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吃醋你不是答应过我要离他远些?
燕翎正觉得他是不是发现了时,谢崇青倒是说:“殿下浑身酒气,确实该好好洗洗了,我帮殿下沐浴。”
她惊疑不定,只得安慰自己吓自己,没什么好心虚的,她什么也没做。
寒露打了水来,盥洗室内热气蒸腾,寒露往水中滴了几滴玫瑰花露,霎时间,满屋生香。
燕翎解开衣襟缓缓褪去,发丝散落,寒露帮着她解开裹胸,燕翎踏入水中,沉了下去,只露出一双薄肩。
谢崇青无声无息进来把寒露打发了出去,绕至她身后单手拿起她已浸水的发丝为她净发。
他细细的为自己打湿发丝,又用皂荚净了发,最后她出来时又为她裹了布巾,全程顺从又贴心,简直不像那个对她冷言冷语的谢崇青了。
燕翎坐在铜镜前,谢崇青为她擦着头油拭发,燕翎从铜镜中打量他的神色。
擦完发后她想说什么,结果谢崇青径直略过了她,又叫了人来换水,自己进了盥洗室。
燕翎被故意忽视,竟兀自心生了一丝懊悔,她觉得谢崇青是不是发现自己又骗他了。
果然不能有任何侥幸。
她上了榻倚着看书,眼神不自觉地总是抬起,频频落在盥洗室处,而后陡然生出一种恍惚,二人好像已经成婚多年,而她是在等夫君的妻子。
随即又哂笑摇了摇头,自己在胡思乱想什么,她与谁成婚,也不可能与谢崇青成婚。
燕翎不自觉想起了还在做皇子的那段时候。
她总是追逐他的目光,他永远也不会知道,他素来厌恶的十二殿下实则也有过少女怀春的时候。
可惜,这段感情在没有宣之于口时就已经泯灭了。
“在想什么?”低沉微哑的嗓音打断了她。
谢崇青着一身宽袖内衫,胸前松松垮垮,这种衣衫燕翎瞧那些浪荡子穿总有一种风流不正经的感觉,穿在他身上,多了些别样的味道。
尤其是配上他意味深长的目光。
“你为什么会答应同我保持这样的关系。”她脱口而出问。
这也是令她疑惑的一点。
回想那晚,自己示弱破绽百出,目的已经摆于明面,撑死算瞎猫碰上死耗子。
可谢崇青竟然答应了。
他轻抚上她的眉眼:“臣现在只想,谢宅时便该假戏真做。”
燕翎愣了愣,不明所以,谢崇青凝着她的眉眼,那双眼眸中的惊阑仿佛要把人浓浓地吸了进去。
不过是对她见色起意,燕翎冷静了下来,没想到她竟不知谢大人是如此贪图女色之人。
今夜的交欢驯服意味很浓烈,燕翎很不喜欢,甚至情至深浓时她都很清醒,心思一直在转。
此男心机难测,且心眼极小,燕翎每日闲暇之余都要揣度自己说了哪些话,会不会得罪他。
“行宫你父皇受重伤一事,我虽未参与,但你想的没错,大司马府上的那只与栖霞山的白虎是调换过的。”谢崇青突然道。
燕翎倏然直起身,肩头衣裳滑落:“你说的可是真的?”
“自然,涉及桓胄的事情我插不了手,也是惠王自己喝醉酒时说出来的。”
谢崇青今夜瞧得明白,她一直在心神不宁,连与自己行亲密之事都心不在焉,为了谁牵动心神一目了然。
就算她不说自己也能猜到为什么。还是要给些小甜头,谢崇青喟叹道。
果然,燕翎一晚上没落在他身上的视线落了过来,那通红的眼眸像晶莹的石榴,落泪的样子好像汁水四溢。
“你……为何突然告诉我这个。”燕翎小心翼翼的仰首询问。
谢崇青揽着她,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我替你杀了那白虎可好?”
燕翎眸中诧异闪过:“谢郎说真的?”
“真与假到时候你自然就知道了。”
“走了。”目的达到,
谢崇青的心情总算是安定了不少,心里头今日骤生的一丝不安也踪迹全无。
燕翎还沉浸在恨意中,栖霞山白虎被人喂养已久,早就失了血性,果真是被人做了手脚。
她冷静了下来,谢崇青果真是占有欲强的厉害,她走的路是走对了。
燕翎扶着酸楚的身子起身沐浴,他太久了,简直可怕,就跟饿狼一般,燕翎苦于求饶,他却恍若未闻。
平日见他文弱书生一般,谁知那般强悍,锢着她动弹不得,且他怪癖也多,不准瞧别处,只能瞧他,还喜欢咬人。
她仔细端详她脖子上的牙印,挖了药膏敷在上面。
翌日,燕翎要乘着马车出宫前,宫中递来了一封大司马府的请帖,说是邀她一叙。
寒露忧心忡忡:“殿下当真要去吗?。”她总怕自家殿下被叼去吞了。
燕翎安慰她:“放心,我是殿下,他肯定不会对我做什么。”
她坐着马车出了宫先拐入了一条巷子,她下车上前敲了敲门。
等了一会儿,门打开了一条缝隙,公孙止透过缝隙打量外面,发觉是燕翎,登时打开了门:“殿下。”
燕翎露出个笑意:“你还在便好,我还以为你搬离了此处。”
公孙止有些惶惶:“不敢,劳殿下记挂,殿下进屋说话罢。”
二人便进了屋,燕翎看他气色不错便猜他过的还好:“伤好了?”
“好多了,幸有殿下派人留下的钱财和派来的大夫,对了,怎么没见符离郎君,我还想当面说声谢谢。”
提及符离,燕翎心尖上微不可查的一痛,她笑意勉强:“他……走了。”
“去哪儿了?”公孙止疑惑。
“死了,被惠王杀了。”
公孙止大骇,怔在原地好半响,喃喃:“这……怎么可能。”
燕翎神情陡然低落,但还是强行振作:“不提此事了。”
公孙止也不好再问,他瞧得出燕翎那眸中一闪而过的痛意。
“殿下今日前来可是来履行承诺的?”公孙止不好意思寻问,八皇子登基一事早已传遍大街小巷。
燕翎点了点头:“对,不过我有两个选择,提前说好,你想选哪个我都尊重你。”
“一是去广陵,那儿有我表哥在,我会叫他照看你,你也知晓桓氏把持朝政,现如今朝中官员选调的权利皆在世族手中,进宫于你并无好处。”
公孙止看她:“第二个选择呢?”
燕翎静静看他:“助我杀桓贼。”
公孙止骇然:“殿下太高看我了。”
“在我心中,止郎还是那个当着世族门客的面说出要救君邪的人。”
一声止郎掀起了公孙止心中的涟漪。
“我没有在逼你,若你不愿,只想平稳度日,我尊重你的选择。”
公孙止犹豫了半响,面上浮现纠结之色,好半天,他才问燕翎:“若是我选第二,殿下要我去做什么?”
“潜伏在桓胄身边,我已给你准备了新的户籍、新的身份,届时我来安排一切。”
公孙止接过她准备的户籍文书,上面写了二字,殷蘅。
“桓胄此人心胸狭隘,疑心病极重,先静观其变,等候最佳时机。”从他接过文书的那一刻燕翎就已经知道他的抉择了。
“一切有我。”燕翎与他相对而坐,秾丽的眉眼皆是平静和谋算。
她很美,雌雄莫辨的美,一双眼眸摄人心魄,若非大晋男子多数盛行以柔为美,那燕翎的身份早已惹人怀疑。
公孙止起身为她行大礼:“谨遵殿下之命。”
“殷郎客气。”燕翎再唤已经改了名称,“殷郎大恩大德,燕翎没齿难忘。”
出了他的府宅,二人没再寒暄,燕翎径直乘坐马车离去。
经过忠宁街他想着去王宅看看舅母与表姐,马车便停在了乌衣巷前。
“殿下。”轻快上扬的声音陡然响起。
燕翎循着声音看向来人,谢莹身后跟着一众婢女护卫,她仍旧是那一身艳红张扬的襦裙,正笑盈盈的走了过来。
“今日颇巧,有些时日没见殿下了,殿下一定是来寻我阿兄的,可惜我阿兄不在,不如先随我去府上坐坐,待我阿兄回来了再说。”
她语速极快,没给燕翎拒绝的机会:“走。”
说完谢莹就上来挽着她,燕翎身材高挑,比谢莹高了大半个脑袋,轻而易举挣脱了开:“谢娘子见谅,今日我要去王宅,还是改日罢。”
“你要去王宅?那我陪你一起去。”
燕翎头疼于她的死缠烂打,但是重话又说不得。
二人进了王宅,却被告知王夫人与其女去了京郊别院看望长公主。
“殿下,既然王夫人也不在,是不是可以去谢宅坐坐,我很会泡茶的,走嘛走嘛。”
谢莹少见这般小女儿姿态,燕翎与她在乌衣巷拉扯,来往门客不自觉看了过来。
“你们在做什么?”
一道带有愠怒的呵斥打断了二人的拉扯。
“阿兄,你怎么回来了。”谢莹有些惧怕的缩了缩手,只缩了一瞬后又拉着燕翎说,“正好,我阿兄回来了,去谢宅坐坐吧。”
燕翎对上谢崇青不悦的眼神,从里面自发的读出不喜自己与谢家人走的太近的意思。
“真的不必了,我还有公务要忙。”燕翎忙不迭的拒绝。
“殿下来都来了,还是进去坐坐罢。”谢崇青又说了句让燕翎意外的话语。
“走吧走吧。”三人中只有谢莹还处于状况之外,兴冲冲地拉着燕翎往谢宅而去。
三人落座于谢崇青的书房内、一张小方几后,谢崇青目光幽深、谢莹捧着脸目光热烈,好似燕翎是什么香饽饽。
元彻为他们斟茶,谢莹眼尖的咦了一声:“瑜王阿兄怎么与我们的不一样。”
谢家兄妹杯盏中倒的是褐色茶汤,而燕翎杯盏中是竹色茶汤。
元彻手顿了顿,还是谢崇青淡淡解释:“人各有口味,大惊小怪。”
谢莹有些不满:“阿兄你怎么回事,近来是吃了枪药?这般凶。”
她又转头一副笑脸:“瑜王阿兄别理他。”她问东问西的,话里话外是打探她的喜好。
突然,燕翎的脚被碰了碰,她并未多想,而是缩回了脚,谁曾想,下一瞬那腿便挤进了她的膝间。
燕翎瞳孔骤然紧缩,端着茶水的手颤了颤,几滴茶汤落在了她的衣衫上。
谢莹眼尖的很:“哎呀,瑜王阿兄衣裳湿了,元彻去备一身衣裳。”
“是。”元彻得了令退了下去。
燕翎抬眸扫过谢崇青,他正泰然自若地喝着茶。
“瑜王阿兄可娶妻了?”
“并无。”
谢莹眼眸亮晶晶:“那可有喜欢的女子?”
燕翎仍旧是摇了摇头。
“行了,属你话多,吃完茶便出去罢。”谢崇青不悦赶人。
“为何,人明明是我拉进来的,瑜王阿兄不如等会儿去我院子里瞧瞧,我院子里有建康城内最名贵的花种,冬日里也能开花呢,或者把衣裳换了,你瞧你衣服上有茶水。”
谢崇青警告:“谢莹。”
燕翎眼看不对赶紧道:“不必了,只是一点茶水,时候不早了,大司马邀我去府上一叙,我便先离开了。”
那道灼灼目光看了过来。
“既如此,谢某正巧与大司马有要事商议,倒是与殿下顺路。”
谢莹有些失望:“瑜王阿兄这么快便走了,下次记得再来啊。”
燕翎与谢崇青并肩出了府,二人上了同一辆马车,燕翎上了马车便质问:“方才你……你为何。”
她神情愤愤,谢崇青却无甚在意:“殿下也不知给阿莹灌了什么迷魂汤,竟这般死缠烂打。”
燕翎不高兴了:“你怎么什么也怨我。”
“去大司马府做什么?”
