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魏明熙啊魏明熙!你怎能……
失去意识之前明熙最后的记忆,是萧元彻慌忙将她揽在怀间,着急唤她阿真,又叫车夫快些赶车回宫。
而等她再醒来,已经在乾明宫的值房中了。
动了动眼皮,视线中出现了一张好看的脸,那人原本敛着长眉,一瞬间又变成了惊喜,急忙问她道,“阿真,你醒了?”
阿真?
尚不甚清醒的明熙还以为回到了建业,不知为何,鼻子发酸,一股委屈涌上心头,竟然险些落下泪来。
然而正在此时,又有一张白胖的圆脸出现在了面前,瞧了瞧她后,立时高兴道,“念贞姑娘是真醒了。”
念贞?
这又叫明熙的理智回到了眼前,对了,建业早已沦陷,她如今身在北周宫中,是来刺杀那狗贼萧元彻的!
方才本在街上,哪知她忽然头疼晕倒了。
不成,哪能叫这些人如此守着她?
她便要起身下床,哪知萧元彻却按住她的肩道,“不要急着动,方才御医才给你诊治过,你脑中有淤血。”
淤血?
明熙又是一愣,却见萧元彻又对一旁吩咐道,“你来看看,她现在如何。”
紧接着,又有一人应是后到了她眼前,明熙瞧去,竟然是上回在御药
房给她看病的那个年轻大夫。
……是这人说她脑中有淤血的?
明熙满脸怀疑的道,“可这位大夫上回不是说我没事么?”
却见那御医尴尬笑道,“上回为姑娘诊脉时间太短,竟没看出来,但今次姑娘晕倒,定是因为脑中淤血的事,不知姑娘此前是否头部受到过撞击?”
这个么……
明熙心间顿了顿,自不能说在建业遇刺的事,故而只能道,“从前在家时确实曾摔倒过,不小心在石头上磕到了头。”
却见那御医点头,“那就是了,上次的摔伤导致姑娘脑中有淤血,平素还好,一旦跑跳等激烈活动,或是情绪起伏,便可能会发作导致姑娘晕倒。所以,姑娘往后还需尽力避免此种境况的好。”
激烈活动?
闻言明熙不由瞥了一旁的某人,啧,今夜也不知是谁带她跑的?
好在那人还算有数,立时开口道,“是朕不好,不该拉着你跑……”
说着又问那御医,“眼下该如何应对?”
那御医道,“启禀陛下,眼下应先叫许姑娘休养几日,吃些汤药,看能否化解脑中淤血再说,在转好之前,勿要再剧烈运动,情绪激动起伏等等。”
明熙不由皱眉,这意思,怕不是她近来就出不了剑了?
……不过说起来,前几次她每每头疼或昏倒,也的确与情绪起伏有关。
罢,左右如今谋害哥哥的真凶尚未找到,她便道,“多谢大夫。”
那御医点了点头,却见又一宦官到了房中,对萧元彻道,“陛下,羽林卫已经将那伙人全部捉拿,不知眼下押往何处?”
萧元彻道,“可查到是哪家的?”
却听来人道,“据查证,乃是武安侯府的三公子安昌宗。”
武安侯府?
明熙不由暗忖,这个侯府似乎与大长公主有些关系?
却见高寿与萧元彻道,“陛下,晋阳侯夫人的娘家,正是武安侯府。”
明熙了然,那晋阳侯是大长公主的大伯哥,如此说来,今晚街上那个闹事的淫贼,便是晋阳侯夫人的娘家侄子了。
多多少少,倒也确实与大长公主有些关系。
呵,在这遍地王公的上京,一个侯府的公子都能如此耍横,想来,这武安侯府定是借了大长公主不少势的。
却不知萧元彻要如何处理?
罚得重了,只怕那大长公主要进来掺和。
但若是不罚,他君王的面子又何在?
却见萧元彻并未有何犹豫的径直发话,“押入刑部大牢,给朕好好审,看其今夜那般嚣张,定不是头一回如此,务必将其从前做过的恶事都查出来!”
宦官应是,立时出去传命。
明熙倒有些意外,看这意思是要严查?
她上回可是听青黛提过那大长公主有多专横,不知对方是否肯罢休?
然紧接着,却见小林子端着一碗汤药进了房中,对萧元彻道,“陛下,许姑娘的药熬好了。”
药?
明熙一愣,却见萧元彻已经招手叫小林子把药送到近前,又对她道,“趁热把药喝了吧。”
那苦苦的药味直钻鼻子,明熙立时皱眉道,“先放床边吧,奴婢一会儿会喝的。”
啧,她可是最讨厌喝药的!
从小到大,能不喝就不喝,好几回都是把人支出去,再偷偷把药倒了,遇到没办法倒的,便跟身边人软磨硬泡,能少喝几口便少喝几口。
哪知萧元彻仿佛知道她打算一般,从小林子手上接过药碗,又吩咐道,“再取几只碗和蜂糖来。”
小林子应是,立时又送来两只碗并几块蜂糖,萧元彻将那碗苦药分成三碗,温声与她道,“来,喝一碗,吃一块糖,很快就喝完了。”
明熙,“……”
奇怪,他怎么知道从前赵怀几个便是如此哄她喝药的?
眼下这屋子里一堆人,萧元彻更是不错眼的望着她,她自知躲避不过,只好照着他说的做,一碗药一块糖的接连入了口,好歹把一碗苦药咽到了肚子里,那人又及时送上一杯清水叫她漱了口,再含上一块蜂糖,世界终于美好了。
而后明熙便发现,方才还在屋里的高寿,御医及小林子几个,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
萧元彻也道,“早些休息,这两日养病就好,不必到前殿去。”
明熙想同他道声谢,但见他又朝自己伸手过来。
她下意识便要躲,哪晓得他只是帮她放平了枕头,扶她躺了下去。
而后,又帮她掖了掖被角,这才起身出了房门。
房中终于清净下来,明熙想合眼,但床头那盏烛火跳的人心间难以安静。
她起身把灯吹灭,正欲躺下,又瞧见窗外透进了前殿的灯火。
这意味着,那人回去后又在忙碌。
脑间不由浮现出馄饨店老妇的那句,“大周陛下仁德”……
的确,这样的场景,她也是来到这乾明宫后才见到的,不得不承认,相较于此人,她的父兄实在太过不称职。
她重又躺回枕上,脑间又忍不住思索昏倒前脑子里闪现的画面——
哥哥的酒,还有宫宴……
不知是不是才喝下的汤药起了作用,明熙忽然有了些线索——
应是四年前的中秋前夕,有西平使臣到访建业,全程由哥哥这个太子招待。
那场宫宴,是哥哥在东宫举行的家宴,赴宴者除过她的哥嫂,西平国王子李卓贤,还有南齐的几位年轻世家子弟,以及她这个公主。
西平国有意与南齐结盟,那李卓贤是来向她求婚的,但她却看不上对方。
然朝中却有不少大臣极力赞成这门婚事,屡屡上书父皇,想将她嫁去遥远的西平。
她心间烦闷,喝多了哥哥酿的梅子酒,而后便发生了马车上的那一幕……
回忆到此,明熙已然紧张起来,然没等再想,脑子里忽然不受控制的又冒出了一些画面。
城郊的庄园,无人的寝殿。
她与一个男子痴缠交织,足足持续到半夜……
嘶……
明熙倒吸一口凉气,她竟然,真的跟二郎有过,床笫之欢……
不错,那戴着银色假面,前胸甚是紧实,且个子高挑的男子,除过那位曾深得她“欢心”的二郎,还能有谁!!!
