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这个吻来得凶狠而突然, 与本人唇瓣的柔软相比,简直算得上粗鲁。
季听松在短暂的怔愣后,立刻抱住对方的后背、后脑勺,反客为主, 混着血与灼烧般的热气在彼此口中蔓延, 延生出一种独特的、只属于彼此的气味。
山洞内用以取暖的火堆终于在无人问津中彻底熄灭, 只余留火星干柴的灰烬在散发着最后的气息, 但依旧没人在乎, 这里唯二的两个人, 都已经完全沉浸在与彼此的纠缠当中了。
“……呼……”
“……啊……”
谢春酌只觉身上的温度更热了, 热到了一种几乎无法喘息的地步。
他不知道自己是因为高烧的缘故, 还是因为季听松。
在季听松身上,他久违地感觉到了一种被巨蟒缠绕的窒息感。
当季听松的唇从他的唇, 到他的脸颊、鼻尖、眼睛、额头, 再顺势而下,亲到了脖颈、锁骨, 鼻尖将轻薄的衣衫蹭开,亲吻单薄的胸膛。
雪白细腻的皮肤贴着整张脸,湿的唇落在皮囊上,留下一个个湿漉漉的痕迹。
季听松忘乎所以, 脑子一片空白,也不知道此时到底是自己在发热, 还是谢春酌的热意传递到了自己身上。
不过当谢春酌不禁用力抓住他头发往后拽时,他还是停下了动作,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的逾矩。
季听松动作一顿,微微起身,抚过对方被汗打湿的长发。
他在黑暗中注视着怀中人。
夜色深沉, 月光却明亮如新,倾斜着落在山洞内,最后迫于山岩的遮掩,在他们不远处停下。
靠着这一点光亮,季听松看清了谢春酌绯红的脸颊,因痛苦和愉悦蹙起的眉头,湿润的眼睫……那双叫他每每看见,心头都荡起涟漪的双眸似是含着千言万语,正静静地注视着他。
□□的愉悦并没有让他的理智全失。
季听松的理智也像是因此被牵扯回来。
“……抱歉。”季听松吐出一口浊气,帮他掩起敞开的衣衫,汗水自额上流下,“……我是逾矩了。你在生病,我不该趁人之危。”
季听松苦笑:“……我知道你是在可怜我,不过不必如此。”
嘴里说着不必如此,可手却还没从谢春酌的腰背上放下。
“我没有可怜你。”谢春酌在他逐渐平缓的呼吸声中,突兀开口。
季听松禁锢着他腰身的手臂用力,声音嘶哑,双目如炬般紧紧盯着他,“你说什么?”
谢春酌不耐地重复了一句:“我没有可怜你。”而是……在偿债。
在给予报酬,在……等待时机。
无数的答案在谢春酌口中,吐不出来。
也不必吐出。
因为季听松已然再次吻了上来。
这次不比前面的克制与沉迷,季听松呈现出了极其强烈的渴望与喜悦,仿佛得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稀世珍宝,浑身的血液都为此额沸腾。
他贪婪而渴望地品尝着得到的宝物,没有丝毫的顾忌。
谢春酌只能被迫承受着他的力气,闭着眼睛,任由他摆弄。
在最后一刻,他听见季听松俯身而下,在他耳边问:“可以吗?”
没有什么不可以的。
技不如人,须得偿还。
谢春酌微微掀开眼皮,半阖着眼睛睨了他一眼,黑暗中,那双眼睛显得如此明亮,像是夜空中的一点星。
汗水从对方的下颌处滑落,滴在他的胸口,有些凉。
谢春酌没有回应,而是再度闭上了眼睛,然后迎来了中秋夜里的第一场雨。
……
下雨了。
柳夔斜斜得靠在窗前的榻上,庞大的蛇尾随意地摆放,银白鳞片像是湖面上荡开的水花,熠熠生辉,占满了屋子里的大半位置。
他看向窗外的雨水,起初是一滴,然后是两滴、三滴、四滴,最后连成片,被风稍微一吹,便如珠帘般叮叮咚咚地摇晃起来,发出悦耳的响声。
雨雾遮掩了天上的明月,圆月模糊,却依旧散发着光亮。
柳夔盯着看了几秒,低头看自己手里雕刻好的半人半蛇的自己,再看了看旁边的木雕,是一个巴掌大的,模样精致的小人儿,要是旁人瞧见了,定能一眼看出这木雕就是谢春酌。
不仅如此,木雕长长的头发上还雕刻了两只圆乎乎的猫耳朵。
柳夔一直觉得,如果谢春酌是妖,那肯定是一只娇气又要强的猫妖。
狸奴狸奴……
这名字多适合他啊。
但谢春酌肯定不承认,说不定还会生气地瞪他,嘴里骂“凭什么把我比作畜牲?!”。
哎呀……多不大度,还顺嘴把身为蛇妖的柳夔给骂了。
柳夔时常觉得自己脾气太好了,要不然谢春酌怎么敢在他面前那么放肆呢?
可是有什么办法?他的人,无论如何,他都得宠着,护着。
等他位列仙班,他定然也是要将谢春酌一齐带走的。
他们要长长久久地在一起……
……也不知道谢春酌现在怎么样了,到了哪里,有没有想他呢?
今天可是中秋夜啊,是团圆的日子。
柳夔倚靠在窗边,伸出手,不一会儿,微凉的雨水就积满了他的掌心,像是一捧小水泊。
谢春酌谢春酌谢春酌……
好想见他。
……
“下雨了。”
客栈内,魏异站在门前,突然说道。
一楼大堂清空一片,唯剩掌柜与小二躲在柜台后面装木头,以及魏异身后不远处,坐在桌前神色冷漠的魏琮。
门外守着侍卫,身形挺拔,腰间佩剑,一片肃然之色,雨水溅射到他们身上,反而增添了几分冷意。
秋意寒凉,再过个把月,冬季就该来了。
魏异微微仰头,看着天际,雨雾撩然,天光大亮了。
他们现在离京城不远,再赶半月路,便就到了。
到时候,能看见谢春酌吗?
他还能看见他吗?
他……还能再亲亲他吗?
