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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跌倒在地,却还未死去,鲜血的流逝昭映着他眸中的诧异。

谢崇青踏上白玉阶,雪白大袖衫飘然若仙,仿佛与天际融为一体,深邃的轮廓锋利冰冷,他的身后,北府兵与部曲在厮杀,耳边充斥着女子的惊叫与血肉被砍的声音。

“你……”桓胄面孔扭曲一瞬,几乎瞬间便扯了燕翎在身前,用剑抵在她的脖颈前。

谢崇青的脚步果然停了下来。

“你哪儿来的兵?”谢崇青随身的部曲早已被他控制,余下的部曲分散在各个田庄、封地,绝不可能这么快就赶过来。

谢崇青短促笑了一下:“我还要感谢大司马,放弃了这一块肥肉,大司马所看不起的,偏偏是我的底牌,京口与广陵乃是建康的重要防线,也是北渡侨民的中转之地,这儿离建康不过百里,也是流民最多的地方。”

怒意与不甘在桓胄心头涌动,谢崇青平静的看着他:“你败了。”

“你怎么就确定了我会在今日动手。”桓胄还是没想明白。

谢崇青没说话,殿内却来了个桓胄意想不到的人。

“大司马。”殷蘅拱手行了一礼。

“你……”桓胄未曾想到殷蘅竟是他安插的棋子。

一边捂着肩膀发冷汗的兴宁帝缓缓起了身,他在桓胄与谢崇青间看了个来回,软弱如他也冷静了下来。

阿翎受制于桓胄,逼得谢崇青无法动手,燕翊定了定神,小心翼翼地拔出了袖子中提前藏好的短剑,大喝一声:“我杀了你。”

这一声足够引得桓胄回头,谢崇青抓住机会抬臂搭箭,结实的手臂一松,箭矢破空而去,精准的插进了桓胄的肩膀。

他手一软,顺势松开了燕翎,而桓胄为了躲避燕翊闪身退了几步,一脚踹得燕翊滚到了一边。

桓胄脸色铁青,看了眼自己的伤口,干脆利落地拔出了剑,燕翎趁此机会赶紧扶着燕翊跑到了谢崇青身边。

大势虽已去,但桓胄绝非投降之人。

他挽剑起势:“本将绝不降。”

燕翎只觉得眼前一花,衣袂蹁跹间,二人的身影已经缠斗在了一起,外面兵刃相接的声音仍在持续,却不抵殿内打斗激烈。

桓胄虽受伤,却悍猛不退,谢崇青身姿轻盈,剑法极快。

公孙止替燕翎扶着兴宁帝:“陛下,您没事吧?”

燕翊不想叫下臣看出自己的脆皮强撑着腹痛:“没事啊,朕……自然没事。”

桓胄似是已经豁出去了,一下比一下猛,即便身上布满了伤痕却依然不退,公孙止有些担忧:“谢大人非武将,能斗的过吗?”

燕翎也不知道,她攥紧了手中的短剑以作防身。

刺啦一声,谢崇青的广袖被桓胄斩下一截,他看了一眼,神情阴沉。

最终,桓胄大抵是肩头的箭伤失血过多,体力还是不敌谢崇青,被他挑断了手筋,凌空一脚踹在了胸膛,踉跄的往后跌去。

而后,一声皮肉穿破的轻微声音响起,公孙止与燕翊愣愣的看着身边的女郎。

燕翎松开了手,那根短剑穿透了桓胄的腹部,鲜血晕湿了燕翎的手。

她的眼眸忽而凝起水雾,眸中掀起大仇得报的快感,视线透过烟波胧月仿佛看见了舅舅与父皇在朝着她笑。

桓胄挣扎地转回了身,突然用尽全身的力气和没有被挑断手筋的左手把她摁向自己的怀中。

那柄短剑终究还是刺破了燕翎的腹部,二人相拥着摔在了地上。

桓胄在她耳边低语:“根本没有什么大师,没有什么预言,什么女扮男装,一场骗局罢了。”

燕翎趴在他的怀中,他低哑的话语传进了她耳朵里,在震惊中她的力气渐渐流失,黑暗袭来,她缓缓没了意识。

桓胄唇角溢出了殷红,宽厚的大掌死死地箍着她的腰身,眸中闪过复杂与遗憾,终究还是没有愤恨。

他戎马一生,视儿女私情为粪土,谋权者本就是要有一颗冰冷的心,他有过妻子,乖巧柔顺,他只觉漠然,甚至于她死,自己也没什么感觉。

没想到如今在死前竟生出了不舍,这份不舍归根结底大抵源于他从前看不起的情。

算计与利用夹杂着见色起意中,一丝情颤颤巍巍的破土而出,可没等它见光,便枯萎而死。

既然不舍,拉着她一同前往阴曹地府也未有不可。

第46章 下卷启我绝不嫁谢崇青

燕翎不记得睡了多久,她好像做了很多梦,光怪陆离,耳边总有声音吵得她睡不好。

直到她意识回笼,缓缓地睁开了眼,入目便是她熟悉的藕荷色帐子,燕翎缓了一会儿,五感回归,才想起来她被桓胄重伤了。

耳边桓胄与她说的话还历历在目。

骗局,一场骗局。

燕翎直直的愣了一会儿,当即就要起身,熟料牵动了腹部的伤口,剧痛袭来。

“嘶……”动静惊动了外面桌子上趴着睡的寒露,她霎时抬头,惊喜道:“殿下,你终于醒了,快,传太医。”

整个毓庆宫都因她的清醒而活络了起来。

燕翎脸色因失血过多而苍白,她单是坐起身都头晕的很。

寒露喂了她水,又摸了摸她的头:“殿下,你吓死奴了,太医说险之又险,那短剑没伤到您的要害,但失血过多,您高烧了两日,昏睡了三日。”

燕翎看向外面:“都三日了,外面怎么样?皇兄呢?”

寒露嘟囔:“您都这样了,怎的还惦记旁的,外面好的很,桓氏余党被谢大人一网打尽,哦,殿下可知还有谁?琅琊王氏的家主也是剿灭乱党的功臣。”

“表兄?他竟回来了?”

“是啊。”

燕翎没想到王柯尽然投的是谢崇青麾下,太好了,如此琅琊王氏也可逆转从前的名声,逆党余孽从此后便是功臣。

“阿翎。”人未至声先到,谢崇青疾色匆匆地走了进来。

寒露很有眼色道:“奴去给殿下端些吃食。”说着便离开了。

谢崇青坐在床边,他官服还未脱,急急握着她的双手便问:“醒了?有没有哪儿不舒服。”

燕翎摇了摇头:“就是伤口有些疼。”

谢崇青已经不敢回想那一瞬间她雪白的衣裙上缓缓晕开的殷红,触目惊心。

他这两日夜夜做噩梦,梦见的皆是她浑身都是血的模样。

“我……我给你吹吹。”他脱口而出。

燕翎一愣,眸中露出了些笑意,谢崇青也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傻话,神情滞涩:“是我不好。”

燕翎明白他的意思。

“别这么说,是我要谢谢你,让我手刃仇人。”

受了伤,一觉醒来,她的态度竟客气而疏离了起来,谢崇青有些敏感地握紧了她的手腕。

生死一场,叫燕翎平和了很多,但有些事情她还是想搞明白,桓胄说的那些话究竟是从何得知的。

但她体力不支,醒来没多久便喝了药又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已经晚上了,她隐约听到外面有大声说话的声音。

“寒露。”她唤了一声。

而后急促脚步声迅疾响起,帘帐被倏然拉开,亮色叫她忍不住眯了眯眼,兴宁帝杵到了她面前:“阿翎,你终于醒了。”

“皇兄。”她忍不住把兴宁帝的脸推远了些。

“表妹。”沉稳的声音复而响起,燕翎循声望去,“表兄。”

“还有我还有我。”谢莹跳了起来挥了挥手。

寒露小心翼翼的把她扶起来,兴宁帝摸了把她的小脸:“瘦了瘦了。”

此举让旁边抱臂的谢崇青脸色一黑。

“我带了一株百年人参过来,给殿下滋补身子。”王柯主动道,他历练了半年,人黑了,瘦了,沉稳了不少。

燕翎笑着与他寒暄:“表兄竟没有与我说过投的是谢大人手下。”

王柯看了眼谢崇青:“北府兵初建时,恰逢父亲离世,谢大人便主动私下与我说过,希望我去广陵投兵。”

谢崇青接补:“我可没有放水走后门,你表兄也是从最底层升上来,凭本事成为将领的。”

“王将军可是大功臣,朕都已经拟好了制诏,先封你个扬州刺史,正好驻扎在京口,再封一个左卫将军。”

“多谢陛下。”王柯正色,拱手谢恩。

燕翎看着大家都好,彻底松了口气。

燕翎腹部的伤口说严重不严重,说不严重也一时走动不得,一日大多数都在床上歇息修养。

寒露每日都在与她说朝中变化,皇后被废,太后幽居寿宁宫礼佛,谢大人水涨船高,一呼百应,现在的地位堪比曾经的桓氏。

寒露唠唠叨叨的说完,发现燕翎眉眼沉着,好像有心事的样子:“殿下怎么了?”

燕翎喃喃:“前有琅琊王氏,后有龙亢桓氏,你说陈郡谢氏也会如此吗?”

寒露吓了一跳:“应该……应该不会吧?谢大人心悦殿下,怎么会……”

“人是会变得,罢了,我怎么总是为以后操心。”燕翎头痛地扶着脑袋。

“是啊,以后的事情还早呢,谁都不可能走一步看百步,殿下别为难自己啦,对了,殿下,有一事奴不知当讲不当讲。”

燕翎放下了手:“

说吧。”

“寒春一直想见您一面,先前您刚醒来不便走动,奴就斗胆没告诉您。”

燕翎闻言神色冷了下来:“我倒也想问问她,为何要背叛我。”

寒露寻了个轮椅,上面铺上了软软的厚垫子,然后给燕翎套上了雪白的狐裘,叫了几个宫婢来轻手轻脚直接把她搬了上去。

“怎么样,疼吗?”寒露紧张兮兮。

燕翎哭笑不得:“我没那么脆弱。”寒露便推着她往廷尉署去。

待到廷尉署,侍卫把二人引进了牢狱,甫一打开门,一股陈旧的血腥味儿飘了出来,她忍不住皱了皱眉。

牢狱中不见天日,故而比外面阴冷些,顺着狱道,燕翎来到了一处牢房,寒春抱膝坐在草堆上。

听到动静,她满吞吞抬起了头,而后眼中迸发出一丝光亮,她踉跄起身,扑到门边跪了下来:“殿下,奴是有苦衷的啊,求殿下听奴解释。”

燕翎不为所动,居高临下:“你说。”

“桓胄得知奴是淑妃娘娘身边的人,便费尽心思绑了奴的亲人,奴也是没办法啊,但是女扮男装一事绝对不是奴说出来的,他只是问奴打听了一番当年的事。”

燕翎闻言忍不住攥紧了把手:“当年什么事。”

寒春咬着牙:“殿下若能答应,替奴寻找亲人,奴便告诉殿下。”

“可。”

得了燕翎的答应,寒春缓缓道出了当年的真相。”

“压根没有什么大师,没有预言,殿下足月出生后很健康,但彼时,琅琊王氏也就是您的外祖父还未仙去,那一夜,老家主与襄城公主特意进宫了一趟,只看了您一眼,便说,这是位皇子。”

“没错,您女扮男装一事,是老家主授意,此事您的舅舅也知晓来龙去脉,皆因他们要确保,未来储君的位置会落在当今陛下的身上。”

“陛下那时被瞒在鼓中,直到老家主引发了叛乱,囚禁了先帝,后来还是淑妃娘娘倒戈陛下,给其他世族通风报信,老家主的阴谋才未成功,正因此事,淑妃娘娘与陛下彻底交心。”