虽则后面的记忆一时还找不出来,但照那时凌霜的说法,那夜过后,父皇忽然驾崩,她便将二郎给赶走了……
老天!!!
她这般行径,跟那些荒唐的堂姐妹们又有什么区别?!!
她在山中避世四年,竟然从未想过要去寻找二郎。
且又在受伤后将其忘了个干净???
现在看来,此前脑间莫名出现的恍惚与画面,怕不都是她与二郎之间曾真实发生过的……
她还曾在梦中将其换上了萧元彻的脸……
魏明熙啊,魏明熙!
你怎能如此荒唐!!!
……
明熙自此背上了沉重的自责,这一夜,怕是再难入睡了。
…………
第二日,天才刚亮,大长公主府已经迎来了拜访的客人。
时辰实在有些早,来人在花厅中等了半晌,方见大长公主萧应澜打着哈欠驾临,懒洋洋的道,“这一大早的,何事这么着急?本宫这头还未梳好呢?”
“求殿下救救昌儿啊!”
只见她的嫂子,晋阳侯夫人安氏带着女儿孙宜兰一下跪到了她面前哭道,“臣妇的娘家侄儿昌宗昨夜被羽林卫抓走,如今已被关在了刑部大牢,臣妇的兄长及侯爷想前去问一下,竟是连见都不准见。”
“什么乱七八糟的?”
大长公主听得十分糊涂,“好好的,羽林卫为何要抓安家的小子?”
却见安氏又哭道,“听说是昌儿昨夜在街上与人打架,正好被羽林卫撞见了,就把人带走了……殿下不是不知道昌儿那胆子,他如何敢跟人打架呀!”
大长公主依然没太听明白,又道,“打架抓人不是京兆府的事么?怎么又去刑部大牢了?”
侄女孙宜兰忙开口道,“具体如何我们也不知,昨夜跟着阿宗出去的人都没回来,武安侯府连并咱们府上一同派人找了大半夜,及至天亮,才接到刑部的消息,说是阿宗几人皆被押入了刑部大牢。”
这下终于听懂了的大长公主皱眉道,“他就没说他是
谁?”
却见孙宜兰赶紧道,“阿宗应是说了的,否则他们又如何到安家府送信的?乍一得到消息,舅父便立时去寻了刑部尚书,哪晓得对方避而不见,舅父又来寻了父亲,可即使父亲出面,他们也依然不见。而今我们只好来求婶母了,只有您能救得了阿昌了!”
“求殿下救救阿昌吧。”安氏也忙道,“刑部尚书岂会不知咱们孙家是谁?此番竟是连侯爷都不见,却不知咱们是哪里得罪了他,竟连殿下您的面子也不给了!”
“呵,好一个刑部尚书!”
萧应澜冷笑一下,立时吩咐侍女道,“还不快去知会驸马,叫他亲自去刑部走一趟。本宫倒要看看,那刑部尚书究竟有没有把本宫放在眼里!”
~~
在值房里将自己足足谴责了两日之后,明熙终于出了门。
这两日间,一日三餐及汤药都有人送至她面前,无论小笼汤包,糯米丸子,又或是盐水卤鸭,桂花甜羹等,无不是她喜欢的菜式。
眼看再吃下去肚皮都要圆上一圈,这日一早,她便去了前院。
罢了,过去的事总归过去了,暂且将“二郎”放在一边,眼前还有要紧的事。
——虽则萧元彻已排除杀害哥哥凶手的嫌疑,但如今国土还在其掌握之中,倘若他还要发兵将侄儿赶尽杀绝,她也定不能手软。
还是先去瞧瞧他这几日都在做什么的好。
时值上午,正是乾明宫最忙的时候,明熙来至殿前园中,但见大臣来来往往,正欲一边收拾花木,再悄悄听听他们说些什么,耳中忽然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本宫已经等了很久了,陛下还是没空么?”
那声音明显带着不耐,明熙一听便晓得,是这北周大长公主萧应澜。
顺着瞧去,果然见那女人正在侧殿的花厅中坐着,高寿正在一旁垂首道,“请殿下见谅,这个时辰本就是陛下最忙的时候,尤其是今日,您来前,陛下连早膳都只是匆匆用过两口就叫撤了,压根都没出过御书房的门。”
见此情景,明熙甚觉稀奇,想她来这乾明宫后,每日只见大臣们来往,还是头回见大长公主来此。
——怕不是为了那武安侯府的淫贼来的?
其实这两日她也同给她送饭的小林子打听过,得知自打那晚萧元彻发话,那安家小子就一直被关在刑部大牢,期间他爹武安侯,姑丈晋阳侯,甚至姑丈的哥哥大长公主驸马等人都想去捞人,却皆被拒之门外。
所以看看眼下,大长公主这怕不是亲自出马了?
只是一个八竿子难够着的不成器的侯府败类,竟也能叫大长公主亲自出马?
看来这武安侯府与大长公主牵连甚多不说,且绝经不起深挖。
而看此时这般情景,萧元彻怕是不想给她这个当姑母的卖面子。
她悄悄问过路的小林子,“大长公主来了很久了么?”
只见小林子点头,也悄声道,“殿下辰正就来了,已经在此等了半个时辰了。”
啧,半个时辰?
这对于心高气傲眼睛长在头顶的大长公主来说,可真是难得的好耐性了。
……
不过左右与她无关,眼见台阶下的几棵紫薇树该浇水了,明熙便打算去拿花浇。
哪知没走几步,却听见有人叫她,“那个丫头。”
要知道,合乾明宫就只有她一个女子,这明显是在叫她。
明熙顿步看去,却见那讨厌的萧应澜不知何时从偏殿出了来,正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的乜她。
明熙只得垂首行礼,“奴婢参见殿下。”
却见萧应澜上下将她好一番打量,带着明显的嫌弃道,“你不是在太后身边沏茶么?怎么又到这处来了?”
这个问题不必明熙回答,一旁的高寿忙解释道,“殿下有所不知,是前些日子太后娘娘将许姑娘派到乾明宫中来,专门照看陛下起居的。”
“照看陛下起居?”
萧应澜冷笑一声道,“一个种花的,竟然如此有本事?正好,本宫有些渴了,你去给本宫沏杯茶来。”
明熙挑眉,叫她沏茶?
怕不是这老女人想找借口找她的茬吧。
所幸不用她说话,高寿忙又道,“敢是方才那茶不合殿下口味?小郭子,还不快去给大长公主重新沏一杯来?”
不远处的的小郭子应是,便要去重新沏茶,哪晓得那萧应澜道了句慢着,又看向明熙道,“这个丫头知道我喜欢喝什么茶,叫她去沏!”
什么?
明熙不由暗自冷笑,这老女人怕不是忘了此处是什么地方,竟也敢如此嚣张?
还叫她去沏?
她偏不去!
“还请殿下见谅,奴婢在乾明宫原是做杂活的,尚未沏过茶,唯恐难叫殿下满意。”明熙垂首道。
高寿也忙道,“请殿下见谅,许姑娘来乾明宫这些日子,尚未进过茶房,也不熟悉茶房的物件,还是叫小郭子给您沏吧。”
然萧应澜仍不允,又对着明熙哼道,“一个下人,主子吩咐你活计,还有你挑三拣四的份?你当自己是主子不成?你这贱婢的出身,便是有幸入了圣人之眼,又能飞到哪儿去?还是谨记自己身份,莫要自寻死路的好!”
