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70(1 / 2)

驭犬GB 鱼儿小小 19732 字 5天前

第61章 第61章那些多余的想法……(陆……

“……是。”

没有陆行舟的干预,就算玄武门事变的结局一样,柳时言本人的结局本来也不该是这样。

如果不是陆行舟在逼宫队伍还未出发之前便发现了窥伺在旁的柳十三并先行把他扣下,以替身暗卫的做法,大概会在废太子一方败局已呈的时候趁乱换下主子,然后孤身赴死,造成柳时言已死的假象好让真正的柳时言得以脱身。

而不是任由他上了越长风的马车,再在最脆弱的时候,没有丝毫防备之下,被一脸爱怜柔情的女郎用金簪穿喉而死。

越长风冷着脸,踢了踢他累得塌了下去的臀部:“跪好。”

两片白月光上鞭痕斑驳,划破的皮肉上还往外泊泊渗着血丝,像是一块由红绳织就的网。这副带着残缺美的景致不仅挑不起支配者的怜悯,还只有更加肆虐的嗜虐欲。

陆行舟跪直身子,脊梁如翠竹□□,脸色痛苦却依旧固执:“卑职所做的一切……全是为了主上。”

越长风微微眯眼,没有什么温度的笑笑:“让本宫亲手杀了驸马,是为了本宫?”

陆行舟平静的道:“主上本来就对驸马动了杀机。”

“卑职不过是确保主上杀对了人而已。”

他的确没有说错。

身前却毫无预兆的受了一鞭,长长的鞭痕自胸前一路下延,胀痛的身体难受极了,偏偏难受之中带着一种异样的感觉,让男人难堪至极。

越长风显然并不买帐:“那为什么不直接把柳十三杀了,而是要费尽心思留他一命?”

“卑职知道在替身暗卫背后藏着更多更深的秘密,而这世上不会有比柳家少主替身暗卫更好的突破点,所以这些年来一直都在尝试撬开柳十三的口。”

陆行舟答得如此之快,又是如此的理所当然。

但是,他一直都在巧妙的兜着圈子,回避最重要的问题。

“——既然陆司使说得这么冠冕堂皇,对本宫这么忠心耿耿。”越长风嘴角嘲讽的勾起,“那为什么你知道柳十三,柳孤城也知道柳十三,门外那些玄武卫也忠心耿耿的为你守着这个地牢,就偏偏本宫不能知道?”

陆行舟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长鞭夹着劲风毫不留情的挥下,这次在男人背上留下长长的红痕,倒钩甚至掀起了一块皮肉。

他禁不住的抖了一下,跪着的双腿分得更开,大腿肌肉匀称有力,看在越长风的眼里更见诱人,一鞭接一鞭的抽得更加起劲。

“说话。”

陆行舟认命似的,缓缓阖上眼睛。

“因为……”

时间仿佛过了半辈子之久。

“他和先驸马太像了。”

“那张脸不该出现在主上面前。”

长鞭破风之声传来,陆行舟下意识的瑟缩了一下,鞭子的触感却没有落在身上。

他难以置信的睁开双眼,对上的是女郎似笑非笑的脸。

那双笑意盈盈的桃花眼里,此刻是满溢的狭和恶意。

“陆行舟,你是为了本宫着想,怕本宫睹物思人——”

“还是,出于你的私心,想要控制本宫身边出现的人?”

越长风向前逼近一步,修长的身影笼罩着他,高高在上的直直俯视着他。

“卑职不敢。”陆行舟低下头去,沉声恭顺的道。

越长风用鞋尖挑起他的下巴,秀眉一扬,饶有兴味的样子:“本宫怎么觉得你可敢得很?”

她顿了顿,嘴角微勾,语气柔和却没有一丝温度,“陆行舟,你可记得六年前在玄武门下,你是怎么对本宫说的?”

陆行舟自然记得。

六年前在玄武门下,他也是这样卑微的匍匐在地,一丝不苟地清理着她鞋尖沾上的、从她兄长和夫君身上流出来的血迹。

如今他同样是跪在她的脚下,同样被她用脚尖挑起自己的头,那双绣花鞋上的点点殷红却是来自他自己身体里的血液。

“卑职想要人人敬畏,人人惧怕,拥有让人不得不正视而又不敢去直视的权力。”就像六年前的那样,陆行舟的目光定定的锁在他必须仰视的女郎脸上,眼底犹如深潭,强行压抑眸底的那抹腥红。“那是……卑职投靠主上,希望得到的奖赏。”

越长风足尖往上,抵住了男人干涸的唇瓣,扭动脚踝上下蹭了蹭。

带着血腥味道的冰冷鞋尖印在陆行舟的唇上,这是他和主上之间最接近的距离。

越长风收起了没有什么笑意的笑容,眸光幽深,仿佛要从他的目光中探测出一丝异样。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缓缓开口,“你最好永远都记得,你当时向本宫索要的是什么。”

陆行舟的唇刚刚好碰着她的鞋尖,却是一动也不敢动。爱洁得近乎病态的他此刻也没敢为她清理鞋面,唯恐被自己身上的血汗脏污沾染。

越长风慢悠悠地收回脚。“你说的那些东西,本宫都一件不落的全部给了你。至于那些多余的想法……”

她说到这里便点到即止。但言下之意再也清楚不过:当初他既提出做一场利益交易,那他们之间就只是一场纯粹的利益交易。一旦有了“多余的想法”,这场交易便可以随时终止。

这正正是自六年前的投诚开始,陆行舟一直最害怕发生的事。

所以,他才必须要做出为权势所惑的模样,让她相信这就是他想要的全部东西。

陆行舟跪在地上,定定的仰视着木无表情的女郎。

越长风总是一副笑意盈盈的样子,明媚张扬的笑脸是她最好的伪装,甚至她越是愤怒的时候笑得便越是灿烂。

唯独对着陆行舟时她连虚假的笑意也不愿施舍,不是冷嘲热讽,就是公事公办,带着上位者对着下位者的居高临下的轻蔑和不屑。

陆行舟曾经以为那是因为他是一个背主的叛徒,她不信他不会像“出卖”了她的兄长一样出卖自己。

直到这一刻他才恍然大悟,越长风从来都知道自己那些见不得光的卑劣心思。但她并不在乎他怎么想,在她心中他陆行舟就是一件趁手好用的杀人工具,一件工具并不需要任何感情,她也不会容许这段利益关系之中掺杂了任何杂质。

她可以对柳孤城临时起意,可以对顾锦卿蓄谋已久,可以和沈约玩师生禁忌的游戏,但唯独是他陆行舟,必须拎得清楚,掂量得住自己的位置。

他只属于见不得光也上不了台面的永夜。

他秘密囚禁了柳十三整整六年,但无论是柳十三还是他自己,其实都入不了越长风的眼。反而是那个半成品的柳十二……

陆行舟垂眸,掩去了眸中的五味杂陈:“卑职明白了。”

越长风像是认可了他的答案一样轻轻踢了踢他,转身头也不回的往外走去:“收拾干净自己。”

“然后上去一五一十的告诉本宫,你这些年来从柳十三身上都套出了什么‘有用’的信息。”

-----

这一夜越长风又一次的没有回府,而是宿在宫中。

慈元殿里,太后看着没有通报、可算是直闯而入的女儿,慈祥的脸色有些挂不太住:“昭阳怎么這麼得閒,驾临母后这慈元殿来了?”

