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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066 孙奶奶&耗子洞&不好的预感……

最近, 舒家人都发现,今越挺财大气粗的,具体表现如下:

上百货商场给全家人每人买了两件新衣服, 而且是准备过冬的羽绒服,轻便又保暖,比棉衣不知道好到哪儿了。

给赵婉秋买了百雀羚的全套护肤品,还买了一只很适合她肤色的口红, 一只雕花的银镯子,一只海城手表……光这几样, 就是很多人家一年也舍不得买一件的程度, 她却给一次性置办齐了。

还给舒老师买了两只小画眉鸟,装在上次孙大龙做好就一直空置的鸟笼里, 还一次性买了足够半年的饲料!老头子走哪儿拎到哪儿, 不管别人是问“吃了没”还是问“今儿来两局吗”, 他一律回答“我闺女今越买的”!

这可把那些老头子们羡慕坏了, 心说就你闺女能,你闺女厉害, 整个新桥街道都知道你闺女是神医。

“舒今越, 你最近是不是发了一大笔横财?”舒文明躺在炕上, 狐疑地看着她。

今越正用化妆品帮老妈捯饬妆容, 眼皮都不掀一下, “是又怎样, 不是又怎样。”

“嘿,真是有钱了啊,说话都这么硬气。”

“你别废话,让你找孙老六说房子的事你说没?”今越悄悄给老妈涂了一点点指甲油,这是徐端带她去华侨商店买的, 不像红色那么张扬,而是淡淡的肉粉色,看见这个颜色的时候她怀疑这世上怕是不仅她一个重生者/穿越者。

这不,涂上去乍一看没什么特别的,但仔细一看会发现赵婉秋的十个手指头的指甲盖有点淡淡的粉色,还透着健康的光泽,就像珍珠一样好看。

她当了一辈子护士,手指看上去要比同龄的家庭主妇们更纤细更漂亮一些,光滑也没什么皱纹,肤色白净,今越就是遗传了她的肤色,不打扮也好看。

她抬起来左看右看,“真好看,你这孩子,哪里来这么多主意。”

今越噘着嘴,心说我在手机上刷过的美妆博主和美食博主说不定比你见过的人都多呢!

阿飘是真的很无聊诶,又不会累不会困,不找点事情打发时间,她怀疑自己会疯的。

舒文明见她神游天外,不满的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下,“我刚说话,你听见没?”

“没听见,你重新说一遍。”

“我说,你干嘛想不开买孙老六的房子,还没咱们正房大,卖的比正房还贵,有钱也不能当这种冤大头。”

“二哥这你就不懂了吧,去年的行情跟今年能一样?再等到明年的话,只会更贵,后年大后年就更不用想了。”见识过六位数的单价,她能接受房子一年比一年贵,但对于土著舒文明来说,这种行为的学名就叫冤大头。

“二哥你想想,今年的粮食跟去年是一个价吗?工资都知道涨,就房子不知道?”

舒文明一想也对,但——

“你要有这钱,不如买套四合院住住,那才叫一个宽敞。”

舒今越点头,“行啊,那四合院你也帮我留意着些,什么样的都要。”这时候只要闭眼买,将来都是翻几十倍的赚。

只是买四合院就不会像买平房这么低调了,到时候招来一些人的注意可能不太好。她这笔钱虽然是过了明路的,但数目实在是太大了,很容易招人嫉妒。

徐端就曾提醒过她,让她暂时先不要买太大项的东西,省得麻烦。可她等不及啊,等明年知青大批量回城的时候,房子价格噌噌噌的涨,还没有这么多挑选余地。

所以,还是先看着吧,有合适的就下手,没有就再等等。

舒文明瞪大眼睛,“你还真想买啊,你手里到底有多钱?”

舒今越嘿嘿笑,“我不说,怕你嫉妒。”

舒文明气得牙痒痒,“好你个臭丫头,跟你哥还藏着掖着,哥白疼你了,啊?”

俩人笑闹着,舒文韵掀帘子进来,顶着两个大黑眼圈,“你们笑啥呢?”

兄妹俩却不跟她说实话,“夜班值得这么累?”

再美的人,在一夜不得睡的折磨下,也憔悴啊。她皮肤白,黑眼圈挂在上面实在是太明显了,舒今越其实想说,幸好当初她提了一嘴把工作还给她的时候,今越没答应。

不然,现在吃这份苦头的就是她了。

“可别提了,昨天一整夜没能合眼,晚上十一点开始收新病人,忙到三点多才忙完,结果四点有个呼吸暂停要抢救的,刚把心跳救回来抢救记录写好,这又到测血糖的时候了,有个老太太嫌我下手太重把她扎疼了,嘀嘀咕咕骂了我半小时……一直到交班的来,我才终于能缓口气。”

然而,这还不算完,因为她下夜班之后一整天都没回来。

“结果十点多交完班刚准备走,科里又通知要学习,一学就学到现在。”

舒文韵难得一口气说这么多话,实在是太累了啊!