她兀自骂的痛快,哪晓得话音才落,却见正殿的门被打开,一身龙袍的萧元彻从里头迈了出来。
身后还跟着几个大臣,看他们身上官服的颜色,便知品级不小。
“参见陛下。”
院中众人立时跪了一地,萧元彻道了声平身,几步下了台阶,来到明熙近前,对萧应澜道,“姑母怎么生气了?”
话音才落,身后的大臣们已经纷纷跟了上来。
见此情景,萧应澜也只得先从台阶上下来,站在平地对他道,“本宫今日原是有要事求见陛下,知道陛下忙,便在这偏殿等着,本想叫这丫头给本宫倒杯茶,没想到她还给本宫摆起了谱!”
“陛下说,她难道不该骂么?这样的人,如此不把本宫放在眼中,又能把陛下置于何地?”
萧应澜边说,还边瞥了跟在萧元彻身后的刑部尚书一眼,明显意有所指。
然一身傲骨的刑部尚书只是垂目站着,身子都不曾晃上一晃。
萧元彻道,“姑母要饮茶,宫中自有负责茶水的人。何苦为难他人?宫中规矩严苛,各人负责各人的差事,不得随意插手,否则一旦出了差错,又该如何追责?她也是照规矩行事,本不该被苛责。”
说着话锋一转,又道,“倒是这宫外有些门第,疏于管教家中子弟,令其市井横行,欺男霸女,不知又将我大周律法置于何地?”
这话简直不要太明显,萧应澜一顿,便要说话,哪晓得那班大臣们却先她开了口——
“上京竟有这等败类,简直辱没我大周风气。”
“想我大周境内海清河晏,百姓安居,此种人一出,岂不是要带坏上京风气?”
“说的是,想那南齐皇室,当初便任由贵族祸害百姓,竟丝毫不加管束,以致于自掘坟墓,受尽百姓唾骂!我等一定要警醒起来,严范此事发生!”
一旁的明熙简直要皱眉。
这老东西,说他们北周自己的事就成了,拿她南齐说什么?
不过再看那大长公主萧应澜,几欲开口插不上嘴,被这班老臣们怼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的确叫人十分畅快。
偏在此时,又见萧元彻道,“诸位爱卿所言极是,前几日便有侯门子弟带着打手上街,借身份欺辱良民,恰好被暗访的羽林卫抓住,经查,此人竟是武安侯府三子安昌宗。此非小事,朕已命三司严查此案,若罪行确凿,必定严惩不贷,以儆效尤。”
“望诸位爱卿也以此为戒,及时肃清门风,规劝子弟,勿要重蹈武安侯府覆辙。”
话音
落下,众人纷纷应是。
只有萧应澜脸色及时难看——
还要严加惩戒?
这是要将事情闹大,拿她大长公主府开刀的意思?
“陛下!”
萧应澜急忙开口,哪知又被萧元彻抬手打断——
“姑母放心,”
萧元彻道,“三司会严加审办此案,若昌宗是受冤,定会还他清白。”
话音才落,立时有大臣跟着附和,“陛下说的是,朝廷定不会平白冤枉人,还请大长公主放心。”
“请大长公主放心!”
“请殿下放心!”
……
那班大臣们的呼声此起彼伏,竟是噎得萧应澜一时说不出什么来。
还是萧元彻抬手,叫众人退下,院中才安静下来。
一大早进宫,等了半个多时辰,竟是这样的结果,萧应澜心间自是难平,不由对萧元彻冷笑道,“陛下登基到今日,真是愈发不一样了,叫我这个做姑母的等了这么久,一句话都不问,便要叫我打道回府。”
闻言明熙不由暗自挑眉,这老女人还真是可以,居然能如此跟已经当了皇帝的侄子说话?
不成,如此好的机会,她自是得添把柴才是!
“奴婢斗胆谏言,其实殿下着实误会陛下了,自打奴婢到乾明宫来,亲眼所见陛下每日有多忙碌,常常连三餐都顾不得吃,每日更是要夜半才能入睡,陛下他绝非故意冷落殿下,还望殿下勿要生陛下的气啊!”
一片静谧中,响起明熙情真意切的声音。
萧元彻不由一愣,她……这是在替他说话?
不恨他了?
正意外间,却见高寿也跟着开口道,“许姑娘说的是,陛下每日为国为民操碎了心,时常不顾龙体,也属实是无奈,还请殿下不要误会陛下才是。”
然而萧应澜面上挂不住,立时又怒对明熙道,“你算哪根葱,本宫同陛下说话的时候,也有你插嘴的份?还不快掌嘴!”
什么?还要掌她的嘴?
明熙立时又道,“是奴婢僭越,还请不要伤了陛下与殿下姑侄之间的亲情才是啊!”
高寿也忙跟着道,“是奴才们僭越,还请大长公主息怒,勿要伤了和气才是!”
话音落下,小林子小郭子小魏子等一众小太监也都跟着附和起来,纷纷跪了满地,看起来很是吓人。
大长公主面色铁青,只指着众人道,“你,你们……”
然又实在说不出什么,只得怒哼一声道,“此处本宫是来不得了!本宫走便是!”
说着便气哼哼的拂袖而去。
哪知明熙又在身后喊道,“殿下万不要气坏了身子啊,殿下……”
直叫一旁的萧元彻不知该说什么。
——她这哪里是在替他说话,分明是要加大他跟大长公主之间的矛盾罢了。
果然还是他想多了。
眼见明熙还在不停呼唤着萧应澜,他只能开口打断道,“罢了,走就走了,不必再说了。”
却见她终于停了口,低着头立在一旁,做出一副乖巧的模样,就如同当初在建业时捉弄过旁人一样。
萧元彻,“……今日可好些了?”
却见她又道,“多谢陛下关怀,奴婢已经好多了。”
依然乖巧的如同一只小白兔。
但他晓得她才不是小白兔,倘若此时周遭无人,只怕还是要拔剑刺他。
~~
出了乾明宫,大长公主萧应澜怒气冲冲的往外走,不想却与正往乾明宫去的惠王萧元任迎面遇上。
此时任谁都能看出她面上的怒气,萧元任也顿足向她问候道,“姑母这是怎么了?谁惹您生气了吗?”
萧应澜只哼了一声道,“快别这么客气,我这个大长公主,可是越来越没什么分量了。”
语罢便依然往外走了。
萧元任看了看她的背影,心思暗自流转一番,便继续往乾明宫而去。
此时,明熙正在西墙下给一株枫树修建杂枝,耳听守门的宫人侍卫们行礼,便也跟着瞧去,就见一身青色蟒袍的萧元任迈了进来。
自打上回在典膳司门外说过话,这是第二次见此人。
她便与其他宫人一道向其行礼,却见那萧元任又将脚步踱至她面前。
“上回见你还是在寿安宫,如今再见,你已经在此处了。”
萧元任笑道,“陛下真是慧眼识珠。”
“殿下过奖,能为陛下效力,是奴婢之荣幸。”
明熙面上谦谨,心间暗自警惕,这人屡屡与她单独说话,怕不是有什么目的?
而紧接着,却见对方又道,“上回内府局红茶的事,本王听说是你先发现的,真是难得,没想到除过种花,你还懂茶?”
“叫殿下见笑了,”
明熙道,“奴婢本不懂茶,只是在寿安宫茶房的时候,随素萍姑姑学了些沏茶,辨茶的方法罢了,上回那些茶的事,并非奴婢一人的功劳。”
不错,身为一个花农的女儿,本不会接触到那等昂贵的红茶,故而她只能如此回答,叫对方抓不到疑点。
却见萧元任又将她夸了几句,“果真聪慧的人在哪里都能出彩,对了,本王记得你父母是花农,不知他们在何处种花?近来太府寺打算进一些兰花与茶花,看你如此会养花,想来他们也必定也是高手,家中有不少兰花茶花吧?”