“……不知,大司马今晨特意递了帖子来,我想着不来确实不大合适便应了下来。”
谢崇青斜着眼,神色冷肃:“待会儿安生些,莫要招蜂引蝶。”
“我何时招蜂引蝶了?”她冤枉极了,殊不知她这副模样就连喘气落在旁人眼里都是引诱的行径。
“倒是你,待会儿叫大司马瞧见我们同乘一车是不是不太好。”她很贴心的为他考虑。
“怕他发现你我奸情?还是怕我在旁耽误了你的正事。”
燕翎没好气转头,下次再也不会
多嘴了。
马车停在大司马府前,桓胄早已站在门前,车帘掀开,谢崇青刚要出去,燕翎便摁住了他:“你不能出去。”
她这般小心翼翼,更叫谢崇青不满。
“待我先出去,我们走后你再下车,万不可叫他瞧见。”燕翎如临大敌,叮嘱完后便下了车,谢崇青透过窗子的缝隙窥视着她进了府。
桓胄正在院中等她。
“雪辞来了。”桓胄亲昵的称呼瞬间叫燕翎皱了皱眉,“大司马叫我什么?”
“雪辞啊,曾经听得先帝唤过殿下。”
燕翎神情警惕淡漠:“大司马递帖子来,可是有什么要事?”
“并无要事便不能叫雪辞来吗?走,陪我下棋去。”他上手虚虚地揽着她。
桓胄分寸把控的很好,叫燕翎一时觉得不适还不能说什么。
燕翎随他进了屋,桌上摆着一副棋谱,心下倒是稍稍放松了些,看来桓胄叫她来确实是有下棋的意思。
“雪辞坐。”
二人相对跪坐,指尖开始落子,燕翎棋艺不错,对上桓胄倒也没落下风。
“雪辞这棋风……叫我想起了一人。”
他突然开口,燕翎看向他:“谁?”
“自然是兰渊了。”
燕翎怔了怔,不愿承认自己曾刻意模仿过,只是敷衍:“谢大人担得少师之位,先帝还在时,便负责与我们授课。”
桓胄静静凝视着她,燕翎低垂着头,精致雪白的面颊上是与寻常女郎不一样的淡然。
确实与众不同,激起了他的征服欲。
他的手掌突然握住了她的手,果然,那双圆眸受惊一般睁圆,燕翎挣扎的想把手收回来。
“放开。”
她惊慌了起来,万没想到他会光明正大的动手。
但燕翎就是燕翎,紧张一瞬后很快冷静了下来,她早就通过谢崇青明白,这种高高在上的男人最喜通过欺负比他弱小的人获得快感。
“放手。”她言辞严厉了些。
桓胄挑眉,镇定的倒是快,他顺势放了开,燕翎收回手,忍着手上那股感觉:“我原是打算与大司马好好相处,没想到大司马如此不尊重我,那我也不想说什么了。”
她说着便要起身,桓胄一听微微诧异:“殿下这是……愿意答应我了?”
话中的意思心知肚明,桓胄也不过是试探而已。
燕翎平静:“没什么答应不答应,只是大司马位高权重,没有人会站在您的对面。”
桓胄哈哈大笑,神情甚是欣慰:“殿下聪慧,吾心甚悦。”
“有一则我要大司马答应我。”
桓胄眯着眼看她:“这么快谈条件是不是不太好。”
“并非条件,我只是想说,我燕翎并非随意之人,也容不得旁人轻怠我,大司命若是无法尊重燕翎,那今日这些话就当燕翎没说,你我还如从前一般陌路。”
桓胄哪有不答应的,这肉,吃不到才是心痒痒。
“好。”他漫不经心的神情上透着一丝玩味,他有的是心思陪她玩儿。
“大人,谢大人求见。”连思进屋禀报。
“进。”
谢崇青进了屋,目光落在了二人的棋局上,又打量二人间的氛围。
“兰渊来了,坐。”
桓胄没有让燕翎避让,谢崇青跪坐在了一侧抬头道:“瑜王殿下也在。”
“自己人,无妨。”桓胄说了句模棱两可的话,谢崇青的目光一瞬便晦暗如海。
“自己人?”他耐人寻味的笑了笑。
燕翎突觉自己的膝盖被碰了碰,她垂首蹙眉,又来这一遭。
随即她顺着摸上了那手,狠狠拧了一下。
谢崇青神态自若,并无不悦:“能与瑜王殿下共事,是臣之幸。”
“殿下坐过来些。”桓胄拍了拍谢崇青对面的空位,叫她坐到那边。
如此一来,她便离谢崇青远了,离桓胄近了。
她不情不愿的起身,落座于桓胄身侧。未察觉时,谢崇青目不瞬移的瞧着她。
“兰渊来的正好,我有事与你商议。”
“兄长请说。”
桓胄正了神色,不似方才那般漫不经心,燕翎也竖起了耳朵,看看他有什么诡计。
“兰渊也知道我如今虽声望大躁,但实则远远不够,二次北伐也只是收复洛阳,长此以往,地位不稳。”
谢崇青蹙眉:“兄长的意思是……”
“我想再次北伐。”
燕翎听得也蹙起了眉头,距离上一次战后也不过几月的时间,休养生息恢复不足,便立刻要再一次。
谢崇青显然也不是很支持:“兄长实在不必这么急,兄长的地位无人会撼动。”
“北方分裂,北羌人正值内乱,又频频骚扰我晋淮北,流民四乱,民不聊生,我自当一雪前耻,直捣羌都。”
燕翎听了都想哂笑,流民四连民不聊生这也是桓胄能说出来的话?
她看不过都是借口罢了,北伐能叫他声望大涨,用鲜血构建的前途,在他看来不过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她喉头泛起了恶心,再多待一刻都叫她难以忍受。
“更何况,乌渠的现状也不比北羌好多少,若是能一统北方,岂不是扬我大晋之威。”
他贪图北羌还不够,还要连带着乌渠。
“慕容氏与乌日氏都不是吃素的,明眼上都在内乱,但胡人凶悍,以一敌三,兄长切莫犯了大忌。”谢崇青很果断的否定了他的打算。
谢崇青不比桓胄杀伐之心那么重,他步步谨慎。
桓胄面露不悦,他与谢崇青说是想获得支持与肯定,不是听他来说教的。
“兰渊,你素来不是与我作对之人,此事我心已定,待我捋好作战计划便向陛下提及此事,届时还望瑜王殿下为本将美言几句。”
话头猝不及防落在了燕翎身上。
“嗯……”她勉强嗯了一声,敷衍笑了笑。
谢崇青被驳了话,脸色也不好看,燕翎敏感的察觉这是个挑拨离间的好机会。
“我还有要事,便先走一步了。”谢崇青作揖起身。
桓胄还在气头上,也没留他,冷着脸赶客:“时候不早了,殿下也回罢。”
燕翎如蒙大赦,忍着喜意起身离开了。
她出了府门上了马车,刚掀开帘子便对上了谢崇青阴冷的面容,燕翎神情一滞,她都忘了,这儿还有一个衰神。
“你与他说什么了。”他冷冷质问,语气漠然寒凉。
燕翎品了品这话里的意思,莫不是在以为是她撺掇桓胄北伐的。
“你误会我了,北伐之意并非我之意。”她认真解释,“我觉得你说的有理,胡人凶悍,北伐也不过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谢崇青脸色没有好转:“我说的是,他为何诩你为自己人,你不是答应过我要离得他远些?”
他竟还有闲心以此事揪着不放。
“虚以委蛇罢了,我只是面上答应他,与他斡旋,我怕激怒他,并不是真的想委身于他,谢郎当真不必这么敏感。”
一声谢郎唤的谢崇青怔了怔。
“你乳名唤雪辞?”
燕翎点了点头:“嗯。”
“谁给你起的。”
“是我父皇,原本是没有的,只是我母妃辞别于大雪,便唤我为雪辞,算是……悼念的意思。”
提及往事与故人还是有些伤感的,燕翎浑身的尖刺都收敛了些,谢崇青看着她低语:“还有谁知道?”
燕翎认真想了想:“皇兄、符离、表哥、公孙止、桓胄。”
皇兄二字还好,后面一连串的人名叫他立刻黑了脸,说她招蜂引蝶真是一点都不为过。
“我给你改个名字。”谢崇青突然伸手掐着她的下颌,迫使她看着自己。
动作虽粗鲁,但却不疼。
燕翎睁大了眼眸。
“雪……兔儿。”
第32章 离间他服软了
“什……什么?”饶是燕翎也愣住了,什么雪兔儿,听着怎引人遐想,这种话也说的出口。
“雪兔儿。”他俯首瞧她,低沉的语气缱绻暧昧,唤她时像是在唤什么心爱之物。
但燕翎眸色净明,未曾被如此软言唤得沉沦一瞬。
“我不要,这名字听得像与什么小雀儿、小鸟儿一般,听着像讨人喜欢的动物。”她撇开他的手,垂首嘀咕。
“你不是?”他反问,本意为难道你不讨人喜欢?
燕翎却误会了他的话,以为说她就是一只豢养的动物,闻言气上心头,却咬唇不言。
“方才你们二人在屋内说什么了?”
他又问起,燕翎淡淡道:“无非就是那些个事儿,不过我须得提前与你说好,日后你还是少些介意。”
谢崇青眯着眼:“你答应同他什么了。”
“左右不是那档子事儿,日后少不了明面上与他相处。”她理所当然的说着。
她温水煮青蛙一般的刺激着他,已经暗下决心得彻底的把二人离间了。
谢崇青果然变了脸色:“燕雪辞。”
“谢崇青。”她先发制人怒瞪着他,三分嗔意四分委屈,一双姣美目顾盼神飞,“他步步紧逼你当真瞧不见?
“他与你不一样,你,我是自愿的,他呢,你明知他强迫于我还在这儿胡搅蛮缠,你若真心介意,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她似是崩溃,似是赌气:“我自知骗你多次,我现在坦诚了,然后呢,你便只顾着自己爽快舒心了,难题全丢给我,要么你就乖乖当见不得人的骈夫,他白日,你晚上,要么你就想法子给我甩掉这桩缠人买卖。”
发泄完一通后她吸了吸鼻子,抹掉了脸上的泪,这话里并非全是假意,起码掺杂了三分真情。
她的手掌止不住的轻颤,背过身去沉默咬着唇流泪。
似是哪一句话拨动了谢崇青的心弦,他罕见语塞,烦躁地摁了摁眉心。
“别哭了。”他声音有些无奈。
“原想着跟了你你能保护着我些,谁知叫我陷入这般两难境地,我既拒绝不了他,你也受不了,那我不耽误你,你我就此断了罢。”
燕翎一咬牙,豁出去道。
“你再说一次。”他阴冷的声音从后传了过来,“我这儿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那你便忍着,以后不许有任何异议。”她擦了把眼泪道。
谢崇青闻言额角青筋暴起,罕见语塞。
“是我的问题,让你为难了。”他迟疑半响,终是别扭的低了头,二人交锋多次以来,燕翎头一回听到他服软。
“那你究竟为何意。”她势必要问出个详细来。
实则她说那句同他是自己选的,同桓胄是被迫的那话时他便已经退了底线,纵然二人的开始别有目的,纵然她心思狡诈,可自愿却是一点都没错。
顾及这一点,谢崇青心也骤然软了下来。他是一个吃软不吃硬的人。
“我会助你脱身。”他轻轻抚了抚她的眉眼,“所以,离他远些。”
燕翎松了口气,挑拨此事,滴水穿石,慢慢磨为上策。
“知道了,我倒是怕呢。”她嘀嘀咕咕的说。
谢崇青眉眼幽深:“怕什么?”
