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九了。

再往前迈一步就翻过了今年这篇老黄历, 又是新年了。

崔萑在这个世界过了十几个春节，这次和以往都不同。过去的一个多月，好像把十几年都翻篇了, 跨过新年这道门, 后面的日子越来越有盼头。

算上已经帮助过的履雪流光，还有辟胥和莫厌, 这就四只妖精了。不到两个月就有这个数, 三五年就能达成和浮星煜交易里一百只妖精的数目了。

至于找接班人……崔萑还没问过浮星煜接班人应该具备什么样的条件。浮星煜教过崔萑画符，说是可以用来降妖。但他本人极少亲自出手，一出手便是一招制敌, 好像也并不需要用符。

找人这回事急不得，说不准就踏破铁鞋无觅处, 得来全不费工夫。

快过年了，先安安心心过个好年吧。

沈银得了自由之后便出府去取了给浮星煜制作的成衣, 正式交了货。

崔萑量的尺寸很精确, 浮星煜穿着很熨帖，向来衣着宽松形容落拓的人规规矩矩地穿衣, 又束发戴了幞头, 往崔萑面前一站，一样的衣料一样的花纹，连衣裳款式都是一样的。崔萑恍惚像是看了个略高略白的自己，不自在地往后退两步。

浮星煜问沈银自己这样穿戴好不好看，沈银把他吹得天花乱坠, 说简直把她哥哥都比下去了。

崔萑旁观, 想起浮星煜自称“嫂嫂”要给表妹做主, 一阵恶寒从脚底蹿到头顶。心想万幸这个时代还没有情侣装这种说法，否则定要从浮星煜这浪荡胚嘴里冒出来, 瘆得人一身鸡皮疙瘩。

染发的东西还没准备好，沈银说毕竟是用在人身上的，不能像染布料似的调好颜料把人往缸里按。等她先试验过了，确认安全，才敢用在恩人身上。

——她抱了只小白狗回来，若是翻过除夕夜，白狗变黑狗，黑狗不成死狗，染料就可以给浮星煜上头了。

浮星煜除了在崔萑面前，其他时候在崔家都是个温和宽容的形象，做客做得不讨人厌。

连沈银拿他和小狗相提并论也不以为忤。

“好的，多谢妹妹。”浮星煜连语气都像崔萑。

“恩人说谢就见外了。”沈银爽朗应下妹妹的称呼，“恩人和我哥哥相处甚欢，就和我哥哥是一样的，对自家哥哥哪有不尽心的。”

“先前还叫大师呢，你呀。”崔萑对自家妹妹这副只要有生意做就欢天喜地的样子无可奈何。

沈银翘着唇角：“知恩图报，哥哥教我的。”

崔萑摇摇头：“收拾收拾去祭祖吧。虽然父亲许了你自由，但今日祭祖你还是把生意能放的先放一放。”

沈银点头：“我会替哥哥在列祖列宗面前多叩几个响头，让祖宗保佑哥哥金榜题名一举高中！”

“哪用你替我。”崔萑说，“往年我没回京城也就算了，今年要把礼数做足了。”

沈银讶异：“恩人没跟哥哥说？”

崔萑皱眉看向浮星煜：“你又瞒着我什么了？”

沈银见事不妙就溜，浮星煜落座抬手支颐：“本来想和你说正事的，谁让你昨晚想打我来着？我胆子小，一受惊吓什么都忘了。”

不提昨晚还好，一提起崔萑就来气，坐下问他：“你和我父亲到底说了什么？”

浮星煜似笑非笑，目光很冷：“今天是祭祖的日子，他让我去祭祖，我说我无祖可祭，他偏要勉强。我说除非把你借给我同去，他答应了。”

崔萑闻言沉默片刻。

虽然又被浮星煜言语调戏占便宜，但崔萑余光瞥着浮星煜淡漠的神情，没来由地泛起一阵同情。

浮星煜与他父亲，似乎关系恶劣到了断绝关系的地步。

世人称赞怀英太子的贤名，即使是从没见过太子的老崔也打心底是忠顺于太子的忠臣，因此对浮星煜多有迁就。

所以是浮星煜错了吗？

未必。

“你想去么？”崔萑斟了盏茶，递给他，“我觉得你在竹林里过得更惬意些。你要是想回去，我愿意陪你。”

浮星煜接盏的手顿了顿。

“陵园只是衣冠冢，骨殖收在太庙里，但那也不是他的，他的血肉早被踏成了烂泥，被野兽恶鬼吞吃入腹了。”浮星煜手腕干瘦却绷着一层劲，仿佛要将茶盏捏碎，他仰头将还滚烫的茶水灌进喉咙，闭眼喘息片刻，“我的竹林，和他是不相干的。夜里我才有家，现在，你觉得我该去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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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萑闻言怔住。@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些话是不见于史书的。

史书上记载太子对上守礼对下施恩，为国祈福曾在大慈恩寺带发出家，因此做了崔萑师父的师兄。官方的说法是怀英太子天不假年，弱冠之年且未大婚就身染疾病不治身亡，显然事实并非如此。

浮星煜的母亲是谁？是怎么与怀英太子相识相爱的？何时生下浮星煜？

这一切都不得而知。

记忆中，浮星煜没住进崔家之前，夜间栖于紫竹林，白天却不愿在那里多待片刻。

——除了崔萑第一次被魇妖困住时。

那时他用自己的血将崔萑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