燕翎木然道:“所以父皇也知道了我的身份。”

“是,先帝知道后并未生气,反而将错就错,陛下爱重淑妃娘娘,也只有淑妃娘娘是彻底被家族厌弃的有子后妃,您是陛下的刀,您从出生起便是一颗棋子,保护陛下的棋子。”

寒露残忍的话语一遍遍刮在燕翎的心头。

所以,一切都明了,难怪父亲会把密旨交给她,而不是直接交给皇兄,所以她只是个靶子,一个随时可以为皇兄去死的靶子。

她闭上了眼,眼皮泛着薄薄的红。难怪外祖母会认错她,所以人都知道。

“阿翎。”无措的声音从身后惊醒了燕翎,兴宁帝听闻燕翎伤还没好便跑来牢狱,特意前来接她的,没想到会听到这些陈年往事。

她睁眼回头的一瞬间,一滴泪从眼眶中滑落,眸中的不可置信还未散去,浑身都是破碎感。

兴宁帝看着她的神情,心头陡然涌起闷痛,阿翎的神情仿佛在说,原来她始终不是那个被偏爱的。

她擦干了脸上的泪,低垂了头。

“阿翎,你别信她说的。”兴宁帝走到她身前,“你可是父皇最宠爱的孩子。”

燕翎止不住的无声流泪:“所谓宠爱,便是叫旁人的注意力从你身上引到了我身上,叫所有人都觉得,皇位非我莫属,难怪从小那么多的刺杀、陷害。”

兴宁帝心头涌上浓重的愧疚,他没想到阿翎替他承受了这么多,都怪他,脑子如此迟钝蠢笨。

他替阿翎擦了眼泪,推着她离开了这阴寒之地。

谢崇青安排在燕翎身边的探子把所有的话全都转述给了他,谢崇青闻言沉默不语,果然,这与他的猜测,没什么区别。

元彻听了都有些心疼:“殿下一个女子,从小便承担这么多,所谓的慈父慈母不过是血包,八皇子从小顺风顺水,十二皇子却每每在生死线上徘徊。”

“亏的殿下始终觉得愧对于琅琊王氏,这分明是琅琊王氏愧对于她才是。”

谢崇青心头一抽一抽的疼,喉头滞涩不已。他无法怪罪别人,曾几何时他也是那个推手。

燕翎自从回到了毓庆宫便一句话也不说了,只是静静的坐着、躺着,死气沉沉。

兴宁帝来了与她说话她也只是偶尔嗯一声,或者点点头,别的似乎也提不起什么兴趣。

兴宁帝无法,便叫王柯、谢莹来,饶是谢莹叽叽喳喳的也没能唤动燕翎一分。

她始终淡淡的,好像随时要睡过去的模样。

这日,她又坐在院中,春日里玉兰全开了,雪白的花骨朵纷纷扬扬地洒落在院子里,淡淡的香气缭绕在她鼻端,叫她浑身都沾惹了玉兰香。

谢崇青进来时便见她坐在那儿出神,也不知在想什么。

“天气越来越暖和了,要不要出宫去。”他矮身蹲在她身侧,轻轻问。

燕翎慢吞吞地摇了摇头。

谢崇青问她什么也是摇头,他便只得静静的陪着她。

他凝着燕翎的侧颜:“燕翎,若是伤心,便哭出来罢。”

燕翎垂眸一动不动,过了许久才搭话:“你说,难道他们只爱皇兄吗?”

谢崇青哑然,无法回答这话,对于她来说,生活了十七年,发觉这所有的一切都是谎言,这对一个人来说是莫大的打击。

“爱到,不惜让我去死也可以。”她极淡极轻的说。

“不,我不能死,我得一直到皇兄一切尘埃落定后才能死。”

她每说一句话,一滴泪便滴落。

谢崇青叹息:“无论如何,人要向前看,你还有许多在意你的人,皇兄、表兄、谢莹、寒露、还有……我。”

“只当是为了他们,也为了自己,振作起来。”

燕翎没有说话,只是一直哭,谢崇青也任由她哭,直到哭累了,靠在他怀中睡了过去。

他轻抚过她的眉眼,最终只是在她额上落下极轻的一吻。

又过了些日子,燕翎腹部的伤口开始愈合,燕翎也能站起来走动了,只是步伐不能太大,刚刚能走动,宣政殿便来传召叫她过去一趟。

殿外已经备好了轿撵,燕翎坐在轿撵上由人抬去了宣政殿。

进了殿,兴宁帝正站在案牍后兴致勃勃的写着什么,见燕翎来了便招手:“快过来。”

“皇兄急匆匆叫我来,可是有什么事?”她脸上是大病初愈后的苍白,受伤这些日子,她比以前更瘦了。

兴宁帝指着案牍上的纸:“你瞧。”

日光透过窗柩,为雪白的宣纸渡了一层淡金,散发着浅浅的光晕,纸上写着两个板正的大字:敬阳。

燕翎没看明白,兴宁帝便道:“这是朕给你想的封号。”

燕翎诧异看他:“敬阳。”

“对,就是敬阳,昔有前朝君主的亲姊平阳长公主,权倾朝野、手揽前朝后宫,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肩比后宫之主,如今前朝稳定,有谢崇青坐镇,无人敢再如从前一般压皇室一头。”

“朕取敬阳二字,便是想叫旁人敬朕一般敬你,阳字意为效仿平阳长公主。”

兴宁帝语气稳重和煦,经历了一场事变后也成熟了不少,有了帝王的模样。

燕翎眼神错愕:“皇兄,这……你没必要如此补偿我,我知道,一切都与你无关。”

兴宁帝笑了:“怎么能与我无关呢,若我聪明些,少时不贪玩些,朕的阿翎便不必受这么多苦,朕错太多了。”

燕翎又红了眼眶,姣美的眼眸中泪珠将落未落,追在那花蕊般的眼眶中,兴宁帝替她擦干了泪:“朕还要为你补办一场盛大的及笄宴,好叫全城的百姓皆瞧见敬阳长公主的风采。”

“父皇母后亏欠你的,朕替他们给你。”

燕翎泪眼朦胧的同他对视,兴宁帝终于从后她的眼眸中看到了他想看到的东西,她也是被偏爱的。

她浅浅的嗯了一声。

几日后,授封长公主的圣旨很快由门下省拟好,秦大监穿过宫道,来到了毓庆宫,燕翎着长公主服制,跪于院内接旨。

“门下:自昔帝女,必建封邑,典章不易,等数犹存,朕之十二妹,幼而闲和,柔明成性,尔乃协赞枢庭,每参帷幄之谋,匡扶王室,屡效忠勤之节,今特封镇国敬阳长公主,赐金册宝绶,食邑万户,主者施行。”①

“敬阳殿下,接旨罢。”秦大监笑眯眯的把制诏放在了她手上。

寒露上前递

给了他一袋子金瓜子,秦大监笑意更盛:“谢殿下恩泽。”

燕翎绾高髻,十二支金钗缀于冠上,珠玉流苏垂于耳边,玄衣赤缘,交襟大袖,敝屣悬于腰间,象征尊贵的身份,衣摆长长曳地。

雪肤红唇,柔媚明丽,颜如渥丹,色若春晓,仪态万千。

“殿下,时辰到了,该去行及笄礼了。”

燕翎微微颔首,由寒露扶着起身自宫道往太极殿而去。

正殿之上,群臣分列,王夫人着朝服站在最前面,她是今日的正宾,侍从往杯中倒入醴酒,待燕翎站在身前后便给燕翎献了酒。

秦大监又在群臣面前念了一次制诏。

听到镇国与食邑万户时不少世族脸色变了,朝中响起了窃窃私语声。

兴宁帝看着群臣的反应,淡淡道:“敬阳两次从龙之功,匡扶王室,还为朕抵御逆贼致使重伤,无论做什么,都是她应得的,日后,在朝议之上,分设右座,以便长公主听政。”

此言一出,众臣哗然。

“陛下,此事不合礼制,女子怎可入朝参政。”

“是啊,绝对不行,传出去岂不叫人贻笑大方,请陛下三思。”

一朝臣子具是反对,燕翎气定神闲,缓缓转身,走向言辞拒绝的那二人面前,一个是当朝太傅,一个是中书令。

“怎么,太傅大人是看不起敬阳这个女流之辈?”她唇角一抹浅笑,殷红的燕支给她的容颜更添艳色,她虽着女装,却气势极盛。

太傅与她对视,竟不自觉有些被震住。

朝堂世族盘踞,妄图拿捏陛下使得他收回成命,谢崇青淡淡开口:“以前殿下身为瑜王时,日日上朝,怎的不过是换了个身份,就不能了。”

谢崇青因领兵平叛有宫,如今是加封位列三公之首的大司徒了,加上他手中有八万兵马,又是世族家主,无人敢置喙他的决定。

此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太极殿加封后,燕翎又坐上翟车,绕城巡视,无数百姓在路边驻足观看,瞻仰珠帘后长公主的绝世姿容。

到了夜晚,宫中都亮起了宫灯,太极殿内乐声不绝于耳,陛下为敬阳殿下举办的及笄宴,空前盛大。

敬阳殿下及笄,自然也有不少人开始动求娶的心思了,一晚上光求娶的名帖递到兴宁帝面前的就有八张。

“敬阳,你的意思呢?“兴宁帝询问自己妹妹。

“我还没想好。”燕翎话没说死,她要嫁,但要嫁的是各方面都契合的人,家世、身份、立场。

兴宁帝小心翼翼询问:“那谢崇青如何?”

燕翎一愣,淡淡摇了摇头,很是干脆:“不行。”

兴宁帝也有些意外,他初初知晓时,是阿翎受伤那段时日,他衣不解带的守在阿翎身边,寒露便吞吞吐吐的给他解释,气的他,险些砍了谢崇青。

后来看他如此看重,心里的芥蒂也少了些。

他想,那二人成婚也不是不行,以谢崇青的权势地位还是可以护住她的。

没想到阿翎竟然不愿。

“为什么?”

燕翎仔细的分析:“陈郡谢氏无论是地位还是权势虽是无人可比,但这也是危险之处,公主下嫁、贵女入宫,都是壮大外戚的举动,当年外祖父的事皇兄忘了吗?襄城长公主助纣为虐,敬阳自是不愿这种事情再发生了。”

兴宁帝哑口无言,呐呐:“朕只是问你自己心悦否。”

燕翎平静:“生于皇室,享万民供养,岂能凭自己喜好行事。”

兴宁帝有些讪讪,自己妹妹比自己都古板:“随你罢,你若自己挑好了人选一定要朕给你考察一下。”

燕翎淡笑:“自然。”

“开宴了,去瞧瞧。”

众臣喝至热闹微醺时,陛下与敬阳殿下来了,一入殿,众臣便对敬阳殿下的艳冠群芳的模样看呆了。

从前只觉得瑜王貌美,当她真的打扮起来时,更觉高贵美艳。

谢崇青瞧着人人都如失魂的状态,心头越发不是滋味儿起来,喝进嘴里的酒都有些苦味儿。

偏生燕翎来者不拒,无论是文臣还是武将,皆笑靥如花的喝酒,他知道,那杯中大约装了饮子,所以才百杯不倒。

酒过三巡,燕翎有些抵挡不住这些子弟的热情,借口散酒,出了殿门到凉亭中散心,她呼吸着新鲜气息,只觉疲累。

忽而一双大掌揽上她的腰间,把她推至凉亭美人靠上,欺身吻了上来。

她发间的珠玉步摇顿时凌乱地打在了二人脸上。

酒香顿时在二人唇齿间挥发,燕翎意外的没有拒绝,反而是在安抚的回应,可越安抚他就越渴求,暧昧到令人心惊的喘息在夜间爆发。

他揉着她眼角的薄红,看着她在自己身下动情,双眸泛出水润的春色。

“你对他们笑什么?”谢崇青突然道。

燕翎一愣,了然:“必要的交际罢了,你怎的连这种醋都吃。”