这么累,工资也没多少,说实话她是真的羡慕舒今越,朝九晚五没夜班,周末和节假日还能正常放假,不像她都记不清今天星期几了。

关键今越因为不断立功,她现在的工资都比她高了!

舒文韵幽怨的看她一眼,不知道自己怎么越活越累。

舒今越给她一个同情的眼神,这么一对比,她真的宁愿去流水线上当工人,至少不会被病人骂,不会被扔大便啊。

赵婉秋安慰她,“年轻护士都是这么过来的,等你熬上去有了资历,就能好一些了。”

***

说好之后,舒文明当真开始上心,找孙老六聊了几次。

“文明啊,不是哥不让你,是现在行情就这样,咱们一个院里长大的,这样的交情哥能坑你?卖别人我要八百,但你实在想要的话750也行。”

舒文明找他磨了小半月,确实是这个价下不来,而今越也能接受,他就给出面买了。

当然,对外就说是给他们兄弟俩准备的,以后大哥舒文晏要搬回来云云,把事儿揽到他们身上就行,今越还是别暴露手里有钱的事了。

一下子花出去750,舒今越却一点也不心疼,她还有好几个七百五呢!

但孙老六被人叫老六也是有原因的,他压根说话不算数啊,钱给了,合同也签了,房产证名字也改了,手续全办完了,按理来说该算今越的房子了吧?可他一直不把他奶奶接走,当初说好的接过去槐树胡同享福,现在他媳妇儿一闹,他就不敢接了。

孙老六的父母已经去世多年,是由爷爷奶奶养大的,爷爷也就是有远见的孙老爷子,前几年也没了,只剩下一个耳朵不好使的奶奶跟他一起生活。

孙奶奶只有他这么一个孙子,也没儿女了,不跟他过活跟谁过?可寻老六媳妇儿嫌弃老人家,觉得她耳朵不好,说话说不到一处,老人家嘛看见别人嘴动还偏又喜欢问人家说啥,人家解释几次她听不清还发火,说孙媳妇在骂她,说她坏话。

再加上老太太腿脚不好,大部分时候躺炕上,个人卫生不好搞,整个屋里都是一股子味儿,孙老六媳妇就不让老人再跟他们住。

于是,孙老太太就还住在其中一间里,舒家人去赶过几次,可老太太耳聋,你跟她说快搬走吧,她回你“刚吃过。”

你跟她说这房子不是孙家的了,已经被卖了,她说“吃的豆角焖面,豆角不够烂,嚼不动”。

舒家人:“……”

也是幸好,这三间房子今越暂时用不上,不然还拿她没办法呢。

孙老六那家伙,签合同付钱之前答应得好好好,钱一付就找不着人了,舒家人在众人见证下小心翼翼将老太太扶到槐树胡同去,结果又被她孙媳妇赶回来,你送我赶,你送我赶……乱七八糟的扯皮扯不清楚。

“这他爹的真倒霉,我就说这孙子倒不出什么好尿,这么轻松就同意我便宜五十块,原来是有这么大个坑等着我呢!”舒文明气得要死,可又不能真把老太太扔出去,这么大年纪了要出个好歹,孙家人会找麻烦是一回事,更重要的是心里过意不去啊。

“孙奶奶以前对我们还挺好的,五八年的时候,家家户户都饿肚子,她还偷偷给过我们家三斤高粱面。”当时舒家孩子一大串,却只有两个人上班,口粮压根不够吃,还没到发粮票的时候,粮就吃完了,全家老小饿得直流清口水,而孙奶奶那三斤黑乎乎的高粱面,救了他们全家人的命。

这份情,舒家人都记着,所以就更加不好赶人了。

“这孙子真不是个东西,他是他爷奶一手拉扯大的,结果自己发财过上好日子就把老人家撇到一边,呸!”

但外人说归说,无论怎么谴责,也对人家的家务事没办法。

舒今越一直记挂着这事,上班都无精打采,啥叫不肖子孙啊,就孙老六这样的,当初还不如直接一把掐死扔尿桶里呢!