呵,这是要打听她家中情况?
明熙又道,“王爷有所不知,家父年轻时曾在南诏谋生,替大户人家养护兰花茶花,后乞骸回乡时曾带回几盆在家中养护,奴婢才因此学了些养兰花茶花的学问,然有一年家中发涝灾,花儿全被冲毁,无一幸免,爹娘只能重寻高地种花,且种的也都是牡丹,芍药一类大周常见的花卉了。”
“原来如此。”
却见那萧元任顿了顿,又要再问她什么。
高寿却从正殿里出来,来到近前与他道,“请惠王殿下见驾。”
萧元任只能停住交谈,往御书房去了。
明熙望着其背影,不由暗自皱眉。
——这人几次三番,似乎是在向她试探什么……
看来,得想办法联络一下宫外的凌雪才是。
稍稍思忖一番,她去了高寿面前。
“高公公,这阵子无事,不知可否允小的去趟典膳司?前几日我瞧着后头梨花开的好,便存了些试着做梨花香膏,只是需要用些猪油,不知可否去御膳房拿些?”
高寿立时笑道,“姑娘放心去便是,到了那儿您只要报乾明宫,他们不会不给的。”
明熙应好,便立时出了乾明宫,往典膳司而去。
时辰尚早,御膳房尚未忙起来,她很快便找到了凌霜,借了取猪油之名与其来到无人处说话——
“姑娘可是有什么事?”凌霜问道。
明熙将长话短说,“前几日在宫外见到了凌雪,她说咱们的人每隔两日会来宫中送菜,你想法留意一下。”
没想到凌霜立时道,“姑娘放心,前日我们便联络上了。”
如此便更好了。
明熙忙又道,“惠王可能在怀疑我的身世,叫外头的人早做准备。”
可别等着大仇还没报,先把自己泄露了。
凌霜连忙应是,又与她简单说了几句,便各自作别。
而此时的乾明宫中,萧元任才刚刚离开。
眼见殿中清净下来,萧元彻问高寿道,“方才惠王进来之前,是不是在同念贞说话?”
高寿忙道,“陛下说得是,方才惠王殿下进来之前的确是与许姑娘说话。”
“他们说得什么,可听见了?”
高寿顿了顿,“且容奴才去问问小顺子,方才他离得二位不远。”
萧元彻颔首,便见高寿出去了,没过多会又回来与他道,“启禀陛下,奴才问清楚了,方才惠王殿下对许姑娘说陛下慧眼识珠,把姑娘调到这里来种花,还夸姑娘聪慧,又提起了先前内府局那批茶叶的事,问许姑娘是如何看出茶叶不对的。”
“许姑娘只说是素萍姑姑教的,接着惠王殿下还问了许姑娘洛州家中都养了些什么花,似乎打算跟许姑娘的爹娘采买兰花。”
话音落下,萧元彻已然凝起眉来,立时
道,“传卫谨来。”
高寿一愣,只好应是出去传人,心间还在纳闷,这正说得好好地,怎么又去传卫大人了呢?
没费多少功夫,卫谨便到了御驾前。
只听萧元彻道,“洛州那边可都安排好了?”
卫谨忙应是,“陛下放心,从上到下都已经安排妥当。”
——虽然并不明白陛下因何要帮那位假冒身份的“许姑娘”遮掩,但身为君王心腹,只管执行便好。
却见上座的君王颔了颔首,又道,“盯着惠王,若其有异常举动,立时来报。”
卫谨忙应是。
~~
从御膳房回来后暂无他事,左右猪油已经拿到了,明熙便开始做起了梨花香膏。
她已经提前摘好了梨花洗净晾干,并与其他几味香料一并泡在了米酒中,此时找一只干净的小锅,将米酒与从凌霜那里拿来的猪油一并倒入,小心熬制便是。
此活不能急,除过要用小火,还要不停搅动,要持续一个时辰才成。
眼看时间一点点过去,锅中各样材料充分融合,院中渐渐弥漫起一股清新的甜香味。
“何物这样香?”
月亮门外忽然传来一个声音,明熙忙看去,却见本应在正殿里忙碌的萧元彻竟出现在了她面前。
她只要要停手行礼,哪晓得那人抬手止住,又几步到了她面前,瞧了瞧锅中后道,“在做梨花膏?”
这叫明熙意外起来,这人竟然知道她在做梨花香膏?
她应了声是,“陛下怎么知道这是梨花香膏?”
却见他道,“以前看人做过,记着了。”
说着瞅了瞅她四周,竟又问道,“朕记得,此物还要用珍珠粉来着?”
明熙愈发新奇起来,他竟然还知道要用珍珠粉?
但如今以她的身份,珍珠粉又岂是那么容易就能得到的?
她只能道,“其实没有珍珠粉都是可以的,只是加了珍珠粉的话,会令香膏更加白皙滋养而已。”
却见萧元彻又道,“做一次这样麻烦,当然要做最好的。”
说着便向月亮门外唤了声,“来人。”
就见高寿立时出现,“奴才在。”
只听萧元彻道,“叫人去趟御药房,拿些珍珠粉来。”
高寿应是,忙去差遣,没费多少功夫,上好的珍珠粉已经取了来。
恰巧明熙也已经将其余材料熬煮完毕,此时将残渣滤好,再将珍珠粉倒入其中耐心搅拌便是。
只是没等她动手,却见萧元彻又道,“这怕是个力气活,还是朕来吧。”
语罢便径直拿起了搅棒。
明熙,“???”
今日这北周是没什么大事么?怎么由得这人如此闲?
当然,搅拌也的确是个力气活,既有代劳的,她又何乐不为?
她便应了声是,开始往锅中撒珍珠粉。
此处需两人配合的极好,搅的人要眼疾手快,撒的人则要耐心细致,一旦倒多了粉又没有及时搅开,珍珠粉便会团成一颗颗的小疙瘩,十分麻烦。
明熙没想到的是,萧元彻与她配合的竟然十分好,看他搅拌得十分娴熟,就像是从前亲手做过一样。
她心生好奇,不由又问道,“陛下莫非以前做过这活计?”
却见那人又嗯了一声,“几年前的事了,还好没有生疏。”
还真做过?
明熙不由愈发好奇起来,他是帮谁做过?
太后?
不太可能,这可都是小女儿家的爱好,据她前阵子在寿安宫的观察,太后可不像是爱动手的人。
莫非是他的姐妹?
也不太可能。
要知道他只有一个妹妹,即箫玉容,今年才十三,几年前就更小了,应该还不会做这香膏。
莫非……他曾有青梅竹马的姑娘?
是帮人家做的?
可他前几日又提到曾在建业也有相好……
呸!真是个浪荡薄幸男!
大抵心间有气,明熙一时忘了控制手上,将珍珠粉一下倒多了些,多出的粉落在锅中又弹起,随着萧元彻搅动时带起的风,一下全扑在了他的脸上。
“……”
明熙忙瞧去,却见那张俊脸上变成白茫茫一片,连眼睫也根根染白,属实有些……好笑。
嘴上还需跟他道歉道,“奴婢失手,请陛下恕罪。”
啧,这人不会生气吧……
却见萧元彻眨了眨眼,看向她道,“朕这样子是不是很好笑?”