她的声音是一如既往的温婉平和,这话却怎么听怎么别扭。

越长风对亲生母亲的阴阳怪气毫不意外,反正她不让弟弟亲政早就已经和太后撕破了脸,她也没有什么特别想要和母亲和解的意思。

她直直走到太后面前,既不行礼,也不坐下,直直站在那里,开门见山的说:“沈相忙于新政,近来还要处理江南水灾和堤坝倒塌的事,所以我打算为皇弟换一位老师。”

太后脸色一变:“沈相是先帝遗诏定下的辅政大臣,先帝遗诏让他为皇帝授业解惑,这帝师怎么能说换就换的?”

看着太后面容紧张,人也几乎便要从椅子上一跃而起,越长风吞了一口口水,只觉味道苦涩难明。

在她想要跟沈约读书的时候,她的母亲一句好话也没有帮她说过。

在她被承元帝没收行走紫宸殿的辅政之权的时候,她的母亲还在欢天喜地的为她置办嫁妆,不厌其烦的教她嫁入柳家之后侍奉公婆、主持中馈的人妇之道。

如今她不过是稍稍试探一下,得到的反应便这么大。而那只不过是因为越成璧是她老来得之的小儿子。

越长风微微一笑,眉眼弯弯的看不出有什么不悦的感觉,说出来的话却是让人细思极恐,“先帝遗诏是怎么来的,母后不是很清楚么?”

“吾之意志,就是先帝遗诏。”

太后脸色煞白,下意识的四周张望,心虚之情溢于言表。

殿内宫女都是眼观鼻鼻观心,什么意思也听不出来,什么意思也不敢听得出来。

“你——”

太后语塞了好半天,才终于泄了气,轻轻叹道:“那昭阳打算让谁给你皇弟当老师。”

越长风依旧笑得一脸如沐春风,只有一双眼睛像是盯着猎物的鹰隼,不放过面前之人一丝一毫的动静。

“母后觉得……”

她慢条斯理的开口。

“户部尚书萧度,此人如何?”

第62章 第62章成瘾、“爱”

越长风回府的时候,早已做好了柳孤城又跑了的心理准备。

毕竟在他主动表现出臣服之后,就在事情似乎正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之际,陆行舟直接在他面前喊出了那一声柳十二。

他显然也知道关于柳十三的那些事,甚至知道的不比陆行舟少,她却当他不存在一样直接跟了陆行舟出去。

仿佛在给他机会和理由离开。

所以在越长风走进屋里的时候,眼前的景象让她不禁一僵。

室内只有微弱的烛火,往精工打造的巨大鸟笼上镀上了一层薄薄金光。

暖煦柔和的金光下,男人在铺着软垫的地上端正跪坐,本来是清冷矜高的样子,也许是因为身上那件华靡的大红纱衣,映得脸颊艳若桃李,薄唇红润得几乎要滴出血来。

见她进来,他只是定定的注视着她,墨黑如夜的眸光深处似有烈火灼然。

越长风走到笼子前,笼子的门轻轻一推便开,竟是由始至终便没有锁上,而笼子里的人又竟是由始至终都没有走出笼子的意思。

女郎径自走到床沿坐下,抬脚轻慢地踩在男人跪坐着的大腿上。

“怎么不逃了。”

“柳十二。”

柳孤城默默观察着她的脸色,那是他从未见过的的阴沉,酝酿着一种毁天灭地的、吞噬一切的怒气。

在他的认知里,越长风无论做什么都是胸有成竹的,带着对全局掌控的从容和自信。

即使是在对他进行残忍的调教,疯狂无底线的折辱和索取,她依旧是以高高在上的掌控者身份,享受着绝对控制的过程,从中得到支配的快感。

越长风从来都

不会容许自己的情绪凌驾在理性思考之上。

但此刻柳孤城感受到她自己的情绪也是悬于一线,他从未见过她如此濒临崩溃的样子。

他膝行着挪到床边,讨好地蹭蹭支配者的小腿,没有束起的青丝散落,轻柔地擦过她的肌肤。

“柳十二……在十二年前已经死了。”

“我是柳孤城。”

“柳孤城……是主人的奴,主人的囚笼就是奴的归宿。”

越长风羽睫轻颤,似乎有那么一丝的动容。

周身阴沉冷戾的气场却没有半分消退。

她一言不发,沉着脸掐住柳孤城的下巴,目光浑浊却不失猎食者本能的锋锐,仿佛要把面前猎物拆吃入腹。手上的力道重得指尖都泛白起来,男人的下巴被生生掐出了青紫的淤痕。

柳孤城感觉得出她的状态明显不对。如果陆行舟在此,大概会比谁都清楚越长风此刻的心理状况。

越长风有性\瘾。

平日潜伏的性\瘾在遇到不受控和不如意的事时便更加的激发出来,她需要借着对身体和快\感的掌控来找回缺失的主导权和安全感。

自玄武门事变之后,她每一次进宫面见父皇或者母后之后都会“发病”。

如果沈约在此,大概会比谁都清楚越长风性\瘾的成因。

表面风光无限的昭阳公主,从来都不是被身边至亲所选择的那一个。

承元帝用养蛊的方式养出了玄武门下唯一生还的“蛊王”,但他属意的继承人本来就不是她,而是她的长兄。

太后表面上对她母慈女孝,在她的心目中长女却永远都要为幼子让路。

所以她不想被选择了,也不想被给予,她要做作出选择的那一个,让别人用破碎的身体和尊严来满足自己、取悦自己,让所有人都知道雷霆雨露皆是她所恩赐。

——却反而陷进更深的深渊。

但柳孤城不是陆行舟也不是沈约,他永远也不会知道,看似人生轨迹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在背后其实何其相似。

越长风把他调教出了性\瘾,强迫他承认需要自己坚定不移的选择和救赎,把他打造成了一个和自己一样的人。

-----

越长风冷着脸,一把拽着男人脖子上的项圈把人拽上了床,一手拉扯项圈上的牵引链,另一手抓在他伤痕累累的腰间。

化身成淬炼名剑的大匠,用不容抗拒的力量一下一下锤着烧红的烙铁。

收紧的牵引链让柳孤城的脖子只能高高向后仰起,倒着头对上越长风居高临下的目光。

“你是什么东西,再说一次。”她哑着声音,在他的耳边呢喃。

柳孤城正要回答,越长风又故意用力。

“呃——嗬——!”