“我怕,你会为了大司马弃我如敝履。”
谢崇青眸光闪了闪,他就算有朝一日弃她如敝履也决计不会是因为桓胄,他的就是他的,不会为任何人让步。
“所以我的雪兔儿若敢作弄欺骗,我便杀了你。”他轻飘飘的抚着她的脸颊道。
燕翎触及他的眼神,后背一寒:“怎么会呢?我已走投无路,唯有谢郎身边才是最好的选择。”
“但愿如此。”
大司马府内,连思每日的职责便是在兽园巡视一圈,确保桓胄的爱犬们不出差错。
“大人,不好了,这白虎突然不吃东西了。”饲养他们的兽师突然道,他神情惶恐,显然是怕被桓胄问责。
“可是生病了?”
连思说着走到白虎的笼子前,却见那白虎倒地不起,口吐白沫,已经进气儿多出气儿少了。
“你做什么了?”连思倏然回头质问兽师。
“奴……奴不知道啊,就是照常饲养。”兽师普通地跪了下来。
连思脸色难看:“你就等着大司马降罪罢。”
……
京郊别院
“母亲,这是新进贡的蜜橘,尝尝,可甜?”王夫人仍旧是一副笑盈盈的样子,如果忽略她稍稍红肿的眼眶的话。
长公主尝了两瓣橘子点头:“还不错,对了,仲成怎么又没来,你呀提醒他忙公务也得注意身体,他也上了岁数,还当与柯儿一样呢。”
王夫人险些没撑住:“唉,好,我回去肯定教训他。”
站在门外的王知雪低着头泪珠一串串掉落,身边婢女上前附耳:“女郎,瑜王殿下来了。”
王知雪赶紧擦擦脸,整肃面容去迎客。
燕翎在正厅坐着等候,王知雪进了屋屈膝见礼:“见过殿下。”
“表姐不必多礼。”她虚扶了一把王知雪,“今日前去王宅本是想看看表姐与舅母,得知不在,便冒昧前来。”
王知雪叹气:“母亲在后院哄祖母呢,能瞒一日是一日,我真的怕祖母撑不住。”
燕翎安慰她:“你放心,这个给你。”她掏出了一块令牌,“若是有事,你遣人直接进宫去太医署请太医,不会有人阻拦。”
王知雪接过令牌:“多谢殿下。”
“不必,我实在担不得你的谢。”燕翎低低道。
花园内,长公主拄着木杖王夫人则搀扶着她,长公主侧首问:“你与仲成是不是闹别扭了,不然怎会在这儿住了这么些时日。”
王夫人笑意勉强:“是,闹了些别扭,把我气着了。”
长公主絮絮叨叨安慰她,不远处,燕翎与王知雪站在廊檐下看着他们。
“殿下不去说几句话吗?”
燕翎摇了摇头:“舅妈怕是不想见我,得知你们好我便放心了。”
王知雪便没再强求。
没待多久,燕翎便离开了别院回了宫,刚回宫寒露便上前替她更衣:“晚上寿宁宫传饭,皇后与陛下、惠王夫妇都在,太后叫您也去。”
昨日成婚以来,她都没好好拜见这个嫂嫂,燕翎下意识有些排斥,她的亲皇兄被迫娶了仇人之女,燕翎对这一团糟的关系头大。
“走吧。”
不管怎样,面子上还是要过得去的。
/:.
天色的昏暗,一阵寒风卷过,卷来了寿宁宫中的欢声笑语,燕翎进入宫内,嬷嬷通传了太后,她便进了殿内。
皇后正与太后说笑,旁边抱着孩子的惠王妃也忍俊不禁。
满殿内,好像只有她是个外人。
“见过太后娘娘,皇兄、皇嫂,王兄、王嫂。”
“瑜王还真是姗姗来迟,叫我们等你一个。”惠王一开口就是夹枪带棒,太后自然偏心自己儿子,并未阻拦。
倒是兴宁帝不满:“你怎么这么说阿翎,来的迟便迟了,本就未到晚膳时间。”
惠王落了个没脸,脸色黑沉闭上了嘴。
太后悄然对皇后使了个眼色,皇后心领神会:“今日是团圆之日,都是一家人,和气为上,来人,给瑜王赐座。”
皇后出面打了圆场,叫兴宁帝对她的好感多了些。
本就因着她的家族,又逢封后大典逼得王谌出殡提前一日,兴宁帝对她没几分喜欢,面上过得去就行。
燕翎入了座,太后又说起过些时日妃嫔便要进宫了,到时候后宫充盈了起来,便尽快要子嗣了。
惠王妃的儿子已经有三岁,胖嘟嘟的一个,太后很是喜欢,但对兴宁帝便敷衍了很多,好似只是走个过场。
寿宁宫的晚膳丰富的很,光是菜名便报了十几道。
只不过晚饭吃的甚是堵心,燕翎没吃几口便饱了。
“今日还有一事。”太后净口后清了清嗓子。
“燕翎也不小了,该是定亲的年岁,哀家既作为你的母后少不得要多操心,桓氏旁系有个女郎唤桓贞,温婉端姝,与你甚是相配,你们觉得呢?”
惠王自然少不了煽风点火,兴宁帝说:“此事还是要看阿翎喜不喜欢。”
燕翎脸色一白:“儿臣觉得眼下谈及婚事言之过早……”
“怎么,你百般拒绝可是觉得哀家会害你不成?”
这么一大顶帽子就这么扣下来了,她心顿时高高悬起,脑子里疯狂转动该怎么办。
太后把桓氏的女郎都塞进来意图把桓氏与皇室过紧绑定,燕翎心念一
动,陡然生一计:“并非儿臣故意拒绝母后好意,而是儿臣已有心仪之人。”
此言一出,众人视线都瞧了过来。
太后面色威严肃沉:“哀家倒要听听是哪家女郎。”
“谢家嫡女,谢莹。”
“什么,瑜王阿兄说……心仪我?”流萤居内谢莹霍然起身杵到了谢崇青面前,她一副被巨大的惊喜砸中的样子,神情都忍不住飘飘然。
“只是为了推诿太后的权宜之计。”谢崇青冷静的指出。
“可是他不提别人只提了我,说明我在她心里是不一样的呀。”谢莹略有些得意。
谢崇青不想与她纠结这些:“太后是一定不会叫你们在一起的,但短时间也不会强行赐婚。”
谢莹眼眸一亮:“那我日后岂不是可以正大光明出入毓庆宫。”
谢崇青神色冷冷,谢莹咳了咳:“出入毓庆宫做戏给太后看。”
“可是阿兄,你不是素来与大司马关系好,若是瑜王阿兄娶了桓氏女,那与桓氏关系紧密,也不失为一桩坏事,阿兄怎的好似不太同意呢?”
谢莹虽冲动了些,但到底是浸淫世族之间已久的贵女,见事也比别人清楚不少。
谢崇青没说话,指腹轻轻敲着膝盖,因为他知道,若是太后强行赐婚,桓胄不但不阻止还会促成。
届时她出宫建府,岂不落入了桓胄的手中,彻底变成了他的掌中物。
“你别管,反正她不能娶桓氏女。”
翌日,正逢皇后回门之日,陛下为彰显君臣和睦,亲自与皇后去大司马府回门拜见,按照辈分,陛下还得唤大司马一声二叔。
谢莹便选在了今日进宫,她排面不小,一身艳红襦裙,臂弯挎着素色披帛,一副招摇过市的样子。
正逢皇后与陛下出宫,谢莹便大大方方行礼:“谢氏四娘,见过陛下、皇后娘娘。”
车帘刷的被掀开,兴宁帝探头探脑的伸了出来:“你是谢莹?是来寻阿翎的?”
车内皇后脸色已经铁青,谢莹笑得灿烂:“是。”
“快去吧快去吧,阿翎等你呢。”
谢莹便提着裙摆往毓庆宫而去,放下车帘后,皇后深深吸了一口气,挤出笑意:“陛下,素闻瑜王如圭如璋,妾身进宫前倒是听到不少风言风语……”
“什么风言风语?”兴宁帝果然问。
“当初……瑜王殿下既已拿到了密旨,合该自己坐这个位置,还说……说您不如瑜王多谋善断。”
兴宁帝嘀咕:“那些人说的也有理。”
皇后笑意一滞:“什么?”
“朕本就不如阿翎多谋善断,便是叫朕拱手给阿翎让位,朕也愿意。”
皇后暗中咬牙,没想到二人如此兄弟情深,竟这般难以离间。
“你是皇后,也是瑜王的嫂嫂,下次听到这种话,该打打该杀杀。”
皇后笑意勉强:“是……”
……
毓庆宫内,燕翎正伏于桌案后书写,谢莹娉婷袅娜的抚了抚发髻,夹着嗓音:“瑜王阿兄。”
燕翎手中的笔险些没握住。
“谢娘子来了。”燕翎重整笑意,抬起了头,谢莹行完礼后便提着裙子小跑到了她身边,“瑜王阿兄都不知道,昨日阿莹听完阿兄所言有多开心。”
燕翎瞧她一副深陷其中的样子,忍不住解释:“对不起,此举实在是被迫所为,我并非故意利用娘子,娘子若是生气燕翎也会补偿。”
谢莹笑嘻嘻的,完全瞧不出昔日在谢宅趾高气昂的模样,大抵在心爱的人面前都会想展现自己最好的模样。
“瑜王阿兄随便利用,补偿可是真的?那瑜王阿兄与阿莹成婚罢。”
燕翎赶紧后退:“谢娘子,我现在还没有成婚的打算。”
谢莹不甚在意:“无妨无妨,我可以等。”
燕翎有些难以启齿,谢莹却轻飘飘揭过:“左右今日我便就在毓庆宫了,瑜王阿兄有何吩咐便唤阿莹。”
“方才我在宣阳门那儿瞧见桓绾了,瞧那趾高气扬的,上次大司马贺宴上对王知雪啊酸的不行,结果王大人殡天,还让她歪打正着。”
燕翎心念一动:“你与桓绾关系很好?”
“好什么啊,我素来瞧不惯她,除了我阿兄与桓氏的人来往密切,我们都不怎么往来的。”
“你说王大人死的这么巧,会不会与桓绾或者大司马有关系。”谢莹神秘兮兮的问。
燕翎心头一跳,面上不显:“谁知道呢,便是有关也没有办法。”
人已死也没什么好瞒得,燕翎低低的把谢莹当做了一个倾诉对象,把那日的情况徐徐道来。
谢莹越听越眼眶泛红,最后竟抹起了眼泪:“瑜王阿兄你别自责,此事也不怪你啊,谁知道那王大人吃药吃几颗,他儿子都说自己也不知道了。”
燕翎叹气:“我宫内的女医说我舅舅也许是有人刻意叫我舅舅吃了什么东西,与治疗心疾的苏合香丸相冲,导致诱发了心疾。”
“如此,那范围可就广了。”谢莹一脸深沉。
“连太医都查不出来,足以可见此物很是寻常。”
“那日吃的饭菜、酒水所有都入了口,必定就是饭菜中被下了什么东西。”谢莹笃定。
燕叹气:“就算如此,过去这么久也查不出什么。”
“谁说的,我有办法。”谢莹狡黠道。
燕翎愣了愣:“什么意思?”