魏异抬手,抚住自己缓慢跳动的心脏,风雨飘然吹来,浅淡的异香自他身体吹出,闻到的人不由神色恍惚,双眸失神,但很快,又在回过神后面面相觑,颇觉怪异。
“臭死了。”魏琮冷声道,“回你的房间去,别在外面乱跑。”
魏异没有反驳,回头看了他一眼,最后转身踏上楼梯。
二楼转角处,荣国侯恰从内里走出,身上携带一股暖香,与外面的冷意相冲,香味飘荡在空中,魏异脚步一顿。
荣国侯微微眯起眼睛,看向魏异,眼中闪过满意之色。
“早些休息。”荣国侯慈爱道。
魏异不语,垂下头,越过他离开。
而楼下的魏琮闻到香味,抬头看了一眼,见荣国侯笑容满面地下楼,不由厌恶地抿紧唇,猛地起身,在对方下楼跟他打招呼之时,大步流星地从对方身前走过,上楼离开。
荣国侯脚步微顿,但终究还是没说什么,只是悠悠叹口气,对掌柜的笑道:“孩子难养!”
掌柜的讪笑,不敢多言。
楼上。
魏琮满脸烦躁地摔门进屋,阿金见他神色,悄悄退出去。
屋内只剩下魏琮一人,魏琮静立片刻,听见雨声渐大,上前端起桌面的火烛,单手推开门,迎来一片淅沥的雨色。
越靠近京城,魏琮的心越焦躁。
为什么呢?
魏琮蹙紧眉头,抬高火烛,火光摇曳闪烁,几乎要被风雨所吹灭。
他憋着的那股气突然散了。
魏琮放下火烛,任由风雨扑灭它,落在自己的脸上。
雨太大了。
外面什么也看不见了,也不知道谢春酌现在在哪里,会不会淋雨。
他……会想起他吗?
……
“姑娘,雨下大了。侍卫说前面有村庄,不如我们就此落脚吧?”
婢女掀开马车帘帷帐,被风雨扑了一脸,慌忙松手,任由那厚重的帘子掉下,擦了擦脸,小心翼翼地看向坐在自己身侧的“姑娘”。
“姑娘”此时已经是一头乌发披散,散发着微湿的水雾气息,以及浅淡的……腥味。
婢女知道,那是血的味道。
因为“姑娘”从衣领到裙摆,都溅射上了鲜艳的红,那是无数个被一剑穿心,获砍下头颅的敌人留下的,属于胜者战利品的痕迹。
这一路上,婢女忘记来了多少波人了,三次?五次?七次?
但每一次,都是“姑娘”胜利了。
每一次,他们队伍都会死人,镖师死完了,到下一个城镇府内,又有源源不断的人补给,从可以随意玩笑混在一起的人,成了不苟言笑,高大冷漠的侍卫。
婢女不敢去想这其中究竟有什么秘密,她只知道她不想死。
不想死,所以要听话。
她再次怯怯地看向“姑娘”,想要得到答复。
只可惜,“姑娘”听到这话,眼皮微抬,随后睨了她一眼,懒洋洋道:“下雨了?有多大?”
说完就看向了帘子。
婢女闻弦歌而知雅意,赶忙去掀开帘子,任由外面的风雨扑进温暖的马车内。
她看向“姑娘”,等待着“姑娘”的下一步吩咐,却没想到对方看着外面的雨水,突然怅然,喃喃道:“……下那么大的雨,也不知道那小混账现在在哪里……该是吃点苦,好后悔逃走……”
“……真是的,我是会让他有危险的样子吗?早知道就该绑起来了……”
“姑娘”闭了闭目,对她抬手,让她放下了帘子。
婢女应好,松手,但因着方才的举动,头脸皆湿润。
她拿出帕子给自己擦脸,不自觉地想,“姑娘”说的小混账,莫不是谢公子吧!?
那日在驿站,谢公子逃走后,一直未归,“姑娘”对谢公子情有独钟,该是惦念着的。
只是这雨……可真大啊。
……
“大师,此雨何意啊?”
皇宫内东侧的一处庞大的宫殿内,红柱高悬,木牌挂满各处,风一吹,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红黄细绸布飘然,于这倾盆暴雨之中,翩然起舞。
钱公公手持拂尘,在廊下匆匆而过,跑入殿中,还未拍打身上沾染的水珠,便见殿下门前立着一道修长出尘的人影。
他脚步微顿,下意识露出讨好的姿态,上问了一句。
只是这话并没有得到年轻大师的回复,钱公公心下不满,正待要继续问,却见那人突然闭上双眼,轻轻叹口气:“……无意。”
无意?
钱公公不明白,“什么叫无意?雨下得这般大,陛下想要吃的琥珀心还没从地方送上来呢!要是雨阻碍了路程,陛下岂不是不得欢颜?”
