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知己哥哥,我也是为你好!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赵应东关掉手机音量,烦躁地说:“为什么你要提前回去啊?”
他现在完全习惯每天早上骑车载楼月去训练,晚上载她去打球的生活了,两个人比一个人好玩,楼月又很聪明,一点就透,和她说话很省心,玩起来也很自在。
感谢老爸再婚送来的跟班,现在用起来特别顺手,他也能体验一把长兄如父了。
楼月无精打采,不好说回去的原因,只能口是心非地回答道:“我想我外婆了。”其实一点也不。
赵应东捏了一把小卷毛的侧脸,恶狠狠地说:“那你什么时候能回家?”
“舍不得我吗?”
“我回来要抄你的作业!你最好早点回家。”
赵应东蹲在地上,摸了摸楼月前天洗的鞋,已经干了,随口问:“你要带多少衣服?”
楼月心不在焉,“随便吧,我妈回来帮我带也行。”
她脸上被赵应东捏红的痕迹未消,看起来呆呆的,有点像隔壁五金店店主养的那只毛卷卷的小狗,比它干净些。
赵应东把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叹了口气,从屋里取出自己的手机塞到她手里,“这个你拿回去吧。”
他在家方便许多,还可以去网吧,大不了坑范林的玩,总比她在老家方便。
楼月犹犹豫豫地说:“要不我也买一个?”
“你小金库有多少钱?”赵应东回头,帮她叠衣服。
“不方便公开。”楼月警惕地问:“你难道想借钱吗?”
他就多余问这一嘴。
送楼月回家的车是下午两点那一趟的,车站离他们这边很远,吃过午饭后,楼月就开始准备出发了。
大人照例是忙的,赵应东没想过除了自己谁会送楼月去车站,他义不容辞地穿好羽绒服,骑上小电驴,载楼月去汽车站。
路上两人没有插科打诨,楼月把脑袋靠在赵应东背上,轻轻地撞来撞去,好似在发泄什么。
他们两个出发的早,到车站也才一点十分,离发车还很早。
赵应东没急着走,拖着楼月的行李去旁边的水果店买了点橘子,他还记得她晕车,用为数不多的生活常识买了两斤橘子。
楼月个子矮,站在他跟前更矮,赵应东一手拎着橘子,一手拉着行李,把她送到候车厅。
让一个孩子坐车回家未免太多心大,他对那个不太熟悉的后妈都有些埋怨,一起回去能怎么样,非要孩子一个人走。
“在车上别跟陌生人说话,困了就睡觉,恶心的话就吃橘子,我看车程只有五个小时,你现在坐上,晚上就能到你外婆家了,到时候给我爸发信息,我拿他手机回你。”
楼月闷闷地嗯了一声,从赵应东身上看出一些赵锡的影子,他平常其实没那么多话。
“手机别拿出来玩,到家里再打开,我充好话费了,你不要玩得太过分。”
他其实没出过远门,送楼月来这儿也是他第一次到车站,生疏得很,但是扯着旁边的大人问东问西,也搞清楚了。
楼月找了个空位,拉着他坐下,两人带的东西多,挤在一起坐着。
“哥。”
赵应东听到这声,挑眉看了她一眼,“感动了?”
“你外裤穿反了。”
他低头一看,裤子好好的,这卷毛又诓他。
身边不断有人经过,来来往往的人拎着大包小包,也都是赶回家过年。
喇叭声提示楼月的车次已经开始检票了,他们站起来,顺着人流挤到检票口。
赵应东也排着队,直到轮到楼月检票时他才停下来,两人被门隔开。
楼月又大喊了一声哥,把人喊到身边时,在乘务催促下塞给赵应东两百块钱。
赵锡发零花钱很随机,赵应东并没有多少私房钱,但两个人平常一起买东西时,都是他结账,这次出发前赵应东就买了不少吃的,还要给手机充话费,肯定掏空了家底。
楼月吃力地把行李箱塞到大巴车的行李寄存处,有些惶惶地随着人群挤上车。
半年前,她这样来到这个城市,半年后又一个人回去。
这一次回去,就要看到自己亲爸了,生活是截然不同的。
而车站外的赵应东,捏着妹妹给的两百块钱,气笑了。
这是劳务费还是零花钱?
手里的钱捏不住,到处花。
就他有印象的,楼月生日请全家吃饭、考试后请朋友吃饭、和他一起去打球时请自己吃炸鸡,完全是漏勺行为。
赵应东骑上车,等了一会儿,车站发车口就驶出一辆载满归客的大巴。
楼月,就在那一辆车上。
——
晚上八点钟,家里就只剩三个人。
没有楼月在,这三个人看起来好像不熟,自顾自地吃饭,谁也不说话。
赵应东吃着吃着就问赵锡要手机,言辞凿凿:“楼月她回家要给我发消息,我要检查一下。”
赵锡半信半疑,把手机丢给他,“吃完就给我,别想着玩手机。”
过了会儿,他的手机屏幕果然亮了。
陌生号码发来消息:[刚刚到家,累死了,晚上再说。]
赵应东回了个“已阅”,然后给他爹看,态度很坦率,顺便鄙夷一下他刚刚的不信任。
赵锡眯着眼,盯着那串号码问:“这首手机号是谁的?小月拿谁的手机发消息?”
赵应东嘴里的米饭变得咯牙,像他爸从车轱辘上洗下来的石子儿,他迅速刨完碗里的饭,放下碗就跑了。
赵锡哼了声,“我就知道这小子有鬼。”
楼雁一直没说话,吃完饭后,拿出手机看了下,没看到消息。
她不动声色地放下手机,看着窗外出神。
回到自己房间的赵应东斜倚着床头,屋内没开灯,只有月光通过小小的窗户招进来。
他手里捏着那两百块钱,想着楼月进站口时的表情。
她有些凄惶,抱着自己准备的橘子,被挤在一群大人里,还扭头往出看,看到他时露出了一个笑容,然后就被推上了车。
赵应东对着沉沉的月光,看那两张皱巴巴的百元钞票,在两个人的手里攥了很久,抻开也展不平。
他想起耳边又响起那声哥,然后陷入了自己思考当中。
妹妹,突如其来的妹妹。
命运有时是有提示音的。
赵应东想起得知自己身世的那天下午,想起楼月一脸紧张地推门打断了赵锡的责问,想起她也是在这样的夜晚递来的药。
他起身把钱夹进自己的英语书里,却翻到了开学前自己画的那张韦恩图。
大圆套着四个名字,然后是楼雁和赵锡一组,楼月又套着楼雁。
他盯着自己的名字,然后用手指勾住了自己和楼月,接着又勾住了赵锡。
天黑透了,今天他不用再等别人先洗澡,然后自己着急忙慌的去洗那剩下不多的热水。
赵应东端起自己的小脸盆,大摇大摆地往浴室走,还在里面发现了楼月的束发带,上面还有兔耳朵。
没人和他抢浴室的生活他过了十几年,猛地再重新体验一番,还有些受宠若惊,这种不用担心热水什么时候用完的生活,他已经半年都没有过了。
他在花洒下揉着头发,突然看到置物架上放着一瓶洗发水,一看样式就是楼月的,花里胡哨的,家里就她最香。
他鬼使神差挤了一手掌,搓了好多泡泡,顺着热水流进眼眶里,搞得他洗完澡还在揉眼睛。
一连好几天,他浑身都散发着牛奶味,让范林笑了很久。
没有楼月的日子,又加上寒假,赵应东逐渐忘记了自己还是个学生,完全记不起还有作业这回事儿,像一头撒欢的牦牛,尽情释放自己的活力。
手机被献爱心了,他一个人也不喜欢看电视,每天要不是去打球,就是去网吧打游戏。
按照昨晚的计划,今晚应该轮到去网吧了。
赵应东骑着小电驴接上范林后,驶往熟悉的战场。
范林自行车车胎被冻坏了,最近也懒得修,每天蹭兄弟的电瓶车,非常心安理得。
“你妹什么时候回家啊?”
赵应东估摸着时间,不太确定,“反正初五之前肯定要回来。”
说完就用怀疑的口吻反问:“你问这干嘛?你想她了?”