明熙努力摇头说违心话,“没有没有,陛下依然玉树临风。”
他却先笑起来道,“不用骗朕,朕已经从你眼中看见自己的影子了。”
说着又道,“给朕擦擦吧。”
倒还是个好脾气的。
明熙便应是,拿出帕子给他擦了起来。
丝帕柔软,握在她的手间,触到他的脸上,渐渐描摹着他的五官。
明熙初时还在努力憋笑,渐渐地却不由愣住。
这双眉眼,这高挺的鼻梁,还有这薄唇……
怎么仿佛在她从前的生活出现过?
恍惚之中,她也曾如此用指尖细细抚摸过这张脸上的每一寸,而后……还吻了上去。
不,不可能。
她从前不是只对二郎……过,萧元彻可是敌国质子,怎么会与她有瓜葛?
……可莫名就觉得这副五官十分熟悉,尤其这两片薄唇……她仿佛还记得尝起来是什么滋味……
明熙呆呆望着那张脸,一时愣在了那里。
而恰在此时,面前的人也睁开了双眸,静静望着她。
四目相对,一时无话,只有从流苏树上吹来的阵阵花香。
直到月亮门处传来一声,“念贞姑娘,药来了……”
明熙一顿,忙从讶异中回了神,向外看去,却见小林子端着一碗汤药并几块蜂糖正迈进院中。
然瞧见二人的情景后却又一愣,而后脩的一下,将身影闪了回去。
明熙,“……”
神思彻底回归,她赶忙收回手,对那人道,“陛下,擦干净了。”
语罢又忍不住悄悄看去,却见那人原本幽深的双眸中,有什么东西暗了下去,只嗯了一声后,又看向院门外,道,“把药端进来吧。”
便听门外应了声是,一脸惴惴不安的小林子端着药重又出现在了二人面前,小心与他道,“启禀陛下,奴才给许姑娘送药来了。”
——呜呜呜他真的不是故意打扰陛下与许姑娘的,求求陛下千万不要砍他的脑袋啊啊啊……
所幸君王没说什么,而明熙则直接从他托盘上端起了汤药一饮而尽,竟是没吃半块蜂糖。
啧……
那刺骨的苦意瞬间从喉间蔓延至四肢百骸,连每一处毛孔都被苦得忍不住打起了哆嗦。
但,她要的正是这苦意!
以来提醒她,面前的这人可是与她有国仇的!
岂能如方才那般,竟被其美色所迷惑?!
竟然还想……尝一尝他嘴唇的味道?!!
既已有“二郎”的事情在前,她如今竟然又对这个男人产生想法,如此下去,她与那些薄幸浪荡男又有什么区别?!
魏明熙,你可醒过来吧!!!
……
而眼见这般情景,萧元彻的眸中却是又暗了一重。
——方才她看他的眼神,就仿佛回到了从前一般。那一瞬间,他只当她想起来了……
罢了,慢慢来,先叫她把身体养好再说。
不过话说回来……
方才院中只有他与她,距离那般近的情境下,她都没有拔出剑来刺他?
已经算很好了,不是么?
第26章 近在耳畔
君王亲自督办,并由三司会审,不出几日,那武安侯府的案子便传遍了上京。
消息一出,百姓们无不拍手称快,然深宫之中,却是另一番景象。
时值上午,散了朝会的惠王萧元任照例来到母亲淑太妃的宫中请安。
淑太妃早憋了一肚子的话,此时忙将闲杂人等遣开,与他道,“武安侯府的事可是有什么内情?好端端的,陛下怎么查起他们来了?”
毕竟这京中高门,真要论起清白,只怕能胜出者可不多,尤其谁不知那武安侯府是大长公主一派的,彼此之间还有姻亲,可谓靠山强大,这好好的天子竟对他们动起了手,还动得这样狠,莫不是还有什么深意?
却见萧元任道,“
儿臣悄悄叫人查过,安昌宗被抓之前,曾在上京与一对男女起了冲突,那对男女约莫二十来岁,且气质皆不凡。”
“一对男女?”
淑太妃尚有些未听明白,道,“那安昌宗不是干惯了欺男霸女的事么?怎么偏偏那次就被抓住了?”
萧元任笑了笑道,“母妃说得是,那安昌宗一向如此,偏偏那夜惹上那对男女后便出了事。能动用羽林卫抓人,且当夜就将其投了刑部大牢,连京兆府都没过,母妃以为,这天底下还有谁有这等本事?”
这话一出,淑太妃终于回过味来,立时压低声道,“你是说,那安昌宗是直接惹上了乾明宫那位……那,那女子又是谁?”
萧元任又道,“母妃说,乾明宫还有别的女子吗?”
“是那个叫许念贞的?”
淑太妃又皱眉道,“难道那夜,是陛下带着她出宫去了?”
萧元任又是一笑,道,“如安昌宗那等浪荡子弟,自十三四就开始养妾室,寻常女子,他能入得了眼?”
的确,那姓许的丫头的确有些姿色,叫人见过一面便很难忘记。
淑太妃终于彻底省了过来,不由叹道,“怪道一件寻常得不能再寻常的案子,要动用三司去审,听说萧应澜亲自去御前求情都无济于事……原来这是惹到天子头上了!”
说着又哼笑道,“她萧应澜也有今天!想当初那般不可一世!如今终于也有她办不了的事了!如今好好一个武安侯府没了,那武安侯府还跟晋阳侯府是姻亲,今后那晋阳侯府的丫头也别想入后宫了!”
“母妃不觉得,这是个好机会吗?”
萧元任咳了一声道,“萧应澜自是活该,可经此一事,也与乾明宫结下了仇。况且,太后不是一向不喜出身低的女子。如今宫中风平浪静,想来,太后应是还不知皇兄带那女子出去的事吧?”
这叫淑太妃一顿,而后,又一脸欣慰的点起了头。
“我儿终于长大了!”
说的也是。
依照本朝律法,自先帝驾崩,萧元彻登基之后,她这个太妃本可出宫与儿子团聚,然那李氏却为了要挟他们母子,硬是将她留在了宫中。
眼下他们母子尚不能出宫团聚,那娘俩又凭什么母慈子孝?
…………
明熙是在午饭前收到太后的召唤的。
起初并不知是何事,待她来到寿安宫,才进大门,却见青黛跑到跟前小声与她道,“素萍姑姑叫我告诉姐姐一声,方才淑太妃才走,太后便派人去传你,看脸色似是藏着火气,姐姐可当心些。”
这叫明熙一愣,立时暗自思忖起来——
那乾明宫是太后叫她去的,去了后她也并未有什么过错,太后此时忽然生着气传她,又是为了什么?
难道……是为了那夜出宫的事?
可那这又跟淑太妃有什么关系……
暂且没时间去分析,最紧要的是,眼下她已经到了此处。明熙在脑中快速思索一番,忙找了个洒扫的小宫女道,“方才出来的匆忙,未来得及告知高公公要及时提醒陛下的午膳,眼看这也快到晌午了,烦请你替我去乾明宫报个信可好?”
小宫女应是,立时跑去了乾明宫,明熙则向青黛道了声谢,迈进了殿中。
“奴婢参见太后娘娘。”
进门照旧先行礼,却见太后不露喜怒的将跪在地上的她打量一眼,道,“有几日没叫你过来了,今日是想问问你,陛下近来可好?”
明熙忙道,“启禀太后,陛下近来三餐皆很规律,只是仍旧十分忙碌,每每要到亥正方能就寝,其余一切都好。”
然太后听完,却忽然变了脸道,“你可还记得是谁将你派到陛下身边的?如今竟也会瞒着哀家了。从前哀家以为你老实,没想到也是爱耍心机的。”
明熙一顿,立时俯首道,“奴婢从未敢隐瞒太后,还请太后明鉴。”
只听太后哼了一声,“还说不敢隐瞒?哀家问你,前几日陛下可是出过什么事?”