琥珀心便是葡萄,表皮深紫,内里如琥珀,味甜可口,如今正是成熟的好时机,地方官员为了讨好皇帝,已是连夜上书问好,顺带叫人送了顶级琥珀心进奉。
“大师?”钱公公见人不语,不满地喊了句。
至此,对方才微微侧头朝他看来。
即使是早已见过对方,但钱公公看见那双黑白异瞳,仍是心惊肉跳。
太诡异了,太奇妙了。
一黑一白,其中蕴含的神通,是他们凡人一生无法破解的。
钱公公倏忽间反应过来,面前这位大师并不是自己能质问的,因此头低下来,惶恐地等待。
不多时,脚步声自身旁略过,那位大师转身进殿。
他便听到了一声平静的话语:“无意,便是有意。缘法之人,已在路途。”
……
惊雷闪过,风雨如晦。
山洞之内,干柴堆砌而起的火光照亮了一片。
衣物铺垫而起的简易床铺上,有一道身影从其中缓缓坐起。
散发着热意的火焰映照出他雪白酮体上斑驳、重叠的吻痕,腰间的指印几乎要掐进皮肉之中。
头微垂,乌黑的长发落在腰际,他低垂着头,姣美的面容呈现出冰雪一般的冷意。
谢春酌注视着身侧熟睡的男人,手指微动,落在了对方的脖颈上。
狰狞的伤疤在掌心之下,粗糙咯人。
“怎么了?”季听松含糊着握住他的手腕,睁开眼睛问。
谢春酌松了力气,顺势躺下,靠在他的胸膛上,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纤长浓密的睫毛遮住眼中晦暗的情绪。
他轻声说:“……没什么。”
第142章
十月底, 秋意尽,冬临。
傍晚时分,距离关城门还剩下半个时辰,京城城门口来往车辆行人众多, 有赶路来的学子, 也有提着担的货郎, 更有农人妇人, 携带孩童, 一时间看去, 竟比白日里更繁华些。
守城卫兵百无聊赖地靠在两边城门, 数着时间, 等待换值。
当嗒嗒马车驶来,地面震动时, 守城卫兵抬头看去, 便见一生得俊秀的青年正驾驶着马车前来。
少见有读书人驾马的,守城卫兵心觉疑惑, 加之马车进城确实要搜查,而马车上既没有挂牌子,又没有标志——这就说明,这辆马车并不是城内有头脸的官员, 亦或者是富商府上的。
那就更不用顾忌了,说不定还能收点“入城费”。
要是没有路引, 就更好了。
拿点银子,下值就能去酒馆买点酒水喝,夜里也好舒坦舒坦。
守城卫兵如此想着,又与对面兄弟对视一眼,达成共识, 便正那辆马车缓缓停驶在城门前时,“诶”地喊了声,便迈着步伐朝前走去。
“两位官爷,我是从南方赶赴入京参与明年春闱的举子。”青年从马车横架上跳下来,对着守城卫兵作辑,把袖口暗袋里放着的路引递过去。
守城卫兵看见路引,心就灰了一半了。
简单把路引看了,没什么问题,守城卫兵瞅了对方两眼,青年也识趣,从腰里掏出两个铜板给他,露出温和的笑。
——也不算特别识趣了。守城卫兵想。
怎么才这两个钱?一碗浊酒都不够买的,守城卫兵看向了他身后的马车,坚信这人是在哄骗糊弄自己。
“马车里面坐着的是同我一同入京赶考的举动子,只是路途遥远,路上他生了场病,身子不太好,因此一路必须要乘坐马车前行。”青年说,“他的路引也在这里了。”
守城卫兵确实也看见了两张路引,不过他的目的根本就不是路引啊。
“让他出来一下,我看看是不是真的。”守城卫兵说,“近日京城来往人数众多,鱼龙混杂,看查严格些,你让他下来,我们还得查看马车里面有没有问题。”
青年蹙眉,“他刚刚还睡着呢,可以不让他下来吗?”
守城卫兵无语了:“叫醒不就行了吗?墨迹什么,又不是大姑娘。”
话音落下,边挥挥手,叫上自己的兄弟,就要强行掀开马车上的帘子。但他没想到,他们还没动,帘子就自动掀开了。
先是看见了一只手,五指修长白皙,骨节分明,皮薄且白,离得近了,能看见细小的血管。
这只手掀开了帘子,然后露出了它的主人。
守城卫兵少见得如此失态,他傻呆呆地看着面前的人,脑子里只剩下一句没文化的话:难不成是仙人下凡了吗?
面前的“仙人”约莫二十来岁,面容秀美,五官精致,睫毛纤长浓密,琼鼻红唇,端的是无边美貌,宛如天上仙。
夕阳西下,光辉柔软,冷风吹拂下,守城卫兵一时之间,竟觉得心神澎湃。
“怎么出来了?不是困吗?”青年赶忙伸手把人扶下来,忧心道,“外面冷呢。”
“仙人”睨了对方一眼,没理,而是看向盯着他看的两个守城卫兵,淡声道:“不是要搜查马车吗?”
守城卫兵哪里还有心情去搜查马车,痴呆了会儿,胡乱绕着马车走了一圈,点头:“没问题,没问题。”
然后就眼睁睁地看着“仙人”重新被青年扶上马车,帘子合拢,将里面的一切都遮掩住。
青年从守城卫兵手里拿过路引,微微一颔首,算作打招呼,就驾着马车入城了。
马车嗒嗒越过守城卫兵二人,尘土飞扬,他们盯着马车看了会儿,直到其他人要出入城池,唤他们放行,二人才堪堪回神。
“诶……这样的人居然参加明年的春闱。”守城卫兵看向自己兄弟,喃喃,“……状元那不是手到擒来?”
“说不定是探花呢。”他兄弟也呆呆地说。
不过无论怎么样,总归是个天仙般的人物,绝无可能隐没于市井之中。
看来明年春闱,将会是一场腥风血雨的争斗啊-
“身上还难受吗?”入了京城后,季听松迅速寻好了落脚客栈,付了银子,与谢春酌一同上楼时,仍不禁问道。
问完又说:“刚刚城门口那两个守城卫,是看我们驾马车,想着能不能要点过路费,所以才拦我们。”
“你这是怪我要坐马车?”他身旁,被守城卫兵认作是“仙人”的谢春酌,闻言当即横了他一眼,语气不善。
季听松怎么敢,“怎么会。我只是想跟你说一下,我能解决,下次你不用下马车。”
谢春酌白他一眼:“你怎么解决?你身上的银子可都是我的。”
从山洞离开后,谢春酌拿出了自己靴子里面垫着的五百两银票。
那是临行前赵老爷交给谢春酌的,谢春酌被上次与魏琮魏异二人同行,结果半路出事搞怕了,以防万一,就把银票放在了靴底,结果竟然还真用上了。
靠着这五百两银票,谢春酌才得以一路上舒舒服服地进入了京城。
季听松不免对自己的无能感到羞窘,但他又不由庆幸,还好谢春酌聪明,不然他还不一定能做到让谢春酌不用愁钱,舒坦入京。
思及此处,季听松叹口气,与谢春酌粘腻在一起,小声道:“等我中举,过了殿试,我以后身上所有的银子都给你。”
比起以前对会试可有可无的态度,现在季听松难得激起了好胜心,想要在会试脱颖而出,考取功名,做官,最好做到高官,这样他才能够养得起谢春酌,配得上谢春酌。
即使谢春酌不需要,他也必须要做到这一点。
季听松想着,脚步微顿,看向谢春酌。
谢春酌迈步向前走,压根没有理他,像是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话语间二人上了楼,到达了房间门口,谢春酌推开门,将要踏进屋里时,似是发觉身后人没跟上来,便回头看了一眼。
他见季听松站在几步远,看着他,一动不动,下意识骂:“站在那里装木头做什么?”