“今越又发愁啥,前几天我不是看你高兴得很呢?”刘进步笑眯眯的从外面进来,掏出一兜卤花生,“赶紧吃,别让乔大姐看见,她这人最讨厌。”

舒今越笑了笑,抓了一把。

“怎么才拿这么点,多拿点。”他从老朱桌子上拿起一张报纸,将花生倒出一半在报纸上,“你慢慢吃,这点我给她们送去。”

自从上次的死耗子风波后,刘进步和乔大姐彻底不说话了,迎面遇上都是你哼一声,我白一眼的,他回家被老婆一劝,也觉得自己一大男人这么记仇似乎有点跌份儿,所以今天就想去破冰。

舒今越看在眼里,忽然灵机一动,“你就跟乔大姐说,我有事找她,让她有空的时候下来一趟。”

有了这么个现成的能讲话的借口,刘进步说了声“谢谢”,立马去了。

果然,没一会儿俩人就一起笑眯眯的下来,“今越找我啥事?”

自从沈和平的事后,她跟今越的关系就淡了,虽然见面招呼还打,但再也没有以前的亲热了。今越今天主动有事求她,她简直受宠若惊。

“我想问问,就是如果我们家买了一间房子,但原主人家的高龄老人一直住里面,有没有什么办法给弄走。”今越把孙家的事简单的说了下,没说是三间,在同事面前还是低调些好。

乔大姐能用她,她舒今越自然也能用乔大姐。

“这首先肯定是找街道办,要是我们管不了,他们不听的话,就去找公安呗。”乔大姐拍着胸脯保证,“你放心,下午我没事,我跟牛主任过去看看,做做家属的思想工作。”

正好李玉兰在单位就是负责处理纠纷调解的,她给他们带路,一个大院的也能介绍一下情况。

今越其实不抱希望了,因为道理只对讲理的人有用,孙老六的媳妇儿分明不是讲道理的人,她记得以前在大院里,这人就挺讨人嫌的,活脱脱中年版的李大妈。

果然,去了一个下午,三个人灰溜溜回来,“这孙家真不是东西,好说歹说不听,他们家自己的老人自己不管,扔给舒家算啥道理?”

“道理,得了吧,他们一家子无赖,讲不通道理。”

“不行,我得让我家那口子过来看看。”乔大姐实在是生气,她工作这么多年了,平时在新桥街道谁见了不得客客气气叫一声乔大姐,偏偏今天被孙老六媳妇骂得狗血淋头,她啥时候受过这种气啊?

“今越你等着,我家那口子明天休息,我让他过来看看,这世上讲道理讲不通咱就讲法。”

“行,谢谢您嘞,乔大姐。”

乔大姐挺了挺胸膛,终于找回点场子。

说实在的,舒今越说话好听,做事又踏实,要不是沈和平那家伙坏事,她还想把她介绍给自己娘家另一个堂弟呢,可惜喽,小姑娘跟沈和平的领导谈上了,据她家那口子说,那位徐科长可是了不起的人物。

要是舒今越知道她又想拿自己去做人情,估计都得气笑,这乔大姐可真是不放过身边一切能用的资源啊,像舒今越这样的“天真单纯”的年轻人,就活该被她用来用去是吧?

呵,那到时候看谁用谁呗。

今越下班之后让李玉兰跟家里人说一声,她晚饭不回家吃了。

最近新上映了一部戏剧电影《宝莲灯》,是河北梆子的唱法,舒今越没听过,但她听过某位相声演员的作品啊,当即说要去看,让徐端抽空一起。

买的票是晚上八点的,俩人先去吃饭,今天换了家食堂,就在电影院附近,也没点什么大菜,就一人一碗面,坐在人潮拥挤的大厅里,吃得也很香。

谈恋爱无论哪个年代都是吃吃喝喝玩玩,苏今越却觉得跟徐端在一起不一样,似乎连东西都要更好吃一些。

“想什么,快吃,待会儿冷了。”

天气一天天转凉,冬天又要来了,今越怕冷,提前穿上了那间短款的白色羽绒服,吃面的时候要非常小心,生怕汤汁儿溅到衣服上,所以速度就很慢。这时候就体现出人与人的差距了,明明是吃一样的东西,她的速度还没他快,可人家愣是不会把汤汁儿溅到衣服上,吃完还是干干净净的。

“你就放心的吃吧,溅上就溅上。”徐端看她小心翼翼的样子有点不忍。

“这衣服很难洗的,关键是洗多了也就不保暖了。”

“我给你洗,不暖就换新的。”

让他洗衣服?嘿,舒今越有点心动,假意客气,“这多不好意思啊……”

“行了,你就放心的吃吧。”