范林:……
“你大脑不正常。”
寒假网吧里多了些和他们差不多的大的人,范林和网管熟,使了个眼色就搞到两台机子。
游戏打起来就忘情了,发疯了,不要命了。
直到赵应东看到班级群里通知期末成绩出来了。
班主任发了图片,赵应东忘了自己还在和朋友逆战,光标立刻点到那张图上。
他习惯性地以下往上看,在第二十三行看到自己的名字,那分数也是出乎意料的高。
赵应东得意地把图片转发给楼月,正要说点什么,范林仇恨的拳头向他袭来,“你丫干嘛呢?生死关头不动了,我死透了!”
这一拳打得赵应东心旷神怡,他扯过范林的脖子,压低声音说:“你看看!你看看!什么叫实力!”
范林看完,怒火更加旺盛,他是倒十。
兄弟就此决裂。
赵应东现已无心游戏,对着成绩单出神。
该回消息的不会,莫名其妙的人倒是发来一堆消息。
那个蘑菇头已经被赵应东改名了,他把这人备注为“山顶洞人”。
对方成绩似乎很差,对他倾诉自己的失意,看起来很可怜。
要是平时,赵应东不一定会理这种话,但是春风得意马蹄疾,得饶人处且饶人,他正愁没地方分享自己心情呢。
两人牛头不对马嘴地说了一会儿,赵应东在分享提分心得,蘑菇头在哀愁前途未卜。
说了好一会儿,得意忘形的赵应东才恢复一点人性,想到自己在一个只考了自己一半分的人面前炫耀,是有些不道德。
[没事兄弟,好好学习,分数还能前进的,我是过来人。]
那头磨蹭了半天,发过来一句话:[什么兄弟,我是女的!]
他突然想起楼月之前给自己讲的那个笑话,突然不可遏制地笑了出来,连带着对这个莫名其妙的人都多了点亲近。
范林自己哄好了自己,扭头看了眼赵应东的屏幕,其他没看到,就看到他在和女生聊天。
这兄弟真没法儿做了。
剩下的一下午,赵应东都在和别人聊天,说好的一起升级,最后只有范林孤独地打游戏。
天黑了,网管过来提醒他们,到点了,该回家了。
范林一反常态地先退出游戏,看着赵应东缠缠绵绵地告别完才放下键盘。
“走吧。”
他声音还挺放松的,只有范林看起来怨气丛生,看起来很像邪剑仙,只不过没人理他。
他们穿好羽绒服,从泡面味的网吧离开。
赵应东:“我今天遇到个挺有意思的朋友。”
“呵呵,是女朋友吧。”范林阴阳怪气地说:“不要脸。”
赵应东语气轻快:“你不懂,她真的很不一样。”
“he,she,it?”
“我们真的很像。”
她也是重组家庭,不过她有一个不懂事的弟弟,成绩不好,头脑简单,没遇到自己这么好的兄弟。
他说什么她都懂,他没说出口的,她也能明白。
“你是不是被骗了啊?”范林真情实感地说,“最了解的自己的人只有骗子。”
赵应东捏了下刹车,震得范同学屁股弹起,说话都磕巴。
对这种只听得进祝福,听不见质疑的人,范林心塞,“你这种人放古代就是昏君。”
“和你这种只能考三百分的人没什么好说的。”
忘本来得这么快,范林都有些措手不及,他只是这一次走狗屎运了,以前哪回不是三百多分?
“你们到底聊什么了?”
“没什么,就随便说了几句。”
“随便几句就花费一下午啊?”
“你不懂。”
赵应东突然想起自始至终都没给他回消息的楼月,生气地说:“你加楼月了吗?她回家之后就没有联系过我了。”
范林:“你允许我加你妹吗?”
言之有理,赵应东把他送到小区门口,说:“那你还是别加了,她可能有点忙,我今晚和她打个电话问问。”
范林从车上下来,看到他爸妈正在往出走,也不打算为难自己父母,再和赵应东聊下去,这三人又得碰面。
“你走吧,咱俩再也不是能一起打游戏的小伙伴了。”
他期待地看了一眼赵应东,赵应东若有所思地看了回去,“还一起打球吗?”
“打!”
——
楼月回家后过得非常坎坷。
说好要来看自己的亲爸不知道又跑哪里去了,她只好在外婆家等他回来。
隔了半年再和这群亲人相处,她颇觉尴尬。
外婆和舅舅一起住,家里还有两个小孩,一个初三,一个四年级,都非常活泼,对这个消失了半年的表姐兴趣前所未有的高涨。
吃人家的嘴短,只好开始带娃,带一个比她还高的娃和比她力气还大的娃。
楼月自己作业都没写多少,全给这俩孩子补课了,她的家教经验颇为丰富,带过某赵姓学生之后,对教学就很是宽容。
除了玩小孩之外,她没有别的娱乐方式,虽然有手机但是也不敢拿出来,和赵应东一起玩游戏的日子似乎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好不容易她舅妈带着孩子回娘家,给她腾出一个下午的休闲时光,她才有机会拿出手机。
一登上号就看到赵应东在线。
楼月直觉就是赵应东在网吧打游戏。
她又想起那两百块钱,本来是想拿回家改善生活的,但是脑子一热就全给他了。
一想到这两百块就是赵应东的网费,她就无法平静了。
原本已经要放弃的恶作剧计划再次浮出水面。
也许一个人得意忘形的时候就是最容易放下警惕的
时候,楼月先卖惨再恭维,轻轻松松拿下了外面看似冷酷,内里却像个小学生的赵应东!
她顺着他的话聊了一下午,赵应东就觉得自己在网上遇到真朋友了,还对之前的不友善表达了歉意。
他好容易上当受骗啊。
楼月告诉自己,赵应东这样的人迟早要吃亏,不如就让自家人来教训教训,知根知底,也不让他吃苦头。
哥哥,我也是为你好!
楼月下定了决心。
第22章 亲爸没有你没意思
和妹妹的聊天时断时续,和网友的交流却日日坚持。
赵应东每次上线和那个蘑菇头聊天前都要先骂两句楼月,骂她别说做不到秒回,连隔天回都悬。
而自己网上的挚友却时时在线,聊天很是顺畅。
大年三十的早上,楼雁要回家过年,赵家父子两也关了店,回老家团圆。
赵应东回家之前紧急去网吧给蘑菇头留言,说明自己接下来几天不能上网,等过了年就会上线回复消息。
朋友表示很能理解,还让他不要多想,她时不时会上来和他分享点趣事,等他几天回来后上网就能看到攒了这么多天故事。
赵应东看着那一个个发来的气泡,面无表情地坐在椅子上想,为什么现实世界没有这么贴心、这么有意思的朋友,怎么会有这么完美的人。
他从来没在自己周围的同学、兄弟身上感受过如此怡人的友情。
好想在网吧过年。
范林打了个喷嚏,揉了揉眼睛,对赵应东说:“你回家的真不是时候,过两天就要团战,少一个人都不行,我还得再拉拉人。”
朋友和朋友真不一样。
“初六那天可能还有攻城计划,但现在只是初步密谋,你记着就好。”
范林喋喋不休,心里只有游戏。
赵应东:“你的寒假作业写的怎样了?这回排倒十你爸妈有意见吗?”
范林的手指一顿,按错了键盘,血条又短了点。
他们在幽幽的蓝光里怒目相视,纷纷认为对方实在不是做兄弟的料。
——
赵应东收拾行李的时候,赵锡推开门进来,拎着一个长款的羽绒服和一条裤子。
“过年的新衣服,带回家穿穿。”
赵应东瞄了一眼就发现那不是老爸的审美,平淡地说了个疑问句:“楼阿姨买的吗。”
赵锡点点头,“从她店里拿的,你和小月都有。”
赵应东把两件衣服塞进行李箱,“你给楼月送什么了吗?”
赵锡迟疑,“回来的时候包个红包?”
赵应东哼了两声,“把手机给我,我给楼月打个电话。”
赵锡把手机递给他,然后往出走,“你打快点啊,一会儿车就过来了。”
他现在已经不再追问楼月那支手机的来历,心知肚明,也不能从儿子这里得到什么有用的话,索性就装聋作哑,反正他期末成绩考出了历史新高,就轻轻揭过吧。
屋内的赵应东拨通了自己的号码,但居然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等待接通的那几秒,他难得地开始思考说话的技巧。
“你这个王八蛋是不是把我的钱都拿去上网了?”
他的柔情在电话接听后的第一个问题里灰飞烟灭。
“你还敢说这个,给你发个消息为什么老是不回?”
楼月捏着手机,鬼鬼祟祟躲在院子外面,她妈刚刚到家,家里的人都在围上去聊天了,她就偷跑出来。
“你发的消息都是骂我的,我不骂回去就已经很好了。”
“那你看到我给你发的成绩单了吗?”