季听松也不知道是不是犯了什么癔症,被他一骂,竟然笑逐颜开地快步朝他走来,抱住了他的肩膀,与他一同进去。
谢春酌被他这一扑,踉跄两步,险些往前摔,尤其是他此时本就体力不济,心下愈发恼怒,站稳后当即去推季听松,骂道:“又发什么疯?!”
季听松搂住他的腰,任由他在自己身上锤了两拳,莫名其妙说:“你之前说过,你不是可怜我,才和我……在一起的。”
谢春酌冷笑:“你用得着我可怜吗?”
季听松搂着他在桌前坐下,让他坐在自己的腿上,“我之前……是不想你可怜我的,但是现在,我又想要你可怜我了。”
谢春酌奇怪:“你到底想说什么?”
“今日之后,你要和我分开吗?”季听松终于问出了这个憋了一路的话。
季听松明白,自己不是谢春酌的唯一,从最初在岸口上船前,看见的那两兄弟,再从土匪,再从姜姑娘,季听松已经充分清楚谢春酌招惹人的能力。
尤其是谢春酌并不以此为耻辱,而是像利用一件利器一样,去利用自己,这让季听松心疼的同时,感到心惊与不安。
他要怎么去栓住这样的一个人呢?
他要用什么去留住对方呢?
更何况,在前日,季听松意外听见谢春酌在睡梦中,不耐他的烦扰,嘀咕了一句“到京城就甩了你”。
这句话叫季听松日夜辗转反侧,不得安眠,因此昨日夜里,没忍住缠着谢春酌一渡春风,惹得对方到天明才睡着。
他眼巴巴地看着谢春酌,想要得到否定的答案,却没想到对方浑不在意,甩开他的手,道:“不然呢?”
季听松抿紧唇:“……你一个人在京城,即使身上有银子去购置房屋下仆,也需要有人来帮你打理,不如留下我,我也……能帮你做事。”
“不要月钱?”谢春酌起了点兴趣,挑眉问道。
季听松叹口气,也不知道自哪儿学的厚脸皮,贴着谢春酌的肩膀,哀怨似地说道:“我人都是你的,怎么还会跟你要月钱?只求谢解元给我一口饭吃,让我好有力气为你鞍前马后。”
这话说得着实好听,若不是季听松的身份,或许谢春酌会真的把他留下来也说不定,毕竟季听松确实听话好用。
谢春酌想到季听松的身份,眉目不知不觉冷沉。
他侧头看向窗外,日头渐暗了。
谢春酌侧身,捏起季听松的脸颊,端详着面前这张俊秀温和的面庞,突然笑了。
“想要留下来,那就看你的本事了。”
话罢,他松开手,拍拍季听松的脸,站起身,走向窗外。
谢春酌站在窗口处,微微眯起眼睛,傍晚的夜风缓缓吹拂而来,带着一股刺骨的冷意。
他看向窗外,繁华的街道,青瓦街巷,高台红柱,鳞次栉比,一眼望去,京城如同一张展开的画卷。
京城啊……真繁华。
他能在这里,站稳脚跟,成为人上人吗?
第143章
谢春酌站在窗前, 扶着窗台望向远方,却不知他入京的消息,已然在一刻前就传入了不少人耳中。
“世子,需要小的把那位谢公子‘请’过来吗?”
侯府, 在世子院内伺候的小厮报完消息之后, 弯着腰, 小心翼翼地窥看屋内坐着的那具身影, 试探着询问。
当然, 他口中的“请”, 不可能是和和气气地请, 必然是威逼利诱齐上, 毕竟他们之前都是这样干的。
更别提他守在城门口时,看见了世子嘱咐过盯着的那人, 生得真叫一个好, 他都呆了很久才回过神跑回来报信。
不是他瞎想,是瞧见了人, 就不免觉得世子大抵是春心萌动,为此人心折了。
可是……?
为什么世子听到他的消息后,不言不语呢?是他做错了什么吗?
小厮惴惴不安,正待再问一句时, 便见里头走出一人,一脚踹到他腰上, 直把他踹得往外歪扭。
这一脚的力气不大,小厮便装模作样地摔在地上,仰起头,就看见世子的贴身侍从阿金,正对着他怒目圆睁。
“没看见主子心情不好啊!在这叽叽歪歪的, 报完消息就赶紧滚出去,别在这烦人。”骂完,阿金顿了顿,又继续说,“人在哪儿落脚你知道吗?别跟丢了。”
小厮脑子灵光,闻言忙不迭点头:“知道的,就在蓬莱阁那边。”
“嗤。”
一声冷笑打断了二人的话语,小厮与阿金不约而同地看向前方,便见魏琮不知何时抬起头,双眸幽深,手里攥着的瓷杯捏碎,茶水滴落,在桌面晕开一片水渍。
“看来,没有我,他日子过得很不错。”魏琮松开手,将手里的瓷碎片甩在地上。
随着一声脆响,瓷片再度四分五裂,院内噤若寒蝉。
不多时,魏琮大步往外走去,阿金回神,给小厮使了个眼神,便跟着魏琮往外走。
阿金本以为魏琮是想要亲自出去找谢春酌,正打断叫下人套马车来,结果走了没几步,魏琮火气冲冲的脚步突然停顿。
“不。我为什么要去找他呢?”魏琮说。
阿金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疑惑:“那主子您是想……?”想怎样呢?
这段时间,魏琮对谢春酌的挂念,阿金看得一清二楚。
难不成魏琮这气势汹汹的,还能是去找小公子的麻烦?