“你的主人是谁。”她又问。

在他开口回答的时候,越长风再一次让他只能惊呼出声。

她掐着他的脖子命令:“告诉本宫,你有多需要本宫的选择。”

柳孤城必须尝试开口回答,而她每一次都让他开不了口。

越长风反反复复地问着,又反反复复地冷笑讥讽:“满口谎言的小骗子,本宫可不会信你这张嘴说出来的鬼话。”

她宁愿他用另外一张嘴向她证明自己的驯化和归属。

柳孤城努力抬起瘫软成泥的身子迎合身后的人,他知道越长风的状态很不好,虽不知道原委,但他想去安抚。

越长风像冰锥一样锋锐冰冷的眼神在那一刹间稍为僵住,染上了一丝迷惘,本来将要溢出唇边的诛心之语一下子卡在那里。

趁着那一下空隙,柳孤城喊了一句:“我喜欢你……”

在一点也不单纯、一点也不对等的情景之下,骤然听到那样纯情的真情告白让越长风彻底愣神了,一下子忘了自己到底在做什么,停下动作怔怔的站在那里。

“奴需要主人……”柳孤城重新把自己放回卑微的位置上,却仍是毫不吝啬表达自己的感情。

越长风突然回过神来,扯着链子低头吻上了他。

她的吻是前所未有的疯狂,唇舌入侵男人口中的每一寸土地,褫夺他的每一丝气息,眸中是纯粹不加掩饰的占有欲。

她索性把链子绕在腕间,双手环抱住他,在他耳边轻声却坚定的说:“叫我鸢鸢。”

她允许他说话了。

柳孤城一声又一声“鸢鸢”的叫着,一点又一点的被坚定不移的动作送上云端。

“我爱你。”他颤抖着声音说。

越长风埋首在他的后颈上,闷声轻笑,没有回应那一个爱字。

薄唇带着不容忽视的力度落在他的脖颈上,感受着血脉的卜卜跳动,在每一吋肌肤上都烙上属于自己的印记。

她一手调教出来的人,竟然还有让自己惊喜的地方。

“本宫要的是你绝对的臣服和忠诚。”

“你能做到么?”

柳孤城正要回答,越长风的手指侵入他的嘴巴,扯着他下意识吐出的舌头玩弄。

——她故意不给他机会回答。

知道他做不到,也不愿意听他天花乱坠欺骗自己。

她的胸口与柳孤城的背后严丝合缝的紧紧相贴,彼此的心跳声毫无隔阂地传递给了对方。

从侧面看去,男人被强行撑开的双唇泛着水光,唇色鲜艳得像是枝头上盛开的桃花。

越长风清楚听到自己的心跳加速。柳孤城显然也感觉到了,直往她的怀里蹭。

他不仅感受到了支配者动心的心跳,还感觉到她冰冷坚硬的心悄然融化、软塌。

柳孤城悄悄回过头来,看到了女郎嫣红的眼角。

他从未见过越长风这么难受的样子。

柳孤城不知道,可越长风对自己这么难受的原因再也清楚不过——

走到这一天,她已经权倾天下,掌握住所有人的生杀命脉,但是本该和她最紧密相连的亲身母亲还是没有选择她。

她的亲生母亲,不仅选择了那个跟扯线木偶似的傀儡儿子,而且还为了他而和聚贤阁的“反阁主派”勾结在一起。

在慈元殿里她不过小小试探,太后便原形毕露。

但她本来也应该已经习惯了这种难受。

毕竟被背叛的真相虽然骇人,但那也不是一天半天的事,其实并不那么难以接受。

难受的时候找件称心如意的工具,发泄了心头那些暴戾的情绪,人生还是要过下去,该做的事还是得做。

唯独这一次,躁动的心竟然被那一声声的“鸢鸢”和“我爱你”所抚平。

越长风意识到自己有了软肋。她把这条软肋折了羽翼关在笼子里,可是她关着的还有自己。

她还不信一头恶狼折了羽翼,就真的会成为柔弱无依的金丝雀。

——凡我所求,皆受其所困。

最后到底是谁困住了谁,这样的认知才是让她最难受的地方。

可越长风从来都不是一个逆来顺受的人。

她把柳孤城的身子翻了过来让他平躺在床上,手臂从腋下插入锁死,膝盖顶在他的腿间,男人顿时成了砧板上的鱼肉,被死死制住动弹不得,成了一只任由主人施为的宠物犬。

她惩罚性地在毫无招架之力的宠物身上咬下一圈圈殷红的齿痕,眼框像是著了魔一样的暗红,死死地盯着他柔和的面庞,厉声问:“你是什么东西,胆敢和本宫说爱。”

越长风阴沉着一张脸,反而柳孤城泰然自若,就算处于屈辱的位置和姿态,脸上依旧挂着温柔缱绻的微笑。

“奴是主人想要的任何东西。”他低眉顺眼的轻语。

乖巧顺从的答案,但越长风心里难受,所以

她偏不要让他好过。

“那本宫要你做柳十二。”她冷眼睥睨着他,“你做不做?”

第63章 第63章正主墓前、三炷香

柳十二在十二年前已经死了。

柳孤城从他的残躯中获得新生,自己赋予了自己新的名字、身份和生存意义。

除了这些年来生死与共的顾锦卿外,没有人会也没有人敢在聚贤阁主面前提起“柳十二”这三个字。

他已经今非昔比,手里不仅掌控自己的命运,还掌控着聚贤阁里所有人的共同利益,这三个字早已随着他的过去长埋地下。

直到这一天它重见天日。

“柳十二……并不存在。”柳孤城压下心头翻滚的情绪,沉声说道。

“不,”越长风的手轻轻掐着他的脖子,拇指轻按项圈下滚动不已的喉结,乐此不疲的逗弄着,“因为柳时言死了,柳十二才真真切切的存在。”

“柳十二本来就是柳时言的替身。”她眉眼弯弯的注视着柳孤城,笑中不无轻蔑恣慢之意,“深爱公主的驸马死了,作为替身的柳十二才有了存在的需要,来代替正主去爱他的未亡人,不是吗?”