“看到了,没我高,怎么了?”
赵应东年纪轻轻就有高血压的风险,他捏着手机,看着行李箱里的两件衣服,勉强压下怒火,换了一个话题:“这两天在你外婆家过得怎么样?”
楼月说到这个,忍不住赞美他:“我现在觉得你真的挺聪明的,我给亲戚家小孩讲题比给你讲题费劲多了。”
她感叹道:“要是早点遇到我,你说不定不用当体育生了。”
“我做体育生是因为我成绩差吗?”
“不然呢?难道是因为你喜欢被教练骂?喜欢拖着轮胎跑?喜欢不分寒暑假的早起?”
赵应东哑然,其实主要原因确实是因为成绩不太好。
“没有你和我一起打连连看,一点意思都没有。”
楼月蹲在地上,用树枝在地面上画了张日历,计算自己回去还有多少天。
“呵呵。”
赵应东拉上行李箱拉链,“你就不能换个游戏玩吗?”
“可是我已经和你玩习惯了,不喜欢玩其他的。”
楼月蹲的腿有点麻,站起来缓了缓,一抬头就撞进一个男人的视线里。
她愣愣地看着他,耳边是赵应东说话的声音,但她已经听不清那边在说什么了。
初二的时候,楼月的同桌是个有双胞胎姐姐的女生,她俩长的一点都不像,也不再同一所学校,可楼月对自己的同桌很熟悉,那年期末的晚自习,有个女生敲了窗户,她扭头看到一张陌生的脸,然而下一秒,她就不受控制地推了推同桌的肩膀说:“你姐姐来找你了。”
她没见过这个女孩,但是大脑里有种奇妙的预感,就像现在这样。
男人的头发也很凌乱,卷曲,毛躁。
楼月挂断了电话,讷讷地说:“爸爸。”
她已经好多年没看到过这张脸了,要在脑海里勾勒出这张轮廓都很困难,然而再次碰面,只是那么一眼,大脑就给出了答案。
原来血缘之间真有一种神秘的连接。
楼月把手机塞回口袋里,两只手空着,在大腿两侧搓来搓去。
“你要进去吗?”她往前瞟,“妈妈也回来了。”
男人弯下腰,伸出手摸了摸楼月的发顶,她下意识超旁边躲了下,然后迅速掰回脑袋,任由那种手掌在自己脑袋上按。
“我们先聊聊,好吗?”
楼月为难地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那好吧。”
北方的冬天,色调非常的单调,非城市的区域更是如此。
枯树是灰色的,土地也是沉闷的,寒风吹得落叶沿着路面向前翻滚,人声掺进风里,也被吹散。
表弟出来找楼月的时候,她正蹲在一棵树下发呆。
“姑姑和奶奶都在找你,要吃饭了,你怎么不进去?”
表弟手里还拿着一包零食,是楼雁回来买的,一回家就被孩子们瓜分了。
楼月拍了拍大腿,又是熟悉的脚麻,她慢悠悠地站起来,呲牙咧嘴地说:“马上,稍等一下。”
表弟找到了人,也不多说,催了两句后就跑了,着急回家吃好吃的。
她一个人靠着墙缓了两秒钟,才继续往家走。
今晚是除夕夜,家里的人挤满了一屋子,大的小的,认识的不熟的,统统塞在同一间屋内,楼月回去的时候,厨房那边刚好新出锅了几碗面,她端着碗躲到人少的房间里吃饭。
吃得心烦意乱。
楼雁找过来的时候,女儿正端着一个比她脸还大的碗,苦大仇深地捞面条吃。
“刚刚去哪儿了,我回来怎么没看到你。”楼雁坐到她身边,从口袋里取出两颗糖。
楼月看了眼,是她喜欢的太妃糖,于是放下大碗,把糖装进口袋里。
“我刚刚去外面溜达了一会儿。”她端详着妈妈的脸色,磨磨蹭蹭地说:“……爸爸和我聊了会天。”
“聊了多久?”
楼雁表情没变,很自然地说着,“就在院子后面吗?”
楼月点点头,“大概半小时左右吧。”
她手摸进口袋里,想拆一颗糖吃吃,楼雁却按住她的胳膊,抬抬下巴:“饭吃完了再吃糖。”
妈妈的态度很正常,好像没有因为这个插曲产生意外,还问:“你怎么只给小东发消息
,不给我发呢?”
楼月眼神躲闪,这手机不是她的,给赵应东以外的人发消息多冒昧啊。
可妈妈这么一说,好像已经知道自己有手机在身,她犹豫了一下,说:“是他的手机,不能让别人知道。”
楼雁叹了口气,揪了下楼月的耳垂,“你需要手机吗?我给你买一个?”
楼月坚定地摇摇头,“不用了,用他的就行。”
她端起来那碗,咕嘟咕嘟喝了两口汤,然后苦着脸说:“妈妈,我吃不下了。”
那会儿她本来就不想要这一晚,但是盛饭的人是个不怎么熟悉的姑姑,她不好多说什么,只能端过来默默地吃掉。
如果楼雁不过来打搅的话,说不定她会一口气吃完,但是缓了这么一小会儿,她胃就回神了,撑得吃不下了。
楼雁把碗拿过来,二话不说吃掉了女儿剩下的小半碗面。
楼月笑眯眯地看着妈妈吃面,“我晚上也吃你的剩饭。”
楼雁:“你明天还得吃大家的剩饭。”
年夜饭总是盛大的,之后的好几天就是吃剩下的菜。楼月也想到了这一点,“那我还是要吃你剩下的。”
她比半年前稍微胖了一点,个子也长了一点,头发长长了,看着也没那么卷了。
楼雁吃完碗里的饭,对不太机灵的女儿说:“你觉得你赵叔叔人怎么样?”
楼月没想到她会问这个,忐忑地说:“赵叔叔出什么事了吗?”
楼雁眼神有些无奈,“我只是问问。”
“哦哦。”楼月摸摸鼻子,慎之又慎地开口:“赵叔叔人挺好的,做饭也很好吃,就是对赵应东没有耐心。”
楼雁和赵锡对自己半路多出来的儿女态度截然不同,楼雁是当作普通人相处,赵锡则是采取打压亲儿子以证明自己对女儿没有差别,但恰好都不会引起对应孩子的不适。
楼月接受了这种虚虚实实的偏爱,赵应东很喜欢这种不远不近的距离。
楼雁细细长长地眉毛拢在一起,凝视着女儿的脸,这张没有遗传到自己多少特征的脸,问:“假如岳立岩要和我争夺你的抚养权,你会选择谁?”
这个问题就有点让人摸不着头脑了。
楼月囧囧地说:“他有资格争取吗?”
不是说这个也要看经济情况吗?看她亲爸,好像过得很落魄,抢也没得抢吧。
楼雁的脸上破云见日,露出一个很明显的笑容,“你说得对。”
“改天我帮你剪头发吧,头发太长就会吸收脑子里的营养。”
楼月捻着胸前的发尾,半信半疑,“表弟头发很短,但是脑子里好像也不是很有营养啊。”
院子里小孩的尖叫声、摔炮炸开的声音、还有大人招呼的声音。
楼雁牵着女儿的手往出走,出门前,小声说:“这是无可救药和锦上添花的区别。”
楼月眨着眼睛,乖乖被妈妈牵出门和大人聊天。
——
今年过年似乎比往年热闹许多,楼月每天辗转睡在不同亲戚家,红包受到手软。
初三那天,楼雁牵着她去奶奶家拜年,她们往常是不去的,今年她再婚了,反而带上女儿去那边。
她一声不啃地在外面又结婚了,外婆意见很大,但是大过年的不好多说,见她还要去前婆婆家那边,表情很不好。
楼雁倒是气定神闲的,买了箱非常便宜的牛奶当礼物,就这么走了。
楼月穿着新衣服,“我们什么时候回家啊妈妈?”