“没什么必要的,有我在,无人敢冒犯你。”他话说的霸道,本意可能为护着她,可却叫燕翎心思一沉,她最怕这种话了。

“你怎的如此霸道,我都要怀疑你是否真心爱我了?”她问。

“没心肝的,我都为你做到这地步了,你竟还质疑我。”谢崇青短促一笑。

他把她打横抱起,往毓庆宫而去,燕翎踢脚挣扎:“我还得回去呢。”

“宴席已近尾声,殿下:不回去也无所谓。”他控制欲极强的脾性又暴露了出来。

二人一路回了毓庆宫,他把殿门一关,把燕翎放到了床榻上,他已经忍了一整晚了,她笑一次他就怒一次。

他俯身惩罚似的含弄她,极尽手段,吻得她找不着北,茫然喘息,这还不够,谢崇青极爱她撩拨她的脖颈,喜欢看她细细密密的颤抖,抓着她的衣襟求饶。

燕翎只觉得自己快要溺毙了,胡乱地抓住手边的浮木,他似在她身上描绘一般,指腹滑过曲线,引得她战栗。

她便顺势勾住他的脊背,二人密不透风的抱在了一起,谢崇青眼眸一深,慢条斯理地解开了腰带。

他今晚是打定主意要好好作弄惩罚她了。

第47章 胡奴殿下透过他在看谁

床帐重重,身影曼妙,谢崇青慢条斯理地箍着她的腰身,故意磨她、碾她,燕翎想让自己保持清醒,却难忍情巅,便难得叫自己放纵了一回。

谁知他像是故意要跟她较劲一般,想看她失态,不轻易给,直到燕翎被作弄烦了,他才好笑着抵着她的鼻尖深深拥吻。

第三次被他挤压膝间时,燕翎受不了了:“够了。”

谢崇青脸上的凶相未退,双眸中的火还未降下去,浓墨般的暗色越发重,他还想追吻她,好在燕翎也习惯于他的重.欲,也没怎么推拒。

她的发髻一绺发丝落了下来,垂挂在脸庞,更添一丝风情。

事毕,天已然蒙蒙亮,燕翎拥着凌乱的被衾胸膛微微起伏,光裸的脊背上满是细密的汗珠,谢崇青像是不知饥饱一样疯狂作弄她。

“以后不许对着旁人笑。”谢崇青暗哑的嗓音附在她耳边,霸道的要求。

燕翎累的早就没了力气,哼哼两声不作理会。

“应我。”谁知谢崇青迫使她转头,灼热烫了她一个激灵,“你……”

刚一发声她吓了一跳,她嗓子早已嘶哑的不成样子,她只得道:“水。”

谢崇青下了床去给她倒了杯水,喂给她一口口喝下,润了嗓子燕翎方道:“你这要求好没道理,难不成我对旁人都冷言冷语才对吗?”

“有何不可,你是长公主

,谁规定你要对旁人笑。”他理所当然道。

燕翎没有过多的搭理他,只当他是抽风了,过几日便会好了。

翌日,她腰酸背痛的起了身,谢崇青早就上朝离开,顺便给她告了今日早朝的假,燕翎对他的举动有些不满。

本就有那么多臣子想钻缝子参她,这下好了,授封第一日便缺席早朝。

但顾及他关心自己的身子,燕翎没有过多计较。

寒露为她端来醒酒汤:“殿下,王大人递来帖子,说今日王宅摆宴,邀您过去。”

“表兄回来确实许多日子了,他升了官舅母应是很高兴,成,那一会儿便备车罢,准备些厚礼,我也许久没看外祖母了。”

寒露应了声,接下来却支支吾吾的,燕翎看她这模样便问:“怎么了?有事直说。”

“殿下,昨儿个晚上便开始传您与谢大人有见不得人的关系,还说谢大人马上要尚公主了。”

燕翎脸色若有所思:“谁说的?”

寒露摇了摇头:“奴也不知,大约是瞧您与谢大人同时不在宴席,一夜未归,所以……”

“不必理会,虽是谣言,这么传对我也没坏处。”反而更容易借谢崇青的势,她淡淡道。

寒露眸中滑过一丝诧异,她隐隐发觉,殿下好像更难看透了。

乌衣巷内繁荣更盛从前,前来庆贺之人不绝如缕,燕翎瞧着几月前空茫凋落的王宅改头换面,富贵华丽,贵族出入,而王柯,新任家主站在门前客气迎客。

“表兄。”燕翎提着裙摆踏上了台阶。

“殿下。”王柯眼眸一亮,迎了上前,“殿下今日……真是好看。”

燕翎忍俊不禁:“得了,表兄竟也会打趣人了,舅母与表姐呢?外祖母可回来了?”

王柯笑意一淡:“母亲与知雪都在里面,外祖母……还瞒着,不敢叫她回来。”

燕翎神情一暗,点了点头:“那我先进去了。”

“我与你一同进去,客人也差不多都来了。”说完,二人并肩进了府。

燕翎原先还以为王夫人还在记恨她,结果见了面王夫人自然的见了礼后询问关心起了她,这倒是叫燕翎有些受宠若惊。

“女子啊还是要爱惜自己的身体,这腹部可留疤了?还是留疤尽快去掉的好。”

燕翎笑着点了点头。

二人又闲聊着说起了家常,燕翎视线一顿,瞧见前面有不少衣着奇怪的人背着包袱:“那些是什么人?”

王知雪笑笑:“那是今日阿兄请的大晋有名的杂耍班子,这几日被各个府上轮番的请。”

“走吧,去瞧瞧。”

几人相携去了后院,王夫人对燕翎道:“我先去招待那些夫人了,叫知雪陪着殿下去瞧罢。”

王柯正巧也与同僚离开,二人便落座于院中,燕翎瞧见这杂耍班子里不少少年皆是胡人模样,好奇不已:“这杂耍班子怎还有胡人。”

王知雪给她添了一杯茶:“殿下有所不知,这杂耍班子只是在建康停一月左右便又要去别的地方了,并非是固定待在一处,天南地北走多了,弟子自然是哪儿的也有。”

燕翎恍然大悟:“难怪瞧他们这杂耍与我平日所见有些不同,确实还挺有意思。”

“敬阳殿下。”身旁忽然来了一世族子弟,燕翎不得不提起精神应付,没多久,又有不少人过来燕翎想看一场杂耍都难。

“殿下,时辰差不多了,该去寻我母亲了。”王知雪瞅准时机拉着燕翎脱离了苦海,燕翎也忍不住同她诉起了苦。

王知雪听完一笑:“殿下国色天香,他们巴不得尚主,做那驸马呢。”

说到此王知雪亦好奇问:“殿下已然及笄,那婚事可有想法?”

燕翎却浑不在意:”没有,再说吧,还未寻到合适的。”

“给我跪下,我今日就好好教训你。”斥骂声突然传入二人的耳朵,燕翎与王知雪对视一眼。

“好像是下人那边儿的屋子,许是哪个下人偷懒懈怠被逮住了,我去瞧瞧。”

王知雪听着便要去告诫他们声音小些,莫要惊扰了客人。

穿过垂花门,与抄手游廊,二人走到了下人的居所,便见一位中年男子用竹板狠狠敲着跪在地上的少年。

按道理,寻常人该是不敢在府上大声喧嚷才是。

王知雪喝止:“怎么了?外头都是客人,何必现在训斥。”

那中年男子抬头赔笑:“惊扰了贵人,小的罪该万死,只是我这徒弟吃里扒外,误打碎了府上的一盆花,小的正在教训他。”

燕翎了然,她猜大约是这老板在这儿蹲了许久,瞧见了他们二人过来才装模作样的训斥弟子,他们听见了,自会过来询问。

他再全盘托出,今日这种宾客如云的日子相比她与王知雪都不会太过为难。

好一个脑子通透的老板。

燕翎神情冷漠,不打算再理会,她正欲离开,恰巧那跪在地上的少年却抬起了头,对上了燕翎瞥过来的视线。

霎时间,燕翎愣在了原地。

那少年不过十三四的模样,一脸稚气,却倔犟的似初生的牛犊,半扎的卷发,一双深邃的蓝眸无畏而沉默地盯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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刹那间,那目光击中了燕翎,过去的记忆似开了个闸口,倾泻而出。

这少年虽与符离模样不一样,但这神态和性子倒是极像。

她下意识开口:“你可是有什么要辩驳的?”

那少年磕了个头:“求贵人做主,那花盆实非有意打碎,而是下人走的太急,撞在了我身上才碎的。”

老板听他胆子如此大的开口,脸色顿时不好看:“住口,碎了就是碎了,还敢狡辩。”

燕翎开口:“罢了,无意便无意,也不是什么大事。”

她余光一扫,视线落在了他裸露的手腕上,有隐约的青紫痕迹,她思衬了一瞬道:“你可会拳脚?”

少年顿了顿:“我们耍杂技的,自然是会的。”

燕翎认真的看着他:“那好,可愿随本宫入宫,做本宫的护卫?”

那少年顿时呆住了,王知雪闻言也诧异不已,似是想劝说什么,燕翎摆手:“本宫问你,可愿?”

“愿意,小的愿意。”少年砰砰磕头,燕翎果断掏出了一锭金子扔了过去,老板似是天降大喜,捧着那金子谢恩。

“你叫什么名字?”

“奴唤阿肆。”

少年跟在了燕翎身后,有些无措。

王知雪蹙眉低语:“殿下当真要把她带进宫?若是殿下想要侍卫,琅琊王氏亲自培养了不少死士,都可给殿下调遣。”

燕翎笑了笑:“我只是瞧他可怜,你瞧他的胳膊,方才那老板平日肯定没少打骂这少年,只当我行个善缘罢。”

她也没说谎,她确实从这少年身上看到了符离的影子,所以才起了怜悯之心。

王知雪便没再说什么了。

回到宴席上时寒露惊疑不定的看着阿肆,欲言又止,燕翎淡定道:“回宫。”

阿肆跟在马车旁,跟着一起入了宫。

燕翎的举动没半个时辰便传到了谢崇青的耳朵里,她今日与哪个世族子弟说了话,连表情都一字不落的告诉了谢崇青。

前面的态他听着脸色略微不太好,直到他听到了“敬阳殿下带了一个胡人少年回宫。”他脸色骤然变了。

元彻知道谢崇青有多厌恶胡人两个字,他也有些担心他会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

“殿下说只是想带回宫做个侍卫,心许只是瞧见了那少年身体底子好,想培养亲卫罢了。”

谢崇青拂袖起身冷笑:“培养亲卫?若她缺人大可跟我开口,谢氏有大把的死士护卫任她挑选,一个胡奴顶什么事。”

“我看她是当做谁的替身了罢。”

元彻忧心忡忡:“家主息怒,您若是强硬反对,恐会适得其反。”

谢崇青漆黑的眸中闪烁着幽暗的光,未曾言语。

燕翎把那少年先安排在了毓庆宫内的花房,毓庆宫内很大,原先就住着她与皇兄二人,从前因着身份原因,她身边只有符离一个护卫。

现在她也确实有多安排一些护卫的意思。

这些护卫最好由她亲自挑选,从头开始培养。

燕翎现在谁也信不过,尤其经历了身份的骗局,觉得身边都充斥着谎言。

“我记得宫里内侍省每年都会进一批少年少女,今年是什么时候?”