那一夜,高高在上的主人像最亲密的恋人一样亲他、抱他、揽他入怀,在温香软玉之中沉沉入睡——仿佛他真的是代替了柳时言的替身柳十二,又或者是主人抛高掉下肆意把玩的一件玩物。

无论是哪一种认知,都让他的内心苦涩难辨。

但是在苦中竟还夹杂了一丝就连自己也难以接受的甜。

出奇的是第二天一早醒来,越长风便再也没有提过柳十二这三个字。

恍惚前一晚那些什么爱、替身、正主的,统统不过一场幻觉。

越长风开始忙了起来。每天早出晚归,来回宫中、尚书省和长公主府,柳孤城一天到晚都没有见过她多少次。

她似乎在刻意瞒着他自己的行踪,可柳孤城自己又何尝不是身怀秘密。他看似每天乖乖地待在屋里的巨大鸟笼之中,打开了一条缝的窗子却总是飞进来一只不起眼的小鸟,穿过笼子的栏杆稳稳地落在笼中之人的掌心。

过了一会,又稳稳地飞了出去,拍着小小的翅膀越过长公主府的高墙,直冲天际。

越长风直到深夜才回到自己的院子里。

屋门被推开的声音一响,巨大鸟笼里的男人条件反射的跪直身子,熟练的推开笼门爬了出去。

项圈上的牵引链拖在身后,发出的叮当声响和身上戴着的金铃合奏出令人愉悦的乐曲。

“想我了么?”

玉手揉了揉他的发顶,顺势牵起垂在地上的牵引链,牵着他走到一旁的软榻坐下。

柳孤城倚着她的小腿跪坐,拼命蹭着她的膝盖,无声地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大煞风景的咕噜声不合时宜的响起。

越长风心下了然,嘴上还是问了一句:“又没吃东西了?”

柳孤城耳根一红,摇了摇头。

吃东西就代表着发\情,而始作俑者又整天不在身边。没有主人为他“解决”,他可不敢胡乱发\情。

越长风静静的注视着他,眸色渐深。

转身让人传了晚膳进来,一口一口的喂着她那装得一副乖顺的奴宠,看着他的身体开始发烫,晃动着全身上下的铃铛,像藤蔓一样往她身上攀去,嘴里发出暗哑难耐的喘息。

越长风斜倚在软榻上,抬脚轻踢高仰着头、渴望难耐的小金丝雀,懒懒说道:“本宫累了,自己扇吧。”

“……是,主人。”柳孤城强自撑着跪直身子,羞耻到了极致的动作偏偏给他做出了几分风骨。

——却也只是给支配者折辱取乐的几分风骨。

越长风一脸抽离的看着面前男人张着微微颤抖的手,僵硬的一下一下扇下去,痛苦得一张俊美无俦的脸都扭曲起来,鼻息却是越发粗重燥热,死死咬着牙关不让羞人的声音溢出嘴边。

她还时不时的加以一些漫不经心的“提点”:“腿分开,别让本宫说第二次。”

“不会数数吗?”

“一……呃、嗬……二……”

支配者却还不满意:“你这是在扇,还是在摸?”

扇巴掌的声音更大了,反而报数的声音细如蚊呐,沙哑晦暗难辨。

越长风让他停了下来,脚尖轻抚涨红得可怕的金丝雀:“啧啧啧,真可怜。”声音慵懒淡然,仿佛她不过是一个毫无关系的旁观者,而不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一样。

她牵着男人脖子上的牵引链走进笼子,把他抱到床上,动作是和刚才的冷漠抽离截然不同的细心和温柔。

“夜深了,睡吧。”她的声音也是温温柔柔的,话里的言下之意却比刚才的残忍程度毫不逊色。

越长风抱着他,像抱着心爱的玩偶一样沉沉睡去,没有半点要赏他释放的意思。没有她的命令,柳孤城也只能像玩偶一样任她抱着,不能动弹半分,也不能自行解决。

汹涌的情潮直到后半夜才稍稍平复,在他终于累得昏睡过去的时候已是天光将至,越长风悠悠醒转,眸光深深的凝视了他的睡颜半晌,才果断的起身离去。

-----

又到夜晚。

柳孤城没有等到越长风回府,而是等来了长史常茵,带着几个下人把他按在铜镜前,给他穿上来时那套清冷华贵的月白锦衣,又好好梳洗打扮一番,戴上金冠玉带,关在笼里的低贱奴宠在那一瞬间仿佛又变回了孤傲高寡的名门公子、四大世家之首的年轻家主。

常茵也按捺不住惊艳:“还真是像……不,比他还好看。”

柳孤城面色一沉,眸光骤然变得冷厉。

他自是清楚那个“他”是谁。主人固然有时刻提醒他过去身份的权力,但不代表任何人都可以将他和曾经的柳时言比较。

常茵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可不会就这样被吓倒,哑然失笑的摊了摊手:“常某不过是奉了殿下之命,至于殿下为什么要你穿上这身衣服,你今天的身份是什么,现在要去的是什么地方,想必郎君心中有数。”

然后趁着柳孤城呆愣住的时候,连打眼色让人将他塞进马车。

马车停在了对柳孤城再也熟悉不过的地方。

柳家墓园里一片死寂,除了墓园中央一抹单薄的素色身影外连一丝生人的气息也没有,在星月黯淡的夜晚更显诡异。

重重云层后透出来的微弱月光映照在墓园中央那座柳家前少主、长公主先驸马的陵墓之前,照得那抹身影更加孤冷凄清。

就像元旦那日一样,女郎一袭素裙,梳成妇人发髻的青丝上别着一朵小白花,那是一身未亡人的装扮。

柳孤城也是一身肖似其兄的衣着打扮,只是元旦当日是他刻意设计,现在却是被对方所逼,本来他以为自己在暗而对方在明所致的主动权已经完全对调。

对调了的,还有两人此刻所站的位置。

柳孤城带着五味杂陈的心情踏进陵园之中,在九个月前他还是站在墓园中心吸引对方注意的哪一个,现在却是自愿地被逼、在被逼中自愿地成为支配者想要的模样、一步一步走向对方的人。

走到离柳时言的陵墓只有三步之遥的时候,伫立陵前的素衣女郎慢悠悠的转过身来。

“柳郎。”

和低调朴素的衣裙不同,女郎的面容张扬艳丽,一双多情的桃花眼中眸波流转,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情意,在无声之中诱人深陷、沉沦。

柳孤城看得怔住了,过了不知多久才回过神来。

“主人。”

本该是公子如玉、傲骨铮铮的人,驯服地低下了高傲的头颅。

越长风的嘴角满意地上扬,“还记得第一次在这里相遇时,柳郎还是一副宁死不屈的样子么?”

“那副矜贵孤高的傲骨,本宫想来还是有些怀念。”

柔和的尾音拖得长长的,仿佛真的带了一丝回味和遗憾之意。

孤城绝望的阖上了眼睛:“主人……我……”

他为了她折断了傲骨,成为了任她主宰掌控的一件玩物,在她面前那些卑微不堪的过去统统无所遁形。

他又如何为了她,而变回曾经的那个柳孤城?