……这也不是不可能。
不过小公子现在正住在侯爷旁边的院子,主子过去,要是闹得大了,恐怕还得惹侯爷恼怒,到时夫人出面,又是一场人仰马翻。
毕竟前几天,侯爷把魏异带进府内的时候,说这是他在外的私生子,夫人当场就甩脸色,当着侯府众人的面前,给了侯爷一巴掌,转身走人,吓得如今府内上下仍小心翼翼,不敢行差踏错,唯恐惹了祸端责骂。
阿金心中暗自腹诽,正想着要是魏琮去找魏异麻烦,自己要不要劝两句时,就见魏琮转身,重新往院子内走去。
脚步轻盈,面上含笑,竟是倏忽间,如解开心结,豁然开朗般,心情愉悦。
阿金看得奇怪,不敢多问,直到魏琮说:“过两日,办场赏花宴,把那些闲着的家伙全部请过来。”
阿金恍然大悟。
是了,自己上门找多费劲啊,不如等着谢公子自己送上门来才好!-
时间转瞬即逝,傍晚到京城后,没过多久,谢春酌洗漱一番,随意用了些粥,借着身子不爽利,把季听松赶出房间,独自一人安寝。
说是早早入睡,实则谢春酌在床边点燃了烛火,拥灯罩笼住,借着火光,靠躺在床头,拿着一本从店小二那买来的去年举子写的策论翻看。
他看得漫不经心,有一会儿没一会儿地发呆,不知道想起什么,神色冷淡,眉目透着疲惫。
床帷轻纱曼曼,他只着轻薄单衣,肤色雪白,未施粉黛,就连唇色也显浅淡,恍若被蚌壳包裹其中的珍珠,散发着盈盈光辉,等待着采撷。
夜里风大,拍打窗户的声音一阵又一阵,轻而快,重而短,谢春酌全当没听见。
不知何时,困意缓慢袭来,他也不强忍,半阖着双眸小憩,直到身子要顺势滑入温暖的被褥之中时,被人一把捞起。
触碰他肩膀与腰肢的手臂温度冷得惊人,谢春酌难以自制地瑟缩,躲避,结果还是被连人带被子背对方抱进怀里。
被褥卷起,裹住谢春酌胸前往下的位置,恍如一条宽大厚重的裙摆,手中的书籍掉落,被抖动至床下,“哗啦”一声,风从半开的窗吹进来,将书页吹得哗啦啦作响。
“装模作样什么?吵得慌。”来人一脚把书踹开,到了没风处,书自然就不再发出声音。
“为什么吵得慌,还不是因为你不关窗。”谢春酌冷哼,手指点在对方的胸膛上,“堂堂柳仙,竟作爬窗小盗,说出去,真是贻笑大方。”
柳夔抓住他的手,倾身靠近,“谁叫你关窗了?”
冰冷的唇落在温热的脸颊,谢春酌久违地感受到了人与蛇之间的体温差异。
但这种冷,恰恰让他清醒,甚至……安心。
谢春酌轻抬眼睫,看着面前这个时隔几月未见的“姘头”。
与记忆里相同,一头银白长发,白得发粉的双瞳,湿冷的皮肤,妖异俊丽的五官,因为兴奋,脸颊上浮现出若隐若现的鳞片痕迹。
谢春酌双手攀扶着对方的肩膀,任由对方在他脖颈上咬下,随后发出意料之中的愤怒:“这是谁在你身上留下的痕迹!?”
骤然间,床帷被牵扯而下,巨大的蛇尾卷住谢春酌的腰肢,把人从床上拖拽而出,拎在屋内半空之中。
柳夔双手抱臂,尖细的蛇尾从谢春酌宽松的衣袍下摆往上伸,小腿、大腿、腰背、胸膛……薄薄的衣衫下隆起蠕动的尾巴,坚硬冰冷的鳞片剐蹭着细腻温暖的皮肉,一寸寸地进行检查。
谢春酌咬紧唇,不由自主攥紧面前的蛇尾,面颊浮现出潮红,生理性的刺激让他额头溢出汗水,如同点缀在脸颊的透明珍珠。
愈检查,柳夔的脸色愈难看,他阴沉沉地看着谢春酌,像是要把人大卸八块,可最后也只是用蛇尾把人卷紧,再完全覆盖在里面,只露出一点缝隙让对方呼吸。
眼不见为净……柳夔的做法无疑是掩耳盗铃。
“到底是谁?你为什么不说?!”柳夔最后把人搂在怀里,死死掐住谢春酌的腰,目光凶狠,恨不得吃了面前这个水性杨花的小骗子,“是魏琮?还是那个绿眼睛狗?!还是谁!”
“说了又能怎么样?”谢春酌大汗淋漓,浑身被粘液与汗水沾湿,乌发如海藻般披散在肩膀,衬得那张脸惨白,眼瞳漆黑,如艳鬼。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柳夔,见这蛇咬紧牙关,额头青筋绷紧,像是忍耐到极限时,突然嗤笑一声。
“你还敢笑!”
柳夔一口咬在他的脸颊上,发了狠,想咬出血来,让这没良心的小混账顶着牙印出门,看对方还有没有脸去勾搭引诱他人,也看有没有人敢上来跟他抢人。
可是当两边尖齿陷入皮肉一点时,柳夔又收了力气,松开嘴,没了逗弄发狠的心思。
他看着谢春酌。
此人神形狼狈,右侧脸颊上有两个尖而见血的牙印,圆润的血珠从中冒出,鲜艳欲滴。
柳夔的怒意一下消失了。
“到底是谁?”柳夔抱着他,把头靠在他的脖颈边,一边嗅闻,一边问。
他可以原谅谢春酌。因为他知道,凡人所奢望拥有的一切,钱、权、利、长生……世上能引诱谢春酌的东西太多了。
无论谢春酌如何与众不同,终究还是个凡人。
但他不会去原谅引诱谢春酌的人或物。
他必要将与他抢夺的人碎尸万段,以解心头之恨。
“你想要的一切,我都能给你,你为什么要背叛我呢?”
短短的两个多月而已。
柳夔话语里带了几分幽怨。
“你说你能给予我,我想要的一切?”
谢春酌讥讽,“可你连最初答应我的事情,都没做到,又凭什么说,我想要任何东西,提出的任何条件,你都能做到呢?”