寒露想了想:“现在还不到日子呢,还有一月左右吧,殿下是要挑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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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挑了人,送去给表兄,此事便要麻烦他了。”寒露点了点头,随后似是想起什么笑了笑,“殿下带回来那个少年,跟符离很像呢。”

燕翎淡笑不语。

“对了,陛下说今日殿下可不能再去逍遥了,得赶紧去宣政殿批折子了。”

燕翎撇了撇嘴:“我何时逍遥了,皇兄竟比从前更使唤人了。”

主仆二人说说笑笑的离开了。

桓胄余党已被剿灭,据兴宁帝说,那日建康宫前的血水洗了三日都洗不干净。

谢崇青的那些北府兵个个骁勇善战,不仅是流民出身血气方刚,还经过传统军队一般的训练,比之从前的流民帅更胜一筹。

兴宁帝说起这些事颇为赞叹,此言却叫燕翎若有所思。

她若想培养亲卫,流民确实是一个好的选择。

那些流民出身的幼子少年流离失所,不担心家世,且身份低微好拿捏,不说把人培养成北府兵那样的。

起码也拳脚深厚,护主意识强烈。

她需要的时间短,自然也没打算培养什么死士。

正好琅琊王氏如今每隔两月便会开棚施粥两日,她可借此机会去挑选少年。

“如今桓氏空出来的职位须得叫旁的世族顶上去,这不,举荐的奏折如雪花一般递到朕眼前了,阿翎,你当如何选择?”

兴宁帝烦扰的厉害,下意识寻求燕翎的帮助。

燕翎一个个翻看完,神情平静:“何须非得叫这些世族子弟来顶。”

兴宁帝眼神闪烁,似乎明白了燕翎的意思。

“寒门亦有优秀学子,那些世族所谓的清谈名士空有泛泛之才,实则在其位不谋其事,大晋迟早被这些蛀虫吃空。”

“可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寒士已经维持了许多年,若是提拔寒门学子,朝中那些世族不得要吵翻了天,兴许还会以势胁迫、罢朝、抗议。”

兴宁帝这话可不是空穴来风,这些都是实实在在已经发生过的。

所以他才这般犹豫。

“皇兄莫要担忧,此事我先来试试。”

从宣政殿离开后,燕翎对寒露道:“去把阿肆唤过来。”

没多久寒露带着人进来了,阿肆站在燕翎眼前时,换上了干净的衣服,神情不似那日一般凶戾,反而有些惴惴。

他低着头不敢乱看,局促地揪着衣角。

燕翎和煦道:“规矩学的如何了?”

寒露回话:“阿肆挺聪明的,学的差不多了。”

燕翎虽御下不严,亲和力很高,但规矩却不容出错,毕竟若是万一不小心冲撞了旁的贵人,丢了小命可就不好了。

“好,现在你带着这令牌,从右掖门出去,去公孙府,把尚书郎唤来。”

公孙止卧底有功,被升了官,如今在尚书省担得尚书郎一职,分管六曹,事务繁重,忙的脚不沾地,一般朝中官职分清官与浊官,清官便多由世族占据,清闲又权利重,浊官便是世族看不上的官职,事物繁杂,俗称苦重劳动力,全部推给了寒门。

这些浊官被清官压着,哪怕干了实事也时常被顶头上司揽了过去,加封受赏也封不到他们头上。

但公孙止倒是还乐在其中。

末了燕翎还怕他不熟悉路,想叫寒露领他一回,但阿肆却拒绝了。

人走后,燕翎点了点头:“倒是挺上道。”

阿肆把公孙止领来花了有小半个时辰,进屋时脸色还有些红,生怕燕翎嫌他慢,神情有些惴惴。

燕翎气定神闲道:“你先下去罢。”

阿肆走后,公孙止惊疑不定:“殿下,方才那是……缩小版符离?”

燕翎失笑:“那是阿肆,本宫意外救来的少年,在毓庆宫做个侍卫。”

“太像了,尤其是那双眼睛。”公孙止喃喃。

“符离如今是乌渠王子,日后再也不会回来,阿肆是阿肆,莫要混为一谈。”燕翎淡淡道。

“是。”公孙止顿时噤声。

“坐,今日唤你前来是有一桩公务要交给你去办。”

公孙止正色:“殿下但说无妨。”

“纵观朝中,寒门子弟寥寥无几,你算是位置坐得最高了,桓氏子弟空出来的那些职位都是些油水肥厚的清差,再次落入世族手中,本宫觉得不妥。”

公孙止脸色诧异之色顿显:“殿下的意思是要举荐寒门子弟入朝?那些中正官岂会同意。”

“若是不从中正官手中走呢?”

燕翎起身:“本宫想要一场公平公正的考试,不论出身,不看年岁,叫所有寒门子弟都可参加的考试。”

公孙止倒吸一口凉气,这不是很所有世族对着干?

“殿下,古往今来都不缺改革之人,成功之人寥寥无几……”

公孙止当然高兴,也愿意赴汤蹈火去做,但他不是泼冷水,只是提前告知燕翎风险。

“本宫明白,所以本宫会说服谢崇青。”公孙止擦了把冷汗:“臣任凭殿下差遣。”

寒露在外探头探脑:“殿下,谢大人来了。”

“今日唤你来便是要说此事,你先走罢。”

公孙止赶紧道:“是,臣告退。”他转身往殿外走,恰巧谢崇青迎面而来,二人擦肩而过,公孙止本着尊敬的心态给谢崇青见礼。

谁知谢崇青目不斜视,神色漠然不带搭理,公孙止碰了一鼻子灰,讪讪的离开了。

燕翎见谢崇青脸色不善,语气放软了些:“谢郎怎么这个时候来了,可是有什么事?”

“我听说你今日在王宅带回来一个少年,便来瞧瞧。”谢崇青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瞧。

燕翎知道他这是醋坛子又打翻了,若是换作从前,兴许她也会与之赌气,心生不满,但现在燕翎只是平和道:“是,你这么快就知道了。”

谢崇青听出她话里这阴阳怪气的意思,但没有作什么反应。

“我如今担得协理前朝事物的职责,平日这儿怕是朝臣下属来往不断,总得有个跑腿的替我传令,阿肆还是个孩子,好拿捏,又可怜,便带回来了,这醋你也要吃?”

谢崇青平静问:“多大的孩子?”

“十三四罢。”

“十三四也不小了。”

燕翎装作没听见,有的话不能与他计较。

“人带过来我瞧瞧,随随便便把人带进宫,你的防备心怎还是如此低。”谢崇青语气不乏关怀她的意思,燕翎闻言脸色好看了些。

“寒露,把人带进来。”

寒露得令把阿肆带了进来。

谢崇青负手而立,看着眼前低着头的少年,漠然道:“抬起头来。”

阿肆小心翼翼抬头,露出了那一双蓝眸。

“你是胡人?”

少年点了点头:“是。”

“可知是哪儿的血脉?”

少年摇了摇头。

“这双眼睛生的倒是好看。”谢崇青似笑非笑,“殿下,你是在睹眸思人吗?你透过他在看谁?”

燕翎没有说话,她心里也清楚,谢崇青大概率会生气,只是没想到谢崇青会这么快知道。

第48章 猜疑误会重重

燕翎闻言歪头与他对视,眸底平静,坦然无畏:“不过是一双眼睛相似,阿肆是阿肆,符离是符离,从无替代一说,我是看他可怜才救回来的,谢郎何必如此在意。”

谢崇青逼近:“看他可怜,那你敢说没有因为他与那胡奴相似的原因?”

燕翎避开他的目光:“有又如何,但是我与符离清清白白,我不知你为何总是揪着他不放。”

这便痛快承认了,谢崇青怒极反笑,点了点头:“好,既然殿下如此乐善好施,臣自然要成全殿下,只是人既救回来了,何必非要留在毓庆宫。”

燕翎秀眉轻蹙:“你什么意思?”

“这胡奴留在宫中太过惹人注目,送去王宅或者谢宅又何妨?”

燕翎沉默了,她心

烦意乱,她并非有意与谢崇青对着干,只是她十分不喜他总是对自己的事指手画脚,霸道专横。

事务都插手到自己宫里了,连用什么人都要他说了算。

她与符离明明什么也没有,他究竟为何一提到符离便生气。

“容我想想。”燕翎没有立刻拒绝。

但如此谢崇青也不甚满意,认为她就是舍不得这个精神寄托。

谢崇青深深吸了一口气,竭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专横,他好言好语相劝:“胡人与大晋势不两立,先前大晋输于胡人,朝中对胡人的厌恶达到了巅峰,殿下刚刚授封,应该不想这个时候被推上封口浪尖罢?”

阿肆突然出声了:”奴有一半的大晋血脉。”

二人同时看向了他,少年无畏抬头:“我娘是大晋人,当年被入侵的胡人掳走,生下了奴,此生奴与胡人势不两立,求殿下不要赶我走。”

寒露在外面听着捏了把汗,这蠢小子,什么也不懂,听不出谢大人的妒意。

若是送走离得殿下远远的,还能平安,留在毓庆宫,每天碍谢大人的眼,保不准哪日小命没了呢。

果然,谢崇青脸色冷了下来,燕翎看着他暗道不好,一时忍不住有些疲累:“谢郎,你知我心软,今日之事非我有意……戳你心窝,你既然看他不顺眼,那便送他走罢。”

她审时度势了一番,推翻九品中正,实行公平的科考一事还需谢崇青点头,毕竟头手握兵权,权势倾天,何必为了个胡奴吵得头破血流。

也是她想争一争,不甘心这种事都自己做不了主,冷静回想,是有些犯蠢。

跪在地上的少年脸色泛白,寒露瞅准时机进屋把他拉扯了出去,戳着他脑仁:“蠢东西。”

也罢,这种年纪的小孩子能看得懂几分眼色就不错了。

谢崇青静静地凝视她,心思百转千回生硬道:“旁的事我都可应你,只有这件,这少年必须送走。”

燕翎嗯了一声,乖顺的应了他。

谢崇青上前握住她的手,包裹在炙热的手心:“手怎么这么凉,伤口怎么样了?”

“这两日有些痒,大约是快愈合了。”

“方才公孙止来做什么?”他果然问起了这事。

燕翎没有打算瞒着他,她牵着他的手坐在了罗汉床上,倚靠在了他怀中闭上了眼:“我唤他来自然是议事了,此事正要与你说。”

谢崇青神情微妙:“什么事你竟要先与他说。”

燕翎语塞,好半天才道:“桓氏倒台后许多官职空了出来,我想组织一场公平公正的考试,不论出身,不设年岁,以选拔出最适合的学子。”

谢崇青见她显而易见避之不谈,心里不太高兴,待听得她的话后神情有些耐人寻味。

燕翎睁眼看着他,反正不是什么赞同的模样,她忍不住起身:“你不同意?”