今越得逞,眯着眼笑起来,嘿嘿,她真的很不喜欢洗羽绒服,去年只洗过两次就把一个冬天扛过来了,可饶是如此还是把她累得够呛,舒家没有太大的盆,羽绒服一放进去就特别挤,搓洗的时候很费劲,漂洗的时候更费劲,需要漂很多很多次才行,最后拧干的时候更是要她半条命。

***

俩人看完电影,徐端把她送到家门口,今越迈着愉快的步伐,一蹦一跳的进家门,结果发现老两口还没睡,正直直的盯着她。

“咋啦,我脸上没花吧。”

“今越你是不是谈对象了?”舒老师比赵婉秋还紧张。

倒是赵婉秋比较淡定,她心细,舒今越这半年来偶尔不回家吃饭,但像今晚这样看电影到十点的却是第一次,她不仅猜到闺女谈恋爱,大概也知道对象是谁。

毕竟,家里不可能凭空多出那么多东西。

今越有点紧张,看了看老妈,见她面色平静,这才大着胆子说:“是的,谈半年了,心想等稳定就跟你们汇报。”

“对方是谁?”舒老师起身下地,似乎是想去门口追那个“对象”。

“别去了,我知道是谁。”赵婉秋拦住他,看了看闺女紧张的小模样,更多的是心疼,这两年来闺女的变化她都看在眼里,喜在心上。

以前的舒今越胆小、自卑、内耗,现在的她勇敢、自信且阳光,她相信有工作上的成就感带来的改变,但也少不了一个优质对象的引导和帮助。

“徐端。”

“谁,你说谁?”舒老师一下子愣住了,以为自己耳朵听岔了,“那不是今越叔叔吗?”

赵婉秋白他一眼,“什么叔叔,人家既不姓舒又不姓苏,就是这么叫叫而已,你还当真啊。”

舒今越一脸懵逼,她以为这段感情最大的阻力会是老妈,结果老妈不仅从一开始就知道,还……不反对?

“可……可……”

“可什么可,徐端年纪是比今越大六岁,但也不算多大,他性格沉稳,今越跳脱,正好能互补。”赵婉秋在这件事上说一不二,今越那根缺了的小脚趾无时无刻不提醒她,她在今越的大事上已经选错一次,不能再错了,她一定要帮孩子好好掌掌眼,一定不能让她吃亏。

而几次接触下来,徐端无疑是一个性格和品行都非常优秀的年轻人,更别说他的外貌和工作,这些自身条件也相当优越。

说实在的,就是当初帮今越跑前跑后找工作的徐思齐,都没徐端入她的眼。

“这事咱们知道就行了,也别多话,让他们处处看。”赵婉秋看向今越,“你自己是学医的,很多事情不用我说,谈对象可以,我不反对,但记得保护好自己。”

舒今越心头一暖,她真没想到老妈居然这么开明。

打发她回房间睡觉,舒立农还是啧啧的,翻来覆去睡不着。

“烙饼都烙熟了吧?”黑夜里,赵婉秋幽幽的说。

舒立农再也躺不住,自己坐起来,“你说他俩真的合适吗?徐端年纪大想法多,咱们今越这么小,心思太单纯了,要是被骗了咋办?”

“到底谁骗谁还不知道呢,给孩子点信心,让她放手去试试吧,对象不趁着年轻时候搞,难道要谈夕阳红?”

舒老师一噎,总感觉这话怪怪的。

赵婉秋没别的意思,她就是想起自己的一生,有感而发。她年轻时候东奔西走,身边其实也有追求者,但总觉得国家还未安定太平,没心思谈,后来安定了,工作也有了,可曾经有过好感的小战士……有的牺牲了,有的各奔东西回了原籍,她自己也太忙了,没时间想这些,等被人介绍的时候才惊觉自己已经三十四岁了。

那个时候,很多想法都不一样了。“年轻时候,小战士送我一束野花,我能一整晚高兴得睡不着,可到了三十多岁,那种惊喜和雀跃没了,变得不那么好讨好,不那么容易开心了。”

三十几岁的开心,就不是一束野花那么简单了。

而舒今越,她的女儿,她希望她能够在有喜欢的人的时候,享受一下青春和爱情,等不喜欢了再回头享受孤独也不迟。

舒立农是个感性文人,听起来也很有感触,“这倒是,算了算了,咱们别管那么多,就在旁边看着,别让她被欺负就行。”

***

乔大姐找了她爱人老乔出面,去跟孙老六两口子谈话,摆事实讲道理,软硬兼施……做了三次思想工作,他们才同意把老人家接走,接过去只给安排住四合院里最小一间房,吃的穿的都是怎么寒酸怎么来,但所幸是把人接走了。