楼雁垂眸,“你想回去了吗?再待几天还能收几个红包的。”
楼月一脸深思:“妈妈,我酸了一下,我最多还能收一百,而我们现在提前回去的话,路上就没那么挤,你还能提前开业,而且,我收红包的话,你也要给,其实差不多,而且你只有一个孩子,他们很多都有两个孩子,很不划算。”
她说得真情实感,表情也很认真,楼雁附和:“你说得对,等这一趟结束,我们就回去。”
这几天几乎和妈妈二十四小时待在一起,楼月小孩子气了很多。
她知道妈妈和奶奶关系不好,所以接近奶奶家时主动说:“我们只待一会儿,收了红包就走。”
楼雁颔首,“好,那你尽快把钱搞到手。”
奶奶家的墙比外婆家高很多,楼月看到立在门口那棵树前的男人。他一直朝这边望,看到楼月看过来,挥了挥手。
“爸爸还挺活泼的。”
楼雁没说话,走得快了些。
这一次拜访有些超时,她们不仅没能很快搞到钱,还留宿了。
楼雁从进这个院子开始心情就不太好,晚上睡前还出去和赵锡打了个电话,楼雁心痒痒,很想趁妈妈聊完接过去,和赵应东扯会儿。
但她被亲爸缠住,只好留在屋里。
亲爸眉眼眼眶深邃,楼月看着他的双眼皮,突然意识到自己和妈妈一样,都是单眼皮,心里有点高兴。
“你后爸怎么样?”
“挺好的。”
“你妈怎么样?”
“挺好的。”
“你亲爸怎么样?”
“……不好说。”
男人笑了下,从裤兜里摸出打火机,楼月立刻说:“我后爸不抽烟。”
她小脸皱在一起,看着那个打火机,态度特别鲜明。
男人按下打火机的按钮,烧掉楼月袖子上的线头,表情特别淡然。
“你妈都舍不得给你正版的衣服,穿出去也不怕丢人。”
楼月很讨厌别人说楼雁坏话,哪怕说坏话的人是亲爸,她往后撤了几步,“你连袜子都没买过,为什么要说我妈?”
亲爸呼吸沉了些,把打火机收回去,看着窗外的月亮,没有说话。
楼月又觉得自己说得有些重,有点后悔。
“哎,也不是怪你,我知道你也不方便,监狱里应该不能买东西吧。”
也不知道她爸蹲了这么年,还能不能适应现在的社会,他进去之前北京奥运会刚申请成功,出来的时候运动会都举办完了。
楼月同情他。
男人本来脸上还有点伤感,听到楼月的话,扭头看向那张单纯稚气的脸,不可置信地说:“谁跟你说我进去了?你妈说的吗?”
不然呢?
楼月看着妈妈打完电话走进来,表情比打电话之前柔和了一些。
她跑上去,小声说:“我想和赵应东打个电话,可以吗?”
身后的男人看着眼前的母女,表情还有些错愕。
第23章 返家他有什么可骗的
楼月蹲在门口的大树下和赵应东东拉西扯,楼月问起作业时,赵应东含糊其辞,赵应东分享起网友时,楼月三心二意。
两个人说完自己想说的就干脆地挂断了电话。
今天的弦月如勾,但月光分外清亮,踩着门口的石阶路,楼月钻进了大门里。
奶奶家门口养了只狗,她一开始还很害怕这只大黑狗威风凛凛的牙齿,后来发现这狗懒得搭理她,就算他们之间只有十厘米,狗也不会叫后就放心了。
亲爹岳立岩还坐在门口的椅子上,不知道在想什么,翘着二郎腿发呆,看到她进来后挥挥手,招呼她过来。
楼月和他不熟,没有那么多天要聊,再加上妈妈似乎挺讨厌他的,直接原地打了个哈欠,头也不回地进屋了。
男人无奈地笑了下,又低下了头,一动不动坐在那里,好像没有睡觉的打算。
第二天天蒙蒙亮的时候,楼雁捏着女儿的脸把她叫醒,催促她起床。
“今天上午我们就回家,你快点收拾好,我们去外婆家取完行李就走。”
楼月睡意未消,被妈妈从被窝里拖出来,穿上衣服。
楼雁牵着她的手离开了这里,期间她没有注意到岳立岩的踪迹。
回家的路上,楼月才清醒过来,揉了揉眼睛,问:“妈妈,我们怎么回去啊?”
楼雁给她系紧了帽子,在她后脑勺拍了两巴掌,“走回去。”
“那你要是走不动了,我就背你。”
她微
仰着头,露出笑脸,看着楼雁,才提起精力耍机灵,就开始卖乖。
楼雁唇角像昨夜的弦月,眼神也像月光那样,轻湛湛的柔和,说出的话却有点伤人:“我和你爸身高都在合格线往上,你怎么这么矮呢?”
楼月嘴唇翘起来,不太高兴,除了赵应东之外,又来一个攻击她个子的人。
要是说这个话的是亲爸,她肯定会说:小时候营养没跟上,谁让你们不管我。
但是对着楼雁那张脸,她就不敢胡说八道。
楼雁把胳膊搭在女儿肩膀上,“你爸给你留了一万的压岁钱,要不要回去就给你打针长个儿。”
楼月瞪大了眼睛,身体贴着妈妈的腰侧问:“一万?什么时候?”
“在你睡着的时候。”楼雁平静地说,“我替你先收着了,回家就给你存你的银行卡里。”
“那今早怎么没看见他?”她出门前特地以一种不经意地姿态环视四周,没找到那个身影。
“他走了。”
“……又回去蹲局子了。”
“对。”
“那么灵活吗?来去自如,他是盗窃罪进去的吗?”
“说不定。”
楼月听出来妈妈就是在敷衍她,但是现在早已无力追究她爸的罪名,她现在更想看到毛爷爷。
一夜之间变身万元户,身价直抵五位数,给赵应东的那两百就不算什么了。
楼雁在舅舅舅妈聊天时,她又藏到没人的房间里,美滋滋地和赵应东分享这件事。
她特地用那个钓鱼号聊的,脸上笑开了花,语气却很谦虚。
没想到赵应东刚好在线,他打字很快,一条条回复之前她发过去的内容,又针对她新展开的话题表示了自己的看法。
[不愧是北京人。]
[不过我妹也给了我两百块压岁钱。]
[你弟弟有这么懂事吗?]
楼月看到他虚伪地炫耀,那两百块竟然没那么心疼了,仿佛那种听到家长在别人面前夸自家小孩,而她就是那个故作谦虚的小孩。
她嘿嘿一笑,给他发了一分钱。
赵应东收得很快,然后发了一个无语的表情过来。
他们又闲聊了几句,楼月就被妈妈喊走了。
这一次离开这里,她有人陪伴,居然也产生了些迫不及待的心情。
十点钟发车,到车站是下午三点。
车上浑浊的空气和不绝于耳的人声让一个本来就晕车的人,更加脆弱。
楼雁搀着女儿下车,第一次知道她晕车居然这么严重,有些后悔,“早知道我们返程买火车票就好了。”
楼月摆摆手,脸色恹恹,精神萎靡,“没事儿,我回去躺一会儿就好了。”
等她们慢悠悠走到车站外,赵锡父子正等在那里,仔细看着来来往往的人,很像便衣。
赵应东先看到了母女俩,快步走来,接过楼雁手里的行李,问道:“她这是晕车了?”
楼雁点头,眉头微蹙。
赵锡很快也赶过来,他开车过来的,把楼雁带回的东西挪到后备箱里,打开车门,喊了句:“快点回家吧,饭都做好了。”
赵应东扯住楼月的手腕对老爸说:“你们开车先回去吧,我骑车载楼月后面跟上。”
赵锡啧了声,想说些不太文明的话,被楼雁拦住,她知道赵应东是为了楼月好,晕车这么严重,再坐车回去,可能会吐出来。
楼月也开口说:“我跟哥一块儿走就好,吹吹风。”
赵锡看着儿子拖着女儿往电动车那边走,和楼雁一道上了车,感慨道:“这小子还挺细心的,怪不得出来的时候非要骑车。”
楼雁在后视镜里看到女儿脑袋靠在男孩背上,很放松的样子,手都伸到别人口袋里了,附和:“小东是个好孩子。”
他们放慢了车速,但是赵应东抄了小道,很快就没了身影。
楼月蔫蔫地说:“我的脑袋和我的屁股一样不舒服。”
脑子被车晃得晕晕的,屁股坐久了麻麻的。
“可能早上起来的时候装反了吧。”赵应东躲避来往车辆,停在水果店门口,“你坐在此地不要动,我进去买点东西。”
“不要再买橘子了,赵自清。”
楼月:“买点猕猴桃吧,酸酸的。”
赵应东根本没理她,自顾自掀开帘子进去了,出来买了两瓶可乐和一个柚子。
他和网上真不一样,现实里的赵应东讨厌多了。
楼月抓住他的腰,砰砰砰撞了几下,脑袋更晕了,说:“我可能要吐到你背上了。”
“……咽回去。”
他俩到家门口,楼雁和赵锡也刚到不久,正在检查车胎。
“先吃饭吧。”楼雁取了颗药,“楼月过来吃药。”
楼月小碎步走过来,无精打采地说:“我刚刚吃过药了,可以不吃吗?”
