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71章正文完
柳孤城的状况一直没有好转。
他整个人就像行尸走肉一样,曾经燃着火焰的双目空洞无光,除了唯唯诺诺的应答外什么也不会说了,越长风为了聚贤阁的善后和准备登基的事忙于在宫中奔走,柳孤城每天就一个人坐在湖中心的水榭里,一坐便是一整天。
比起折了羽翼的金丝雀,更像是没有生命的陶偶。
最生动的时候只有发×和行房。
就像拆掉了他身上的金环和“规矩”那样,越长风开始不让他叫自己主人。
她执着柳孤城的手,一遍又一遍的描摹狗牌上的鸢字,一遍又一遍的教他叫自己鸢鸢。
可男人的记忆似乎也退化了,他什么也记不住。
只有可在骨髓的恐惧驱动着他叫主人,在一片语无伦次的哀求之中,辨别得出的句子只有两句:“是,主人”;以及,“多谢主人”。
越长风传召了近半个太医院的御医前来问诊,资深的老御医们看着这位准陛下放在心尖上的男人,你眼看我眼的,都是欲言又止。
最后,还是初生之犊的年轻太医站了出来:“柳家主会变成这样,全是
他自己的选择。”
“如果他不想醒来,没有人能帮助他。”
准女帝的脸色变得阴晴不定,老御医们就差没有跪下请罪,然后往年轻人脸上打一巴掌和他割席。
越长风却忽然笑了。周身充满压迫的气场在一刹之间散去,老御医们看着拨开乌云重见阳光的天空都长长吁了一口气,只有那位年轻太医留意到她的笑意远远未及眼底。
她坐在水榭里想了很久,想得树上的枯叶都快要掉尽了,终于下了决定。
她把木偶般的柳孤城放在膝上,玉指勾起他鬓边墨发卷在指上把玩,修剪整齐的指甲在他的脸颊上轻轻刮着。
淡淡吩咐在暗处守着的玄武卫,“让顾锦卿每日下值后前来看他,直到本宫回来之前……都让他陪着吧。”
如果柳孤城变成这个样子是因为她剥夺了他最后的理想。
天下间还有一个人记得他的理想,知道他真正的人生意义。
“柳孤城,我们来赌最后一局。”
“就赌——你会不会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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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除夕,柳孤城还是没有醒过来。
明日就是登基大典了,越长风直到黄昏才回到府中,看见两抹身影肩并肩的坐在水榭之中。
顾锦卿闲适惬意的拿著书卷,正在给坐得笔直的柳孤城讲着什么。
越长风走上前去,顾锦卿站起身来,轻轻唤了一声“殿下”。
越长风忽略了他声音里有些过于刻意的奶声奶气,只淡淡问:“今天给他念了什么?”
顾锦卿阖上书卷:“是江东船务的航海札记。”
“曾经有我们……聚贤阁资助的航海家出海探索,遇到了别的文明。”
“那里的人生而平等,他们没有皇家也没有世家,甚至没有朝廷;那里的每一座城池都有叫做议会的东西,议会里的人不论出身也不问富贵贫寒,都是由当地那些人选举出来。他们不以父母官自居,而是叫人民公仆。”
“议会在公开的广场上议政,就像科举贡生在茶楼辩论那样,但是辩论的结果会直接影响议会接下来的政策。”
“每座城池各自为政,自主命运,是为城邦。”
那些见闻实在太过骇人听闻,就连顾锦卿和柳孤城当初在聚贤阁里偷偷读到的时候,都不敢想像这是真的。
聚贤阁那些世家自然对这些见闻嗤之以鼻,几百年来高高在上的阶层又怎会幻想与脚下蝼蚁平起平坐?
然而,这些见闻,却为曾经从泥泞之中一步一步爬上来的,打开了一扇曾经连想也没敢想过的窗。
他们有了共同的秘密,也有了共同的理想。
如今,顾锦卿也不介意和即将登基的越长风分享这个秘密,只因那也是他唯一想到唤醒柳孤城的方法了。
越长风定定的看着他,听着他说那些大逆不道的话,既没有发怒,也没有露出任何轻蔑的神情。
仿佛她也在认真尝试了解柳孤城的内心世界,以及他深藏心中那个最疯狂也最崇高的“理想”。
顾锦卿把书卷收回怀里:“臣逾越了。”
他说得轻松,没有半点惶恐之意。
看见越长风坐在自己身旁,一直僵硬得像一尊木偶的柳孤城忽然变得黏人起来,挺直的腰背瘫软在她怀里,双手拽着她的衣角,嘴里主人主人的轻轻呢喃。
一双黑眸依旧黯淡无光,里面却是满满的属于主人的身影,除了主人以外什么也没有。
越长风被他看得心动神驰,动作温柔的捧起他的脸:“喜欢锦卿给你说的故事么?”
柳孤城的脸上一片茫然,仿佛听不明白她的问题。
指背轻扫他性感诱人的嫣红眼尾,她不厌其烦的温声再问:“那今天有没有想主人?”
听见主人两字,柳孤城顿时反应过来,拼命蹭着她的手,“好想主人……好喜欢主人。”
越长风表情一凛,同样漆黑的眸中充满幽暗的占有欲,低头狠狠的吻了上去。
“你真的知道什么是喜欢吗?”
“喜欢上我之前,可有想过今天这个结果?”
柳孤城回答不了。
顾锦卿呆呆地看着面前两人旁若无人的样子,见得多了其实也就见怪不怪,然后他也渐渐明白了姐姐那一番话的意思。
【被重新剥夺人格,接受本宫的重塑和改造,做一条眼里心里都唯主人意愿至上的乖狗狗】
原来说的就是他的阁主哥哥。
而他也的确不可能心甘情愿去变成阁主哥哥现在这个样子。
这些天来顾锦卿早已习惯了面前这一幕,在心里长长叹了一口气,正要像一如既往那样悄悄退下。
越长风却忽然抬起头来,带着泛泛水光的嘴唇往上一勾。
“今天除夕,锦卿留下来一起用膳?”