柳夔一怔。
谢春酌抹去颊边的血珠,留下一抹晕开的红,像是擦伤。
他冷冷地看着柳夔,“想要知道他是谁?你去隔壁看看不就知道了?记得,去看看他的记忆,看清楚,他,到底是谁。”
此话一出,柳夔当即明白,谢春酌口中的那人身份有问题。
莫名地,柳夔有些心慌和烦躁。
“你不要跟我玩谜语,我可不会被你骗了。”柳夔强作镇定。
谢春酌眼皮都没掀一下,歪倒在他怀里,任由他威逼利诱,再也不吭声。
柳夔毫无办法,把他放下,转而冲向了隔壁房间。
谢春酌躺在床上,微微侧身,先是擦掉了自己脸颊到脖颈上粘糊湿漉的汗水,然后紧闭口鼻,平缓自己的呼吸,同时,心中默念倒数着数字。
不多时,门嘎吱一声响起又关上。
谢春酌一动不动,听着声音。
来蛇大抵是心虚,站着停顿了几秒,才来到床边,用蛇尾试探着去摸谢春酌的小腿。
谢春酌不耐地把它打开。
于是某蛇便小心翼翼地去搂谢春酌的腰,这下即使被打了,也不会松开。
“对不起。”柳夔小小声说,“我会把他处理掉的。”
第144章
柳夔没想到季听松居然没死。
虽然柳夔与谢春酌达成交易, 但归根究底,柳夔仍然是木李村的保家仙。
对于跟木李村相关的一切,柳夔都抱着护短的念头,所以当初他顺着谢春酌说的地方, 去寻找尸体时, 没有看见尸体, 还抱着一丝可能对方没死的念头, 置之不理。
况且柳夔读取过谢春酌这部分记忆, 所以知道, 被谢春酌下狠手杀了的人, 即使活着被人救走, 也没法再健全地活下去,必定会落下残疾。
可是现在是怎么回事?
季听松不仅没死, 还顺利参加了科举, 甚至还爱上了谢春酌,与其产生了纠葛!
再退一步说, 谢春酌的解元名号,都是从季听松身上剥夺的!
谢春酌原本排名是在十几名,柳夔提前得知名次,便将其与第一名的名次交换, 当初柳夔没太注意第一名的名字,现在回想起来, 居然是季听松。
真是孽缘。
柳夔愈发烦躁,恼起了季听松,怎么如此不识趣,死都死不安宁,搞得他现在进退两难。
他现在本就在渡劫的关键时期, 这方天地灵气稀薄,想要成仙必须借力修炼。他离开木李村已是勉强,现在若再杀一个和木李村有瓜葛的人,恐怕渡劫会出现问题。
可是现在不动手,谢春酌又……
柳夔难得心虚,他揽着谢春酌,欲言又止,最后讨好地用蛇芯舔舔对方的脸,斟酌着开口:“……能不能等到春闱后,我渡劫成仙,任由你将他挫骨扬灰。”
“你能忍着,我又有何关系?总归是我棋差一招,就算他要我的命,我也没有办法。”
谢春酌抓住他细长分叉的蛇芯,嫌恶地把手掌的湿腻擦在他的衣衫上,骂他,“你是狗吗?不要总是舔我。”
柳夔委屈:“你怎么能骂我?而且我怎么可能会让他动你?”
这话有些打脸,于是柳夔顿了顿,补充:“之前是我没在你身边,现在我一步都不会离开你了。你不要怕。”
即使谢春酌不说,柳夔也知道,这两个月以来,谢春酌一路上必定吃了不少苦。
不仅被山匪掳掠,还被季听松所惊吓……在木李村的时候,谢春酌哪里吃过这些苦?他在床榻之上,都收着力气,没使劲儿折腾过对方。
柳夔抱着怀里细了不少的腰身想。
“我没有怕。”
谢春酌沉默许久,低声说,“我只是……有点累。”
走了那么久的路,以为要登顶,却没想到,过往留下的隐患正在时时提醒着他的失误,而他的倚仗,也是需要用身体来交换……并且也会对他造成威胁。
他不怕危险,不怕困难,只是,他也会累。
柳夔把他掰过来,翻身面对自己,微凉的唇落在对方的额头、眼睛、鼻尖……
谢春酌闭上眼睛,像是忍受家养宠物一样,忍受着柳夔的亲昵。
他浑身没什么力气,软绵绵地被对方搂在怀里,只有被亲到眼睛时,薄薄的眼皮之下,眼球不自觉颤动,才会不满地捏一把横在自己腰间,近在咫尺的手臂。
“睡吧,我不折腾你。”
蛇的指尖掠过他被亲得湿的睫毛,谢春酌听见柳夔柔声对他说:“我现在就去解决掉季听松,你不用怕。”
话罢,谢春酌便感觉腰间的手松开,柳夔坐起身,似要离开。
这条蛇竟然真的要去杀季听松。
来不及思索,谢春酌下意识抓紧他的手:“不要去。”
柳夔动作一顿。
“为什么?”
柳夔把谢春酌从床上捞起来,轻声问。
床帷之中,灯盏早已熄灭,一片漆黑中,唯有柳夔身上的银白鳞片散发着点点光辉。
他们彼此都看不清对方的脸,只看得见一点模糊的轮廓。
蛇夜里的视力差,柳夔靠着嗅闻面前人身上的气味,靠着摸索对方手臂上的温度,来感知对方此时的情绪。
“舍不得吗?”柳夔声音依旧轻轻的,可危险的气息却在这狭窄暧昧的床榻之中蔓延。
谢春酌心跳频率如故,“我怕你后悔。”
“我为什么会后悔?”
“你不想成仙了吗?”
“至多不过再多花些时间罢了。”柳夔的语速慢下来。
他弯腰,把头靠在谢春酌的身上。
单薄的躯体,温热的呼吸,这个羸弱的人类身上都是他留下的粘液与痕迹。
是我的。
柳夔冷冷地想。
他不允许旁人跟他抢夺,也不允许谢春酌会爱上他人。
相比较之下,他甚至更痛恨后者。
如果有朝一日,谢春酌背叛他,他宁愿死,也要让谢春酌为他殉葬。
无数繁杂恼恨的情绪涌入柳夔的脑子里,妖的野性在这一刻被激发,护食的本能在叫嚣着把竞争对手杀死,以绝后患,但理智又告诉柳夔,他现在应该等待。
等待……
“你与其在这里跟我闹,不如去搞清楚季听松为什么死而复活。”谢春酌的话打断了柳夔的思绪。
“还有,你弄疼我了。”
柳夔怔愣,手下力气松懈。
谢春酌身子顺势一歪,倒在软枕上,捞起灭了的灯盏,掀开网状罩布,戳了柳夔一下。
柳夔打了个响指,屋内所有烛火都亮了起来。
现在他们能看清楚彼此了。
谢春酌没有把灯盏扔掉,而是坐直了身子,把它放在自己与柳夔身前的间隙里。
摇曳的烛火照亮彼此的脸,连睫毛,脸上细小的绒毛,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你查看他记忆的时候,看到了吗?他最初是不是停止了呼吸?”