“逗你的。”越长风轻松的说着,笑声像银铃般清脆,毫无压力的仿佛把别人的情绪玩弄于股掌之间的从来就不是自己。“比起被天生的棱角刺伤,本宫还是喜欢把玩彻底磨平了的东西。”

她装模作样的叹了一口气,脸上餍足的神情不经一丝修饰:“柳郎是我亲手磨圆了的作品,我又怎会不喜欢呢?”

柳孤城的眼里掠过了一丝哀痛,却很快便重归平静,恍若无风的湖面一般平静无澜,清澄见底。

“主人喜欢就好。”

“好!”越长风爽快的称赞。

然后话锋一转,“把衣服脱了。”

柳孤城一下子彻底僵住。

“怎么?”越长风秀眉一挑,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很意外?”

柳孤城连忙摇了摇头,主人的命令已经深入骨髓,他颤抖着手指解开腰间华贵精致的玉带,一件一件的脱去身上衣服,也一件一件的脱去了他重新获得作为“柳四郎”的做人尊严的假象。

越长风满意地摸了摸他身前三个小金环,上面的“规矩”已经在更衣的时候脱了下来,可穿在身上的金环早已被焊死,那是男人作为她的所有物,一个就算是死也无法消除的印记。

“为什么要让人给你穿衣,反正到了最后还是要自己脱掉?”她直接问出了他心中疑虑。

然后又一脸无辜的歪着头,一双桃花眼弯成了月牙儿,一脸愉悦的自问自答:“就只是因为我想呀。”

“从第一次在这里看见你之后,就已经这么想了。”

越长风爱不释手的摩挲描摹着他精壮的胸腹,摸了好一会儿才收回玉手。

然后从一旁放着的祭拜用品之中拿起了三炷线香,点燃了线香末端。

轻烟袅袅之中,越长风按着柳孤城的肩膀,让他在自己名义上的兄长、曾经作为他生命全部意义的“少主”陵前跪了下去。

“本宫现在要给驸马上这三炷香。”

“用你的身子来做我的香炉,好不好?”

她最后的问句像是在征求柳孤城的同意,用的却是不容抗拒的命令口吻。

第64章 第64章香炉、向天下宣告

香……炉……?

柳孤城还呆愣愣的站在那里,越长风已经拿着三炷线香在陵前深深鞠了一个躬,神情肃穆彷佛是在做些什么神圣庄严的事。

然而她一站直身子,便对着柳孤城不怀好意的一笑:

“跪下。”

柳孤城再一次犹豫了。

在柳时言的陵前下跪,就好像回到了过去作为替身暗卫的身份,柳时言是高高在上的主子,而他柳十二不过是主子脚下的一条影子。

他早已经获得了自己的身份,作为一个人而堂堂正正的站在柳时言的面前。

站着的人,又怎会想跪?

越长风的神色却倏地变得冷冽,声音瞬间降至冰点:“怎么,还要本宫再说第二遍?”

站着的人一下子跪了下去。

迟来的顺从换来的只有支配者冷漠的下一个命令:“手放在胸前,自己拉着金环。”

青涩的樱桃瞬间变得饱满成熟,鲜艳欲滴让人禁不住的想要咬上一口。

越长风却没有这么做,而是把一炷线香凑近了他向外凸出而更加起伏分明的胸肌。

第一炷香,祭奠那个教她看清一切感情本质的人。

让她学会,世间所有的感情都不过是一场权力游戏;每当她爱一个人胜于对方爱自己,这份感情只会成为对方可以倚仗的资本,用来获得对她的全面控制。

面对跪在面前的人,她再也不会犯一样的错误。

越长风俯身,眸光深深的凝视着他:“求本宫用你的身子。”

柳孤城垂眸,这次不敢有所迟疑:“求主人用奴。”

越长风面色稍霁,眼中重新有了一丝温度。

她温柔的与他对视,燃烧的线香瞬间灼在男人挺起的胸膛上。

疼痛刹那间被扩至全身,炽热的灼烧感让柳孤城的眼前掠过一片漆黑,脑海中一边空白,恍惚回到了暗卫营里那些不见天日的日子,一字一句或一个动作和少主稍有偏差便被严刑加身,毫不留情。

“痛……好痛……”

明明这些年来他所忍受过的痛苦远远不止于此,意识回到了少时状态的柳孤城却忍不住像那时一样哀呼出声,声音也不像平时那样清朗平和,反而带了一丝与年龄不符的少年感。

哀怜的模样让越长风的发泄欲和征服感获得了彻底的满足,她弯下腰去把他抱在怀里安抚,像是安慰着受惊的小宠一样不停的按揉又梳理着他的头毛。

待他不再颤抖的时候,还未彻底熄掉的线香再次摁了下去,仅存的火光被彻底湮灭,余下的线香被随手抛在地上。

“这一炷香本来是烧给柳时言的。”越长风站直身子,慢悠悠的说道:“可是,他不配得到烧香代表的身后福德、平安喜乐。”

“所以,就委屈柳郎代为接受了,好不好?”

柳孤城一时百感交集,有气无力地浑身颤抖,舌头像打了结,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越长风站直身子,拿着余下的两炷香又拜了一拜。

第二炷香,祭奠所有她曾经拥有过的梦想和善良。

人生身如浮萍,亦如逆旅。

生而为人已经很累了,她本就不必与人为善。

一个人只要学会去爱自己、对自己好,那就够了。

待她拜完转过身子,柳孤城再也清楚不过这一炷香下一步会落在哪里。

疼痛和灼烧感还在胸口上残留,他低头看着一片红肿,眼色晦涩难明。

越长风缓缓绕着他的身子踱步,最后停在了他的身后。

他感觉到支配者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臀部。

越长风看着两片又大又圆的白月光,平时训诫落下的痕迹他的身子都恢复得很快,唯独有那么几条旧伤看来是旧时留下,小时候重重刻下的伤疤成了一辈子无法覆灭的痕迹。

自己的东西,总该要有属于自己的印记吧?

越长风在男人身后蹲了下去,动作温柔的顺着他的后背轻抚,柳孤城却知道这种带着安抚意味的动作不过是残忍的先兆。

白月光上落下两下不轻不重的巴掌,示意他把臀部撅起。

柳孤城无法看见背后支配者的动作,只能用身体感受越来越近的灼烧感。

那股灼烧感却停在身后只有一指之隔的距离迟迟没有消散,而且还不是停在同一个地方,而是像在玩弄他一样打着圈圈,无声地引他猜测到底会落在何处。

“主人……求求你……”

柳孤城咬牙切齿的说着,也不知是在遵从支配者的命令求她使用自己,还是在求她快点结束这种胆战心惊的折磨。

“啧啧。”

越长风轻轻笑着,在男人看不见的身后目光深邃,带着浓烈得可怕的感情,两指捏住线香末端,轻烟袅袅的首端朝那片白月光上一块稍稍凹陷的旧疤狠狠抵了上去。

熟悉的灼烧感烫在不同的位置,二十年前的旧伤早已不痛,柳孤城的心里却清楚不过那是什么地方,身心的双重疼痛让他双腿止不住的打颤,鼻息炽热粗重,几乎便要坚持不住跪姿而瘫软在地。

“还有一炷。”

越长风慵懒的声音从头顶飘下,意味着残忍的玩乐还没有结束。

这一炷香拜的是什么,她没有在心里默念,而是朗声说了出来。

“第三炷香,祭奠过去的人生。”

“柳孤城,准备好迎接你的新生了么?”