是夜守岁,饭桌上放满了丰富的菜肴。
越长风慵懒地靠在主位的座椅上,对面坐着神色极不自然的顾锦卿。
柳孤城跪在饭桌下女郎微分的双腿之间,飘逸的裙摆被卷至腰间,男人的头正在一拱一拱的耸动。
越长风爱怜地抚摸着那一头垂落的青丝,眸光幽深,像她手下发丝一般墨黑如夜。
男人得到鼓励,工作得更加勤勤恳恳,脸颊撒娇一样的往她的大腿上蹭。
“啪”的一声,顾锦卿把筷子重重拍在桌上,脸色从耳根一路烫红到鼻尖,也不知是出于羞耻还是愤怒。
“就算臣不再是殿下的……小狗,殿下也没有必要像这样羞辱臣。”
越长风哑然失笑,双腿微微一夹,手上也往顾锦卿的碗里夹了一块肉。
放在柳孤城后脑壳上的手温柔地往下按去,她的话音因情潮上涌而变得有些沙哑,却依旧平静得让人心惊。
“不是在羞辱你。”
“这是他下意识的动作,不满足他根本无法好好吃饭。”
她勾着他的下巴让人抬起头来,男人眼中依旧一片茫然,唇瓣和下巴上还沾着水光。
越长风拿着杓子,往男人口中喂了一口饭,又往他唇边递了一杯温水。
漱过了口之后,男人又再次埋头下去。
越长风这才抬首,定定的看着顾锦卿:“其实,你给柳孤城说的故事,是说给本宫听的吧?”
顾锦卿干脆直接认了。“是。”
“臣和阁主,从来都有着同一个理想。不同的是,他觉得这个世道需要彻底破而后立,而我觉得这个世道还有得救,可以循序渐进。”
小狗眼中五味杂陈,几次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忍不住说:“我想为我的姐姐守护这个天下。”
越长风笑笑,没有怪责他那一句逾越的“姐姐”,反而温和的说:“本宫说过,会等你走到和我一样的高度。”
“我会站在这里等你。”
“你知道我的天性是绝对控制,要让我对权力放手并不容易,但我可以学习……”
她自嘲一笑,似乎在笑自己这饼似乎画得有些太大了,又似乎在笑自己什么时候真的愿意主动低头了。
“希望可以去了解你们那个理想世界,也希望……你可以走到一个足以作出改变的位置,去达成你的理想。”
她的话是对着顾锦卿说的,可眸光却一动不动的定在身下的柳孤城头上。
男人恍若未闻,动作没有一丝变化,就连一下的动摇也没有。
仿佛他什么也没听得明白,就算听明白了这些“理想”也与自己绝对无关,满心满眼的只剩下自己正在服侍的主人,所思所想只是让她舒服,让她快乐,被她使用从中得到快乐。
这就是他柳孤城生存的全部意义。
顾锦卿似乎有些难以置信,过了好一阵子才反应过来:“……好。”
“那……阁主怎么办。”
“如果他醒不过来的话,那怎么办?”他顿了顿,犹犹豫豫的补充了一句:“如果他醒过来了,殿下又打算将他怎么办?”
越长风把男人从自己的腿间拉开,伸手抚上了他湿漉漉的嘴唇。
然后玉指慢慢下移,动作骤然加重,一下子变成了掐着男人脖子的动作。
“你真的醒不来了么?”
“还是你早就醒了,故意折磨我?”
她纵声大笑,笑声是顾锦卿从未听过的疯魔,夹杂着一丝他也从未听过的悲凉。
“那我们就一起沉沦。”
“……你看,他根本离不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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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伊始,又是一年一度的正旦大
朝会。
只是这一年的含元殿上不再设有摄政长公主的宝座,而那张雕着九爪金龙的黄金座上,坐的则是曾经的摄政长公主,如今的新帝。
之前的小皇帝由于未到亲政的年龄,一直沿用先帝的承元年号。
新帝登基,改年号为启元,是为启元元年。
承先启后,承元帝是守成之君,虽能紧守祖宗基业,但作为安于现状的统治者,却也任由蚕食百年的世家蛀虫继续腐蚀这个已是朽坏不堪的世道。
启元帝不是一个耽于过去的人,相反地,她不只要向前看,更要任用那些愿意抛却过去、向着未来疾奔的人,过去已经腐烂不堪,只有未来还有一线生机。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越长风站在高台上,看着群臣三拜九叩,听着震耳欲聋的山呼万岁。
足下众生,皆如蝼蚁。
可蝼蚁足以腐蚀枯木,蜉蝣足以撼动大树。
众生皆有自己本来的梦想。
沈约位列文官之首,在朝堂上不苟言笑的中年权相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朝她眨了眨眼。
顾锦卿与翰林院的其他编修、修撰站在一起,离高台有一定的距离,她却还是一眼便认出了他。
陆行舟在登基大典上终于有了见光的资格,却依旧选择了廊柱下打着重重阴影的位置,周身气场一如既往的阴狠冷硬。
他们的故事,这才刚刚开始。
——还有远在长公主府的柳孤城。
他们昨晚在自家院子里守岁守了一夜,直到登基大典之前的两个时辰越长风才不得不入宫准备。
在她离去的时候,柳孤城已经在巨大鸟笼里沉沉睡去。
越长风已经准备好了,只待登基大典过后便回去接他,然后连人带床装在鸟笼里带回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