“瑜王阿兄不知道?每个世族都豢养着一群死士,这些人专门为世族做见不得人的勾当,查案杀人、放火使绊子,这些死士无名无姓,谢氏早中以玄甲令驱之。”
“若是叫他们去查,胡人那边的东西都能被查到,不过玄甲令在我阿兄手里,怎么偷出来是个问题。”
谢莹谈及这些,神色一变,神情中具是笃定从容,并非面上表现出来的天真模样。
燕翎暗暗感叹,果然这些世族人都不是吃素的。
谢莹一脸怜悯,犹豫道:“即便查到了,瑜王阿兄也拿大司马没办法啊。”她本意并非打击她,而是给了她事实的预测。
“总得试试,我去搞定玄甲令。”燕翎淡淡道。
……
乌渠,长安
掖庭传来阵阵嘶哑痛呼声,以及不断响起的鞭笞叫骂声。
“孤今日非得把你骨子里的奴性抽没了,让你知道,你是我乌日布赫的儿子,是乌渠的王子。”
牛皮拧成的鞭子又沉又重,深深伏跪于地上的身躯后背被抽得皮开肉绽,血肉横飞。
符离脸色惨白,神情却坚毅:“我……我不是乌日海图,我是符离,我要回建康。”
乌渠王抽他的力道更重了些,直到气喘吁吁:“要不是乌渠,你早就死在了溪水里,还有今日的奢靡日子?你看看你身上的锦袍、金玉,看看如今的身份地位,你竟还要跑回去做那个奴隶。”
符离不说话,只是低着身子颤抖。
他子嗣稀少,又有了个儿子乌渠王自然高兴的不得了。
谁知道这儿子竟是个晋奴,一心想着往南方逃,他乌日布赫的儿子,死也得死在战场上,决不能当逃兵。
“你就在这儿好好反省,谁也不许来送吃的,给你三日,若是还不认错,那孤,便不会再留情面。”乌渠王下了死命令,扔掉了鞭子走出了这儿。
两日后,乌渠王殿外,一胡女正急得团团转,她肤色颧骨很高,双目狭长,一双深邃的丹凤目,头发卷曲的散落背后,额间带着硕大的金饰宝石。
乌日海珠见他出来便上前行礼求情:“父王,王兄犯了蠢,求您饶他一次,已经两日了,王兄真的很会死的。”
“我乌渠没有逃兵,他,令孤蒙羞,还有一日机会,若他不回心转意向孤低头,那,孤便赐死他。”
乌日海珠胆战心惊的看着父王,随
后决然道:“还望您叫女儿一试,女儿会尽力劝王兄回信转意。”
到底是一母同胞,当年乌渠王的纳莎夫人生下龙凤胎后遭遇王后嫉妒,引发内乱,导致儿子失踪。
“去吧。”乌渠王到底还是不喜欢手刃自己的儿子的,他叹了一口气道。
乌日海珠赶忙转身跑着去了掖庭,殿内,符离倒在一边,已经奄奄一息。
她摸了摸符离的额头,热得很,便赶紧从袖中拿出了药,倒出了两粒喂进他嘴里,又给他喂了些水。
半响,符离虚弱地睁开了眼。
乌日海珠扶起了符离,低声咬牙:“王兄能不能别犟了,非得如此才满意吗。”
符离虚弱道:“我必须回建康,有人在等我。”
“是女子吧?”乌日海珠简直不能理解他的儿女情长,但也只能从这一点劝他,“你被人害了,那儿肯定也有你的仇人,你何不留下来助父王攻打建康,到时候你手刃仇人,建康归入囊中,那女子必定会心服口服的跟着你走。”
符离陷入了出神。
是啊,阿翎说过,若是未曾生于皇室该多好,在那儿的每一日都叫她喘不过来气。
既然那是个让她痛苦的地方,他便毁掉好了。
毁掉便没有那么多身不由己。
乌日海珠继续劝着他:“身处乱世,你即便回去了也没有任何保护她的能力,何不留下来建功立业,届时你想带她走,也好过现在回去流离失所。”
符离费力地跪坐了起来,虬实的后背已经布满鞭痕,他惨白着一张脸:“劳妹妹帮我与父王求情。”
乌日海珠大喜过望:“王兄你愿意留下来了。”
“我这就去告诉父王,父王肯定很高兴。”乌日海珠松开他跑了出去。
符离虚弱的看着遥远的南边,落日熔金,在天边氤氲出橙红的光芒,那边承载着他的惦念。
……
谢宅,亥时
一辆马车如以往般停在谢宅的侧门前,里面走下来一位身着月白海棠纹襦裙、幕篱遮面的女子。
元彻照旧在此等候,风卷起幕篱,微微露出一抹白腻,敞领的衣襟令她香肩半露,雪白的肌肤好似隐隐流动着一股暗香。
“走吧。”幕篱只卷起一瞬便落了下来。
元彻回了神,赶紧低下了头,暗自唾骂自己。
二人往惊封堂而去。
无人瞧见处一婢女匆匆忙忙的往令一边跑去。
范玉凝正在屋内准备就寝,贴身婢女进了屋:“娘子,那女郎又来了。”
范玉凝停下了梳发的动作,神色莫辨:“给范随打个招呼,叫他今夜拦门务必瞧瞧到底是谁。”
范随是她的弟弟,在宣阳门值卫,都城入皇城必须通过宣阳门。
而这厢,燕翎提着裙摆进了屋内摘下了幕篱,谢崇青略略一抬头,顿在了原地。
第33章 护短吻住了她喋喋不休的唇
燕翎竭力自然的保持自然,她今日是故意换上了这样一身衣裳,看他的模样,应当是喜欢的,她自若走到他身边跪坐了下来。
谢崇青好整以暇的望着她:“阿莹都叫你去用了,这是还有什么事要做。”
显然,他的确很喜欢,连这种话燕翎都品出了几分戏谑。
“谢郎想多了,哪儿有那么多事情。”燕翎失笑,“不过我有一东西讨要罢了。”
她垂眸乖顺的样子很美,美到让人失魂,微微抬眸间,摄人心魄。
谢崇青眼眸幽深:“什么东西。”
“玄甲令。”她毫不遮掩,很直白道,与其跟谢崇青玩儿心眼子还不如单刀直入。
谢崇青眉眼间浮现了然之意:“你先前偷我的家主令牌还没有还给我。”
燕翎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改日还你就是了。”
“我在想,那晚你究竟是何时清醒的,才能在我走时偷走了令牌。”谢崇青手腕用力,把她的腰身揽了过来。
那夜太过混乱,她的药劲儿差不多在过半时便散了去,只是她浑身瘫软,药散后的余韵比谢崇青给她带来的余韵还要猛烈。
她只得继续承受谢崇青悍猛的攻势。
二人咫尺之近,鼻息间的热气喷薄在对方的脸颊上,这般近的距离险些以为是要亲吻。
但燕翎明白,他不会吻自己。
“也就是谢郎抱我回去的路上罢了。”她轻飘飘的解释。
离得近了谢崇青发现她涂了燕支,莹润殷红的一层,他伸出指腹在唇角处揉弄晕成了一片,看着像是被狠狠疼爱过一般。
“用玄甲令做什么?”
“当初在栖霞山时我的暗卫皆被惠王围剿,你得赔我。”
她可没那本事在桓胄眼皮底下重新培养暗卫。
“好。”
燕翎笑意一滞,眸中泛起隐秘的疑惑,这就答应了?
“真的?”她反倒是不信了,试探的询问。
“给你便是。”谢崇青起身走到书架上大开了一个盒子,把玄甲令递给了她。
燕翎犹有些不可置信,这也太简单了,亏的她精心打扮了一番,已经做好了承担他折腾的准备。
她犹豫了一下:“你不问我做什么吗?”
“受玄甲令支配的死士,无名无姓,受俘立刻自戕,即便去杀人放火旁人都查不出来。”
燕翎脸色一沉:“既这般厉害,谋取皇位也不过探手取花。”
谢崇青俯身勾起她的下颌:“我的殿下,不会有世族取燕氏的皇位的,世族互相掣肘,决不允许一家独大,这是燕氏存在的理由啊,而世族互相倚靠扶助,更不会有人拿这个去光明正大害对方。”
“我相信殿下拿这个也不是去害人,对吗?”
燕翎镇定:“当然,我并非是去害人。”
“那殿下做什么,便不重要了。”
他仿佛看透她心中所想,燕翎慌乱的移开了眼,微微松了口气,应该是她想多了,否则怎么可能会觉得他知道自己想做什么还愿意纵容。
今夜只过了半个时辰,燕翎便红着一张脸推了推他,谢崇青面露意犹未尽,耐着性子声音暗哑着问她:“怎么了?”
“今夜可就这一次了,我受不住了。”
“嗯。”他倒是很好说话的放过了她。
坐在回宫的马车上,燕翎还没从方才的情事上回过神儿来,他今日好说话的厉害,搞得燕翎神情古怪。
她归结为是那日从大司马府出来后的一顿剖白与服软起了作用。
令他对自己信任了几分。
马车驶入夜色,耳边具是车轱辘滚动的声音,夜深了,寒气比白日还要重,燕翎冷的打哆嗦,早知如此,她就不穿的这么少了。
“站住。”一道声音呵止。
马车骤然停了下来,车夫是燕翎安排的心腹,寒露的哥哥:“大胆,敢拦王爵车驾。”
夜晚出入宫门眼线颇多,遮遮掩掩反而更引人注目,燕翎干脆以一品王爵的身份光明正大出入,反正她坐在马车里,无人知晓是男是女。
反正王爵中未曾出宫建府的除了她还有三位,令牌都一个样子。
拦车的正是范随,他一脸嚣张:“近日宫门巡防加紧,还请里面的殿下叫属下看一眼。”
燕翎掀起幕篱,眼神冷冽。
以往都没有过这种事,怎的今夜突然要查车驾,皇兄和光禄勋王敕那儿也没有听说这几日巡防加紧。
谁授意的。
事出反常必有妖。
好在那马夫是个不容易应付的,他冷冷道:“你是何人,报上名来,贵人的车驾是你能随便查的?”