“为什么一定要提拔寒门,那些寒门子弟,个个愤慨刚烈,张嘴闭嘴辱骂世族,若他们进朝,寒门与世族的矛盾会推至顶峰,平和一些不好吗?维持现状。”

“至于这官员人选,桓氏也非全部都是逆党,北府兵可以吸纳剩余的部曲,扶持旁支子弟成为家主,安分地待在那些位置上。”

燕翎闻言神色冷冽:“说来说去,你还是站在世族那边。”

“大晋多少年来历来如此,为何殿下非要执着于改变,以前那是因为皇室受制于世族,如今不是了,殿下有我啊。”

燕翎胸膛起伏几瞬,哑口无言。

末了她软了语气:“我知道,可我也想有自己的人可以用,难道每一次我都要知会你,再有你去斡旋吗?那我这长公主当的还有什么意思。”

谢崇青很享受她的闻言软语,也理解她的争强好胜,有时也对她的闷葫芦性子有些无奈。

他捏了捏她的脸颊:“我把玉符都给你可好?你可随意调遣谢氏的任何人,玉符亮出来,就算是旁的世族也会为你所用。”

燕翎脸色还是没那么好看,她想要的何止是玉符,但不用想,谢崇青是绝对不会给她的。

“那科考一事……”

谢崇青打断了她:“科考一事,容我想想。”他没有干脆拒绝,而是留有余地道。

燕翎勉为其难的嗯了一声,余下的时辰谢崇青与她温存了些许,燕翎想着既要交欢,那兴许叫他高兴些变会同意了此事。

随后,她的手伸向他的燮带。

结果谢崇青的手摁住了她的动作,燕翎不明所以抬头望着他,一双湿漉漉的水眸瞧着人心头塌陷柔软。

“今日不行欢。”他言简意赅。

燕翎被他连番拒绝,心里憋着一口气,闷闷的嗯了一声,谢崇青只在毓庆宫待了一个多时辰便离开了,三省中还有许多政务要他处理。

“人我带走了,直接送去王柯那儿。”

燕翎无话可说,冷着脸任由他带走了阿肆。

人走后,寒露进了屋,敏感的察觉到了燕翎心情不太爽快,燕翎烦躁地揉了揉额头:“他真是愈发霸道了。”

马车上,谢崇青闭目养神,能感受的到那少年在注视他,他不动声色,二人就这么僵持了许久。

他毫无预兆睁开眼时,从那少年眸中捕捉到了一瞬不符合年纪的沉稳与阴霾。

而后少年极快变脸,又是一副茫然无措的样子。

不简单,有意思。

谢崇青的袖中突然抽出了一把匕首,寒光闪过,匕首仅离阿肆脖颈一寸。

阿肆吓了一跳:“你……你做什么?”

“自然是杀了你,你的样貌与殿下一位故人相似,那故人……是个叛国贼,你自然也不能留。”

那少年脸色几变:“你……好没道理,怎能因为我与他长得像便如此滥杀,你就不怕殿下发怒?”

谢崇青嗤笑:“你以为你是谁?不过才出现一日,杀了你也不会动摇我们二人的关系。”

阿肆的神情愈发难看,刀刃离他越来越近,窒息感逐渐逼来。

突然间,那少年脸色一变,袖中断刃闪电般隔开了谢崇青的匕首,二人拳脚相接,马车瞬间摇晃了起来。

元彻正肃了脸色,瞬间了然,而后加快了速递往谢宅赶。

街道上的百姓瞧见这一幕有些心惊,马车摇晃的像要散架,里面还时不时传来碰碰的声音。

阿肆到底不敌谢崇青,只能仗着身材瘦小,灵活躲避他的擒拿。

刺啦一声,他的背部划了一条长道,隐隐有血珠冒出来,他皱眉,这厮显然是没下死手,定是想活捉他回去问话。

阿肆没犹豫,转身间撒出一把药粉,谢崇青登时拿广袖格挡,饶是如此依然呛得他胸膛梗塞。

阿肆迅疾的撞开了马车,跳了下去,而后跑入市井的人流中,元彻没有犹豫便跳车去抓。

待药粉散尽,谢崇青放下了广袖,他皱着眉头试探了一下,并未有中迷药的感觉。

他觉得不对,碾了点散落的药粉放在眼前看了看,正巧,元彻回来了:“家主,人没抓到,那小子滑不溜秋的,跑入市井间全是人,压根发现不了。”

“这到底是什么人啊,幸好您把人给带出来了,不然殿下就有危险了。”

谢崇青眉眼冷凝:“细作。”

还能有谁,想的出这种隔应人的法子。

元彻也想到了,愣了愣,谢崇青拿广袖把那残留药粉一扫:“回府,把府医叫来。”

二人回了府,没多久府医便来了,谢崇青径直给他瞧:“你看看这可是迷药?”

府医凑近闻了闻,又拿着指尖蘸取在唇舌间尝了尝:“哟,回家主,这可不是迷药,这是寒食散啊

,您怎么能沾这种东西,于您的身体不利啊。”

谢崇青脸色陡然一变,一甩袖,元彻也忧心问:“这东西家主并未服用,应该没事吧?”

“这可说不准,未曾服用但是吸入也可能引发反应,况且,家主是一点寒食散都沾不得,否则那抑制多年的病又要重新复发。”

谢崇青扶额,也不知是心里头烦躁还是怎的,他竟真的觉得有些不舒服。

……

阿肆奔跑入一处巷子,朝后呸了一声,跳入了一户人家。

院子里坐着的赫然是“打骂”他的杂耍班老板。

“唉,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跟着殿下进宫了吗?”

阿肆一改唯唯诺诺模样,干脆坐了下来:“你可别说了,还不是那姓谢的。”

老板摸了摸胡须:“主子都在信上说了叫你小心那个姓谢的,你怎么这么大意。”

阿肆呸了一声:“那谢狗与殿下是相好,主子估计也没想到,而且那谢狗的妒心不是一般的强,幸好老子跑的快,给了他一把。”

“迷药?”

阿肆哼笑:“那可不是迷药,那是寒食散,主子先前与我说过,说他在大晋时意外从一寒门那儿得知啊这谢狗极为厌恶寒食散,你说这大晋贵族酒肉奢靡,寒食散可是他们嘴里的仙药,谢狗为何厌恶?”

“肯定这寒食散对他来说是毒药啊,最好一命归西,主子也能顺利灭掉大晋,到时候把殿下抢回来。”

阿肆恶劣的笑着,老板嫌弃:“别笑了,顶着一张与主子那么像的脸笑得那么难看。”

“这下回去肯定复不了命了。”

……

皇后被废,显阳殿不可一日无主,封继后的奏折纷纷扬扬的送了上来。

无一不都是举荐谢氏嫡女。

兴宁帝深知燕翎的心思,一时没有理会,燕翎这几日都在等谢崇青的消息,燕翎想等着也是等着,便干脆把自己的计划都写了下来,分别给公孙止、王柯、谢崇青都送了过去。

公孙止很快回应,称她这想法若是没有外力阻拦,定能改变大晋的现状。

王柯回应较慢,为此还专门寻了她一趟,不支持也不反对,只说未行之事不可随意决定。

谢崇青那边儿直接石沉大海了,他人和也不来,消息也不传,燕翎坐不住了,直接在某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乘了马车出了宫。

她的到来显然叫元彻惊了一瞬,而后便是有些慌乱,燕翎心底疑惑,面色不显:“怎么了?”

“没事,殿下,今夜家主身子不太舒服,不然您……先回去?”元彻一脸为难。

燕翎平静问:“生什么病了,连我都不能知道?”

“风寒,家主怕传染了您,今晨的早朝家主都告假了,未来两日可能都要在府上办公。”

燕翎见此也不在为难,即便为难了她可能也进不去:“知道了,我改日再来。”

说完她便回了宫,接下来几日如元彻所言,谢崇青确实没出现,她见也见不到人,便只得压下焦躁的等。

直到某日,她路过三省时瞧见了几位眼生的官员,说说笑笑的出了衙署。

“慢着。”燕翎下了马车叫住了他们几人。

“见过长公主殿下。”那几人就算没见过燕翎,也听说过敬阳长公主殿下可以参与朝政,随意进出衙署。

“你们是谁?本宫怎的从未见过你们。”

这三省中的所有官员她都认得,以便随时有用的上的地方。

“臣,门下给事中,桓迟。”

“臣,吏部尚书,谢杦。”

燕翎浑身宛如置身于冰窖,春日的暖阳照在她身上,却温暖不了她的四肢。

那几人说完后便面面相觑,燕翎的脸色实在说不上好看,他们几人也不知怎么就惹了长公主殿下不高兴了。

燕翎没有再听,转身就走。

寒露正在殿内修剪花枝,甫一抬头就见燕翎气势汹汹的回来了,她好奇问:“殿下不是去三省查账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燕翎没有应答,进了屋,胸膛起伏几瞬后狠狠一挥袖子,案牍上的东西尽数被扫落。

屋内噼里啪啦一顿响,寒露吓了一跳,赶紧进屋,看见了燕翎满面怒容的模样:“殿下这是怎么了?”

“他骗我,他竟然骗我。”燕翎气笑了。

“谁骗您了。”

“自然是谢崇青,我当他真的在考虑,他竟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先把我哄骗应付了,过后再把那些职位叫世族的人顶上去。”

燕翎气的不轻,寒露也听明白了,应该是殿下一直想实行的什么科考,打算提拔寒门,结果谢大人又让世族的人顶了上去。

燕翎又有了阴谋的揣测,他还是那个利益至上的谢崇青,兴许与桓胄为敌不是因为自己,可能是别的,只是他需要自己的这个理由掩盖。

他可能已经对桓胄不满许久了,只不过他们俩恰好是上了一艘船,他便顺坡下驴,除掉了桓胄。

至于自己,只是个棋子。

燕翎身躯轻轻颤抖,忍不住咬起了指尖。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会生根发芽,燕翎觉得这个世上谁都是不值得信任的,人与人的交往必定是与利益相关。

她已经不再相信什么爱、忠心。

或许她本就觉得谢崇青的爱三分真心七分利益,是可以随时变心的存在。

寒露被她的模样吓着了:“殿下?兴许谢大人是有什么打算?您何不问问谢大人?”

燕翎稍稍安定了些:“备车。”

当马车再次停在谢宅门前时,燕翎再次被拒之门外了,这次燕翎要强行进去,元彻拦不住她。

燕翎闯入了谢宅,往惊风堂而去。

“谢崇青,你给我出来。”华丽的宫装如艳丽的牡丹,绽放在庭院中。

她推开了寝居的门,始作俑者正在案牍后坐着,那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瞧了让她更生气。

“谢崇青。”她气势汹汹的上前质问。

“怎么了?”谢崇青头也不抬,一脸漠然。

燕翎还在气头上,没发现他的不对劲,只问:“你还好意思问为什么,我问你为什么骗我。”

“我骗你什么了?”他抬头仍旧是平静反问,眉眼间还带着一丝烦躁的厌世。

“你明明答应过我会考虑科考一事,结果呢,背着我把那些世族子弟推上了职位,你若是不想,直接拒绝了我便是,何必如此阳奉阴违。”

元彻赶紧跑了进去了劝她:“殿下……”

“出去。”

她厉声呵斥。

元彻讪讪,谢崇青道:“你先出去。”

人离开后,谢崇青终于看向了她:“殿下能否听臣解释。”

燕翎却还在气头上:“解释什么?不论你怎么解释事实都已经摆在那儿了,你就是骗了我。”

“臣只是说考虑科考,并未答应殿下任命科考选拔出来的子弟这些官职。”谢崇青语气也有些不太好。

燕翎心头拔凉:“所以你要站在我的对立面。”

谢崇青似是头疼,但仍然耐着性子:“臣从未打算站在殿下的对面,只是有些事情并非殿下所想的这么简单。”

“好,你说没有,那把他们撤下来。”

谢崇青坚持己见:“不行。”

燕翎闻言冷笑了一声,转身就走,飘逸的裙摆摇曳在地上,满头的琳琅珠萃乱拍在一起。

元彻见她走了,便进了屋:“急功近利会适得其反,就算抽权也得一点点抽,殿下想要什么家主既然明白怎么不与殿下解释清楚?”

谢崇青脸色无奈:“你看她听我的解释吗?换而言之,就算我解释了,她会信吗?她压根对我就没有一点信任。”

“她只是想要兵权,依她现在的年岁和阅历,还不足以驾驭。”

元彻忍不住为家主委屈,家主为殿下做了那么多,到头来呢,换来的还是猜忌、忌惮。

忠心也是不忠心也是,下场都一样。

“有防备心是好的,生于皇室本来就不能太过天真。”谢崇青淡淡道。

“您身子可有不舒服?府医说您最好莫要有过激的情绪波动。”

元彻这几日阻拦燕翎见他也是因为如此,按照家主行事,殿下必定要起争执。

“不都服药了,没什么。”

燕翎情绪烦躁,坐上马车了又下来,走了两步进了王宅,王知雪闻言便前来接见。

“见过殿下。”

王知雪瞧她一脸郁郁的样子小心翼翼问:“殿下可是有什么心事?”