前几日,出了什么事?
这般情景,明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必定是在问那夜萧元彻带她出宫的事。
呵,瞧这架势,就仿佛她把那狗皇帝拐跑了一般,左右是那狗皇帝拉她去的,她说就说。
明熙便要张口,哪知就在此时,却听门外响起一声,“陛下驾到……”
这令殿中众人一愣,紧接着,便见萧元彻迈了进来。
殿中立时跪成一片,萧元彻在一众身影中找到了明熙,但见她还好好的,暂且暗自松了口气,又对太后道,“谁惹母后生这么大的气?朕在门外都听见了。”
太后却哼了一声,“陛下来得倒及时。可是来救她的?”
萧元彻笑道,“这是哪里的话?母后一向仁慈,念贞又没做什么错事,何谈救不救的?
不过是前阵子忙,今日正好有空,要来与母后禀报几件事罢了。”
却见太后道,“不知陛下要与哀家禀报何事?”
萧元彻道,“一件是这阵子那武安侯府的事。武安侯纵容其子作恶多年。京中竟无人禀报,若非朕那夜在城中微服遇上,那安昌宗不知还要祸害京城多久?如此下去,朝廷的名声都要被其败坏干净。”
却见太后一顿,立时问道,“那安昌宗竟陛下亲自外出碰上的?”
“不错,”
萧元彻道,“听闻上京近来涌入不少南国百姓谋生,朕便决定出去看看他们过得如何。原本带了高寿与念贞一起同行,没想到那安昌宗竟要对朕大打出手。”
太后立时紧张道,“那陛下可有受伤?”
“朕自是没有,”
萧元彻看了看仍跪在地上的明熙道,“但念贞因为护着朕却受了伤,在值房里养了几日。朕本不欲隐瞒母后,又怕母后担心,故而现在才来禀报与您。”
明熙,“……”
这个借口虽然是编的,但她晕倒也到底与他有关,所以这个说法也不为过。
看太后还怎么怪她。
却见太后一脸意外道,“念贞因为护陛下受了伤?她如此柔弱,怎么护着陛下的?
暗卫们又在干什么?”
萧元彻面不改色道,“那安昌宗带了好几个打手,暗卫们与其周旋之际,念贞护着朕赶紧离开,中途却不小心摔倒,甚至一度昏迷,回来后,朕便为她宣了御医。”
这倒与太后查的对上了。
不错,方才确实查到那夜乾明宫传了御医,开的也是化瘀的药。
“原来如此。”
太后面色终于和缓起来,与明熙道,“真是难为你如此柔弱还一心护主,起来吧。”
明熙应是起身,也厚着脸皮向太后道,“此本就是奴婢职责所在,只是没有及时禀报太后,还请太后恕罪。”
“是朕不叫他们禀报的,”
萧元彻又开口道,“朕想着待事情解决后再来亲自与母后说清,如此,母后就不用担心了,现在看来,莫非是谁多嘴,提前将此事告知了您?”
却见太后目光躲闪了一下,道,“倒也没有谁与哀家禀报,只是想来问问陛下近况罢了。”
说着又问道,“除过这桩,陛下还有别的事要对哀家说?”
萧元彻应是,又道,“朕先前得了一块品相极佳的天山白玉,已经叫人做成了佛像,眼下浴佛节将至,朕打算将此佛像敬献佛前,供群臣及百姓瞻仰。”
就见太后眼睛一亮道,“哀家这两日正在琢磨今年准备什么样的佛像,陛下真乃及时雨,就这么定了。”
萧元彻嗯了一声,“待到浴佛那日,朕便亲自将佛像请至佛光殿。”
太后颔了颔首,却又道,“哀家也正有一事要与陛下商量。佛诞日,文武百官及命妇们齐聚佛光殿,这宫中必定还要装点。想来念贞在乾明宫也没什么事,不妨先回来给哀家种些花草,到时也好叫宾客们开眼。”
什么?叫她回来种花?
明熙立时要皱眉。
她可不能回来,想她在乾明宫多自在,单独一间值房,软剑随时可佩戴不说,还能偷听些北周前朝的政事。
最要紧的是,萧元彻就在近前,她随时可以出手,但若回来了,这些好机会可就都没了!
然而此时作为一个宫女,她根本没权利决定自己的去留,只能用满是无辜的眼神看了眼萧元彻。
来啊,不是很在意她么,赶紧拒绝太后啊!
好在萧元彻没叫她失望,立时对太后道,“她在乾明宫也可以种花,待种好给您送过来也是一样的,御前女官是重要的职位,母后也不是不知,外头有多少双眼睛正看着宫中,频繁调动人手,不知要引起他们怎么猜测。”
很好。
明熙心间一定,又见太后看向她道,“你怎么想?”
她忙乖巧垂头,“奴婢听凭贵人们调遣。”
这个回答还算叫太后满意,顿了顿后终于又道,“陛下说得有理,就如此吧,你每日多奔波些,务必要备好敬献佛前的花。”
“对了,司苑局有几盆从天竺来的红莲,你去看看养得如何了,最好能叫它们在浴佛节时开花,讨个好意头。”
明熙应是,便向太后告退,跟着萧元彻一起出了寿安宫。
身后,待殿中清净下来,太后叹了口气。
王嬷嬷忙在旁安慰,“事情已经弄清楚了,陛下那夜乃是微服体察民情,也并未受伤,娘娘还担心什么?”
却见太后道,“你方才可瞧见了他有多在意那丫头,却又迟迟未叫那丫头侍寝……”
王嬷嬷忙又道,“陛下从小到大一向自重,自与那些凡夫俗子不同。”
“你怕是不懂。”
太后却叹了口气,“他越是这般,便越代表那丫头在他心里重要。”
……
难不成有朝一日,他要真封那丫头为皇后?
……
~~
出了寿安宫,明熙随萧元彻走了一阵,眼见周遭清净下来,便开口道,“请恕奴婢斗胆,陛下不觉得今日这事有些奇怪吗?那夜您是微服出宫,身边跟的除过暗卫,便只有奴婢与高公公而已,且事情已经过去多日,好端端的,太后怎么会忽然知道了此事?”
却见萧元彻道,“因为有人悄悄去查过,猜出了朕的身份。”
什么?
竟是有人去查过?
明熙不由问道,“不知是何人如此胆大?”
萧元彻竟也没瞒她,只道,“惠王。”
原来是他。
明熙终于明白了过来,怪道方才素萍说淑太妃走后,太后便立时传了她。
必定是萧元任那狗贼猜出实情后告知了其母淑太妃,淑太妃又说给了太后听……
呵,好个萧元任,外表如若谦谦君子一般,实际却如此阴险!
不过话说回来,身边这人既然已经知道那萧元任去查,怎么不提前做预防?今日还叫太后叫了她去?
“此也是朕方才得知,没想到太后便将你传了去。”
就仿佛猜到她在想什么一样,萧元彻立时又道,“朕方才可去晚了?太后有没有为难你?”
呵,还有没有为难?
倘若他晚去一会儿,她只怕要被太后送到内廷司受刑去了。
然脸上却只能微笑道,“陛下多虑了,太后只是找奴婢问话,哪里会为难?”
却不知是不是笑得太过僵硬,萧元彻觑了觑她后,又轻咳一声道,“今次的事皆怪朕,朕该向你赔罪才是。”
“且随朕来。”
说着便拉起她得衣袖要往一个方向走。
明熙吓了一跳,忙要挣脱,“陛下这是要去哪儿?才刚出了事,奴婢可不想再出宫了。”
那人却连头的没回,只径直带着她向前道,“方才路过太液池,瞧见里面有许多肥鱼,朕带你去钓。”
什么,他要带她钓鱼?
