。
“他以为皇位是多让人稀罕的东西。无非还是试探,怕我趁乱夺位,所以故意这样说想稳住我。”浮星煜向徐攸道,“我不要皇位,只要一粒米。”
徐攸不解,但还是亲手交了一粒米给浮星煜。
一千粒米,代表着千家万户的民生所在,代表着赵国的江山社稷,代表着浮星煜守护赵国君王的约定,在长公主这终于集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