谢春酌记得很清楚,自己当年是确定季听松失去呼吸和心跳,才带着东西重新离开山洞,前往木李村。
即使当时季听松还剩下一口气,可喉管都被割破了,怎么挣扎着求救呢?
而且季听松自己都说,当时以为自己已经死了,几天后,才积攒力气离开山洞。
一个正常人,能够几天不吃不喝,身受重伤的情况下,自救吗?
“你怀疑他不是人?”柳夔立刻反问,随后思索,蹙眉,“我查看他记忆时,他当时的确被你杀了,可后面怎么复活的……我看不见,那片记忆被一片乌雾遮住了。”
“所以你能确保,他被杀死后,不会再度复活吗?”
“……不能。”柳夔烦躁,“那就反复杀死好了,至多麻烦点。”
“说得轻巧,他要是把事情嚷出去,我怎么办?”谢春酌冷笑,“你如愿了,我就只能乖乖跟着你回木李村,在你身下躺一辈子,躺到死,这就是你说的爱我?”
“我什么时候说过爱你了?”柳夔抓不住重点,脸居然红了。
他睨着谢春酌,嘀咕:“我们是交易……”
谢春酌不在乎,但这不妨碍他借此发作,“我就知道,你把我当玩物,什么时候玩腻了就把我一扔。”
“我没有!”柳夔慌乱,而后羞恼,“怎么总是乱说?你想要什么我没给你?因为一个季听松,你现在真是恨不得把我踢下阎罗殿!”
不仅如此,柳夔发现谢春酌自离开木李村后,脾气真是愈发见长。
以前还会喊他“您”、“大人”、“仙人”,阿谀奉承一下,讨他开心,现在一见面,就是算账,他还没说自己委屈呢!
“这难道不是你的错吗?”谢春酌昂起下巴,小巧精致的一张脸冷冷清清。
“得寸进尺。”柳夔张唇,露出尖牙,俯身在他肩膀上咬下,顺势把人推倒在床榻之间,“看来还是要好好教训你一番,你才知道厉害。”
本还想忍着自己的情欲,叫这小混账休息一会儿,再趁这段时间把季听松了结,以绝后患。
他都把自己渡劫成仙的事儿往后挪了,结果这人居然不领情,每句话都在惹他生气。
既然如此,他也就不必忍了。
柳夔磨牙,摁住瞪他的小混账,阴森森一笑:“你自找的。”
……
夜风呼啸,云如棉絮漂浮,遮挡稀薄的月光,落叶卷在半空中,打旋飘走,不慎撞上木窗,发出不轻不重的“啪嗒”声。
叶片卡在木窗缝隙之中,尖端的一点感受到了屋内的温暖。
啊……
汗湿的背脊,披散的发黑白交织,不分彼此,如同一体。
……
“如果你能给我生一条小蛇就好了。”柳夔突然说道。
他握着谢春酌的手,触碰到微微隆起的小腹 ,掌心下的轮廓,使得谢春酌恍惚的神情猛地一惊,像是骤然清醒过来。
“我可以孵化它。”柳夔不无遗憾地说,“可惜你是个人。”
“一点都不可惜。”谢春酌用最后一点力气收回手,不让他再继续捉弄自己。
柳夔握住他的双腿,把他放倒,冷哼一声,殷红的蛇芯从薄唇中吐出,妖异艳丽。
他双手用力,将人拖拽而上。
与此同时,庞大的蛇尾塞满床榻,垫在谢春酌的背上。
谢春酌徒劳无力地抓紧冰冷的鳞片,听见柳夔悠悠道:“要怀上我的子嗣,可不简单。”
这条淫蛇贪婪又无耻地说:“今夜,夜色还长,本座可以给你一个机会,让你试一试,若怀上了,一步登仙,也未尝不可。”
胡言乱语,一片哄骗。
谢春酌想破口大骂,却毫无力气,只能被拖拽进这沉沉的夜色之中,床帷的缠绵之内。
第145章
“他不来?”
魏琮目光微冷, 看向阿金,眼中带了几分怀疑。
阿金心中叫屈,面上却苦着脸说:“我方才亲自去送请帖,结果帖子刚送进去, 我一出客栈大门, 请帖就砸到我头上了。”
要说谢春酌不是故意的, 阿金都不信。
但是谢公子的准头未免也太准了, 正巧砸中他脑子正中央, 请帖的角还刮了一下他的额头, 疼得他现在脑门还在发红。
阿金暗自腹诽着, 认为自己是因着主子才吃了挂落。
要不是魏琮最初端着, 又不肯小意温柔去哄人,哪里会被小公子魏异给捷足先登呢?更别提后面谢春酌还被土匪掳掠上山。
魏琮虽然是亲自上山救人, 还大获全胜了, 可是谢春酌看见了吗?
没有。
那不就是白用功。
世家子,生来什么都不缺, 以至于在情路上屡屡走错道路。
阿金对自家主子坎坷的情路感到忧愁。
“要不我再去试试?”阿金小心翼翼地问脸色阴沉的魏琮。
魏琮冷笑:“他都这般不给我面子了,我怎么还要热脸贴他冷屁股?我堂堂荣国府世子,就这般不值钱吗?”
值钱,但也没那么值钱。
阿金幽幽道:“可是小公子亲自去了呢。”
同样值钱的新晋荣国府, 被侯爷疼宠的二公子,在阿金回来的同时, 如风一样卷出去,不值钱地朝着谢春酌所在的客栈去了-
客栈,房间内。
木窗半开,日光洒落,照得屋内一片轻盈的暖意, 又因吹来的风冷冽,呈现出干燥的热度。
“绿眼睛狗崽来了。”床帷里,柳夔有一搭没一搭地玩着怀里人的长发,突然说道。
谢春酌不胜其烦,抢过自己的长发,闻言冷哼:“要不是你刚才把荣国府送来的赏花宴帖子扔出去,还恰好砸中了阿金的脑袋,魏异恐怕也不会来。”
昨日柳夔缠着谢春酌厮混许久,以至于白天谢春酌根本下不了床,更别提打起精神说话回应前来送帖的阿金。
帖子送进来后,谢春酌打开看了一眼,刚囫囵把信息读进去,一旁的柳夔就把帖子抽开,随意往外一掷,居然就这样把帖子砸到离开的阿金脑袋上。
事后阿金在楼下嚷了会儿,见没回应,才灰溜溜地走了。
还有……季听松早上似乎也来了,但柳夔不知道用什么法子,把人赶走了。
谢春酌突然觉得,柳夔在身边也是麻烦,总是干扰他做事。
他如此想,面上也显现出几分意思,柳夔气笑了,捏住他的脸颊拉扯,待他疼痛地蹙起眉头,才松了力气。
“什么事都怪我?那请帖一看就不怀好意,还赏菊花,菊花有什么好赏的?”