那范随平常也是个嚣张跋扈的主儿,这职位还是范增走了关系给他加塞进来的,平日没少仗着谢氏的名头行恶事。
“我乃谢氏中人,里面是贵人,我自当尊敬,你又是什么东西,轮得到你跟我说话。”
范随笃定里面的人不敢闹大,他便也嚣张了起来,丝毫不让步。
燕翎攥紧了车壁,心头涌上杀意,她拔下了发髻中的簪子,外面范随还在与马夫争执。
“滚开,我今日还就看了。”范
随拽着马夫一把推开,城门口的官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默契的没有出声。
毕竟范随仗着谢氏早已横行霸道,而谢氏又是豪族,一般世族不愿得罪。
范随大步踏上了车,一把掀开了车帘。
霎时间,一张惊为天人的面孔映入眼帘,香鬓敞领,玉骨生香,一双姣美的眼眸如琉璃如银月,正怯怯望着他。
范随登时就愣住了。
美人的冲击力叫他头脑空白,完全说不出话。
“嘘。”那美人纤细的食指竖在殷红的唇边。
范随愣愣的凑了上去,他素日就时常出入烟花柳巷,燕翎素手勾着他的甲胄,把他拉得近了些。
车帘缓缓落下,霎时间,锋利的簪子悄无声息插进了他的颈侧,车内响起清悦如黄鹂的声音:“进宫。”
声音传到了各个将士的耳朵里,众人了然,他们不是没瞧见那范随魂儿都被吸走了的模样。
可见车内是一位美人。
马车缓缓跨入城门,却没有人再阻拦,车夫驾着车行驶入官道后进了宫,没入了肆意延伸到夜色中。
狂乱四舞的寒风搅弄着车帘飞舞,疏冷的气息中一丝血腥味化于空中。
第二日,御花园中有宫女经过,远远瞧见那池水中似隐隐漂浮着什么东西,她心生疑惑,走近了瞧。
“啊。”一声惨叫响彻上空,她腿软着连滚带爬的离开了此地。
两刻钟后,廷尉与羽林卫的人把翅中尸体打捞了出来。
“回大人,人查清楚了,叫范随。”下属禀报给王敕。
廷尉卿着人记录情况,他则蹲下抹开了范随身上的水草,看见了他颈侧的伤痕:“这是被人刺死后抛尸的啊。”
很快,范氏嫡子被害的消息迅速传遍朝中,范氏在燕氏皇族南渡前便是本土豪族,自南渡以来北方豪族入侵后势力大减,但现任家主范增与谢氏家主关系匪浅,是已,此事第一时间便叫谢崇青知道了。
范玉凝捂着唇不可置信,泪珠顺着眼眶滚落:“求……家主做主。”
她深深伏跪于地。
她本意是想叫弟弟探查,没想到弟弟会死于非命,凶手是谁不言而喻,但她又不能暴露昨夜是她叫弟弟探查。
只希望家主莫要偏袒那个不明身份的贱人。
范增没了儿子,面容一下子老了十岁,身为谢崇青最信任的幕僚,他对范增道:“放心,此事我会查个清楚。”
他立刻去了廷尉,叫廷尉卿唤来了昨夜的目击者。
“昨夜不知哪位殿下的马车在丑时左右进了宫,只是里面是一位女郎,听声音,属下无法得知是谁。”
廷尉犯了难,莫不是昨夜哪位殿下召了美人进宫?
“范随他不知犯了什么浑,非得审查那位殿下的马车,定是惹恼了里面的贵人。”
同僚对他并无什么好的观感,只觉得死有余辜。
廷尉便请示谢崇青下一步是不是彻查宫廷,谢崇青神色莫辨:“明面上先查着。”
廷尉卿是个聪明人,当即便点了点头:“是。”
宫中死了个世族子弟的事儿很快便传到了太后耳朵里,她唤来了兴宁帝与诸位郡王亲王。
“昨夜是谁召的美人进宫?”太后威严的视线扫过众人。
众人面面相觑无人应答。
“好,好得很,这是害出了人命不敢承认。”太后生生气笑了。
惠王拱手:“母后息怒,既然无人敢认,那搜宫便是,昨夜进宫的女子定还在,儿臣不信找不到。”
“惠王兄说的简单,都无人瞧见那女子的面容,如何搜?”冀王冷笑一声。
“没有见过面容,但听过声音。”
冀王懒得理他:“儿臣觉得与其寻那女子,还不如找车夫为上,那些将士好歹是看过那车夫的面容的。”
“我们知晓,昨夜的凶手不知吗?肯定已经把那车夫不知塞去了何处。”
惠王冀王分毫不让的争辩。
“查,好好彻查,竟敢在宫内作乱,势必要揪出此凶手。”
众人散去后燕翎回了宫,殿内站着一道熟悉的身影,背对着她手中把玩一个簪子。
燕翎神色没有一点意外,平静顺手拿起旁边的茶盏,蘸了些水点在了面颊上。
“人是你杀的。”谢崇青转身过来时神色冰冷,如终年不化的寒冰,渗透着冻人的冷气。
他视线漠然,好像又回到了最初时的态度。
燕翎知道,自己擅自杀了范随是踩到他底线了,底线之上或许他很宽容,可越了这底线,便不知道了。
谢崇青转过身来便见到的是满脸泪水的燕翎,秀眉轻蹙,不甘、愤恨、委屈、无助夹杂着不愿袒露脆弱的倔强。
“他轻薄我,我自是要杀他。”燕翎言语中没有任何的后悔。
谢崇青的神色顿时沉了下来。
昨夜的她是什么模样,他自是一清二楚。
“他强行掀我车帘,上车欲轻薄我,所有人都看见了,难道我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被他折辱吗?”
范随什么人谢崇青心里门儿清,范氏一家都很溺爱儿子,谢崇青平日也不愿多管别人家的事。
“我……”他想说什么。
“你来质问我,只因我不过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冒牌货,与他素无仇恨,你觉得我为何好端端的会杀他,既你不满我也没有办法,你向廷尉揭发罢。”
燕翎一副任你处置的模样,她眼眶通红,神情满是屈辱不甘。
谢崇青缓缓走近,燕翎闭上了眼。
她能感受到谢崇青抬起了手轻轻擦掉了她的眼泪,随后缓缓把她拥入怀中:“我不知他会干这种浑事,你有没有被欺负。”
他声音不复方才冰冷,而是温煦柔和。
“这儿。”燕翎起身,拉下了衣领,指着脖子一侧,“是他强行轻薄的。”
这痕迹自然不是范随轻薄的,不过是她为了使话可信度增加而自己掐的。
那一抹红痕格外刺眼,饶是谢崇青再镇定,一瞬间怒意蓬勃,冲翻了他的冷静。
“我也不知道他为何好端端的非拦着马车要查,我先前出入时皆无人查看。”
谢崇青眸色深深,燕翎正抬着一双委屈的泪眸与他认真分析,他突然俯身,唇瓣寸寸碾上她喋喋不休的粉唇。
若说拥抱是表示关系亲密的行径,亲吻便是更为密不可分的存在,燕翎受惊一般想退开,谁知却被他抱得更紧。
好在谢崇青也只是轻轻印吻,安抚意味更多,很快离开了她的唇。
“日后不许穿成那样了。”他拨开她的鬓发,神色还是不太好看。
燕翎吊着的那口气终于松了下来,这一步真是险之又险,但凡谢崇青没如她所愿,她可真是要掉入万丈深渊了。
谢崇青瞧着她憔悴的双目:“昨夜未曾休息好罢,现在去好好休息罢。”他语气轻缓,是前所未有的柔和,大约也是愧疚,所以才如此。
燕翎点了点头。
她探清了他的底线,谢崇青愿意不计较不是因为对自己有什么感情,而是因为范随犯了他的底线。
谢崇青从毓庆宫出来后回了谢宅,召来了范增与范玉凝父女二人。
二人身着素槁,神情憔悴,谢崇青则神色冷淡,指腹敲击着黄花梨桌案:“我查了宫中将士的口供,往时范随值卫时尚且安分,昨夜,他不知犯了什么混,非要搜查王爵的马车。”
范玉凝心头一跳,王爵?为何不是公主。
范增拱手:“许是小儿发觉了什么不对,小儿素来忠心,也是为了城防安全着想。”
“哦?那他轻薄女子的行径该如何解释?”谢崇青声音冷到了极致。
范玉凝瞳孔骤然紧缩,她细微的变化没有瞒过谢崇青的眼。
范增遂抬头:“绝无可能,小儿什么品行
范某一清二楚,绝不是没有轻重之人。”
“品行?日日出入烟花柳巷的品行?”
范增一时哑口无言。
范玉凝死死扣着裙摆,若是范随轻薄的是别人还好,可偏偏他不知道那是谢崇青的女人。
看来是吹了枕边风,谢崇青要包庇那女子,他竟如此护短,那女子究竟是什么身份。
“纵然小儿行事有差错,但罪不至死。”
谢崇青眸色沉沉:“今日起,你们一家人搬回范宅吧。”
范增不可置信:“家主,您这是何意。”
“你教儿无行,我已经忍了许久,范随每每借用谢氏名头在外横行霸道与人起争执,甚至昨夜轻薄贵人用的还是谢氏的名头,我谢氏乃书香豪族,岂容他这般败坏名声。”
范增父女二人脸色惨白,被谢崇青一通话斥责的抬不起头。
府门前,马车停在旁边,范夫人指挥着下人把东西往上搬,谢莹听说了此事,风风火火的跑了过来,“玉凝阿姊。”
“阿莹。”范玉凝握住了谢莹的手。
“我听说了,范随犯了错儿,我阿兄不至于太过牵连你们,等我阿兄气劲儿散了,我再给你说情叫你回来,毕竟,与你无关。”
范玉凝眸光闪烁:“我以前时常期盼着能做你的嫂嫂。”
谢莹安慰她:“你放心,我认定的嫂嫂就你一人。”
“可我发觉,家主约莫是有了旁的心上人。”
谢莹蹙起了眉头:“是哪家的贵女。”
范玉凝故意扭曲了事实:“并非是贵女。”她附耳把这两次深夜瞧见的场景说与谢莹听,隐去了她叫范随探查的事实。
“什么,你莫怕,那些个公主无封邑、久居深宫,局限于宫规,哪比的上时常与名士清谈的玉凝阿姊。”
谢莹一听气冒上头了,自己阿兄竟放着这般如花似玉的美娇娥不喜欢,与宫中不明身份的女子纠缠。
“你放心,我定给你把此女揪出来。”谢莹保证道。
范玉凝勾起了唇角:“谢谢你,阿莹,此事切莫透露给旁人。”
“放心,我嘴很严的。”
……
玄甲令拿到手后燕翎便给了谢莹。
“你……你真拿到了。”谢莹吃了一惊,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对上她精明狐疑的目光,燕翎心虚了一瞬。
“你与我阿兄素无来往交情,你是怎么借来的。”谢莹喃喃,她平日想要玄甲令一用都几乎不行,怎么燕翎就这么轻松的借到了。
“我们如今也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了,上次陛下立王氏为后,王氏家主暴毙,这次太后想塞桓氏女,我拉你入局,想借用玄甲令保护你。”
理由燕翎早就想好了,谢莹知道这是假的,居然还忍不住感动:“瑜王阿兄,你真好。”
燕翎:“……”
“事不宜迟,拜托你了。”燕翎递给她。
谢莹狡黠道:“瑜王阿兄,我帮了你,有什么好处呀?”