/更多内/容请]搜索[频道:.

柳孤城跪直身子仰着脖颈,用眼光刚好瞥到越长风此刻的样子。

女郎手执最后的一炷香,弥漫的烟雾在她的脸上罩了一层薄纱,在微弱的月光下笼上了一层充满距离感的、近乎神圣的光芒。

只有她有资格提起

他的过去,也只有她有资格彻底抹掉他的过去。

他来时是以柳时言的替身、作为影子的柳十二的身份,而支配者在他的前主墓前对着天下宣告,他从此便只是柳孤城,过去种种不再存在,这是他新生的开始。

“柳孤城……准备好了。”

一阵阴风吹过,男人微微颤抖的声音几乎被风吹散,显得别样的不真实。

越长风用脚尖轻点他的背部让他趴下\身子,一手拿着最后的一炷线香,另一手在他身后极尽拨弄挑逗之能事。

柳孤城的身子一软,她看在眼里也没发怒,只是微笑着说:“会让你更舒服的。”

“这第三炷香是对新生的美好祝愿,就不要让它熄掉了,嗯?”

柳孤城不知她此话何意,但还是乖巧的点了点头:“是,主人。”

越长风看着脚下意乱情迷但仍不忘规矩的男人,勾了勾唇。

线香精准的落在两片白月光的中间,和表面接触的却不是燃烧着的首端,而是方才被支配者用手握着的尾端。

第三炷香,稳稳的插在了属于它的香炉里。

柳孤城一下瑟缩,愕然抬首,动作带动了香炉里的线香剧烈发抖。

越长风温温柔柔的笑着提醒:“这一炷香代表的是你和我的新生。”

“它能一直燃到尾端,你和我之间才能长长久久。”

“明白了么?”

柳孤城身子一颤,却很快便勒着自己死死不动。

香炉虔敬地向上高仰,线香燃得越久,炉里便越来越热,它却一动也不敢动。

就算知道那些什么长长久久的祝愿也不过是支配者杜撰出来的故事,不过是为了亵玩自己——只要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还是那么的义无反顾。

柳孤城趴在主人脚下,四肢着地,只敢小幅度的蠕动,小心翼翼的不敢晃着了自己的“香炉”。

深夜的墓园里,只有冷风吹过的飒飒声,和两人之间不加掩饰的粗重呼吸,在沉默之中昭示着两个人对彼此的晦暗欲望。

没有一丝预警的,玉足踩在他的背上。

柳孤城背后一塌,却很快便重新拱起身子,稳住香炉里摇摇欲坠的线香。

像是小狗长了尾巴,却为了主人而忍着天性,不去摇动自己的尾巴。

眼前的景象让人过于血脉贲张,越长风喉间一缩,吞了一口口水,压下心中的情潮翻滚,哑声命令:“柳孤城,对着你的大哥,你的家族,对着这个天下,宣告你是我的所有物。”

第65章 第65章叛徒、太后、造王者

柳家墓园里有守陵人起的房子。

房子自然被事先清场的玄武卫“征用”了,越长风带着满身狼藉的柳孤城进了屋,直接往床上躺去:“过来,服侍我。”

柳孤城已经被调教得只需支配者的一个颜色便知道她想要他服侍哪里、用什么服侍,也不用她多言,轻轻应了声“是”便从床尾爬了进去,殷殷勤勤的工作起来。

越长风一开始还嘉奖地揉着他的头,后来似乎是玩腻了他,一脚把人踹下床去,转头鼻息已是平稳而沉重,显然已经入睡。

就在这时,一阵不规则的鸟叫声恰好在窗外响起。

越长风没有像往常一样抱着他入睡,反而方便了柳孤城的行动,他穿上衣服轻手摄脚的走出屋外,鸟叫声更加清晰的再次响起。

他试探性的往其中一个方向走了十几步,感觉不出附近有任何生人气息,才掉头往鸟叫声的方向走去。

又走了几十步,绕到柳家某任家主的陵墓后面,果不其然有一抹人影在等待着他。

“阁主。”人影若隐若现,不仔细看的话几乎无法从周遭黑暗中分辨出来,正是聚贤阁的黑衣死士。

柳孤城负手而立,淡淡问:“情况怎么样了?”

“一如阁主所料。”死士目无表情的道。“叛徒已经进了阁里,正在往水牢而去。”

柳孤城冷冷一笑,水牢里还有什么,不过是那个已经失去身份、在每日的割肉凌迟之中还堪堪吊住一条命的柳家前家主罢了。

“我们只需坐享其成便可。”他的目光不自然地看向了那间熄了灯火的屋子,又加了一句,“只是他们别让我等太久了。”

越长风一向在天光将亮的时候醒来,不出意外他还有两个时辰的时间。

死士的表情一向都是木无表情,但此时他的表情有些奇怪。

柳孤城也感觉到了。“还有什么事?”

“顾翰林……也在下面。”

“什么?”柳孤城脸色大变。“谁让他来的?”

“本座早已把他驱逐出阁,谁让他进去的?”

死士低下了头,“是对面的人。”

“他们借阁主之名把顾翰林骗到这里,然后属于他们的人出来接了他。”

“属下来不及阻止顾翰林,又不敢跳出来不敢打草惊蛇,只能看着他们将他带了进去……”

“可以借我之名,就只有知道我的身份,以及我和顾锦卿之间关系的人。”柳孤城冷笑。“那本座知道了,萧度手上有什么赌注。”

-----

本来埋伏在地道出口的黑衣死士跟随着脸色阴沉的柳孤城下了地底,几乎是小跑着的、用的却依旧是无声的脚步,一路来到聚贤阁的地下宫殿门前。

聚贤阁里出了叛徒。

叛徒筹谋已久,柳孤城也很有耐性,就算一直在长公主府里足不出“笼”,也无阻他的千里布局,为的就是清理门户。

这一晚的计划本来是来个引蛇出洞,然后再一网打尽,但计划显然已经赶不上变化。

他要救顾锦卿。

那是柳孤城这一辈子,唯一的朋友。

地下宫殿从里面锁着的门被黑衣死士强行撞开,奢华糜逸的殿堂里此刻满满的肃杀气息,柳孤城平日坐着的太师椅里坐了一个中年男人。

见他进来,也没有起身的意思,好整以暇的靠在椅里。“柳孤城……喔不,是柳十二。”