“没什么,闲来无事,来这儿走走。”

王知雪很识趣的没有再问,燕翎对她道:“对了,一直没同你说,舅舅虽是桓胄下的毒手,但死因是寒食散与酒、苏合香丸混合,诱发了心疾。”

王知雪喃喃:“难怪,苏合香丸喂进去却毫无反应,反而加速了父亲的死。”

“仇人已死,都往前看吧。”燕翎安慰她。

王知雪叹气:“眼下只想母亲与祖母好好的,阿兄能平安,其余的别无所求了。”

燕翎忽而想起:“前几日送来的阿肆呢?我想去瞧瞧。”

王知

雪神情莫名:“什么阿肆,殿下不是带走了吗?”

燕翎心里冒出不好的预感:“我前几日叫谢崇青把他带给表兄,希望表兄带着能训练训练,日后好有用处。”

王知雪诧异:“谢崇青从未来过这儿,我也没听阿兄说过有这回事,莫不是被阿兄放在田庄了?”

“那今日表兄回来后劳烦表姐帮我转告,希望他能进宫一趟。”

王知雪点了点头:“好,我会说的。”

燕翎压下心头猜疑的心思,与王知雪告了别踏上了回宫的路。

第49章 阴谋赶紧给敬阳殿下找个驸马

王柯进宫时还甚是茫然,揣着满腹的疑问,燕翎询问他时他把在家中与王知雪说过的话又说了一次:“殿下,谢大人从未把什么少年带给臣。”

燕翎怔了怔,笑意勉强:“许是……忘了吧。”

王柯也看出了她脸色不好,斟酌询问:“殿下可是有什么事相托?”

“是,我打算培养一支亲卫,人选便从流民中选,若是表兄能来亲自训练,再好不过了。”

王柯恍然,但同时又惊讶:“此事,谢大人知道吗?”

燕翎闻言冷淡了下来:“为何要他知道。”

王柯欲言又止,到底没说什么:“只要殿下需要,随时听候差遣。”

王柯离开后,燕翎兀自发呆。

阿肆没被带给表兄,那阿肆……燕翎喉头滞涩,想起了她在谢宅时谢崇青杀鸡儆猴把公孙止打的半死的模样。

她忍不住闭了闭眼睛,不会的,今时不同往日,他已经与以前不一样了。

但无论如何她都说服不了自己,是她又天真了,是她低估了谢崇青对符离的恨。

燕翎再次感受到了被束缚的感觉,好像永远挣脱不得。

又过了四五日的早朝,告假多日的谢崇青出现了,他脸色如常,只是有些瘦削,兴宁帝在朝上客客气气的嘘寒问暖了一番,得知他无事后朝议便归入正题。

燕翎全程都有些心不在焉,谢崇青在早朝上说:“如今北羌已归降乌渠作为乌渠在枋头战役中突袭大晋的筹码,胡人兵力强盛,陛下,我们要早作准备,以防突袭。”

兴宁帝点头:“司徒公掌北府兵权,此事就交给司徒公去办。”

勉强撑到下朝,燕翎回了毓庆宫,她昨夜辗转反侧一夜未睡好,心里头始终藏着事儿。

谢崇青悄无声息的对着寒露嘘了一声,随后走到燕翎背后,双手轻轻搭在她的肩膀上:“你还在怪我?”

燕翎被吓了一跳,淡淡的檀香从身后传来,温柔的把她包裹,燕翎陡然问:“阿肆呢?你把他带去哪儿了?”

谢崇青动作一顿:“你知道了?”

燕翎心头一紧:“什么?”

“他是细作,那日在马车中他……”燕翎闻言听不下去了,起身推开了他,“你是不是把他杀了。”

谢崇青见她这般排斥模样,平静凝视:“没有。”

燕翎当然不信,冷笑道:“所以你是怎么发现他是细作的。”

“他想杀我。”

燕翎只觉得好笑,普天之下还有谁能近的了他的身,她并不相信谢崇青的话,只觉得他素来妒意冲天,且毫无常理可言。

“他想杀你,你不敌他叫他跑了?”燕翎反问,“是吗?”

谢崇青叹气:“你不信我。”

“是你叫我无法相信。”燕翎眉宇间皆是嘲讽。

谢崇青忍不住揉了揉眉心,这一瞬间他竟有些无力,他开始反思自己,确实是自己欺骗在先,事到如今他们二人应该坐下来好好聊一聊。

“我觉得我们应该好好聊聊,阿翎,你对我误会太深了。”谢崇青自己也有些不可思议。

燕翎有口难言,有些伤人的话确实不能说,说出口便覆水难收。

归根结底,二人之间还是并没有那么深的羁绊。

燕翎深深吸了一口气告诫自己不要太情绪上头,搞砸二人的关系对她没有好处。

谢崇青见她冷静了下来,叹了口气,上前试探地拥住了她的腰身,燕翎没有拒绝:“你既打定主意推行科考,那便做罢。”

燕翎倏然抬头:“你……是说真的?”

她迟疑问,还有些不大相信,白皙盈润的脸颊透着犹豫之色。

谢崇青颔首,俯首叫她靠在自己怀中:“允你就是,只不过我要与你明说,你当真什么后果都撑得住?”

燕翎毫不犹豫:”自然,我既选择了这路,无论多难都会走下去。”

过去那么多的风雨她都挺过来了,燕翎已经什么都不怕了。

谢崇青唇角扯了扯:“那好,只一点,既允了你我便不会阻拦,但我也不会帮殿下,就让臣看看殿下能走多远。”

“那、那些职位……”她小心翼翼问。

“即便科考成功,选出真正有才能者,那也不可能立即扛起那般重担,还需从底层做起,以实绩说明。”

燕翎闻言撇了瞥嘴,暗道这不还是不公平谢崇青仿佛看透她心中所想:“殿下,若你拿世族与寒门比,那才是不对,你既觉得世族所行皆有错,何必拿你认为对的比错的呢?”

燕翎愣了愣,细想确实是这个理。

谢崇青看着她脸色渐缓,倾身凑在她脸颊旁吻了吻:“满意了?”

燕翎察觉到他在讨好自己,目的达成她也冷静了下来,但还是忍不住不自在。

她离开了他的怀抱,轻轻嗯了一声:“我听元彻说你身子不舒服,怎么好好的不舒服了?”

谢崇青一滞,脸色有些不自然:“没什么,着了些风寒,已经好了。”

燕翎面露疑惑,现下已经到了春日,怎还有风寒。

“殿下,阿肆那少年,真的是细作,你信我。”谢崇青认真的跟她说,“而且很有可能是符离派来的。”

燕翎敷衍的嗯嗯,但谢崇青看她压根就不像信的样子。

这种感觉让他很不好受。

“阿翎,你信我。”他放轻了声音,好似缓慢地磨着她的心尖儿,燕翎人忍不住抬头,撞进他幽深漆黑的眸中。

他明明面无表情,却从语气中听出了无奈和无措。

“你信我。”

他像是一个绝望的抱着浮木的人,在渴求燕翎的信任,甚至于不是爱,只是信任。

燕翎从前不是铁石心肠的人,但连父皇母后这个世上本该对她最好的人都在骗她,她又如何能信旁人呢。

她渡别人,谁来渡她。

她笑意勉强,埋于他的胸口,却沉默寡言。

二人静静相拥,身体距离的如此近,心却距离的如此远。

……

翌日,燕翎推行科考一事在早朝宣布时,遭遇到了全部世族的反对,无一例外。

北方世族的颖川庾氏、琅琊王氏、陈郡谢氏、河东裴氏,清河崔氏,南方世族顾陆朱张,原本南北不相融,平素也是矛盾不断,可在这一次站到了统一的战线。

兴宁帝捏一把汗,忍不住想劝说燕翎,不要与世族硬着来。

燕翎却打定主意坚持下去,这个场面也是她所想到的,科举与九品中正本就是水火不相容,世族是万万不会允许皇权威胁了他们的地位。

故而反噬很快便来了,来的还比燕翎想象中的要快。

首先,朝中多名重臣称病告假,还都是三省中的核心人物,表面上是称病,实则是以罢官为威胁。

若是燕翎还要继续,那她的形象在百姓中便是一意孤行,逼迫忠臣辞官的毒妇。

而且燕翎强硬的态度引起了世族的不满,而公孙止又顶着巨大压力帮助燕翎办事,很快,便传出了尚书郎摔断

腿的消息。

燕翎闻此事豁然起身,彼时她正在宣政殿内与兴宁帝批奏折。

“定是那些老头干的好事。”燕翎气急,胸膛起伏几瞬,兴宁帝拉着她坐下,“莫急,他们既想从尚书郎下手,那便派人保护尚书郎@。”

燕翎竭力冷静了下来:“他们不过是欺我没有兵权,才敢如此明目张胆。”

说买说去,再大的本事没有兵权也无法震慑旁人。

她瞳仁转了转:“备车,我去一趟中书令的府邸。

不多时,翟车从宫中行出,往中书令的府上而去。

中书令庾伯庆闻敬阳长公主殿下来时干脆闭门不见,只说自己生了病,吹不得风。

燕翎便停在门前不走,引得百姓驻足观看。

一阵微风卷起车帘,长公主国色天香,姿容无双,今日日头又大,在外面气定神闲的等了有两刻钟庾氏的门便打开了。

燕翎下了车,从容的走进了庾府。

正厅内,中书令摸着胡须敷衍见礼:“不知敬阳殿下有何贵干啊,老朽今日身子不适,向三省告了假,有什么事不能明日再说。”

燕翎淡笑:“中书令当是猜的到本宫前来所谓何事。”

中书令哼笑:“若是为着科举一事,殿下便请回罢,不是老朽说,殿下一介女流之辈,操心的竟比陛下还多,是否已经越俎代庖了。”

燕翎被如此冒犯也不生气,她掏出谢崇青此前给她的玉符,往前推了推。

谢崇青虽明确说过不会帮她,但是燕翎的小心思自然也不会告诉他,得不到他的助力,借一借他的势总行吧。

百年世族的玉符非比寻常,可号令陈郡谢氏的子弟与部曲,中书令脸色微沉:“殿下,你威胁我。”

“是又如何?”燕翎眉宇间隐隐露出了张狂,但实则她也底虚,毕竟这个玉符不是兵符,中书令真正忌惮的是那几万的北府兵。

但能混淆视听一时便混淆视听一时。中书令眼角抽了抽,阴沉的盯着她。

倏然,他笑了:“和气生财,殿下想要臣做什么呢?”

燕翎笑了:“本宫所求,不过是中书令重归朝堂。”

“殿下说笑了,下官本就是告假一日修养,本打算明日就要重回三省,殿下放心罢。”

燕翎目的达成,起身拜别:“那本宫便先离开了,中书令安心修养。”

中书令目送她离开,中书令的夫人从里间走了出来,感叹:“没想到这长公主殿下年纪轻轻倒是颇有手段,爷,您低估人家了。”

中书令夫人出身清河崔氏,气度不凡,端淑柔慎,是当今宸妃娘娘的生母。

中书令咬牙切齿:“一个丫头罢了,借着谢崇青的势在这儿张狂,可惜如今宫内没个能镇的住她的长辈,不然,哪有她说话的地方。”

崔夫人灵机一动:“你们爷们儿有爷们儿的法子,我们妇人有妇人的法子,我倒是有一法子。”

中书令斜眼:“夫人请说。”

“敬阳殿下现在就是太出格了,要我说啊,嫁了人为人妇,为人母便什么都懂了,我素与王夫人交好,王夫人时常在王氏的别院陪伴襄城长公主,长公主生母淑太妃是襄城长公主幼女,我倒是可以借机组个雅集,邀来襄城长公主,劝说为敬阳殿下选驸马。”

“驸马必定是从世族中选取,陛下那般疼爱敬阳殿下,肯定不会叫她选劳什子寒门庶族,那不是惹天下人嗤笑嘛,皇室与世族一联姻,再由驸马吹一吹枕头风,敬阳殿下必定柔软似水,到时候肯定没力气折腾了。”

中书令没脸看:“这谢崇青都已经跟她纠缠不清了,你还要劝她成婚,这不是变着法儿的把二人往一起绑吗?”