孙奶奶以前在16号院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日子,大家除了道德谴责一下,还真拿这样的不肖子孙没办法。

老人走的时候,舒家人去帮忙收拾,把屋里所有东西都给他们打包带走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以后孙老六要是扯皮的话,大家都能帮他们作证。

“呸,他媳妇儿看着花枝招展人模人样的,老人这屋里住得跟猪窝似的,一股味儿。”

“可不是,有那时间打扮,对老人好点不行,把家里收拾干净不行?三间房子呢,住成这样。”

对于大家只谴责孙老六媳妇,而孙老六完美隐身的事,舒今越很不爽,“我看祸根还是孙老六,什么媳妇儿不让养老人,怕是他自己不想养,把锅推女人身上。”

大家一听,还真是,他要想养,他媳妇儿拒绝得了?

“再说,这打扫卫生的事,谁规定只有女人能做,男人没手没脚吗,看看后院我二哥和尚工程师,两个大男人随时把屋里拾掇得干干净净。”

好嘛,话题很快转移到对这俩好男人的夸奖上,赵婉秋母女俩去另一间屋里打扫。

“这家子,恨不得连墙皮都给抠走,倒是省得怎么处理了,等翻年过去天暖和了,让你二哥给重新刷一道白,像你现在住那间一样装修一下。”

舒今越却不太想花钱装修,因为她这三间屋她单纯就是买来投资的,又不住,而家里人现在都有住处,也没人来住。

俩人正说着,门口传来一道弱弱的声音,“春花姐?”

钱春花很害羞的点点头,扭着手,“舒大妈,今越妹妹,我……我想问一下,你们的房子能不能租……租一间给我……”

她们家就在隔壁,跟另外一间就一墙之隔,但面积却远没有这边的大,一家三代人挤在那么大的房子里确实难受得很。

“你们放心,我会付房租的。”

今越笑起来,“租给别人我不放心,但春花姐这么勤劳能干我肯定放心,要租你们旁边那间吗?”

“可以吗?”钱春花声音很小,她是真的很想租个像样的房子,就算自己结不了婚,也要给妞妞改善一下生活的环境。

那边住的人多,地方又小,母亲又是个干啥都只会缩在龟壳里的性子,洗脸洗脚洗衣服洗菜都在屋里,到处湿淋淋的,搞得夏天潮湿虫子多,冬天的阴冷像钻进骨髓里一样。

赵婉秋有点迟疑,以钱大妈的抠门,舍得另外租房?可别房租没赚到反惹一身腥。

“我妈她老观念,但我这次是真的想租,如果她来找你们说不租,你们别听她的,我的事我自己做主,可以吗?”

原来是前两年,准备跟前夫结婚的时候,她也想租,甚至都跟孙家说好了,结果钱大妈非要省钱,自己去找孙家说不租,然后硬要和新婚小两口挤在一个小屋里。

新婚那晚,她自己也实在不好意思进去挤,就自己在屋檐下打地铺。

幸好那是夏天,除了一脸包之外,没把她冻感冒。

舒今越不知道这些事,赵婉秋倒是想起来了,笑着说:“好,你家的事我们只听你的。”

钱春花松口气,又问她们房租的事。

“你一个人工资养三张嘴,也挺难的,要不第一个月的房租就不收春花姐了,你帮我们把三间屋子打扫一下抵房租吧,从第二个月开始,每个月一块钱,每个月月底再付,怎么样?”

钱春花先是惊喜,但很快又迟疑,“这样会不会太便宜了,前年我问孙家,他们家要租两块五呢。”

一块钱一个月就跟白送的一样,太便宜了!

“那是他们家,你勤劳,肯定会好好爱护我的房子,我乐意租给你。”舒今越笑着说,她又不缺钱,能帮一把帮一把呗。

“又不是让你免费住,你还帮我打扫卫生,省了我们不少力气呢。”

钱春花这才敢相信是真的,当即就回家拿来扫把撮箕,一间一间的打扫起来。

孙家住的时候是真埋汰啊,尤其孙奶奶那间,她人老没办法打扫,老六两口子却直接不管她,让一间屋子住得乌漆嘛黑,墙皮花成地图,墙角还破了好几个洞,她原先放床的位置,下面居然有两个小碗口粗的耗子洞。

就这么黑漆漆的两个大洞,散发出阵阵冷风,似乎还能听见一些奇怪的声响,今越不怕耗子的人,看着洞都有点害怕。

“怪瘆人的,不知道会不会从里面钻出个东西来。”