燕翎怔了怔,认真道:“你想要什么好处?若我有的,自会不吝啬给你。”
“先欠着。”
玄甲令只有谢氏家主的嫡系才能调动,燕翎倒是好奇她如何调动,但是谢莹一副不欲多言的模样她便也没有多问。
接下来几日燕翎都能频频瞧见廷尉出入皇宫,甚至在某一夜她睡的正熟时殿门被敲响。
寂静的夜内敲门声格外清楚,寒露披着衣衫打开了一条门缝,不等说话,廷尉卿道:“太后懿旨,着各宫配合搜查,瑜王殿下何在。”
“稍等,殿下正睡着。”
燕翎被唤行时寒露急急忙忙的给她拿了束胸:“廷尉的人来了,说是太后下旨搜查各宫。”
燕翎睡眼惺忪的任由她替自己裹了胸,披着狐裘出了门。
廷尉卿正在门前等着,借着月光瞧见了这位美玉般的殿下。
她披散着青丝,面若芙蕖,明艳夺目,月光下更显清冷,一袭雪白狐裘好像是下凡的仙人,不染尘埃。
这模样一看也不像是包藏凶手的样子,廷尉卿本来也就走个过场,匆匆移开视线后便叫人在宫殿前后的屋子推开看了眼。
“没有可疑之人。”下属附耳道。
“殿下安寝,属下告退。”廷尉卿拱手后便离开了。
人离开后寒露道:“殿下日后怕是不能再夜晚去谢宅了,您一旦现身,必会被人抓住把柄。”
燕翎打着哈欠点了点头:“正有此意。”
很快就到了妃嫔进宫的日子,一辆辆车舆从各府出发,后宫充盈了起来。
有了后妃随之而来的就是子嗣问题,大臣们已经话里话外的开始催促兴宁帝诞育皇子,兴宁帝烦不胜烦,又不敢反驳。
“陛下,臣有本奏。”大司马突然道。
“近来北羌频频进犯我朝淮北地区,烧杀掳掠、民不聊生,其罪行罄竹难书,臣请陛下恩准再次北伐,直捣羌都。”
桓胄掷地有声,一副忠君爱国的模样。
北伐收复失地一直是盘桓在众人心头的第一难题,大司马本就有前两次得胜的经验,故而提出此事时的到了绝大多数大臣的支持。
燕翎眸光闪烁,看向了谢崇青。他神情淡淡,并没有什么变化。
兴宁帝近日学有所成,明白了不少朝中的制衡之道,也明白桓胄若是真的灭了北羌,其势力和人心绝非是今日所能比得上。
“北伐是必然的,只不过朕体谅大司马劳苦功高,特选了一人协助大司马凯旋而归。”
众人面面相觑时,兴宁帝点了一名官员出来,那官员留着长长的美须髯,一双眼眸却清澈通透。
“臣,殷蘅恭请陛下圣安。”
殷?这是哪个家族。
兴宁帝欣慰的点了点头,没错,殷蘅便是公孙止,是燕翎在皇兄耳朵跟前吹风希望把他放到桓胄身边。
谢崇青目光落在了那人身上,他记性很好,不会认错,哪怕对方那美须髯遮掩了大半的容貌。
“殷蘅虽出身寒门,但在先前几次流民战乱中镇压有功,且他与胡人打过不少次交道,殷蘅,朕便封你为监军长史,协助大司马直捣羌都。”
“臣,领旨。”
燕翎与谢崇青的目光在虚空对视,他定定的瞧着她,燕翎眸中闪过心虚,避开了他的视线。
当日傍晚,她乘坐着马车出了宫,为谨慎,她并未换成女装。
不过入谢宅还是得隐秘着些。
她刚刚进入谢宅,月洞门后便闪过一道身影。
流萤居内,谢莹的贴身婢女跑了进来:“四娘子,奴瞧见范娘子所描述的人了,虽未着女装,但由元彻郎君引着错不了。”
谢莹一拍桌子:“可算让我逮着了,还真够隐蔽啊,如今宫内宫外查着严,还敢躲藏遮掩着出来。”
“看今晚我怎么把她给现了原型。”
第34章 随军他好像情窦初开了
燕翎进了惊风堂,元彻直接把她引到了家主寝居,入寝屋,一股淡淡的檀香扑面而来,古朴而厚重,与他身上那般清寒的气质倒是不太相符。
眼下这个时辰人还在衙署没回来,燕翎便自行坐在书案后翻动书籍。
人瞧着清冷,果然看的书籍也板正的很。
燕翎看着看着便揉了揉眼睛,她四处张望一番,没动谢崇青的床榻,而是取了一张毯子,随意解开了发髻与外袍,躺到了一边的贵妃椅上。
没一会儿便呼吸均匀。
惊风堂外,元彻守着门口,不远处一道殷红的身影风风火火的走了过来,元彻照旧拦着她:“四娘子可有什么事?”
“我要取回一古籍,前两日借了阿兄,现下前来取回,你不必管我,我进书房自取了便走。”
元彻有些犹豫,里面倒是不在书房,若他看着些应该也没事,毕竟遮遮掩掩的,更容易暴露瑜王行踪。
“那好罢,属下陪您一起去。”他让开了身,跟着谢莹进了书房。
元彻把书房的门打开,谢莹若有似无问:“我阿兄今日有说几时回来吗?”
“未曾。”
谢莹进了屋在谢崇青的桌案上翻找,桌上什么军机政要他素
来不避着自己妹妹。
“奇怪,我上次就给他放在这儿来着。”
她翻找了一会儿指使元彻:“你也去给我找,那古籍叫四书章句集注。”
元彻也想她赶紧找到赶紧走:“好。”
言罢便去了旁边书架上搜罗寻找,他并不翻动谢崇青的书籍,而是专心的一排一排瞧名字。
谢莹停下了寻找的动作,抬眼瞧了他一眼:“好好找,里面也找一找,我急着用呢。”
“是。”
谢莹说完,起身蹑手蹑脚的往外走,她直奔谢崇青的寝居,脸色神色愤愤:“我倒要看看是何方狐狸精。”
元彻找了一番发现并无谢莹需要的书册,他便转头:“四娘子,属下并未……”
他声音戛然而止,瞳孔骤然紧缩。
屋内哪还有谢莹的影子,只余寒风卷入后桌案上的书册翻动。
谢莹来到寝居前,推门而入。
她四处环视,瞧见了散落的衣衫和发冠,视线落在贵妃椅中的鼓包上,一只细瘦雪白的手腕懒懒耷在了被子外。
谢莹大步流星走了过去,二话不说掀开了被子。
“没想到堂堂殿下,竟也做出这般……”
触及面容,她登时僵在了原地,犹如失声一般说不出话。
燕翎被打搅,睡眼惺忪地睁开了眼,对上了谢莹木然的视线。
糟了。
她霎时瞳孔紧缩,赶紧坐起了身,动作间带动了本就单薄的寝衣,领口被扯开,露出了里面的裹胸……
元彻刚跑进寝居就赶紧低头眼睛转身,燕翎意识到了什么,起身裹好了衣服,神情无措,嗫喏的不知该说什么。
“今日之事是个玩笑对吧,是我搞错了对不对,一定是我搞错了。”她喃喃道。
“肯定是瑜王阿兄你……来寻我阿兄有正事商量。”
燕翎面露愧疚,沉默不语,实则她也没想到真相就这么被揭开,她也不愿再欺骗她:“阿莹,对不起。”
“你闭嘴。”她忽然大喊。
“你耍我,连我阿兄也耍我。”她倏然转身,跑出了惊风堂。
元彻进退两难:“殿下恕罪,属下也……也不知四娘子会……”
燕翎无力地摆了摆手,失落的坐在了贵妃椅上。
晚些,谢崇青回了府,刚回来元彻就脸色为难的走了上来。
“怎么了?”
元彻跟在他身后:“家主,今日瑜王殿下偷偷来了。”
谢崇青没什么意外,他确实该来给他个解释。
“但……被谢四娘子发现了。”
谢崇青脚步一顿,脸色未曾变化,半响,淡淡嗯了一声,没有丝毫意外。
元彻以为他会怪罪自己没有看护好燕翎,殊不知此举到恰好撞在了谢崇青的打算上。
她本就要及笄出嫁,是该收收那些奇奇怪怪的心思了。
正好,省的他费口舌。
“现在如何了?”
元彻为难道:“属下也不知,据下人说四娘子把自己关在屋内,一下午都没出来。”
“先回惊风堂。”
燕翎心神不属全无睡意的地抱着膝盖坐在贵妃椅上望着窗外,轩窗外从明亮到昏黄再到现下的昏暗,一丝冷风从缝隙内卷入,轻轻打到了她的面颊上。
门吱呀一声推开,她转回了头。
谢崇青踏入屋内,解开了肩头的鹤氅挂在了屏风上,叫燕翎生出了一种她在等他回家的感觉。
“今日我……”
“我已经知道了,无妨,她性子就是这般,待叫她冷静上几日再去同她好好解释便好。”
谢崇青颇有些不以为意。
燕翎看他这般轻飘飘的样子,心头一点也没放松:“她也在怪你骗她。”
“气话罢了,不问缘由便说出这种话,也不考虑背后的缘由和处境,白教她那么多年了。”
好吧,燕翎无法理解虎兄的行径,毕竟她幼时生气了,阿兄都是第一时间去哄她的。
“不必理会,倒是今日早朝那位殷郎君,瞧着颇为眼熟。”
燕翎有些心虚,知道他已经发现了:“嗯……此事没有事先与你说是我的不对。”
“行了,我知道你是故意的。”他毫不留情戳穿。
先斩后奏这种行径为的不就是怕被使绊子阻拦吗?
“你……会去戳穿我么?”她小心翼翼抬头,眼神宛如初生的小鹿一般。
他明知她倔的似驴、爱算计人、唯利是图,却仍旧心绪复杂的无法果断说“是”。
但若是轻易许诺答应,谢崇青又心生不满,想问问凭什么。
燕翎又何尝不是步步试探,步步前进。
她对上他冰冷的神色,站了起来,踮起了脚尖,粉唇生涩地碰了碰他的喉结。
她亲眼瞧见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番。
他没有拒绝自己,燕翎得到鼓励性的往上吻,实则谢崇青脸色已经缓和,却仍旧任由她前进。
直到轻轻吻上唇瓣。
二人甚少亲吻,除了上次谢崇青安抚似的亲吻,也就是这次,就这样燕翎还怕如第一次般被他躲开。
她生涩极了,也只是模仿他第一次轻轻印了印。
此吻无关情爱,只是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接触。
至少燕翎吻后没有任何悸动,甚至有一丝紧张。
可谢崇青却一下子上头了,他只觉得今日的唇瓣格外的柔软,比那日匆忙一吻时还要甜软。
燕翎要离开时他骨节分明的大掌摁住了她的后脑,重新以一种更强硬的姿态含住了唇舌。
这次的吻不怎么清白了。
辗转反侧、唇舌交缠,气息喷薄,隐有喘意泄出,口舌若即若离,却也难舍难分。
砰的一声,燕翎后退时无意扫落了旁边桌子上的茶盏,瓷盏碎裂的声音惊醒了二人。
燕翎受惊的视线望了过去,而后被钳住了下颌强硬的又掰了回来。
“唔……”燕翎终是受不住强硬地推开了他,伏着喘息,谢崇青亦有些气息不稳,他捞回了她险些滑落的身躯。
燕翎嘴巴疼得紧,赶紧捂住了唇,一双水润润的眸子警惕的望着他。
谢崇青被她这副模样逗笑了。
“这样够了吧。”燕翎含含糊糊的讨价还价。
谢崇青的眸子一瞬不瞬的望着她,漆眸掀起了阵阵涟漪与惊阑,他不是冷情冷肺之人,但应该是情窦初开的愣头青。
思及此,谢崇青便不自在的移开了眼。
“要日日还才是。”他得寸进尺。
燕翎吓得嘴巴又捂紧了些。
耳边传来一声轻笑:“今夜你走不了。”
燕翎以为他又要色心大发,谁知谢崇青一眼瞧出了她心中所想:“我的意思是,城门巡防查的极严,你进不去。”
她脸上一热,轻轻嗯了一声。
“我的令牌要放好。”他突然拐了个话题。
燕翎愣愣一瞬才道:“自然,玄甲令那般重要的东西我不会弄丢的。”
“不,我说的是家主令牌。”
燕翎这才想起这家主令牌他好像先前就问过她一次,只不过她总是忘记,看他如此提醒应该是有大用,燕翎不禁浮起一丝赧然。
“……我明日便还你。”
“不急,先在你那儿放着,我有用时再拿。”他轻轻抚了抚她的后脑。
动作有种诡异的温柔。
既没用,却时时提醒自己,燕翎有些不懂了。
燕翎还觉得他吻自己、摸自己比他与自己交欢都要可怕。
因为这话会萌生一种错觉。
“我……我去看看阿莹如何了。”燕翎莫名不自在,随即矮身从他臂弯间旋身而出。
……
流萤居内隐隐想起哭嚎声,谢莹拿着帕子拭泪,她从一回来就哭个不停,下人们问也不说,从刚开始的掉眼泪到号啕大哭,现下还是好了些。
哭的一双泪眼红肿,下人们叫吃些喝些也不什么也不进。
她躺在床榻上望着帐子顶,只觉人生惨淡,她最亲的阿兄居然骗她,她第一次有了心上人,也骗她。
更重要的是她连心上人都没了。
她的心上人和自己亲兄长厮混到了一起。
一想到这个
她就又哭的更厉害了些。
燕翎来到流萤居外,听着里面的哭嚎声,心里越发愧疚,她轻轻敲了敲门:“四娘子。”
屋内哭声一顿,继而又哭的更大了些。
燕翎深深叹了一口气,而后屋内的婢女前来给她开了门,燕翎愣了愣,进了屋,婢女悄无声息的关上了门。
“四娘子,对不起。”她诚恳的道歉。
谢莹抽抽噎噎的翻了个身:“事到如今,道歉有何用,骗了就是骗了。”
她完全忘了是自己当时候死贴了上去,燕翎赶也赶不走,也是燕翎说有心仪之人时巴巴的凑了上去。
“是,只是我还有一事要同你坦白,此事无人知晓,你是第二个。”
谢莹一听,停止了哭泣,瓮声瓮气道:“谁是第一个?”