崔夫人意味深长:“成婚?若要成,早就成了,谢大人手握重兵,我不信敬阳殿下不忌惮,今日这事谢大人知不知道还不一定呢,不然敬阳殿下拿的为何不是兵符而是玉符呢?”

中书令恍然大悟,闻言又生气:“这臭丫头,敢诓我。”

“爷莫急,一边儿您把今日之事透露给谢大人试探一番,我这儿再劝劝襄城长公主,赶紧寻个世族把长公主嫁了。”

“夫人远见,说的实在有理。”随后他又拍脑袋,“哎呀,可那襄城长公主不是老糊涂了吗?你还能劝得了她?”

“不还有王夫人吗?你便放心好了。”

中书令神情登时愉悦松泛。

翌日,中书令率先反朝,他神情平静淡然,不过倒是板着一张脸,看得出来怨气颇重。

很快,消息如飓风一般横扫建康,各个朝臣心里也泛起了嘀咕,拿不准究竟是何意。

但也不是所有人都跟风,大部分世族还是以保全自己的利益为主。

谢崇青闻言时正在三省处理公务,中书令昨日告假,他便只得撑着身体不适坐镇三省。

元彻分析:“敬阳殿下究竟说了什么,这中书令居然乖乖的来了。”

谢崇青面色平静:“随她折腾,我不会帮她也不会阻拦她,算是我看看她能自己走多远。”

元彻叹气:“家主用心良苦。”

这边,燕翎又去探望了公孙止,公孙止左脚包得跟粽子似的,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的起床迎接她。

燕翎忙叫他不必来回走,公孙止乖乖坐下后赶紧道:“殿下你放心,就算断了腿也不耽误臣做事,大不了臣坐个轮椅,每日进出衙署。”

“皇兄已经派了人在公孙府周围保护你,放心,最近尽量不要出行,不然你搬入宫中值房也行。”

公孙止眼睛一亮:“这好,臣搬入值房,他们肯定不敢在宫中乱来。”

“那你现下便随我进宫罢。”

这边儿,崔夫人打听了个日子,便叫人去王宅递帖子了。

帖子各三份儿,一份递到了王宅,剩下两份儿她亲自上门寻了王夫人去。

王夫人久居别院,估摸着对朝政不大了解,崔夫人想着试探试探她的意思。

“崔夫人,真是劳烦你还特意跑一遭。”王夫人出身太原王氏,琅琊王氏最早是太原王氏的一支旁支,后来琅琊王氏拥护先祖皇帝南渡,家族方水涨船高,又因族内子弟骁勇善战,方成世族之首。

“不麻烦不麻烦,我也许久未见长公主了,今来特意瞧瞧。”崔夫人亲热地挽着王夫人的手,“我攒了个雅集,你到时候一定要来啊,可别说我不想着你,也趁机给你们家知雪柯儿挑挑夫婿和新妇,先定下,待出了孝期赶紧成婚。“

王夫人掩嘴笑:“此事啊确实把我愁坏了,多谢了。”

崔夫人转了转眼珠:“对了,敬阳殿下那事,柯儿什么反应?他如今是家主,竟也同意?”

王夫人纳罕:“什么什么反应,出什么事儿了?敬阳殿下什么事?”

“你不知道啊,算了算了我可别多嘴了,你还是亲自问柯儿去罢。”崔夫人恰到好处闭了嘴。

王夫人却穷追不舍:“你便说罢,可急死我了。”

崔夫人害了一声:“前几日,这敬阳殿下突然要推行什么科举考试,不求出身不论年岁,人人平等,说是如此说,其实朝臣心里也都明白着呢,这是要扶持庶族,打压世族,我寻思着琅琊王氏本也是她外祖家,柯儿如今还是北府兵将领,在桓氏逆党中护着当今陛下与她,柯儿可是大功臣,怎么如今……”

王夫人闻言脸色沉了下来。

“所以我叫你赶紧给柯儿和知雪寻一门好的姻亲,免得日后这寒门被长公主扶持起来你一双儿女被牺牲了婚事。”

“绝不可能,我琅琊王氏岂

能甘作旁人嫁衣。”王夫人也着实被气着了,崔夫人假意劝她,“莫生气,前两日这敬阳殿下还来我们府上,以谢氏玉符威胁我们老爷。”

“那谢氏家主手握重兵,朝中谁敢置喙,你瞧瞧,长公主借着世族的势打压世族,这叫什么事儿。”

王夫人惊疑不定:“什么?敬阳与谢大人,这又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暗底里的,没有放到明面上,但你想想,若非没那档子关系,谢氏何须给她那般重要的东西,你说下一步不会就是兵权罢。”

王夫人打了个寒颤,崔夫人看着她的神情,若有似无道:“这也是宫中没个长辈,若是有个长辈能镇一镇敬阳殿下那便好了。”

王夫人也好似清醒了过来:“你真是说到点子上了,襄城长公主怎么也算是敬阳殿下的外祖母,由她出马最合适不过了。”

崔夫人浑不在意:“这长公主都不认人了,如何能劝得了敬阳殿下。”

王夫人叹气:“说的也是,不成我绝对不能叫琅琊王氏的心血就这么付诸东流。”

崔夫人安慰了几句:“实则也没那么难办,这敬阳殿下啊就是年少轻狂,陛下也是昏了头让一个女子参政,还是赶紧寻一门世族姻亲嫁人好,嫁了人为人妇,便什么都懂了。”

这话点醒了王夫人:“你说的有理,怎么着我这个舅母应还是有说话的余地,就算我没有,襄城长公主也有,我叫长公主做主,给敬阳殿下寻一门姻亲。”

崔夫人附和:“这敢情好啊,只是敬阳殿下瞧着主意大的很呢,怕是不会轻易同意。”

王夫人冷笑:“我琅琊王氏累世公卿,祖辈基业积攒到今日,岂能被什么寒门压一头,那些个寒门连给我王氏提鞋都不配。

崔夫人笑眯眯:“就是就是。”

送走了崔夫人,王夫人先是安顿好了长公主,再乘了马车回了乌衣巷的王氏大宅。

府上只王知雪一人在,她得知母亲回来了诧异不已。

“母亲,您怎么忽然回来了,也不叫人说一声,女儿好去迎接。”王知雪挽着她的手,撒娇道。

王夫人冷哼:“我若是不回来,怕这建康都被敬阳翻了天了。”

王知雪心头一咯噔:“母亲,你……”

“你也知道是不是,这么大的事瞒着我。”

王知雪看她生气,赶紧安慰:“母亲息怒,您先听我说,殿下……确实是……”

“行了,莫要与我说了,你是琅琊王氏的女儿,你究竟是希望琅琊王氏好还是坏。”

王知雪低了头:“母亲这话说的,女儿自是希望王氏好。”

“日后你少与敬阳来往,免得被她的花言巧语给骗了。”

王知雪想说什么,但碍于王母的脸色便噤声了,赶紧哄着她转移了注意力。

很快便到了崔夫人的雅集,燕翎自也收到了请帖,便盛装赴了宴。

而谢崇青恰好前一日又出了城,赴广陵与京口视察北府兵,不在京中。

自然,这也是中书令费劲心思打听得来。

燕翎还不知这些妇人们给她设了什么圈套,只是去了庾宅才闻外祖母也来了。

“外祖母。”燕翎由婢女引着进了内堂,襄城长公主正被一众妇人、女郎簇拥着,她一声叫唤,襄城长公主看了过来,“宝珠,是宝珠。”

众人笑意一敛,瞧瞧,长公主又认错人了。

王夫人同她说:“母亲,我怕跟您说了几次了,那是阿翎,宝珠的女儿。”

襄城长公主恍然大悟:“对,是阿翎,阿翎都这么大了。”

燕翎笑意自若的走到她身边,跪坐在她身边:“外祖母,是我。”

襄城长公主笑的很是开朗,握着她的手嘘寒问暖,崔夫人眼瞧着时机以给祖孙二人说话为由遣散了众人。

襄城长公主笑眯眯:“阿翎如今年岁几何了?长的这么漂亮,驸马是谁啊?”

第50章 阻拦殿下这辈子只能与我纠缠,不死不……

燕翎忍不住被逗笑了,她面对外祖母时全无平日的冷肃,她耐心道:“外祖母,阿翎今年不过十七,还未成婚。”

襄城长公主愣了愣,消化了一会儿她的话:“还是要成婚,那阿翎何时成婚啊?”

王夫人在旁边看着,这些时日她每每在襄城长公主身边念叨燕翎,念叨她无人照看,未曾婚配,时日长了可见没有郎君要了。

念叨的多了,就算长公主再不记事也有了下意识的反应。

燕翎哄着她:“好好好,自是要成婚的。”

本以为她哄了,长公主也就信了,谁曾想握着她的手一句句道:“阿翎要成婚。”

王夫人适时道:“瞧瞧,这是外祖母想看着你成婚呢,这几日许是听了别院里仆从的话,心心念念着想瞧后辈成婚,这不我都已经开始给柯儿和知雪相看新妇与夫婿了,阿翎,你呢?”

燕翎对王夫人没什么心防,她便没打算遮掩:“成婚一事尚且不急。”

“怎么能不急,再过两年建康的好郎君都被挑走了,如今世族中的子弟有不少年少有为,若是建康的不喜欢,还有旁的地方。”

襄城长公主附和点头:“说的有道理,你成婚了我就放心了,不然我九泉之下何以面对你母亲。”

说着说着襄城长公主竟似是又要垂泪。

王夫人又感慨道:“你外祖母啊本就对你母妃有愧疚,她现在大约唯一的祈盼便是你挑个如意郎君,成婚过安稳日子,你外祖母方歇了心了。”

燕翎本就重视亲情,王夫人这一番话叫她哑口无言。

“还是说,殿下有了心上人?”王夫人试探的问她。

燕翎视线避开:”没有。”

“云姬,把建康城内的好儿郎给我一份名录,我要亲自给阿翎挑一挑。”长公主似是又振奋了起来,谈起这个,脑子瞧着都清醒了不少。

“好好好,母亲莫着急。”

燕翎哑口无言,叫她现在出言阻拦长公主,她做不到。

罢了,左右到时候便说瞧不上好了。

王夫人行事很利索,宴席结束后便把名录给了长公主,这原是她给王知雪准备的,现在给了燕翎也无妨,大事面前先让步。

挑选夫婿自不能静悄悄的挑选,王夫人使了个手段,叫这个消息散播了出去。

当日,这个消息便传遍建康的世族中。

敬阳殿下选驸马一事重大,王夫人想着要给她选个不冒头但又有底蕴的世族,看来看去,把眼光放在了南方世族。

燕氏皇族本就是当年从北方南渡而来,在此建朝后南北世族矛盾加深,而皇室又倚重北方世族,南方世族不免在朝中稍稍逊于北方世族。

敬阳殿下下嫁,既维护了南北关系,又加强了世族之间的联系。

王夫人把眼光放在了吴郡顾氏身上,顾氏当年协助琅琊王氏、扶持先祖皇帝稳定江南。

如今顾家孙子辈的有一位小儿子,年岁十七,名曰顾循,与敬阳殿下年岁相当,实乃佳配。

选定了人后,便要张罗着二人见面相看了,若是合适那便得早早定下婚事,免得徒增事端。

谢崇青走了几日,再回来时便被谢莹拦住了身。

“阿兄,出事儿了。”她慌里慌张的拉着谢崇青走到一边,谢崇青脸色奇差无比,谢莹自然也发现了他的不对劲,“阿兄,你脸色怎么这么差啊?”