钱春花很有经验,“我去找几张报纸塞进去,再用块石头堵在洞口。”

“这不行吧,报纸会被耗子啃碎,拦不住的,还是得想个法子彻底弄干净。”赵婉秋想了想,她有点怕耗子,“等你二哥哪天有空让他帮你清理干净,再弄点沙灰来补上。”

水泥封上,应该比报纸和石头顶用。

今越也是这么觉得的,“那行,春花姐就暂时先不打扫这间吧。”

“等你们哪天弄好,水泥干了就叫我,我一定帮你们打扫干净。”钱春花笑着说,舒家人似乎比她想象的更好说话,她的胆子也大了一点点。

今越当即把钥匙留给她,第二天舒立农出去外头,给她重新买了三把锁,配了几只钥匙,就等舒文明把水泥和砂灰凑齐,他们把洞封上,就能换锁了。

家里有人帮她操心这些事,今越就只需要上自己的班就行了。

过完国庆节后,时间过得更快,一天比一天冷,她今年有钱,给自己买了厚厚一床棉絮,还买了两个毛毯,能垫在炕上,直接睡上去就特别软特别暖。

舒立农和赵婉秋今年有几个儿女补贴,手头比往年都宽松些,买的煤也多,早早的就开始捏煤球、做蜂窝煤,做好需要晾晒一段时间,而这段时间大院里偷鸡摸狗的事就多了。

煤球这种东西说贵是不贵,但谁家都缺,往年就经常有人家丢两颗三颗的,在大院里骂几句也就过去了,可今年不一样,舒家的煤球最多啊,都是舒文明找关系弄来的,今越在街道上也能多得几斤,加上徐端帮忙,他们家的煤球晒得黑压压的,铺在门口。

这就像一块大肥肉放在门外,路过的人即使刚吃饱肚子也要咽口口水,老两口提心吊胆的,太阳一落山就赶紧收回家,因为第一晚没收回去就被偷了好几个,把两老心疼坏了。

今越今天回家,刚好听见赵婉秋在厨房忙着,叫舒老师去收煤球,今越看屋里没人,就跟徐文丽一起去收。

女孩子力气小,收满半筛子,俩人合力一起抬回家,来回几次,都累得腰酸背痛,一双手更是摸得黢黑。

“哎呀不行了,要偷就偷吧,我得歇会儿。”

徐文丽没她财大气粗,“你去歇着,我收。”

舒今越哪能让她一个人干,“二哥回来还不得削我。”

“我来帮你们,我闲着没事儿!”原来是姚青青来了,手里还卷着个包袱,“好今越,我能来跟你住几天吗?”

自从上次生病后,她时不时就要来找今越住。

“行啊,你放着大四合院不住,要来咱们大杂院里挤,我真是蓬荜生辉。”

“哼,今越讨厌,反正我就住了,你别撵我。”

今越见她眼圈有点红,哪里还顾得上捡煤球,连忙将她叫到一旁,“怎么回事,又吵架了?”

“嗯。”

自从那天跟今越彻夜畅谈之后,她也想开了,觉得宋英武家庭太复杂,她虽然喜欢热闹,但也不喜欢极品太多的家庭,反正对宋英武也不是非他不可,就觉得早点说开不耽误人家的好。

谁知宋英武不愿分手,还一个劲的诉说自己从小到大的苦难经历,青青这样一个自小在蜜罐里泡大的姑娘,听得眼泪都掉下来,分手的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后来俩人还是会因为宋家的事闹矛盾,今越一面心疼她,一面又觉得,这样的矛盾闹得多了,再好的感情都会淡,等她自己淡了也好。

“这次他说他二婶家又有事了,他那什么堂哥结婚,女方要求三百块彩礼钱,他二婶正找他借呢,我就说这钱绝对是有去无回,让他考虑清楚,他还跟我生气,说我冷血,说我没兄弟姐妹,不懂他们的感情。”姚青青冷哼一声,她怎么会不懂,她有哥哥的啊。

可她知道,她的哥哥不会三天两头找她要钱,更不会把彩礼这么大的花销算计到她头上。

姚青青抽了抽,“他那么点工资,每个月寄回家都不够,怎么可能攒下这么多钱,这不是指着我吗,我一直记得你说的……”谈恋爱可以,但涉及金钱、房子、工作这三样,就得慎重。

不是舒今越心思阴暗,而是任何年代想吃绝户的男人都不少,尤其是姚青青这样好的条件,她有好工作,有大房子,当年父母和哥哥牺牲的时候都分别得到了一笔赔偿,说出来能吓到人的数目……却没有可以仰仗的亲属,很难保证对方不动心。

“因为你没主动说会借钱给他,所以他跟你生气吧,而不是什么劝他慎重,他就生气。”舒今越冷哼一声。

姚青青抬头看天,“算了,不说了,赶紧收煤球吧。”

在一旁听得津津有味的徐文丽这才反应过来,“哎呀煤球!”