他嘴角微勾,勾起一抹嘲弄的笑:“或者应该尊称一声,阁主。”

男人口中说的是尊称,听者却听不出来半分尊敬之意。“有谁知道,从来不以真面目示人的聚贤阁主,竟然就是从柳家暗卫营半途出家的、一个卑微的小贱人呢。”

若是放在从前,柳孤城就算不是当场发作,大概也会被这一句弄得心烦意乱。

可经历过今晚在柳家墓园的一切之后,他的心境却是异常的平静。

就好像那些不堪的过去,其实也并不是那么难去面对。

“萧大人。”

他淡淡环视殿堂四周,果然看见了男人身后,被柳二郎和柳三郎一人一边搀扶着的柳老家主。一眼看去,却没有看见顾锦卿的身影。

“既然柳家那些苟延残喘的败类都站在你那一方,本座也没什么不可见人。”

“只是,本座好像也跟你说过,你的手伸得太长了。”柳孤城轻轻一笑,负手而立,神情闲适惬意,双目却是没有一丝温度:“本座都不需要你为聚贤阁做些什么了,好好地做你的户部尚书不好么,非要来混这趟浑水?”

萧度一下子站起身来。

“那阁主可否好好向今日在场的人解释一番,为什么不需要我为聚贤阁做些什么?”萧度眉头紧皱,声音里是毫不掩饰的愤怒。

“是不是因为,在阁里唯我独尊的阁主大人,其实早就成了昭阳长公主的禁脔?”

柳孤城高声大喝:“大胆!”

声音里却有着只有自己听见的犹豫和心虚。

萧度饶有兴味的笑:“果然,被我说中了么?”

身后的柳二郎适时的插嘴:“这小贱人在上元宫宴时自己跳进湖里,还到处说是我们推的,其实还不是为了爬上昭阳的床。”

搀扶着的柳老家主身上没有一处完好的肌肤,气息虚弱至极,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

,剑拔弩张的殿堂里却没有一个人能听得清楚。

柳三郎俯身在他耳边,半晌才对着殿中所有人宣告:“父亲说,你本来就是以奴隶的身份被送给昭阳,聚贤阁在你手中如同白白送给你的主人。”

“我们跟随萧大人,是要拨乱反正,重新夺回属于我们的东西。”

像是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柳孤城忽然大笑出声。

爽朗的笑声在殿中萦绕,细听之下却不无悲凉之意。

他从来都没有把柳家的人当作家人,他们却还比他想像之中的不讲脸面。

为了一己私利,不仅可以大条道理的将那些代代积累的不义之财说成自己理所当然的所有物,还可以把他的一切统统抹杀,意图将他柳孤城重新打回原形,变回什么也不是的柳十二。

大概过了今晚之后,就没有人不会知道他是多么脏污和低贱的东西了吧?

那好,就让所有肮脏污秽的、见不得光的秘密都统统暴露在所有人的面前吧。

柳孤城环视四周,眸光深邃仿佛要把在场的所有人都拉下无尽的深渊。

最后他的视线定定的停在上首的男人身上。

“萧度。”

“你那些冠冕堂皇的说辞用来糊弄柳家的那些草包还勉强可以,本座可不相信,你是真心相信你所说的那些鬼话。”

“你和本座一样清楚,聚贤阁的财富势力,通通都源自百年世家欺压良民、中饱私囊得来的不义之财。”

“你花了这么多人力物力去把这件老东西救出来,不过是为了从他口中探出柳家地下钱庄的位置,然后独吞了里面放着的那些银子,对不对?”

萧度死死地盯着他,没有回应。

柳孤城单手支颐,一副沉思中的样子,脚下还好整以暇的来回踱步。

“柳家这些废物还以为你是真心想把他们救出水火之中,然后重新振兴他们四大世家呢。”柳孤城轻轻一笑,笑中不无蔑视之意。“可你是怎么想的,萧大人?”

“其实,你和他们口中那个对着长公主卑躬屈膝、自甘堕落的我,根本没有什么不同。”

柳家三父子面面相觑,显然搞不清楚状况。

萧度终于脸色一青。“你这是什么意思?”

“本座的意思是,”柳孤城微微仰首,走到这一步他已是胸有成竹,对自己所认知的真相再没有半分怀疑。“要是给你拿到了聚贤阁的控制权和地下钱庄的钱,你一转身便会把这两样东西交给远在宫中的太后。”

听见“太后”两字,柳家三父子以及聚贤阁里的其他人都通通懵了。

太后……这是一个谁也没有想到的名字。

太后久居深宫,从来都不管事,而且还是昭阳长公主的亲生母亲。

她有什么要从一介外臣手中得到的?又有什么是权倾朝野的越长风给不了的?

除非……

“太后想要借用聚贤阁的力量来除掉长公主。”柳孤城叹了一口气,一字一顿的道:“而你,想做造王者。”

“除掉凌驾皇帝之上的摄政长公主,傀儡皇帝才有几会成为真正的皇帝。太后在女儿和儿子之间选择了她的儿子,而你则是知道如果保持公主摄政的现状的话,在聚贤阁里无法越过本座,在朝堂里也无法越过沉相,所以你决定和太后连成一线。”

柳孤城井井有条的作出自己的推论,心里却觉五味杂陈。

越长风对他来说曾经是天上明艳的太阳,是光彩夺目的,是长于阳光之下,一个活得精彩、什么都唾手可得的人。

可是,她是一个女子,更是一个姐姐,在储君之争中她没有被父皇选择,而她的母后白白的坐享其成,却依旧要求她什么都要让着弟弟、什么都要为弟弟着想。

如果让越长风知道了他此刻想法,大概会打他一记耳光,然后要他一边自虐,一边重复他不配可怜主人吧。

柳孤城在心里苦笑一声,重新打起精神。“成功的话,便能一口气除掉阻碍你那青云路的两个人,久居深宫的太后和不过十二岁的小皇帝都必须依赖你这个造王者,这样你就成为在朝廷上和朝廷下都唯我独尊的真正权臣。”

“只有拥有这样至高无上的权力,你才可以重新得到常茵。”

“常茵”两字一出,柳孤城满意地看到萧度瞳孔一缩,周身气场瞬间降至冰点。

——他被看穿了。

更/多内容请搜索=频道:=

柳孤城知道,萧度强调他作为越长风禁脔的身份,强调他和越长风之间的关系来作为攻击他的论点,最终其实都源自于自己内心深处的自卑和心虚。

造王者的理由说得冠冕堂皇,然而萧度做这一切的目的与他所指控柳孤城的没有不同,都是为了一个女子。

一个曾经可以抛却一切、跨越阶级鸿沟相爱,最终却因为再也现实不过的原因而导致兰因絮果啲女子。

萧度还没反应过来之前,柳孤城朝背后打了一个手势,身后忠于阁主一方的黑衣死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萧度一方的人重重包围起来。

柳孤城淡淡一笑,悠然道:“常大人是一个怎样的人,你曾经与她夫妻一场,难道还不清楚么?”