元彻上前道:“家主舟车劳顿,本就身体未愈,还是先叫府医来罢。”

谢崇青身子当前,谢莹很识趣的闭了嘴,万一把她阿兄气坏了身子可怎么办,事情都发生了,不差这一会儿。

“真是,明明都好了啊,都怪那什么细作,阿兄向来不是那种粗心之人,这才怎的好端端的中了招。”

元彻不敢说是为着敬阳殿下醋意大发。

谢崇青之所以厌恶寒食散,皆因自己母亲便是死于此物,据说在怀谢崇青时夫人便依赖此物,谢崇青出生便因母体损坏,身子有些毛病。

但好在随着他强身健体也不是什么大事了。

但在他十三那年,父亲的政敌意外给他下了阳药,十三四的年岁,身子骨还未长成,又因着他出生的毛病,留下了后遗症。

后来谢父遍寻天下名医,总算是把谢崇青的病给治的差不多了,只是有一点,此生绝不能碰寒食散。

故而寒食散一直是谢府的禁物。

寒食散,普通人食用都尚且浑身发热,

情绪激动,过量还可使人兴奋而死。

更别说谢崇青这是患过隐疾的人。

府医开了药后便离开了,元彻叹气的去煎药,这药每每家主喝了都会平静到毫无波澜的、没有任何喜怒哀乐,并且嗜睡极强。

“怎么样?”谢莹在外面踮着脚探头探脑。

“家主睡下了。”元彻关上了门。

谢莹叹了口气,元彻问:“四娘子,发生何时了?可是朝中出了什么事?”

“那可是天大的事,敬阳殿下要选驸马了。”

元彻一滞:“什么?”

谢莹气得来回踱步,她也没想到燕翎会来这么一遭,明明都已经与她阿兄……

但转而一想,兴许是阿兄做了什么事辜负在前呢?

“阿兄何时才能醒啊。”

“得晚上了吧……”

元彻也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更有些难以置信,他隐隐觉得家主醒来不仅仅是要发怒。

……

王夫人为了这婚事操了好几日的心,还一边叫人注意谢崇青的动向,得知谢崇青回来一日都没有动静,她便是彻底放松了。

果然,燕翎极大可能是狐假虎威。

若是把此事叫谢崇青知道了,指不定如何发怒。

她先是进了一趟宫,把选好的人给燕翎看。

“殿下,吴郡顾氏也是诗礼豪族,人丁兴旺、郎君们各个都有出息,孙子辈的长媳是我太原王氏三房的次女,也是我的侄女,比殿下大个两三岁,殿下嫁过去也不必操心庶物,还能如以往一般帮扶陛下。”

平心而论,王夫人选的这个人确实很好,燕翎笑了笑:“此事不急,再看看,毕竟是选夫婿,怎好如此快的定下。”

王夫人有些维持不住笑意:“殿下可是有什么不满意的?”

“没有,只是我不想这么快便定下,这人合不合适还未可知,万一他是个朝三暮四、妻妾成群之人可如何,我选夫婿,一辈子只能有我一人,以我为先,敬我爱我,关键是,还得随我住公主府。”

王夫人笑意更勉强了,这不是上门女婿吗?一般来说公主出嫁虽有自己的府邸,但一般来说皆是入住夫婿的宅邸,这还是头一次听到叫郎君随公主住公主府的。

“殿下啊,这……”

燕翎巧妙道:“舅母,我知你为我好,只是我亦有我的选择,我不想将就着过一辈子。”

王夫人不知道这哪儿就是将就了,明明是这么好的姻亲。

她只得搬出长公主:“这两日你外祖母成日念叨你成婚的事,我拉都拉不住,你什么时候再去瞧瞧她。”

燕翎乖巧应了声。

王夫人见此便先离开了毓庆宫。

寒露进了门疑惑:“殿下,这往日也没见过王夫人进宫瞧过您,怎的忽然对您的亲事这般操心。”

燕翎神情淡定:“这哪是操心我的亲事,这是嫌我爱着他们的路了。”

她心头冒出了点点酸胀,浑身脱力一般倚靠着椅子,看到舅妈算计她的婚事,她浑身一点点变冷。

她开始有点疑惑自己选的这条路究竟对不对了。

真的值得为此与所有亲人反目成仇吗?

“殿下。”寒露担忧的看着她,燕翎摆摆手,“王夫人若是再来,便说我病了。”

傍晚,她与公孙止在宫中御花园的凉亭内对弈,公孙止也听说了这几日她的事,便问了一问。

燕翎便把今日的事如实告诉了他。

“岂有此理,这些世族真是手段下作,竟要算计殿下的婚事。”

“只要殿下不放弃一日,这些世族便会群起而攻之。”公孙止突然正色,“殿下,不如臣娶你罢。”

燕翎顿时一怔,而后哭笑不得:“你莫要添乱了。”

公孙止急着表明衷心:“殿下,臣没有说笑,他们既想以殿下婚事迫使您与世族紧密联系,不若您干脆直接选了寒门,以身作则。”

燕翎神情淡淡,敛尽笑意:“此事作罢,你莫要再说了。”

公孙止只好闭了嘴:“您好好考虑考虑。”

燕翎回宫的路上神情若有所思,没有注意到他殿门前站着的身影。

还是寒露率先发现:“谢大人。”

燕翎被她的惊呼打断了思绪,抬头看到了黑暗中的那道身影。

宫灯映照下,树影婆娑,古朴的回廊下雪白的长袍静谧不动,谢崇青未曾簪发,青丝半拢于脑后,绾成了一个髻,额角垂落一缕发丝。

深邃的轮廓瞧着不似平日凌厉,倒像是……刚从寝居出来一般。

“你先下去。”燕翎低声回头说。

寒露走后,她平静的上了台阶:“你回来了。”

谢崇青亦平淡反问:“做什么去了?”

“与公孙止有公事要谈,回来的有些晚。”

燕翎推开了门:“进屋说吧。”

谢崇青转身进了屋,擦过她身边时留下一句:“究竟是公事还是成婚之事,臣倒是不知,臣脑袋上扣了这么大一顶绿帽子。”他阴阳怪气的说。

燕翎眉头深蹙:“我何时要成婚了,外头都是风言风语,你别听风就是雨。”

谢崇青嗤笑:“殿下呢?殿下不也是误解我至深,随意猜疑臣,臣又为何不能来质问殿下。”

燕翎语塞,哑口无言无法反驳。

谢崇青攥着她的手腕推到墙上,逼问:“王夫人寻的那桩亲事很是不错,殿下为何不考虑呢?”

燕翎生怕他误会,脱口而出:“我若是嫁了世族,那岂不是与我初衷有悖。”

谢崇青兀自点头:“所以这也是殿下一直推开我的原因。”

燕翎别过头,不说话。

“你觉得嫁给世族会加深外戚的风险,所以一直对我若即若离,恐怕猜疑也是从这起的,是吗?殿下,回答我。”

燕翎被戳破心中所想,愠怒地仰首瞪他:“是又如何?”

她眼眶怒到通红,二人鼻息交缠,她眸中的倔强强撑着她,可谢崇青却从坚硬的盾牌后看到极度的缺乏安全感。

她只能以此竖起心防,不表露任何的脆弱。

她明明是在生气,眼神却在诉说着抱抱我。

谢崇青觉得自己真的没救了,竟然、竟然又可耻的心软了。

他该生气,生气自己一腔真心喂狗吃了,自己都做到这种地步还要如何。

可真正的设身处地替她考虑时,谢崇青又觉得很理所当然。

没有人被背叛过后还能一如既往对人坦诚心扉。

尤其还是被至亲之人。

燕翎是不被选择、永远被抛弃的那个。

她当然要想方设法给自己铸造一个绝对安全的环境。

他应该反思自己,没有及时明白她的内心。

所谓爱,为包容、理解、心疼。

谢崇青长长叹息一声,包含了无奈与隐忍:“嫁人,不行。”

“殿下这辈子只能与我纠缠,不死不休,我求殿下,能不能信任我。”

他轻轻把她拥进了怀中,叫她靠在自己的肩头:“阿翎,你不能仗着我心疼你,你便如此狠心。”

“你既想要兵权,我给你就是了。”

门外一道惊雷滑过,燕翎哆嗦了一瞬,忍不住闭了眼,再睁开时她愣住了,眸中皆是惊愕,她疑心自己听错了,喃喃:“什么?”

谢崇青坚定道:“兵权,我给你,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他把她从怀中剥离,与他对视,他轻轻的试探的吻上了她的唇,柔软而香甜,她没有推开自己,谢崇青缠绵缱绻的与她

交吻。

那被药物压制下去的隐疾再度蠢蠢欲动,如燎原之火烧了起来。

燕翎任由他吻着,如今是莫大的心安。

同时她也茫然,她此人,唯利是图、薄情寡义,连父皇母后都不要她,谢崇青为何拿她当个宝,如此放低身段。

她想不明白。

燕翎头脑混沌着,谢崇青却突然离开了她,拉开了距离:“我先走了,你……早点休息。”

他匆匆说完便要离开毓庆宫。

刚要走,他的广袖便被扯住,他愣了愣,看了过去。

燕翎眼睫颤了颤:“别走。”

谢崇青脑中顿时陷入了踌躇不决,他并不想叫她看见自己丑陋的一面,陷入情爱中的谢大人也是如一般男子一样有了自卑的一面。

而燕翎不知道真相,她还有一肚子疑问,并不想他离开。

谢崇青想了想,扯出了袖子:“我真的得走了,我……身子不适,我们明日再聊。”

他当然可以如以往一般向她索欢,可他不想在她心里留下“我窥见了你的脆弱,却只想与你交欢的印象”。

言罢狠狠心匆匆转身离开。

他今日本就是强撑着来寻她,府医说他不宜有过大的情绪波动,不宜出门,但他仍然还是在听到谢莹的话后便来了。

只为了要问个明白。

广袖从燕翎的手中滑走,燕翎陷入了茫然的境地,同时又疑窦丛生。

什么病要这般遮遮掩掩。

王夫人在得知谢崇青进宫后惴惴不安了一夜,后来发现没有任何事发生,便也安了心,翌日便由王云姬牵线与顾氏夫人想见说明了此事。

顾氏自然是乐意至极,当日便说可以先叫两个孩子相看一番。

王夫人的到来确切答复,也没急着立刻告诉燕翎,而是请了襄城长公主带着她去了秦淮河上的画舫游湖。

并把消息着人递给了燕翎,以长辈为邀约,请燕翎来。

燕翎自是不会拒绝,她身边有血脉的亲人不多,何况长公主是真心念着她的好。

而顾氏夫人领着小儿子也上了这一处画舫,与襄城长公主热情攀谈。

燕翎挑开船帘进来后才发现船舱里不只有王夫人和外祖母。

顾氏夫人率先打量,而一旁的顾循豁然起身,目光忍不住露出惊艳之色。

他一早知道今日母亲给他相看新妇,也知是当今陛下最为看重的敬阳殿下。

那可是食邑万户的长公主,位比公侯的存在,顾氏成了皇室外戚后也不必看那些北方世族脸色了。

这不是他第一次见燕翎,之前只是远远的看过一眼,燕翎的眉宇仿佛装了浩渺山水,眉若烟黛,雪肤云鬓,色若芙蕖,唇红齿白,当真是天仙一般的女郎。

顾循的心头砰砰直跳。

燕翎脸色冷了下来,扫过王夫人略有些心虚的神情。

而与此同时,安排在燕翎身侧的探子很快便把长公主与顾家儿郎相亲的事情禀报给了谢崇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