燕翎迟疑:“你兄长。”
谢莹一听又撇了撇嘴:“哦,什么事啊。”
“你还记得,谢宅家宴,你拿箭射我耳朵的事情吗?”
谢莹愣了愣,初闻还有些没反应过来,而后刷的起了身:“你……你说什么?”
她声音有些颤抖,回忆起了与那位严娘子的“爱恨情仇”。
严同燕,难怪遮着脸。
所以给她下药、与兄长厮混之人一直都是她?
她没了哭的心思,心里头又复杂又惊怒,燕翎站在门口说:“我知道你心里肯定会生气,若你想要什么补偿尽管可提,演戏一事也就此作罢吧。”
说完,她推门离开了。
谢莹没有叫住她,呆呆愣愣的坐在床榻上不知该说什么。
燕翎回了惊风堂,谢崇青正在作画,他诗画两全,世人皆道谢家郎缁尘京国,乌衣门第,俊采星驰。
“回来了。”谢崇青抬眼瞥她。
“嗯。”燕翎神情低落不已,谢崇青唤她过去,叫她坐在自己怀中。
青天白日的,燕翎还不愿与他厮混,也提不起心与他厮混,想起来,却被摁了回来,他的手搭在自己腰间,呈一副保护的姿态。
他眸中欲念深深,心里想了,就这么做了,他放下了手中笔,倾身与她交吻,燕翎还没反应过来蜻蜓点水地啄吻就落在了她唇上。
她不自在抿了抿唇,眼神有些无措,饱满粉嫩的樱唇被她抿出一层淡淡的水色,这模样像极了欲迎拒还。
谢崇青眸中火星燎燎,俯身又追逐她的唇舌,情窦初开的谢大人实则也与寻常郎君一般,好与自己心仪之人亲近些,更别提他的占有欲也比寻常人强。
“你在流萤居呆了一刻钟。”他突然微哑着声音道。
燕翎不明所以:“嗯,怎么了?”
怎么了?他不喜欢她的眼中除了他还有旁人。
他解开了她的发带,一头绸缎般漂亮的青丝落了下来。
“日后你不用来谢宅了。”
燕翎圆眸微大:“为何?”
“出入不便,还是我去毓庆宫。”
燕翎垂眸嗯了一声,她还以为他要单方面解开二人的交易关系呢。
正这么想着,她身躯腾空而起,被他环抱着往榻上走。
燕翎急了:“现在还是白日呢,你克制些。”
“克制不了。”谢崇青实诚的说。
她被推到在榻上,拒绝不得,她像个承宠的玩意儿,没有自己的想法和思绪。
燕翎只得闭上眼,静静承受来自于他的撩拨与交欢。
谁知谢崇青不似往日般快速进入正题,而是拥着她静谧的交吻。
他握着她的后颈,娴熟而潮湿的含吻,似乎要从这密集的吻中倾泻他的情意。
燕翎闭着眼,而谢崇青动作缱绻,眼神却清明的瞧着她双目紧阖的样子。
他竟会动心?
既是意料之内又是心甘情愿。
他要把这段关系牢牢掌控,不管她心里有没有自己。
燕翎则有些煎熬,这吻太长了,以往二人是绝不会这样的,就连交欢时最亲密也不过是啃咬脖颈。
而今他似乎很有耐心的给她撩拨和爱抚,引得她浑身战栗。
太亲密了,燕翎荒唐的想。
她轻轻吟了一声,腰身忍不住弓起,脚尖崩得很紧。
情至深浓时,谢崇青语气轻柔的唤:“雪兔儿。”
你得岁岁年年皆在我身边。
燕翎亦浑身泛起密密麻麻的麻意。
她待了一整夜,翌日头一回告假早朝,只因她腰骨酸涩,下榻不得。
她真是快烦死谢崇青了。
早朝后,她说什么也不愿意在谢府待了,生怕他回来又狂性大发,吃的她骨头都不剩。
不过谢崇青也不在乎她走,反正他会去寻她。
此次淮北之行定为五日后出发,将士们紧迫的整装待发,而桓胄看着前来拜访的殷蘅,眸中一闪而过讥讽。
“殷大人这会儿怎的想起来拜访本将了。”桓胄看不起他,就让他在那儿站着,不给赐座不给看茶,一个下品寒门,也配跟在他身侧。
殷蘅没有生气,而是闲适道:“大司马对下官抱有怀疑和忌惮,下官自是来安大司马的心的。”
寒门与世族素来对立,矛盾不断被激化,一群寒门子弟成日聚在一起要么就是弹劾朝中世族官员,要么就是激愤在一些地方以清谈的名义煽动人心,斥骂世族不义之举。
还想着进谏陛下,实行各种制度,以此收复皇权,贬压世族。
呵,不还是为权为势,装什么清高。
殷蘅倒是头一个与那些酸腐书生不一样的,桓胄起了些兴趣:“哦?殷大人这是何意。”
“下官想,下官怕是要辜负陛下的美意了。”
点到为止,殷蘅没再说什么了,桓胄疑心病重,太谄媚反而适得其反。
“原因?”桓胄并未信他。
殷蘅拱手:“为权为势,我朝如今上品无寒门,下品无世族,做大司马的部曲,才能得到我想要的东西。”
殷氏一族这几日桓胄也叫人打听了去,落魄却奢靡的败落贵族,家中全靠殷蘅一个人撑着,全来吸他一人的血。
这个理由倒也立得住。
“可。”桓胄没说什么,颔首应下。
宣政殿内,兴宁帝头一回急切起身:“不行,此事绝对不行,阿翎她身体弱,别说行军了,平日里拿个弓箭都手抖,你叫她去随军,不是要她的命吗?”
桓胄眯了眯眼睛,轻飘飘看了眼旁边的皇后。
似是在斥责她多久了,怎的还没笼络住陛下的心。
桓绾神情勉强,心绪不平。
“陛下,亲王随军出征是常有的事,何况臣只是建议罢了。”桓胄可有无不可无的说,以示安抚。
兴宁帝也意识到自己气势激进,讪讪坐了回去:“既是建议,那便作罢。”
从宣政殿出来后,桓绾走到桓胄旁边:“叔父,我……”
“这个给你。”桓胄突然掏出一小包东西递给了桓绾。
桓绾接了过来:“这是什么?”
“你闻闻。”
桓绾凑近鼻端,轻轻嗅闻后脸色大变:“这……这寒食散。”
桓胄不置可否:“这药无数名士趋之若鹜,你想怎么用,看你的了,陛下不听话,那就让他听话。”
桓绾忍不住攥紧了这纸包,后妃进宫后陛下雨露均沾,内侍省记录的侍寝次数中唯独身为后宫之主的她次数最少。
陛下压根不想正眼瞧她。
“绾儿知道了,多谢叔父。”
桓胄颔首后离开了宣政殿。
谢宅,元彻进了屋:“家主,玄甲令现在在四娘手里,好像是在查什么东西。”
谢崇青笔尖一顿,联想到燕翎来向他讨要的模样,唇畔噙了笑:“随她去,想查什么叫她查到。”
“是。”
“对了,还有一事,属下刚刚打探到大司马好像有意希望瑜王殿下一同随军出征。”
谢崇青蹙眉抬头,神色霎时阴沉冷冽,他没多说什么:“备马,我要进宫。”
燕翎也得知了桓胄想叫她随军,并没有生气,反倒是思衬此事的可行。
她也好以此监督,毕竟桓胄手握重兵,她实在放心不下。
为着此事她专门去寻了皇兄一趟。
“阿翎,此事我不同意,我是你兄长这事
你得听我的,能干这事的人有很多,不是非要你去。”
素来脾气温吞的兴宁帝头一回来气了。
燕翎失笑:“可是皇兄唯独信任我,不是吗?皇兄的皇位承载着许多人的期望,阿翎不能叫他们百思,还请皇兄恩准臣弟前去。”
兴宁帝愤恨地锤着桌案:“是朕太过无用。”
“皇兄莫要自责,阿翎保证,会完好无损的回来。”
兴宁帝知道自己拗不过他,到最后也不得不答应。
燕翎得到了皇兄的准许后还要向一人说明,甚至自己先斩后奏都不知他会不会不悦。
她出了宣政殿,巧合的是她所想去寻之人也踏上了台阶,二人在殿前相遇。
“谢大人。”燕翎踌躇见礼。
奇怪,她怎么一遇到他就心虚呢。
“来做什么?”谢崇青问她。
“我……来寻皇兄有要事商议,今夜我……等你。”后面一句话轻若蚊蝇。
谢崇青眸中掺杂了些许柔和之意,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他心头骚动了一下:“嗯。”
第35章 纵容燕翎又仗着自己的情意,算计他……
谢崇青瞧着燕翎离开后便进了宣政殿,殿内龙涎香不绝,桌案后的九五至尊神情恹恹,提不起什么精神气,瞧见他来了勉强打起精神:“少师来了。”
“臣恭请陛下圣安。”他把打算说的话吞了回去,转而问,“方才瞧见瑜王心情不太好,不知可是发生了何事?”
兴宁帝也没觉得这是什么不能说的事:“阿翎来向朕请求要随军北伐,朕是不愿的,奈何她态度强硬,朕也拿她没办法。”
谢崇青闻言脸色冷然,微微一哂。
怪道方才一脸不自在,先斩后奏,很好。
黄昏退幕,墨蓝色的天际隐隐有黑云翻滚,闪电嗡鸣,皇宫内冷寂萧索,毓庆宫留了一条门缝,谢崇青入内时碰巧遇上了寒春在廊下发呆。
“你在做什么?”冷沉的音色打断了寒春的发呆,谁知她竟吓得手中的食案落了下来,摔在地上上面的药碗都摔了个粉碎。
谢崇青眉眼轻蹙,视线落在了那药碗上:“殿下生病了?”