明熙以为自己听错了,哪晓得萧元彻竟果真将她一路拉去了太液池边。
善解人意的高寿也及时送来了鱼竿,但明熙环顾太液池广阔的湖面,仍很是不相信道,“这茫茫一片,陛下要去哪里钓肥鱼?”
哪知语罢低头去瞧,却见萧元彻已经从湖边的泥地里挖了几条蚯蚓,将一条挂在鱼钩上,又抛进了水中。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竟然真的有鱼上钩了。
明熙眼睁睁的看着他提竿,一条大肥鱼在鱼钩上活蹦乱跳,连带着他手中的鱼竿都在摇晃。
“……这鱼这么好钓的吗?陛下莫非有什么秘方?”
想她从前在建业时也曾热衷于钓鱼,却是每每耗费大半日也不见一条鱼上钩的。
萧元彻道,“哪有什么法子?只是养在宫里的鱼每天有人喂,又无人钓,特别傻罢了,不然你也试试?”
说着把鱼竿递向她。
试试就试试。
明熙便将鱼竿接了过来,却见萧元彻还贴心的为她穿好蚯蚓,又指引她讲鱼钩抛在何处。
眼看鱼钩入了水,明熙便默默在心间倒数,一阵过后,便想提起来看。
哪晓得忽然伸过来一只手将竿按住,一个声音在她耳边响起道,“不要急,再等等。”
那低沉的声音就响在耳边,明熙下意识转头,却见萧元彻的那张俊脸已经近在她耳畔,她甚至已经能感觉他的鼻息。
离这么近做什么……
她打算躲开,却听他道,“别动,小心惊到鱼。”
明熙,“……”
这样么?那只好先忍忍了。
然而他的鼻息就近在耳畔,尤其他出声时,甚至能感受到那厚实的胸膛在震动……
正心猿意马间,却听萧元彻又道了声,“来了。”
说着便帮她提起竿来,明熙连忙看去,只见鱼钩上果然挂了条大鱼,竟比方才他钓的那条还大!
“这么大!”
明熙立时被引了全部注意力,满脸惊喜道,“居然真是钓上来的!”
萧元彻被逗笑道,“不是钓上来的,难不成有人给你挂到鱼竿上的?”
呃……
明熙有些心虚。
说实话,从前的确曾有过此种情形。
——那时眼看她半日都钓不上来鱼,怕她发脾气,赵怀几个便悄悄潜进水中将鱼挂在她的鱼钩上哄她开心……
所以从前她虽然钓过很多次鱼,但真材实料的,这是第一次。
明熙立时信心大增道,“奴婢想再钓一条试试。”
“当然可以。”
萧元彻又帮她穿上蚯蚓,看她将鱼钩扔到水中,还悉心教导道,“不要急,当鱼竿发沉时,等待几息再提。”
明熙便照着做,耐住性子等了一阵,等再提竿,果然又钓到一条,虽然没有前次的大,却也很肥。
“真的有用!”
她愈发信心满满,甚至不惜亲自捏起蚯蚓穿到了鱼钩上,再度抛进水中。
却听萧元彻在旁问她,“从前可曾如此钓过?”
明熙想都没想道,“从来没有,这还是奴婢头一次接连钓到这么多鱼呢。”
话音落下,萧元彻略带失望的哦了一声。
但明熙此时注意力全在鱼竿上,并未注意。
只有萧元彻独自在心间叹息,她果然是将他忘了个干净,从前他明明也陪她钓过的。
只不过那时是她嚷着要钓鱼,他在旁充当看客,直到实在看不下去,才教了她。
等她终于钓上一条鱼后,也高兴的如同眼前一般。
……
明熙不知身边人所想,只觉今日运气好极,接下来不过两刻钟的功夫,竟又接连掉了三四条鱼,眼看高寿抱来的木桶都被装得满满的,才终于停手。
“将这些送去膳房做成菜。今日午膳便吃全鱼宴吧。”
萧元彻发话,高寿立时应是,要指挥小太监去膳房送鱼。
哪知明熙赶紧道了声且慢,对萧元彻道,“陛下,这里头有一条红鲤鱼,就将其放了吧。有这么多鱼,也不缺这一条。”
萧元彻不解,“这么多鱼,为何偏偏要放了它?”
却见她道,“因为它长得好看啊,生的如此漂亮,还要
被入锅烹煮,岂不太残忍了些?”
萧元彻,“……有道理,那就放了吧。”
小太监应是,忙将那条红鲤鱼抱出重又投入了湖中。
萧元彻看了眼明熙,却是欲言又止。
——他想问一问,他明明也很好看,打算刺杀他的时候,她有没有觉得残忍?
……
归功于膳房大厨们高超的技艺,这日晌午,明熙尝到了自己亲手钓上的鱼。
想来是那太液池水干净,肥鱼们肉质十分鲜嫩,无论红烧糖醋,还是清蒸酱焖,都别有滋味。
而待吃完午饭,她又带上前些天做好的梨花膏去了膳房。
此时正值膳房最清闲的时候,明熙才一露脸,凌霜便随她去了清净处。
“这是用上回的猪油做好的梨花膏,可以滋润肌肤,姑娘不妨试试。”
明熙将罐子放进凌霜手中,又压低声道,“洛州那边如何,凌雪可有回信?”
却见凌霜立时点头,“凌雪说的确有人前去打听此事,但许家夫妇已经搬走,并未叫他们找到。”
呵,竟然还真有人去问过?
明熙不由凝眉。
不必问,那去洛州打听她的,大抵又是萧元任那狗贼,只是他又如何会怀疑其她的身份?
难不成他曾见过她?
可不对,这狗贼分明一直在北周,连去建业当过质子的萧元彻都没看出她的端倪,这狗贼又如何见过她?
正思忖间,却见凌霜又急着道,“还有一事,那个惠王前几日曾派人在上京悄悄调查过那夜您出宫遇上安昌宗的事。”
明熙回神道,“我已经晓得了,那狗贼将此事告知了太后,险些叫我吃些苦头。”
什么?
凌霜立时气道,“那狗贼如此是何意?倘若真有什么把柄,合该直接去御前揭发您才是。为什么使这些肮脏手段?”
明熙道,“大抵是冲着乾明宫去的。”
她与那萧元任并无瓜葛,对方出此阴招,应是想激起太后与萧元彻母子间的矛盾罢了。
却听凌霜又道,“对了,关于那狗贼,还有件事。”
语罢瞧了瞧左右,趴在她耳边说了一通。
“这消息可确切?”
明熙听后不由挑眉。
却见凌霜点头,“凌雪您还信不过?既然送到咱们耳边,必定错不了。”
那倒也是。
明熙眼珠暗转一圈,而后,又与凌霜低语起来。
……
哼,萧元任那狗东西找她麻烦,她自然也不能叫其好过!
第27章 陛下财大气粗!
