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疼吗(1 / 2)

雪人会化, 但泥人不会。

崔萑并不觉得浮星煜说“赔”字过分,两人之间本就是交易,崔萑牵扯入皇室纷争虽然有浮星煜的缘故, 但终究是他自己选择了这条路, 便该承担相应的风险。不管浮星煜是出于什么目的,一码归一码, 他愿意相救, 就是对崔萑有恩,人应该知恩图报。

崔萑问:“要泥人还是别的?你是什么生肖?”

沈银和寿阳回来了,原本是寿阳撑着的伞换到了沈银手里, 二人有说有笑正向他们走来。

浮星煜目光落在被沈银系在腰间的泥塑小龙:“就要泥人,照着我的模样来做, 也算有个纪念。”

崔萑不懂,哪有这么自恋的人, 脸长在他自己身上, 日日照镜子就能看见,还要什么纪念。

“我去学。”崔萑没有拒绝, “可能时间会久一些。”

“无妨, 时间还够。”浮星煜背在身后的手捻了一撮雪沫,屈指一弹,不着痕迹地打在那只小龙身上,泥塑瞬间起了裂痕,随着主人走动, 彻底碎成了几块, 落在雪地里。

听着沈银抱怨摊主用残次品糊弄客人, 浮星煜悠然吸一口冷气,觉得周身舒泰。

毕竟只是个不值钱的小玩意, 坏就坏了,沈银很快扔开,兴致勃勃地对崔萑道:“道长真是了不起,一开口就帮我把生意谈成了,简直就是我的贵人!我回去得翻翻黄历,看看是什么好日子让我走了这样的好运!”@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一行四人往东市走,崔萑问方才发生何事。

沈银道:“我本来想在平康坊开拓脂粉和衣料生意,把零售散销做成定制专卖。原本指望能谈下当红的一两位优妓就很不错了,大有可能无功而返。但道长一出面,就帮我拿下了整个平康坊三曲之地这一整季的生意!若是交出头一批货来客人满意,以后长久地让我供货!这还不止——”

沈银将伞柄交给寿阳,腾出双手比划了几个手势:“道长带我看了一场胡旋舞,真是让我开了眼界!虽然是中原女子表演,但转起来简直像陀螺一样,让人看得眼花缭乱,太精彩了!”

崔萑念出诗句:“胡旋女,出康居。弦歌一声双袖举,回雪飘飘转蓬舞。左旋右转不知疲,千匝万周无已时。【1】”

沈银击掌感叹:“就是这个意思!奈何我没读多少书,表达不出来。真的是精彩至极!要是刚才哥哥也去看了就好了!美人爱才子,她们一定会将哥哥敬作上宾!”

一路沉默的浮星煜突然冷笑一声:“那是,若是亲眼看了,不仅能背诗,还能当场给人家作一首。是才子又不缺钱财,当然是上宾。”

沈银听出了阴阳怪气,讪讪地看浮星煜两眼,心想我哥哥人见人爱哪轮得着你拈酸啊。但毕竟承了道长人情,不能对她师兄无礼,沈银便又道:“原本那位娘子是不轻易献舞的,即便是王公贵族重金相邀,不合眼缘的,人家理也不理。因为道长治好了娘子的梅花癣,人家知恩图报,我才得了眼福。”

沈银说着满眼崇拜地看向寿阳长公主:“道长真是仙人下凡,相貌已经是美得动人心魄,还有一颗普济众生的仁心,医术高超妙手回春!简直是我的福星兼贵人!”

说到激动处,沈银激动地拽崔萑衣袖,被浮星煜目光盯得撒了手,改牵住寿阳道衣一角:“今天我最大的收获其实是染发生意打开了门路。”

沈银和长公主对视一眼,两人四目含笑。

沈银道:“道长,你说吧,这可全是你的功劳。”

寿阳长公主言语和煦:“沈姑娘头脑灵活眼光独到,我其实并没有帮上什么忙。是她见公孙娘子作胡旋舞,提议道身段已似胡姬,若发色也相同,便更能吸睛招徕客人。平康坊里大多是中原女子卖艺,而时兴胡服胡舞,难免影响生计,众人闻言都想一试。”

“都是大家卖道长的面子,才愿意让我调了染料来试。”沈银笑弯了眼,“道长如此貌美,谁不想能有一二分相似?简直是我的活招牌。我回去就写字据,写清给道长染发这桩生意的分红!”