“吃什么药了?”
“糖浆。”
“什么糖浆?”
赵应东拿着可乐走过来,嘴上回答楼雁的问题,眼睛却看着楼月,“可乐糖浆。”
楼月幽怨地把药吃下去,吃饭的时候,专门和赵应东作对,他夹什么,自己就吃什么。
两个人没有任何冲突,丝滑进入分开之前的状态,又开始互相斗嘴。
赵锡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红包,放到楼月手里:“拿上啊,年三十不在,现在补上。”
楼月礼貌的迟疑间,赵应东伸出手,“不要就给我。”
这一招很有效,楼月立马拿过来了,“谢谢叔叔,新年快乐!”
楼雁见状也从口袋里抽出两张百元大钞递给赵应东,“小东也有。”
楼月知道这两百就是从自己那一万里拿的,又是两百,她看赵应东的眼神有点忧伤,那是对自己的钱有占有欲。
赵应东在这种眼神下,没有像楼月之前扭捏,立马装回自己的口袋了,还故意按了按口袋。
“我吃饱了。”
她本来没有食欲,但是和赵应东斗争的求生欲让她多吃了些,现在彻底吃不下了。
赵应东饿到现在,吃得很投入,成功成为第一个开始吃,最后一个吃完的人。
她吃完后就去睡觉了,路过赵应东身边时试图从他口袋里抽出那两张离家出走的粉色纸币,被毫不留情打了一巴掌,丧气地回到自己卧室了。
赵锡吩咐儿子洗碗,接着去看车胎,他们回来的路上,就觉得车胎有点问题。
楼雁在赵应东还在吃饭的时候,把多余的碗筷收起来,“小月有时候有点调皮,要是烦到你,你就跟她说,不说她很容易蹬鼻子上脸。”
赵应东咽下最后一口饭,干脆利落地站起来收起桌子,端着碗到灶台前,取下上面的围裙系在腰上,声音低沉地回复:“没事的,她就是我妹妹,我有时候也挺招她烦的。”
这是实话。
“您去休息吧,这里我来收拾就好。”
他挽起袖子,抓起油腻的碗筷,毫不在意。
楼雁看了几眼,说了几句客气的话就走了。
赵应东把账记在楼月头上,下次就是她洗碗了,呵呵。
楼月有时候会说他和赵锡有些像,但他觉得她和楼雁可太不一样了。
他的身体很熟练地搞清洁,脑子里都是乱七八糟的事。
这其中比较严重的就是,楼月回来了,自己就该写作业了,无忧无虑的寒假要结束了。
恶人和噩耗一起驾到。
他有点想和朋友诉苦了。
可惜,手机还在恶人手里。
赵应东叹了口气。
——
晚上六点多,楼月在赵应东连绵不断的敲门声中醒来,脑子懵懵的。
“你进来。”
她的声音不大,赵应东像是贴在门上听一样,闻言立马就推门进来了。
门外的天空已经暗下去了,还有一抹残阳,天空深蓝色,辽阔又苍茫,明天一定是个大晴天
“睡了这么久?”
赵应东扯出来椅子,扒拉楼月桌面上的本子。
“你找我干嘛?”
楼月打了个哈欠,靠在床上,“好困啊。”
赵应东摸摸鼻子,不知道为什么,又开始觉得楼月有点像蜗牛。
“手机呢?”
“干嘛?我现在还不想打
游戏。”
赵应东:“我要用一下。”
他看起来有点不自在,楼月敏锐地察觉到这一点,被提起兴趣,坐直了。
“要干嘛?”
“……和朋友聊一会儿。”赵应东恼羞成怒,“这是我手机好不好!”
楼月懒洋洋地看了一眼,“不好。”
“你要和哪个朋友聊?”她盯着赵应东的眼睛,“范林?刘延?牛教练?韩思雨?”
赵应东抓起枕头丢到楼月胸口,气急败坏,“你说的这都是什么啊?”
楼月把针头抱住,眨了眨眼睛,很无辜地说:“你还有什么朋友?”
他再没有朋友也不会和能当爸爸的教练做朋友。
赵应东转身,思索了几秒,考虑到楼月虽然说话很讨厌,但是人品还是值得信任的,简单的大脑只思考了几秒就决定分享自己在网上认识的朋友。
他又把她怀里的枕头抽出来,好好放到床边,如此这般地阐述了自己和朋友在茫茫网络中相遇相知的经历。
想到范林之前的反应,连忙补充道:“她不是骗子。”
楼月心里笑得捶地,表情还要保持一种微妙的怀疑,“你怎么知道她不是骗子?”
赵应东认真地说:“她没骗我钱啊,还给我发过红包。”
一分钱是吧。
楼月发现,在赵应东嘴里,就没有坏人。
现实里的她是会给哥哥压岁钱的好孩子,网络上的她是会给网友发红包的傻白甜。
“啊,这样啊。”楼月把脸上的头发拨开,“听起来好像是个正常人。”
她意味深长地说:“虽然现在还没什么不对的,但你还是需要保持警惕的,要是人家放长线钓大鱼呢。”
“你就放心吧。”赵应东桀骜的脸上都是对自己光滑大脑的信任,“我没那么傻。”
通过这些天的相处,他是真的觉得蘑菇头不是骗子,再说了,他有什么可骗的。
他想过最坏的情况,蘑菇头是现实里认识的人,搞这一出就是为了戏弄他,但是这种可能性不大,他没接触多少女生,有趣又贴心的女生更是没印象。
比较熟悉的女孩子,楼月算一个,韩思雨算一个,但这俩都不可能。
楼月突然长长地唉了一声。
她再次肯定自己的做法,这么笨的人,自家人不骗谁骗?
笨蛋不留外人骗啊!
楼月把手机取出来,往床边挪了点,“你先别和你朋友聊了,给你看看我拍的照片,都是我家那边的风景。”
她拍了外婆家里一高一矮的两个孩子,院门上贴着的年画,奶奶家纯黑色的大狗、门口的大树,还有自己的亲爹。
两颗脑袋慢慢凑到一起,叽叽喳喳说起来。
赵应东也起了分享欲,但他没有影像资源,只能手舞足蹈地比划,楼月听得很认真,还会时不时打断他,进行提问。
赵锡在楼下喊着吃饭的时候,两人才意犹未尽地结束这场聊天。
天空已经彻底黑了。
楼月从床上趴下来,伸了个懒腰。
赵应东把她挂在椅背上的外套丢给她,两个人一前一后地从楼上下来,嘴里还在说话。
在这种时候,赵锡就会再次感叹,这个婚结的很好,至少赵应东找到一个玩伴。
两个人处得这么好,大人都没想到,但是仔细一想,都是十五六七的人,在他们眼里,这还属于孩子的范畴。
两个都是独生子的小孩,成长到青春期快结束的时候,有了一个很合适的小伙伴。
赵应东在心里给楼月又加上了标签,除了妹妹之外,勉勉强强,她也能算朋友。
不过这种想法在晚餐后,楼月以自己还需要休息为理由,再次逃避洗完后,立马消失。
什么狗屁妹妹,什么狗屁朋友,她纯粹就是个赖皮狗。
他能说什么,只能在楼雁和父亲的目光下,去厨房工作。
洗碗的时候,赵应东突然想起来,他中午洗碗的时候还想着要从楼月那里把手机要过来,现在他的手里依然只有油腻腻的碗。
这一切,都是可恶的楼月搞的。
赵应东又又又叹了口气。
第24章 十七岁谁是你最好的朋友
这个寒假的末尾,赵应东特别的文静,像一个即将进京赶考的秀才,从早到晚待在房间里,头悬梁锥刺股,谁能看出来他是个体育生!
体育生也有梦想!
楼月坐在椅子旁边一边打连连看,一边语重心长地说:“黑发不知勤学早,白首方悔读书迟,下学期就要分科了,你争取一把,好吗?”