归功于那日在寿安宫时太后的吩咐,接下来的日子,明熙以为浴佛节备花为名,每日可往返于司苑局,乾明宫,寿安宫,及将要举办浴佛礼的佛光殿之间,还能抽空与赵怀及凌霜碰头,甚是自由。
而宫外的凌雪也很有效率,没过多久,便将她想要的东西送了进来。
日暮时分,乾明宫内已经燃起了灯火。
“陛下,该用晚膳了。”
御书房外传来高寿的提醒,萧元彻搁笔起身,来到厅中,只见桌上已经备好了一桌菜肴,侍膳的宫人们候在一旁,独独不见明熙的身影。
大抵看出他的疑惑,高寿忙从旁道,“眼看几日后便是浴佛节,许姑娘这几日时常奔波于司苑局及佛光殿间,这会儿应是还没忙完。”
萧元彻颔了颔首,便要举箸。
正在此时,却见明熙打外头回来了。
“奴婢参见陛下。”
眼见她来到桌前行礼,萧元彻自是忙叫她平身,又问道,“可是才从司苑局回来?”
明熙道,“奴婢是打佛光殿回来的,那两株天竺红莲今日已经绽放,奴婢方才与人一同送去了寿安宫请太后过目,太后很是满意,又叫奴婢等将花送去了佛光殿。”
“太后还交代奴婢向陛下传信,道是佛光殿已经预备妥当,待到佛诞日时,还请陛下亲自将玉佛请到殿中。”
萧元彻嗯了一声,“这等大事,朕自是不会忘记,稍后会亲去太后面前复命。”
说着顿了顿,又问道,“是什么香味?”
这话一出,高寿也道,“是啊,方才许姑娘进来时就闻到了,淡淡的,又很幽长,不知是什么花的香味?”
明熙道,“并非花香,是奴婢方才涂的手膏,这几日奴婢时常载花用土,手有些干裂,便用了些。”
原来是手膏。
这倒叫萧元彻想起一事,便同高寿道,“朕记得库中有几罐天宝霜,取来给念贞吧。”
天宝霜?
明熙不由一愣,却见高寿应是,立时去了乾明宫的内库,很快又返回,端着三只白色的瓷罐,朝她递了过来。
“听说这东西适合女子用,你且拿去擦手吧。”
萧元彻边吃饭边道。
明熙已经彻底愣住。
面前的瓷罐虽还未打开,她却也已经闻到了那股沙红姬的香味。
不错,这才是那产自波斯国,万金一两的沙红姬香,与上回在那上林苑时大长公主萧应澜香囊里的四季红截然不同。
而这天宝霜,正是用沙红姬油,安息雀脂,及其他十五味珍贵药材制成,乃是波斯国王室的护肤圣品,中原地带极少得见,无论南齐还是北周,都价值连城。
便是从前在建业,她也只能偶尔得到两罐,然后十分小心的用到来年,等安息国的时臣再向他们岁贡。
想来此物也应是这北周宫中的贡品,而这人,竟然叫她擦手用?
……该不会有什么陷阱吧?
她便小心道,“听说此物十分名贵,奴婢不敢僭越。”
从在上林苑时,满船的人都被那萧应澜唬住来看,这北周的贵妇应是无人用过此物,便是她前些日子在寿安宫,也未见太后用过……
哪知萧元彻轻飘飘道,“没什么僭不僭越,这些东西搁在内库已经许久,你为宫中养花辛苦,拿去用便是。”
说着又道,“用完再叫高寿拿。”
明熙“……”
这样吗?
那……她可就不客气了。
“谢陛下隆恩。”
她将东西接了过来。
又见他道,“这阵子你也辛苦,今晚不必在此守着,先去歇息吧。”
明熙又应是,捧着天宝霜出了殿中。
待回到值房,才将东西放下,又见小林子来给她送膳了。
——自打来了这乾明宫,她的膳食都是单独用的,每每都是四菜一汤,也多是她喜欢的口味,初时她还有些疑心,眼看吃了这么多天后,倒也习惯了。
只是今日她却顾不上吃饭,待小林子一走,立时关上门,先打开了一罐才得来的天宝霜。
嗯……鼻尖立时被馨香浸满。
又挖了一些奶黄色的膏体,细细涂于手上。
唔……
细腻滋润,清透不油,令她在这北国干燥的气候中困顿了许久的肌肤终于得到了舒缓……
:
果真是好东西!
明熙立时决定,等会吃完饭后去洗个澡,再将这天宝霜往身上涂一遍。
……反正那人说了,用完再找高寿要就是。
总归不是自己的东西,用着就是不心疼。
……
夜深人静,就在明熙享受着天宝霜的滋润,美美进入梦乡之际,正殿中的萧元彻等来了卫谨的禀报。
“启禀陛下,自查探过您微服出宫之事后,惠王这几日又在与大长公主联络,虽未亲自登门探望,其府中人手以慰问之名,已经见过大长公主及其驸马四次。”
萧元彻嗯了一声,意料之中。
那萧元任既要以武安侯府挑事,那最容易入手的,便是眼下他与大长公主的矛盾。
“那就连大长公主府一起盯着。”
他岂会不知,他的这位姑母从不轻易吃亏,眼看浴佛节将至,未准会趁机做些什么。
“惠王南下的事呢?”萧元彻又问。
只听卫谨道,“现已查出惠王自南下回京时,除过为太府寺采办的货品,还曾私运了两船货物回来,说是给在各地过关时,均说是自己府上添置的布匹茶叶等物,但却没有运到京城,而是分别去了豫州及高平。”
“两船的货物?”
萧元彻道,“可找到了具体去向?”
卫谨道,“惠王府在这两地都
有别院商铺,目前查出,这两船货物均存在两处库房中。”
萧元彻却道,“可曾想过,倘若是两船白银,会有多少数目?”
这叫卫谨一顿,“两船白银,少不得数百万两。”
……
剩下的问题,不必君王问,他已经想到了——
而数百万两白银,已经能做许多事了。
就见君王道,“继续追查那两船货物的来源及去向,以及其各地产业账目。”
卫谨忙应是,又见萧元彻问道,“惠王南下时,除过各地商人,可还曾与其他什么人见过面?”
卫谨道,“目前查出惠王曾在临江时,与一些文人有过接触,曾与他们私下聚会,收受了一些字画文玩。”
“文人……”
萧元彻不由沉吟。
要知道,南国那些文人多是士族出身,自打当初吴惟忠逼近建业,那些士族大多都跟着幼帝南逃去了益都,萧元任还能见谁?
“可有那些文人具体名录?”
卫谨道,“只知有十余人左右,具体身份还在查实之中,不过有一个姓顾的,据说是南齐的状元郎出身,还很年轻。”
姓顾的,状元出身?
萧元彻脑海中立时浮现一个名字——顾秋长。
那人与他年纪相仿,出身建业几大世家之一的顾氏,与诏帝的皇后谢氏还是姑舅表亲。
那谢皇后还曾做媒,想叫明熙下嫁与他,但明熙不喜那人,诏帝又宠妹妹,这才作罢。
但那顾秋长,不是应该随家族跟着谢氏逃去了益都么?怎么又与萧元任见了面?
……
此前他一直疑惑,萧元任此前从未去过建业,究竟是从何处对明熙的身份起了疑,如今看来,难道是与那顾秋长有关?
“传朕旨意。”
他道,“命南下大军查找一个叫顾秋长的人,找到之后,即刻带到上京来。”
卫谨忙应是,眼见要事已经禀报完毕,便打算告退。
哪晓得君王又道,“叫人去向波斯国去信,就说朕要买些上好的面脂香露,手膏之类的护肤之物,多多益善,只是不要惊动旁人。”
护,护肤品?
正满心紧张的卫大人愣了愣,才确认自己没有听错,短暂诧异过后,赶忙应了声是。
待退出殿中后,心间却不由暗想,如今的陛下,还真是有些不一样了。
而身后,萧元彻只当未看见方才卫谨目中的惊讶,敛起神思,继续批阅奏折。
——好不容易等到她来到身边,又难得有她看上眼的东西,自然要管够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