“你觉得你们当初和离,真的只是因为钱财和权势么?”

他想起了常茵曾经对他说过的话。

他问,长公主是一个怎样的人。

常茵说:【你打从心里认为,女子就应该拥有温婉善良、为爱付出这些美好品质。】

【殿下自己也曾经迷失过,曾经屈服于这些世人的既定观点,但是她本来就不是什么良善之人。】

【柳郎觉得她是变了才会成为现在你所认识的殿下,这样的想法,实在太傲慢了。】

直到今天,他终于明白了这几句话的真正含义。

“你觉得自己可以用钱财和权势来困住她,让她心甘情愿回到你的身边,你是真的认识常茵这个人,还是傲慢地、带着自己的偏见去看她?”

第66章 第66章我们都是弑父杀兄的人了……

萧度冷笑:“你以为每一个人都和你一样,无论做些什么都是为了一个女人么?”

“别自作多情了,阁主。”

柳孤城面色平静,不慌不忙。

他背着手悠悠然的踱着步,笑着反问:“是吗?”

“那萧大人知不知道,那一番关于傲慢和偏见的话,其实是谁告诉本座的?”

他会这么问,答案其实也只有一个。

萧度的脸色难看极了。

柳孤城也不待他反应过来,自顾自的回答:“是常茵。我是进了长公主府,还有幸听过常茵亲述你和她之间的故事。”

萧度眸中掠过一丝痛苦:“她怎么能……”

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他的阿茵怎么能把它作为把柄送给那个低贱的禁脔,他现在的死敌。

萧度也是一个谋大事的人,他没有沉浸在悲伤太久,一眨眼的瞬间便已经回过神来,露出了一丝软弱的眼神重新变得冷冽凌厉。

——然而,还是晚了。

柳孤城只需要他那一下的失神。由黑衣死士组成的包围网在那一刻瞬间收紧,迫得他倒退几步,退到了柳家三父子身旁。

萧度一方的手下也跟着倒退几步,在步步进逼的包围圈内、中央的核心外围形成一层紧密的保护网。

殿上一阵剑拔弩张之势。

柳孤城忽然勾唇一笑。“骗你的。”

“你和常茵之间的事,全是我瞎猜的。”

“你——!”萧度终于明白了对方根本就只是在玩弄他的情绪,可就算是在明白了的这一刻,心头还是无法遏止的涌起烈火灼烧一样的盛怒。

柳孤城温温和和的说:“可你还是信了,并且受其影响了。”

“萧大人,比起你口中的小贱人,你又有多清高?”

双方人马开始打了起来。

萧度策反了不少的人,但柳孤城自担任阁主以来,把阁里抢替和暗卫的身份和自由还给了他们,借此收买了聚贤阁底层的大部份人心,所以遵他所令的黑衣死士更多。

萧度和柳家三父子身侧的手下越来越少,包围网越来越紧,萧度一方已近穷途末路。

萧度眸中一丝精光飞快的转了转,他果断地从腰间拔出佩剑,却不是加入离自己越来越近的战团,而是大力推开

搀扶在柳老家主左右的二郎三郎,一手抓住摇摇欲坠的老人,另一手则是把剑横在他的脖子上。

步步进逼的包围网骤然停下。

“哦?”柳孤城在黑衣死士的簇拥之下缓缓走近,脸上一副慵懒闲适的表情,似是对眼前的变故毫不动容。“先不说这老不死的都被我换了几十块皮了,他现在是你那边的人,萧大人不是觉得他还有什么作为人质的价值吧?”

萧度直直的盯着他,目光里满是精打细算的算计。

他压下声音,低喝道:“阁主千辛万苦把人从诏狱捞出来,还一直在阁里养着,除了对这位可怜的前家主凌迟折磨外,应该还想从他口中问出什么来吧?”

他顿了顿,嘴角微嘲的勾起:“让我猜猜——柳老家主一直都没有真正投诚于你,这些年来敛下的财富有一部分在阁里存着那些账本里,但他还是留了一手,没有交上所有的账本。”

柳孤城依旧慵懒的笑着,成竹在胸的眼神却冷下去了几分。

萧度见他看着自己不语,心里又多了一丝成算。“我也不要什么,放我离开,我把这本活账本交还给你。”

柳孤城依旧一言不发的看着他。

萧度觉得自己猜到了他在想什么,连忙加了一句:“阁主也别想着秋后算帐,在下手中还有一张牌。”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阁主也不想看见那个比你更像你大哥的替身暗卫,带着所有和阁主、和聚贤阁有关的秘密,重现世间的吧?”

柳孤城的表情终于起了变化。

深渊一样的眸中覆上了厚厚的阴霾,像是一层浓得化不开的黑雾,惬适自在的笑容也消失不见,本来俊美无俦的脸阴沉晦暗得可怕,甚至有些扭曲。

“你觉得,本座在乎吗。”

他轻轻的问了一句,尾音平伏得仿佛说的只是一句陈述。

柳孤城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像这刻一样的麻木过。

什么活账本,什么柳十三,在这一刻他统统都不想去在乎。

“杀了他。”

话音未落,黑衣人便手起刀落往萧度斩去。

——萧度的反应也是奇快,刀锋还没落到身上,他便抓着柳老家主转了个身,像举着盾牌一样举着柳老家主的身子,一刀便劈在伤痕累累的“人肉盾牌”身上。

从中劈开,血流如注。

柳二郎发出了杀猪一般的凄厉叫声。

柳三郎惊怒交加,难以置信的大喊:“他是你的父亲,你怎么敢——”

柳孤城轻轻一笑,这一切是如此的荒谬,就连他平日发的恶梦也没有像眼前发生的一切这么荒谬,他却没有觉得自己像现在这么清醒过。

“他敢剥夺我的名字、身份和人格,把我送进暗卫营里,我有什么不敢的?”

“而且又不是我拿他挡剑,老东西死了又关我什么事?”

他淡然抬手又放下,黑衣死士只听他的指令,往余下的二郎三郎和失去“人肉盾牌”的萧度杀去。

萧度不愧是从聚贤阁底层爬上去的人,他舞着佩剑负隅顽抗,身上横七竖八的一道道刀伤,却依旧伫立原地,负隅顽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