赵应东即使留着寸头,浑身也流露着脆弱。
“那你呢?你在干什么?”玩手机的人有什么资格教训刻苦学习的人。
楼月把翘起的二郎腿放下,拍拍他的胳膊,“哪有什么一帆风顺,我不过就是厚积薄发。”
赵应东扔掉笔,在身边人锐利的目光下又捡回来,烦躁地说:“我作业都做完了,下学期好好学习就行,用不着提前学习。”
“笨鸟先飞。”
楼月还是放下手机,心情沉重地说:“你知道吗?我上周出去找韩思雨的时候,发现范林报了补习班,你什么都不知道,还要怪我。”
“他除非是去高考命题组补课,否则赶不上我。”赵应东的脸上居然有种厌世的感觉,“有你帮我,其他人没这个条件。”
这话说的,楼月只好把手机让给他。
她当然知道赵应东急着用手机做什么,甚至有种喜闻乐见的心思。
她现在压迫他,线上鼓励他,赵应东带着怨气面对线下的她,带着谦虚求鼓励的心态面对线上的她。
楼月觉得自己真的是足智多谋的代名词。
她假装大方地把赵应东的手机还给他,起身活动活动身体,在院子里打了一套不甚标准的太极拳后,才慢悠悠地走进来。
进来后的赵应东面容坚毅,不用楼月多说,自己拿起笔奋斗。
“咦,你怎么主动开始学习了?”
赵应东的每一根发丝都散发着好学的光芒,他看着桌面的物理题,犹如在看詹姆斯进球,“我要做世界上最努力的体育生!”
楼月偷笑,她就知道赵应东上线了,看到她发的励志鸡汤。
毕竟他的好朋友也特别努力地学习呢。
自此以后,楼月越来越喜欢这个手段,凡是自己搞不定的事情,一定会在移花接木让赵应东的挚友去解决。
这一学期,他们一直保持着良好的学习习惯,连复习习惯都没有的人也学会了预习。
赵应东悲愤地学成了一中最有名的体育生。
就这么一直到文理分科之前,他拿着分科的选择表,坐在窗前,踌躇不定。
范林也很忧郁,“兄弟,你是不是要去理科班了?”
赵应东还不好选择,“不一定,你呢?”
“我想去理科班,但是我的女神在文科班。”范林郑重地捏着选择表,好像是在看自己的结婚登记表,浑身弥漫着一种不管选择哪个,结局似乎都不太妙的气息。
赵应东拿起他的杯子喝了口水,低声说:“或许我应该问一问楼月。”
范林从自己的忧伤中苏醒,握着赵应东的肩膀大力摇晃,语气特别沉痛:“你能不能有点主见!你这一去学期已经沦为你妹的机器人了!就差去厕所的时候在叫上她了。”
赵应东不悦,“我什么时候那么听话了?”
他只是听有道理的话,楼月说的话恰好比较中肯,他也是思考之后才采取的。
范林握住他的水杯,绝望地说:“你看看,你连水杯都是她吃完的黄桃罐头的罐子!这像话吗?这是男高的作风吗?这是体育生该有的设备吗?”
好兄弟发出惊天地泣鬼神的三连问,赵应东只是不开心地把罐子从桌角移到窗台,语气幽幽:“你懂什么?”
这个罐子还是他抢过来的呢?不然就被楼月霸占了,还好他比较刚需,这才到手。
范林看着自己的选择表,就此觉得,赵应东填什么他填什么
,女神三天刷新一个,好兄弟用了好多年了,还是不要轻易下线。
他把椅子扯到赵应东桌前,看了一眼他这学期的成绩,不由得发出感叹:“谁能相信,这个班里学习最好的那群人里居然有体育生的影子!”
他又在中间看到自己的名字,惆怅地说:“这学期我也很努力了,唉。”
赵应东还在出神,不知道想到什么,凑过来小声说:“过几天我们去买台二手手机怎么样?”
翻领把成绩单翻了个面,眼不见心不烦,听到赵应东的话,也小声回复:“你不是有手机吗?坏了还是怎么地?”
赵应东表情不太自然,轻咳了声,“不太方便。”
手机的所有权虽然是他,但是使用权早已归属于楼月,或许在去年过年前自己主动把手机交给楼月那一刻起,手机的去留就早已成定局。
范林打了个响指,眼睛一亮,“我也觉得诺基亚早就该淘汰了,咱这回买苹果5行吗?我妈用的就是这个,挺好玩的。”
赵应东:“随便,能聊天就行。”
他语焉不详,眼神也不对劲,说着说着居然还开始微笑,一米八五的身躯上散发出少男心。
范林心神一凝,“你和你的挚友进展到哪一步了?”
高一下学期,赵应东有三次出去比赛的经历,他不仅学习上表现得很好,也没落下自己的本职,虽然他们班是个普通班里也算很一般的班级,但是赵应东这种表现还是很亮眼。
据范林的采访而言,赵同学能有这样不俗的进步一来要归功于妹妹的辅导,而来要归功于挚友的鼓励。
范林也曾问过那个问题:“我和那个网友,哪个才算你最好的朋友?”
赵应东像所有渣男那样,先是眼神躲闪,随后转为自然,最后说出:“你们不一样。”
想到这里,他就忍不住瞪大了眼睛,从前怎么没发现兄弟这么讨厌呢。
他们正讨论着,韩思雨挽着楼月上楼了。
楼月和赵应东的关系早就不是秘密,就连他们班的班主任都和楼月聊过天,让她多多提拔赵应东。
韩思雨敲了敲赵应东座位前的那扇窗户,声音急促,赵应东火速拉开窗户,外面的风趁机吹进来,带来一阵凉爽。
“你们填好了吗?”
范林摇摇头,指着赵应东说:“他不知道在纠结什么,一直没填,你们填的什么?”
韩思雨挑眉,“当然是理科了,我们班是理科班,选文就要离开。”
楼月在她背后也小幅度点头,她觉得自己现在这个班人都挺好的,不想挪地方,于是草率地就这么决定了。
范林眉头皱在一起,“要是我成绩好到能和你们俩一个班我就选理科。”
韩思雨来找他们不是为了交流这个的,她勾了勾手指,招呼他们俩出来聊聊。
范林把手上的单子统统塞进赵应东的桌框里,两人大摇大摆地走出来,靠在墙上。
楼月前几天剪掉了长发,又花了点小钱把头发拉直,现在顶着一个清汤寡水的学生头,眼睛大大的,看着还是挺萌。
韩思雨神神秘秘地说了一个名字,赵应东原本三心二意地看着前方的操场,听到人名后也低下头。
“就他,刚刚跑过来说,要是这次分科能进一班,就要追楼月。”
范林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这不是赵应东那伙儿的体育生吗?”
他用肩膀顶了下照应的,问:“难道你给你妹比武招亲了。”
说起来,楼月现在不仅是他的妹妹,还是他求学路上的指明灯。
而一旁的赵应东自打听韩思雨说完经过后便已经显现出怒不可遏的趋势来,听到范林的玩笑,更是咬牙切齿,“他就给我等着吧。”
“知慕少艾,不是多大的事儿。”韩思雨搂着楼月,戳了戳她的脸蛋,“你和他说一下,不要动不动就冲到我们班说这个,搞得别人看八卦。”
楼月看着赵应东脸黑黑的,好像气坏了的样子,心宽地劝他:“我打听了一下他的成绩,发现他连范林都考不过,所以也没放在心上。”
范林心脏被暴击,气若游丝,发出学渣的感慨:“以后,以后举例不要太直接。”
他们嘀嘀咕咕讨论一番,暂时解决了这件事。
目前更为重要的是赵应东的生日快到了。
他们约定好在生日周的周末一起庆祝。
范林提议通宵游戏,韩思雨提议KTV畅玩,楼月提议去新开的游乐园,赵应东大手一挥,决定早上去游乐园,下午去KTV,晚上在网吧。
大家都很满意。
范林哼着青苹果乐园,突然情思大发,对韩思雨说起自己痴恋某个文科班女生的故事。
韩思雨听得很认真,听完后评价:“我知道她,她不喜欢笨蛋。”
“那和我很配了。”范林笑得很陶醉。
赵应东一看到他这个死样子,大概也懂了和楼月告白的那个癞蛤蟆长什么样了。
想想就来气。
放学的时候,天色暗下来,乌云密布。
他们回家的路上就开始下雨。
楼月掀起赵应东校服后背,遮住自己的脑袋,打了个喷嚏。
“别把鼻涕喷到我的短袖上,我就这一件干净的了。”司机很不满意,“你今天出来为什么没带伞?”