寒春磕磕巴巴:“回……大人,是……是。”
他神色冷淡:“是便是,不是便不是,磕巴什么。”
寒春哪里是磕巴,她是因着桓胄那事心虚。
寒露听到动静推门而出:“怎么了?”
“没事,不小心打碎碗了。”
寒露陡然瞧见谢崇青负手而立的清冷身影,登时噤声:“大人。”
谢崇青没说话,踏上台阶进屋去了。
燕翎挽着松松的发髻提笔在书案上写字,臻首下垂,长睫微卷,美人如画,素手如玉。
“你来了,快过来。”燕翎抬起脸,很是兴奋道。
谢崇青触及她少见的笑意,冷然的神色缓和,踱步而至她身前:“怎么了?”
“你瞧我这字摹得可像?”
她兴冲冲的把自己的字给他瞧,谢崇青原本没太性质盎然,但触及那字时神情微妙:“你摹我的字?”
“对,如何?”
谢崇青正色了起来,仔细端详:“不错。”
燕翎闻言诧异瞥他:“你是拐着弯儿夸自己罢,究竟是我摹得不错还是你的字不错。”
谢崇青并不吝啬夸赞:“你摹的不错。”
燕翎诧异:“能从谢郎嘴中听到夸赞我的话,简直旷世罕见。”
谢崇青蹙眉:“何意?”
燕翎没打算与他论以前的事,没什么用处,便轻巧揭过:“说你今日心情好罢了。”
谢崇青这才想起找她的事,摆起了脸:“你就没话跟我说?”
“有,我要与你坦白一事,我打算随大司马去北伐,希望你莫要介意。”燕翎也没隐瞒,诚恳的袒露心声。
“谢郎,我阿兄便交给你了。”
她靠的近了些,呵气如兰。
谢崇青冷嗤:“我似乎没有答应允许你去。”
燕翎愣了愣,他的反应也是在意料之中,他本就反感自己与桓胄接近,现在还要与他一起去北伐,更是极不愿的。
“若你答应我……你先前不是一直想要我给你……”她难以启齿,“现下也不是不行的。”
谢崇青冷眉凝寒,没有说话。
“我知道你不喜我与他接近,你放心罢,我会提防他的,如若不然,你叫人跟着我,看着我,这样你我都放心。”
谢崇青欺身逼近:“你究竟在担心什么,桓胄去北伐,那儿全是他的部曲与心腹,你跟着又有什么用。”
“我自然担心他会对我皇兄不利,对燕氏不利,他狼子野心,焉知有没有倒行逆施的一日啊,我……我父皇有令,我得护着我皇兄。”
燕翎眼眸中寒芒闪过,没错,她又在撒谎,她哪里是想自己去,她是想叫谢崇青去。
谢崇青一瞬不瞬的盯着燕翎,盯得她心虚,“怎么了?谢郎?”
行,她就是算计着自己不愿她与桓胄接近,故意激怒自己。
谢崇青不知是该夸她精明还是该如何,明明直接说出来就好了。
对于她的要求,他何时拒绝过。
纵然知晓她算计良多,算计自己的真心,算计自己的心软,谢崇青也从来没有戳穿过,若是能讨她高兴,也都无妨。
谢崇青这一刻竟有些嫉妒她的皇兄,叫她这般唯利是图的女郎实打实的付出真心。
那留给自己的又有多少。
谢崇青不可遏制地浮起一抹哀意。
“我去便是,我在他身侧看着会比你管用。”他终是松口道。
燕翎心头一喜,但是面上又很自然的掩盖:“谢郎好意燕翎先谢过了,既然谢郎都要去了,我跟着与不跟着也没区别,还不如跟着你。”燕翎小心翼翼道。
她还是想去,谢崇青头一回感觉到心绪不平,就是仗着自己纵容她。
谢崇青忍不住扶额想,罢了,带上便带上罢,留她在京中也不放心,还不如带在身侧。
“辅政大臣便由太傅、中书令来,惠王在京中,桓氏王氏不共戴天,庾氏中立,这二人能对他有压制。”
谢崇青已经把朝中的事妥善安置了。
燕翎眉眼弯了弯:“嗯。”
“别高兴太早,殿下方才答应我,今夜便要付诸行动。”
燕翎笑意一滞,谢崇青倾身逼近,清冷的容色满是喷薄而出的欲念,唇轻轻触碰她的耳垂:“怎么,殿下想反悔?”
燕翎受不了他的撩拨,轻轻喘息:“没有。”
谢崇青欺入很多,仿佛犹有此才会有些安全感,衣衫零落时,燕翎腰间掉出一块儿玉佩,谢崇青无意一扫,脸色滞了滞。
记忆回卷当时,他依稀记得那个胡奴身上也有一块儿,他倒是忘了这一茬,燕翎很在意那个胡奴,甚至也许是喜欢。
谢崇青骤然心绪不平,燕翎心思敏感,在他身下问:“怎么了?”
她声音娇媚如水,婉转动听,她与那胡奴日日在一起,曾经在太学进学便总见那胡奴守在身侧。
她有没有与那胡奴交欢过,谢崇青像个阴暗的觊觎者,每日怀疑这个怀疑那个。
“没事。”他俯身吻了温她的额头,现在这种交融之时提起旁人简直浪费。
反正不管如何,那人已死,她现在是他的。
谢崇青瞧着她眼尾泛红动情的样子,亦情难自抑,遂深深沉身。
春宵帐内,身躯痴缠,抵死不消。
……
显阳殿
兴宁帝眉心紧蹙,烦扰笼罩在眉宇化不开,皇后沐浴后从屏风后缓步而出,一身正红色薄纱寝衣妩媚娇艳,胸前开领极低,雪峰呼之欲出。
“陛下。”一声娇媚之音打断了兴宁帝的思绪,视线一转,登时蹙眉。
身为一国之后必须与后妃行径不一,她是端庄持重的榜样,必是不能与后妃的狐媚讨好一样。
这是桓绾以前的想法。
她是皇后,高贵的后宫之主,且她这种世族之女未必得陛下欢宠才可巩固地位。
但而今……
桓绾走到兴宁帝身边跪坐了下来,唤宫婢:“上酒。”
“皇后你……”兴宁帝迟疑道,不知她葫芦里卖什么药。
二人是圆过房的,只是草草了事的敷衍罢了。
兴宁帝心中装着与桓氏的仇与恨,哪能毫无芥蒂的与皇后亲近,更何况他心中的皇后人选是王氏嫡女,并非桓氏。
“陛下今夜留在显阳殿可好?”
兴宁帝眼下正烦躁着,并无兴趣:“不必,朕回宣政殿。”
桓绾笑意险些没挂住,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好歹把这酒喝了,这是妾身托人从宫外寻得的百年佳酿,千金难求,想着与陛下今夜共饮。”
兴宁帝夺过她手中的酒盏便一饮而尽:“喝了,可以了吧,朕走了。”
说完便起身夺门
而出。
皇后脸色霎时敛尽,阵阵阴霾与冷冽浮上眉眼,她瞧着杯盏,唇角噙着一抹冷笑。
翌日,谢崇青先去寻了桓胄,表明了自己也要随他北伐,桓胄讶异后欣然点头:“兰渊先前不是还与本将意见相佐,怎的又同意了?”
“当初我受王氏先家主打压,后兄长多次征召出仕,兰渊不胜感激,兄长的一切兰渊都理应支持。”
桓胄哈哈大笑:“好,为着这份支持,干了。”他举杯对饮,谢崇青淡淡一笑,未曾拒绝。
兴头上来,二人径直饮了一坛秦淮春。
“这酒乃名酒,却是不怎么醉人。”桓胄将将喝了半坛才弥漫上些舒坦的醉意。
“兄长海量,与酒无关。”
桓胄哼笑一声:“数十年前,先祖皇帝为此酒赐名,而后便成了建康名酒,依我看来,不过如此,我府上有一坛鹤殇,辛辣醇厚,那才是绝品,只可惜无人欣赏。”
谢崇青淡笑随口道:“鹤殇也是名酒,谈不上无人欣赏。”
“不,若没有那顶尊之位,哪怕万人之上,那也是名不正言不顺。”桓胄悠悠道。
谢崇青笑意一滞,心头微微跳了跳。
桓胄甚少说这般话,既出口,必然是别有用心。
“兄长是何意?”
桓胄拍着他的肩头:“兰渊啊,我不甘心。”
谢崇青平静道:“兄长,莫要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你瞧瞧当今陛下,不过是个窝囊废柴,他们燕氏一族没有血性,一生都在富贵窝里醉生梦死,凭什么还要坐拥这天下之主的位置,兰渊,能者居之。”
他已一己之力把原本不出头的龙亢桓氏扛到了今日,他们这些王氏、谢氏不还是得看他的脸色。
谢崇青眉头紧蹙,也万没想到他居然胃口这么大,无论有没有燕翎,他都是反对桓胄的。
燕氏本就是世族扶持的傀儡,若是桓氏上位,那必定是与世族利益相悖的。
“世族不会答应,兄长没有正当理由,若是无正当理由谋逆,皆视为乱臣贼子。”
桓胄显然已经醉了,分外不屑:“乱臣贼子又如何,在一切强大的实力面前,什么世族、陛下皆是酒囊饭袋罢了。”
他仗着自己手握重兵,所拥有的兵马比这些世族都大。
谢崇青眉眼沉沉,若说他对桓胄的北伐已经是不赞同,那他有了异心,想覆灭燕氏,那谢崇青拼尽全力,也会阻止他的。
……
桓胄并不知燕翎早已打算随军,而是暗中知会了朝中的心腹,打算向陛下施压,结果却意外得知燕翎已经向陛下说好打算随军。
得知此事桓胄可并不觉得她主动随军会有什么好心思。
毓庆宫内,寒露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抹泪:“殿下又要走了,这次奴要跟着殿下一起走。”
“不行,行军打仗,你跟着去做甚。”燕翎直接拒绝了。
“那……那让寒春跟着去,行军艰难,风吹雨打,殿下有个风寒咳嗽的定是得大夫不离身。”
燕翎这回没拒绝,她视线无意扫过时寒春似乎正在发呆。
“寒春,寒春?”她喊了两声,寒春才犹似惊醒,“殿下,怎么了?”
“你也随我一起收拾行装,一同上路,方才叫你你也不应答,怎么了这是?”
寒春笑意勉强:“没什么,一时走神罢了。”
燕翎心中犹疑,但还是点了点头。
门外宫婢站在屋前通传:“殿下,谢四娘子来访,说要见您。”
燕翎诧异不已:“快快请进来。”
屋内,二人相对而坐,燕翎有些局促,寒露给二人上了茶便退了出去。
“四娘子怎么来了。”燕翎瞧她神情淡漠的样子,叹了口气问。
“你要去北上?”
燕翎点头:“是。”
“哦,那我也要去。”她板着脸道。
燕翎差点喝茶呛着:“这怎么行,你一个女郎家哪能受得了这般艰苦的路程。”
“什么叫一个女郎,瑜王殿下好好想想自己的身份,女郎怎么了,我以往也没少跟着阿兄进山打猎。”
燕翎罕见语塞:“可这与打猎不一样,是去战场,你同你阿兄说了吗?”
“还没,不过他若是能同意我就不来寻你了,你答不答应。”
燕翎坚持摇头:“我不能答应。”
谢莹怒了,认为自己颜面尽失:“行,不带就不带,我们绝交。”
说完起身恶狠狠的离开了。
燕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