渐行至东市繁华热闹地段,此处集中了长安各类商贸,有中原商贾,也有胡人商队,有开铺营业的,也有沿街摆摊的,还有挑着担子走街串巷的货郎。

四人撑两伞,行走在客商之间,左右顾盼时见胡人身着中原服饰说着一口流利的中原官话,也有中原相貌却身着窄袖胡服,男女老少都有各自的热闹。

崔萑原本走在最右,让人撞了肩膀。浮星煜目不斜视一手撑伞,一手用肘抵着崔萑往里推,自己走到了右边。

寿阳长公主目光没有错过自家兄长这一动作,不动声色撑伞和沈银换了位置,将其与崔萑隔开,笑着摇头:“沈姑娘太客气了,多谢好意,但我实在用不着分红。我虽然修道,却不是正式出家人,家里不缺少我吃穿用度,用的药材是我自己采的,平素也没什么额外的开支,只是爱看些话本,也不贵。”

沈银一听话本就来劲了,握住长公主手:“道长喜欢看哪家的本子?”

长公主一怔:“嗯……宜香坊最佳,春质斋也好,只是都太过紧俏,很难及时原价买到,看了上册买不到下册着实让人心急。”

沈银杏眼里缀着欢喜的光彩:“道长慧眼!这两间正是我名下所有话本铺子里生意最好的!道长看最新印出的那本没?”说着和长公主手挽手快步往前,“我这就带你去店里,再紧俏难买的也不成问题,咱们看着他们现写!下册确实更精彩,恨海情天,千里追妻!”

“追妻?我以为被辜负那个是……”

“反了反了,你还是看得少了,不过我们店里确实也是才推出这种类型不久……”

崔萑眼看着扬言要带哥哥盘点店铺的表妹和长公主走远了,无奈一笑,如此一来,怕是很难不被她发现长公主的真实身份。不过,表妹和长公主志趣相投一见如故,以后自己不在,长公主应该也会对崔家对表妹多有照拂。

“人都走远了还看。”浮星煜撑着伞面无表情道,“没有痛觉,果然是不怕死。”

崔萑转头见浮星煜目光落在自己脖子上,伸手去碰,感到纱布透出温热:“好像伤口有些裂开了?”

浮星煜冷笑:“还不算迟钝,没等到头掉下来才发觉。”说着自顾自走进一间药店,报了几味药材。

柜台后的药童见对方一头白发,又是死了爹妈似的脸色难看,有些发怵,怔在原地没有动作。

崔萑放了一锭金子在台面上:“请把他方才说的那些药材抓来,再拿研钵与白布。我有伤在身,借贵店诊室换一下药。这些若是不够,我还可以再给。”

“够了够了,买一柜的药也够了!”药童赶忙点头,收了钱将两人往后方诊室引,“公子稍候!我师父不在,但那几味药我还是认得的!”

需要的东西都准备齐全,浮星煜嘴上道:“原来也不是不怕死,出手这样阔绰。昨夜不该自赔药材救你,该先要诊金。”手上却是捣药不停。

崔萑习惯了他说话不饶人,坐在小凳上等着敷药:“你有行医治病的仁心,你是个好人,我知道的。”

“我是好人?我自己怎么不知道?”浮星煜好笑地看他一眼。

“长公主的医术你跟我讲过,她从前义诊没惹祸出错,应当是有你在背后把关。她今日会请你来给得了梅花癣的优妓看病,一方面大概是联想到与六皇子病症相似。另一方面,她知道你并不把人分出高低贵贱来,所以有把握请得动你。行医救人,是大善大德,你当然是好人。”崔萑说着突然皱了皱鼻子,“我好像闻到什么又腥又臭的气味。”

浮星煜一手手背压着崔萑脑袋让他侧头露出脖子,一手挑开他衣领,摘了纱布,拂去已经有些发干的药膏,换了新的敷上:“良药哪有好闻的。”

“但昨夜用的药就没味道。”崔萑被按着头,感受到浮星煜手背的温度透透发丝烘得头皮都暖热起来。

浮星煜垂眼看着崔萑伤处,翻卷的皮肉已经收敛在愈合,但依旧是让人触目惊心的程度,是再深一分就会要命的伤。若是落在旁人身上,定要胆战心惊地卧床静养十天半月,他却不当回事,冒雪陪人逛街。

白白糟蹋了这副皮囊。

浮星煜扔下包扎的白布去洗手:“加了五倍子,药效会更好。怎么,怕有人闻见不喜欢?”

崔萑自己裹伤,沉默片刻后道:“我和我表妹是兄妹是亲人。在我原来那个世界,表兄妹是近亲,而法律禁止近亲结婚。我迟早是要回去的,就算我不回去,我也不可能与自己的妹妹成婚。”

浮星煜背对着崔萑,自己都没意识到唇角翘起:“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