刚才收了一半的煤球,居然又被人拿了四个,本来是十个一排的结果现在只剩六个,徐文丽急得大叫,“谁啊,怎么这么不害臊!”

舒今越估摸着不是哪个半大孩子就是后院的李大妈,或者钱大妈,反正会贪这种小便宜的横竖就这几个人。

赵婉秋双手叉腰去后院火力全开扫射一番,李大妈的门紧紧关着,要平时她早跳起来怼人了……这么反常,就是最好的说明。

她手里真不缺钱,小李即使去了老丈人家,每个月也在按时给她生活费,足够她舒舒服服的过日子了,可她还是要偷别人的三瓜俩枣才开心。

赵婉秋就没见过这样的人,她骂骂咧咧地回到前院,煤球已经被三个女孩收好了,放文韵那屋码得整整齐齐。

晚饭因为有青青来,舒家难得的用嫩韭菜炒了俩鸡蛋,算一个荤。

刚吃完,大门口进来一个小伙子,左手拎着一兜子板栗,“舒医生?”

居然是许久没见的陈宝昌,自从上次开了药方之后,他再没来复诊过,倒是陈大妮来帮他告诉今越,说他好了很多。

舒今越以为他不会来了呢,“最近怎么样,还好吗?”

“好,很好的,舒医生的药效果很好,我都很久没……呃!”

但跟刚来那天一个字呃一声比起来,这算是很好了,他将板栗递过去,“这次回老家,我爸妈给打的,你们尝点。”

舒今越推辞,他硬要塞过来,不得已只得收下,然后给老妈使眼色,待会儿他走的时候给装点杏干儿当零嘴,这是前几个月去西山脚下摘的新鲜杏子腌的,酸酸甜甜很开胃。

陈宝昌家条件太困难了,今越实在不忍心收他任何东西,哪怕只是一点板栗。

几人把他叫进屋,聊起板栗,说起他老家,姚青青忽然“咦”了一声,“宋英武家也是这个地方的。”

舒今越不想她再想起宋英武的事,就没顺着话头问下去,而是给陈宝昌把脉复诊,刚才说了好几个长句子,他没有再“呃”,看得出来病情是有明显缓解的,但也没完全断根,偶尔还是会呃一下,“看来还没好全。”

“我寻思着这样也差不多了,不影响工作就行,就是吹了冷风还是容易呃,要不药咱就先……不吃了?”

他紧张地搓手,“我家的条件您也知道,不是说您开的药贵,而是……家里最近有人生病,我的工资寄回家还不够,得再找人借点,所以想着能省一点是一点。”

舒今越也理解,点点头,“我的建议是再喝一段时间巩固一下,但随你考虑。”

陈宝昌连忙说他自己考虑清楚了,暂时就不吃了。

大家看在眼里,也不好说什么,赵婉秋连忙去文韵屋里装杏干儿,倒是姚青青被一个小孩叫走,说是门口有人找。

姚青青知道是宋英武,他知道她来今越家住的事,怕他纠缠,只得出去,心说跟他说清楚,让他别来影响自己朋友。

青青什么时候出去的,今越没注意到,她还是不放心陈宝昌,劝了他几句注意事项,如果有不舒服的或者呃逆又反复,还可以来找她,免费帮他看。

她这两年看病都是免费为主,只按规定收取一毛钱的挂号费,最后还按规定上交防疫站,偶尔有用到自己才有的药材,会少量收点药费。这一提她忽然想起个事,上次老朱说要帮她申请个门诊,到时候挂号费给她提提,说不定能多挣点,门诊直接开在防疫站里,看病上班两不误,就是不知道这事区里和卫生局给回信没?

想着,将人送到大门口,正巧看见姚青青跟人说话。

陈宝昌看见那男人的侧身,“咦”了一声,又走了几步,回头看一眼,这次是背影,一直等走到公共厕所附近,他才说话:“这人怎么这么像英武哥,他怎么在这里?”