“为什么怪我,你怎么不看天气预报?”
“因为手机在你那里。”
“但是你也可以主动看。”
赵应东在十字路口停下,粗暴地擦了擦脸上的雨水,不满地说:“真不懂怎么会有人看上你!”
楼月又要展开报复时,赵应东腰一闪,躲开,“你知不知道你把我脊柱都砸出S型了?”
“大s还是小s?”
“滚蛋!”
两人化身为落汤鸡,湿漉漉地回到家。
他们一进门就脱下身上湿透了的外衣,两个人用毛巾擦完脸后面面相觑。
里面的短袖早就沁满了雨水,贴合身体曲线,勾勒出性别。
赵应东不小心瞄到一眼,像是被烫到,立马挪开视线,好像终于发现叫了几百回的妹妹有了性别。
原来我妹妹也是个女孩儿。
楼月妹注意到这一点,她发现赵应东比她湿多了,短袖下摆还在滴水,布料完完全全贴在他的身体上。
“你胸肌蛮大的呀。”
她惊奇地看着男生的胸口,还准备上手戳一戳,眼神蠢蠢欲动。
赵应东往后趔了好几步,捂着那块极其突出的部位,恼羞成怒,“你能不能正经一点?”
他的睫毛上还有雨珠,面颊潮湿,微微透露着可疑的红色。
“好吧,小气鬼。”
楼月哼了一声,准备回自己房间换衣服。
她眼珠子转了下,本来都要走了,突然又转身回来,在赵应东惊恐的目光下问道:“你有没有喜欢的女生?”
她感觉这群荷尔蒙过盛的体育生都容易提前发.情,不知道赵应东是不是偷偷动了春心,才这么扭扭捏捏。
窗外的雨还在滴滴答答,楼月缓慢逼近。
赵应东本来两只手交叉抓住衣角,都要脱下上衣了,没想到楼月打来回马枪。
腹肌暴露出四块,他迫不得已又放下来。
“你装什么呀?去年洗澡的时候,你都不穿上半身的,现在知道害羞了?”
楼月鄙夷地看了他一眼,“我承认现在的身材比去年的要好,但是没必要这么遮遮掩掩吧,都是一家人,切。”
赵应东气急败坏地攥着楼月的手腕,把她拖回自己的房间。
“你还没告诉我,你有没有喜欢的女生呢?”
楼月扒着门框,“说不定我可以帮你呢?”
赵应东头也不回地大吼:“去帮我追刘亦菲,你追不到你就是狗!”
那背影,特别的破防。
小小的矛盾一直持续到他们去庆祝生日前。
赵锡分别给了他们
两百块钱作为活动资金,看着两个扭头不理对方的别扭样,问道:“怎么了?这几天都不说话。”
楼月哼的一声:“他要我帮他追刘亦菲,呵呵。”
赵应东瞪了狗妹妹一眼,气得说不出话。
赵锡给钱的手一顿,目光如炬,问道:“刘亦菲?哪个班的?”
简简单单七个字使得横亘两人中间好几天的矛盾烟消云散。
楼月和赵应东的笑声叠在一起,拿好钱,你推我我推你地离开了家。
只有赵锡还在纳闷,这个不知名的刘亦菲同学,到底是哪个班的。
——
杨柳依依,他们走在上学常常要走的那条路上,头一次认真观察周围的风景。
赵应东没有穿外套,晨风还有点凉,吹得袖口鼓鼓的,灌满了凉风。
楼月唱着青苹果乐园,被风带去很远。
赵应东骑着小电驴,载着妹妹,任由风吹,心情畅快地驶向自己的十七岁。
按照计划,他们现在游乐园前集合,然后去KTV唱歌,最后去网吧团战。
小电驴驶到游乐园门口,赵应东把车停在前方商店的门口,一打眼看过去,黑压压一片,都是他认识的人。
牛教练也在。
楼月捂嘴笑着,眼睛里流出狡猾。
她声音里带着悠长的笑意,“去吧,大家都等着你呢?”
赵应东往前走了几步,又过来拉住她,恶狠狠地说:“跟你表白的那小子是不是也在这里?”
楼月没想到他的第一反应是这个,歪着头愣了下。
“回去收拾你。”
他狠话总是说的很漂亮,实际上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
牛教练搂着他,“走吧,我请客。”
计划中只给了这一环节半天的时间,然而等大家尽心而归,已经是下午三点了。
大家都玩疯了。
赵应东背着楼月,因为她过山车坐了三回,吐了三回,两股战战。
“人菜瘾大。”
楼月在赵应东背上蹭了蹭,做出要擦嘴架势,赵应东只好赶快把她放回到车后座。
“待会儿唱歌你还要去吗?”
“嗯。”
她有气无力地搂着赵应东的腰说:“我还没送你生日礼物呢。”
午后的阳光温煦,他们路过一个有一个树荫,一会儿凉一会儿热。
礼物。
赵应东看向前方宽阔的马路,觉得这个妹妹其实才是十七岁最好的礼物。
那天在KTV唱到沈夜,说好的打游戏也没能进行,赵应东被簇拥着带上生日皇冠,在朋友、师长的注视下,许了一个三秒钟的愿望,短暂到所有人都觉得他只是眨了下眼。
八寸蛋糕被分食,他们回家时,赵应东脸上还有奶油印子。
韩思雨早早回去了,范林骑着车和他们走在一起。
“要是我们以后也能这么开心就好了。”他捏了下赛车的铃,在寂静的路上,声音空灵。
赵应东:“肯定的。”
楼月:“ofcourse~”
他们不约而同地想,以后的生日都要这么过,都要在一起,都要开怀大笑。
在路口分别时,范林停下来,从怀里取出一只手表,递给赵应东:“拿好了,这是你爹血汗钱买的,以后这么好的礼物可就没了。”
他拿出的手表俨然是楼月手腕上带的那一款,是赵应东曾经以为他爸会买给他当生日礼物但却失之交臂的手表,是他去年很喜欢的手表。
赵应东接过来那个带着朋友体温的手表,看了两秒。
范林摇头晃脑,声音贱贱的,“是不是很感动啊?再给你一次机会,告诉我,谁是你最好的朋友?”
楼月坐在小电驴后座,安静地看着这一幕。
“……是你。”赵应东收着力气,朝范林胸口来了一拳,“我的好儿子。”
市中心最高的大楼楼顶有一个巨大的时钟,在这一刻,时针指向12.