柳夔讥讽:“绿眼睛狗崽和魏琮关系不好吧?怎么可能是因为扔了请帖才找来?估摸着,是知道你入京,过来献殷勤呢。”
“那你又能怎样?”谢春酌睨他,“魏琮不敢杀,魏异杀不死,季听松出纰漏,现在因为他是木李村的人,怕沾染因果,又不敢再次下杀手。你除了扔请帖闹脾气,还能怎样?”
“……你真是一下不气我你就不高兴!”
柳夔咬牙切齿:“明明也没怀上,怎么比怀上了的脾气还大呢?”
说着还企图伸手去摸谢春酌的腰腹,惹得谢春酌着恼。
谢春酌瞪他,他便弯下腰,把自己压在对方身上。
懒洋洋的一条蛇,那么重,压得谢春酌胸口发闷。
谢春酌捏着对方的肩膀,还没开口骂,人就变成了一条胳膊粗细的白蛇,重量减轻,谢春酌不难受了,且蛇的身体冰凉,摸着玉一般,倒也还算舒服。
更何况在柳夔变成蛇的刹那,门口被敲响,只三下,门就开了。
外面的人片刻不肯停留,迈步进屋,如早已确定好方位般,一进门,那双绿汪汪的眼睛就直勾勾地看向了床榻的方向。
时隔一个多月,谢春酌再次和魏异见面。
似乎很多事情都没变过,魏异一如既往地沉默、直白。
“是那条蛇带你入京的吗?”
话语间,魏异扫了一眼压在谢春酌身上的白蛇,又略过对方微敞的衣衫内,重叠斑驳的暧昧吻痕。
痕迹在雪白的皮肤上尤其明显,叫人一眼便看出昨夜床榻之上,他们是如何极尽纠缠,才留下这般多的红痕。
魏异并不意外,甚至有一种“原来如此”的恍然感。
他在赴京途中,持续提起的心慢悠悠地落下。
魏异不生气,反而庆幸。比起让谢春酌受伤,还是平安赴京更好些。
他上前一步,似是想说些什么,可下一秒,一阵风朝他扫去,话再次被迫咽回口中,人也退出了门外。
魏异踉跄着后退,站稳后,面前的房门“轰”的一声从两边合上,险些撞到他的鼻尖。
近处的脚步声便在这种时刻变得清晰。
魏异侧头,看见了一个长相俊秀温和的青年,站在他身侧两步远,面无表情地看向房门。
他的视线顺着青年站定的步伐看,心中猜想,这人必定已是在门口等候机会已久了。
否则怎么会恰好在他出来时,就出现在这里呢?
魏异的绿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对方看,几秒后,突然认出来他与对方在岸口坐船前,曾经有过一面之缘。
好像是叫……季听松?
这个人之前把谢春酌认错成船主了。
只是为什么,现在站在这里不走呢?
电光火石间,魏异似乎想到了什么,他上下打量了季听松几眼,直接发问:“你为什么站在这里?你与谢春酌的关系是什么?”
“……关系?”
季听松的视线从紧闭的房门移到魏异身上,嘴角扯了扯,“他和房间里的人是什么关系,我和他就是什么关系。”
魏异怔愣,随后表情古怪地看着他,将其中的一个字眼挑出:“人?”对方居然把那条蛇说成人?
季听松蹙眉:“不然呢?还能是鬼吗?”
季听松语气不耐,带着些许火气。
当然,这也怪不得他,任由是谁遇到心上人身边突然多出一个关系亲昵的男人,并且拒不和自己见面时,还能心平气和。
今日一早,季听松如往常一般去找谢春酌,想要带对方去吃早点,结果还未入房门,便看见一长相妖异俊美的男子从谢春酌房间走出,并且毫不遮掩脖颈上的抓痕。
季听松在看见对方的第一眼,脑子就嗡地一声,知道大事不妙了。
也确实如他所料,男子睨了他一眼,便把房间门关上,将他阻隔在外。
但更奇怪的是,季听松居然推不开这扇门,进不去里面。
想到这里,季听松不由扭头看向站在身侧两步远的绿眼睛少年,“你……是怎么进去的?”
话音一落,季听松发现对方的眼神更奇怪了。
“你以为它是人,那就是人吧。”魏异约莫猜出季听松在谢春酌身边的身份。
为了证明自己的猜测,他多问了一句:“当初是你救了谢春酌下山吗?”
季听松不语,魏异便了然了。
他不欲和季听松再掰扯,从怀里拿出一张崭新的请帖,从门缝里面塞进去,也不管里面的人和蛇在不在乎,听不听得见,自顾自地说道:“侯府势大,魏琮性子执拗霸道,你不答应他去赏花宴,他必定会再使计让你和他见面,若是频繁以往,恐怕侯爷会注意到你。”
季听松不像是在说自己的父亲,而是在说一个莫不想干,甚至敌视的人:“引起他的注意,这对你不利。”
不仅不利,往严重了说,若是荣国侯给谢春酌使绊子,不需要等到会试,谢春酌就会丧失参考资格,彻底离开京城。
荣国侯怎么可能会允许有人影响到自己唯一的嫡子的出路呢?更别提那出路是如此地光明。
而魏琮,无论再怎么厉害,现在也仅仅只是一个世子而已。
就像是荣国侯把魏异带回家,荣国侯夫人除了甩脸色给荣国侯看,魏琮除了置之不理,亦或者冷漠相待,又能如何呢?魏异最终还是进了荣国侯府,成为众人口中的二少爷,小公子啊!
所以当初魏异对着谢春酌说的那些承诺,并不是虚假的。
这番话说完后,魏异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略略后退一步,像是在等待。
季听松发觉他的动作,目光如炬地看向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