范林挥挥手,“我得回家了,再晚点我爸妈就要计划二胎了,我得死翘翘。”
赵应东看着朋友的身影消失在昏暗的路口后,才坐上小电驴。
至此,他十七岁所有的遗憾都被补全了。
这一岁,开始得很糟糕,结束得很美好。
他什么都没有失去,反倒是得到了很多从前没有想象的东西。
赵应东永远不会忘。
第25章 保护人高马大的赵应东
十七岁的生日过后,赵应东松弛了很多,从前他身上总有种紧绷感,用少年气的耍酷来解决生活中的棱角。
楼月默默地观察着他,看到他在自己、在朋友面前越来越放松,再也没有他们初次见面时,剑拔弩张又故作冷酷。
时隔近一年,赵应东出去打球时,才带上了楼雁送他的篮球。
他真的防备心很重。
夏天快到来前,赵应东爷爷生了场不大不小的病。
赵锡带着儿子回家探望,请了一个礼拜的假。
赵应东走之前还和楼月开玩笑地说:“这下要落后了,你可不能怪我。”
楼月大手一挥,准了他的假期。
她送给他的生日礼物是新手机,还是新款的6s,赵应东愉快地接受了,虽然后面还是她玩的多,并且要由她保管。
他走的时候带上了手机,还背了几本书,毕竟马上就要期末考了。
那一个礼拜里,赵应东和楼月聊的很少,和自己网上挚友却聊了很多。
和爷爷有关的事情,他总是很难和楼月说出个一二三,爷爷讨厌这个没血缘的孙女,这个孙女也未必喜欢他,赵应东不想让谁为难。
他在楼月面前,始终有种要做哥哥的责任感,表露出自己的脆弱是一种很无能的体现。
作为网友的楼月知道了爷爷病情有些严重,作为妹妹的楼月只得到赵应东对于期末成绩的保证。
实际上那个期末,赵应东考的并不好。
他匆匆赶回学校,稀里糊涂地考完了高一的最后一场考试后,赵锡也回来了。
楼月听到过妈妈和赵锡商量要不要把爷爷接过来住,夫妻俩都没意见,但老人家却不愿意,只好定期去看看。
这病肯定不像他们离开前说的,只是老年人的小毛病,挂挂水,吃吃药就能好。
赵应东捧着期末成绩单来到她跟前,表情忐忑,“我没考上我们的计划。”
虽然楼月并没有存着让他必须靠近一班这种近乎痴人说梦的想法,但是他们确实都觉得如果能好好发挥,说不定就能考进一楼其他的尖子班。
但这次的考试成绩相当惨烈,范林甚至都排到了他前面。
楼月仔仔细细看了看赵应东各科成绩,发现在这种在她看来全是短板的科目中,还能看出他很偏科。
学期中他们填写的分班选择表,赵应东和她都填了理科,那时确实存着L理科尖子班多一些的心思。
“要不你和老师说一下,你还是选文科吧。”楼月的声音轻缓,“可能还是文科更合适你。”
赵应东眼神里透露出些微茫然,他嗫嚅着看着自己的成绩,“这次确实是考的差了一些,我下学期会好好学习的。”
“你自己觉得什么最合适你,你觉得哪个学起来轻松,你就选哪个。”
赵应东没说话,楼月踩上他的椅子,摸了摸他的脑袋:“你放心,就算我学了理科,也能辅导你政史地的,我是全科全才。”
他这才露出笑容。
高二开始,赵应东就要准备备考国家二级运动员症,整个暑假,他都在球场奔波,人晒了了不止一个度。
夏天比冬天更让楼月煎熬,她能坐到冬天跟着他一起训练,但是完全无法在烈日炎炎下坚持。
偶尔清凉的早晨,勤劳的赵司机会载着楼月前往学校进行晨练。
她一到训练场地,就必然沦为牛教练的助手。
赵应东会和牛教练告状,说这个看似勤快机灵的楼同学能在床上待整整一天,亟需别人来监督她保持基本的活动需求。
她就不得不忙得和陀螺一样到处转。
寒假和他们一起训练的高
三生已经高考结束了,偶尔会买点饮料过来,欣赏一下学弟学妹们还在苦海浮沉的姿势。
楼月和一个高三的学长聊得很投入。
赵应东跑四百米的时候,他们中间还隔着一个人,跑八百米的时候,那个学长已经和中间那人换了位置,跑一千米的时候,两个人已经肩并肩了,楼月还掏出手机,两人交换了联系方式。
赵应东一口气跑了第一名,气喘吁吁地跑到两人面前,眉头拧在一起,“你们在聊什么?”
学长神秘一笑,楼月闭口不言。
赵应东无能狂怒。
他怀着一种怕自己白菜被猪拱了的想法,很少再带她去训练了。
高二开学时,赵应东留在原班,他们班是文科班,范林去了理科班,那个宣称要是考到一班就要和楼月表白的男生反倒考到了一楼的某个理尖班。
楼月和韩思雨安安稳稳待在一班,没挪过地儿。
范林借着要警告那些没有自知之明雄性的名头,时常来找赵应东去楼下巡检一番。
其实大家都明白,他就是那个没有自知之明的雄性,去偷瞄他文科班的女生。
但赵应东每次都很配很,在范林溜去五班那边的时候,他就站在楼道前的那根大石柱前,看两眼楼月,如果正巧碰到那个不知好歹的体育生,再死亡凝视一番。
高二比高一要忙碌些。
大家都散落在不同班级,所有人中,只有赵应东一个人在文科班,他们放学时聊起物化生,他就默默听着。
第一次月考,他考了班里的第十名,成绩不好不坏。
楼月考了班里的第三,年级第五。
两个人都对自己很不满意,但显然,还是赵应东更让人着急一点。
“你把你卷子拿出来让我看看。”
他们面对面坐在一起,楼月用两根吸管出一个长长的吸管,吸溜着赵应东用冰块冷冻的西瓜汁。
她一言不发地看完所有卷子,然后用铅笔在上面写写画画。
赵应东能看到她因为低头写字,脖子上凸出的脊骨。
两个人手都搭在桌面上,左手的手腕戴着一摸一样的手表。
“好了,没问题了,你周一晚自习看一下我勾出来的问题,都看完了找我汇报。”
楼月手指夹着吸管,故意痞里痞气说话。
赵应东把自己的卷子收回来,手指敲敲桌子,脸色很严肃,“现在该到你说一说,这次考试成绩为什么下降了。”
两人轮流做检察官,不亦乐乎。
那天晚上,楼月洗完澡后蹲在院子里玩手机,顺便借夜风吹干自己的头发。
她一上线就看到赵应东发来的消息,在手机屏幕上缀着一个小小的气泡提示。
楼月没多想,点开消息框,自上而下,一条一条读下来。
赵应东的文字里都是迷茫,他并不像白天和朋友相处时的自信和轻松。
白天楼月和他分析过的成绩,他也拍照上传,那时候赵应东能满不在乎地说下次会好的,可是线上的他却问,是不是很差,妹妹会不会嫌弃他。
楼月有些不知所措,她在赵应东面前算是完全的自己,但他为什么会这么割裂。
能够对只有一个聊天框交流的网友说这些,为什么不能对真真切切的朋友这么说呢。
她意识到这个网友在赵应东心里不同寻常的地位,有点棘手,但还没意识到这面具戴上之后,就很难取下来了。
她想了很久,还是决定先安慰安慰他。
看起来能被风吹倒的楼月其实相当坚强,人高马大的赵应东其实非常脆弱。
她甩了甩脑袋上的湿发,一条一条回复那些沾着心碎的消息。
小心翼翼地修补他的自信心。
“你快点进屋。”赵应东也洗完澡,踩着拖鞋来到楼月身边,在她脑袋上丢下一个干毛巾,“风吹久了会偏头疼。”
楼月连忙把手机卡在裤腰上,抓着赵应东的睡衣站起来。
赵应东眼睛眯起来,狐疑地看着她,“你刚刚在干嘛,鬼鬼祟祟的。”
她的头发洗完之后,发梢翘起来,又呈现出卷发的特征,头发又长出了新的,拉直的部分摇摇欲坠。
她盯着赵应东的眼睛,抬起胳膊,拍了拍他的肩膀。
赵应东以为她又图谋不轨,要戳自己的胸口,立马锁住那里。
“你想太多了!”楼月一语双关,瞪了他一眼,放下的那只手又盖在他的背上。
她浅浅地抱了下这个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人,没忍住掐了下他的背。
赵应东却以为这一下才是楼月的目的,用手揉了揉楼月拧过的地方,“又抽风。”
楼月在线上扮知心朋友,线下真面目暴露。
“你以后不许骗我!”
赵应东莫名其妙:“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他罕见地聪明了一把,立马追问:“我肯定不骗你,那你能答应不要骗我吗?”
楼月扯住脸颊两侧的毛巾边,上下拉动,瞪了他一眼,完全不搭理这个问题,转身上楼了。
第二天吃饭时,楼雁和赵锡也看到那两张成绩单。
对于两位文化有限的家长来说,只能说那些正确但无用的话。
赵锡指着赵应东的英语成绩,“我记得你上次考了一百多分呢,现在怎么就考了九十三?”
赵应东对老爸能记住自己上次考试成绩很惊讶,喝了口水,回复道:“可能这次试卷手感不行。”
“你看看你妹妹,人家回回都能保持130多。”赵锡其实心里很满意,比起分数,他对排名更敏感,排第十也能说孩子在班里前十名了,但是嘴上还是要批评。
家长好像怕孩子骄傲,夸奖总是少于打压。
楼月拿过来赵应东的成绩单,认真地说:“他上次考试前去二中比赛了,而且这一次英语本来就难,均分比较低,你看前十名,只有两个上了一百,我哥考得挺好的。”
没有这个妹妹之前,赵应东肯定没有面临过这么直接的对比,楼月不清楚他昨晚那些消息里传递的消极是不是有赵锡这种教育方式的原因。
但无论如何,她都作为某种工具,被赵锡拿起来,拍在儿子的心上。
楼雁附和女儿的话,夸了几句赵应东,也给赵锡递了个台阶。
楼月把那张长长的成绩单折起来,保证道:“你们放心吧,我们下次都会进步的,起起伏伏才是生活的常态嘛。”
赵应东低着头,始终没有说话。
他面对家长时常是那种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没什么回应,好像什么都不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