那个人的名字里确实带了“英武”两个字,今越眼皮一跳,心里有个不太好的预感。

第67章 067 被小三&耗子洞有东西&挖挖挖……

“舒医生, 那人你认识吗,是不是叫宋英武?”他记得站他对面的女同志是舒医生的朋友来着,刚才见过的。

鬼使神差的, 舒今越否认了,“不认识,我也没见过。”

“你认识一个什么叫英武哥的人吗?”她装作好奇地问。

“对啊,我们村里有个叫宋英武的, 从小就特别出息能干,同样是家庭条件不好, 同样是参军入伍, 但他比我们都厉害,他立过功, 公社的干部敲锣打鼓送来喜报, 我们全村家家户户都去看, 我挤在人群中, 看着那大奖状,心说要是将来我也能给家人带来这样的荣耀, 该多好啊。”

陈宝昌憨厚的笑了笑, “不过, 刚才那人应该只是长得像……应该不可能是同一个人吧。”

他理智上觉得应该不是, 可刚才看见的侧身和背影都很像, 简直可以说一模一样。

舒今越附和道:“我觉得应该也不是, 不然你们这也太有缘了吧,远在他乡还能遇故知。”

“我们从小一个村的,他早早出去当兵,不怎么记得我,但我却记得他, 就是因为受他影响我才想要去入伍找个出路。”陈宝昌挠了挠后脑勺,“他前几年也转业了,说是在城里上班,哪个单位老家人也说不清楚,应该不会这么巧就在同一个城市。”

越想他越后悔,“刚才应该跟他打声招呼的,看到底是不是英武哥。”

舒今越按捺住心头不太好的预感,装作若无其事的跟他聊起来,包括他们老家具体是阳城市哪个县哪个公社哪个大队部的,又问他嘴中那个“宋英武”的情况。

“英武哥人很优秀的,从小无父无母,他和海燕姐把三个弟妹拉扯大,村里都说他们是真不容易,那几年条件太艰苦了,海燕姐就是那时候把粮食省下来给他们吃才把自己饿坏,以至于到现在都没孩子。”

舒今越心头狂跳,这这这什么意思?

“这个海燕姐,是他爱人?”最后两个字,她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这个女人她见过,去年在金鱼胡同口不远处的小花园里,当时因为听他叫人“海燕姐”就没多想,以为是老乡或者亲戚。

不过后来她还是提醒姚青青了,让她提防着点,她以为这是来找宋英武借钱的人。

“嘿嘿,用城里人的说法叫爱人,在乡下咱们叫媳妇儿,但他们也不是完全的……就是,童养媳吧。”

舒今越觉得嗓子眼有点痒,像是什么东西要呕出来,面上还得装作好奇的样子,“童养媳这都旧社会的叫法了吧,咱们新龙国不兴说这个的。”

聊起这些,陈宝昌倒是不呃逆了,“那是你们城里,在咱们乡下,有些条件不好的农家,会把难养活的女娃送给有男娃的人家,给家里省点粮食,又不至于把孩子饿死。”

“海燕姐就是这样被送给宋家的,她年纪大了,送到宋家的时候已经十二岁了,说是给英武哥做媳妇儿,可英武哥比她还小几岁。”

呵,好一个亦姐亦妻。

“后来……后来宋伯伯和伯娘去世,海燕姐支持英武哥出去当兵,她一个人操持家里三个弟妹,去年我回去的时候听说,大弟弟已经高中毕业,也要出去当兵,二弟弟上初中,成绩非常好,三妹妹还在小学,这方圆十里谁不夸一句海燕姐能干啊,自己一个字不识却能供出一家子高中生,连最小的妹妹都没放弃。”

舒今越一口血堵在胸口,原来是童养媳帮他操持家里啊,还什么狗屁二叔二婶,哪里来的二叔二婶!

“那这名叫海燕姐的女同志可真厉害,她就不担心你那个英武哥在外面工作后,遇到更好的女同志,抛弃她吗?”舒今越用开玩笑的语气问。

“嗐,要是别人还有可能,英武哥不会的,他跟海燕姐感情很好的,海燕姐也是为了把粮食省给他们吃才把自己饿坏,这么多年要不是海燕姐的操持,他也没办法在部队立功,没办法安心在外工作不是?他不是那样的人。”

舒今越笑笑,该要的信息都已经要到了,于是转而聊起别的,尽力掩盖这个话题,同时也不透露宋英武现在的情况,怕陈宝昌憋不住去找人说漏嘴。

她现在首要的,就是按兵不动,不能打草惊蛇。

等陈宝昌离开一会儿,她才深呼吸一口,将胸间的浊气吐出去,盯着路口的方向出神,老天爷真是瞎了眼,青青已经这么不幸了,还要让渣男骗,她现在想刀人,立刻、马上刀人!

一转头,碰到从柳叶胡同出来的宋英武,他还一副老实人话不多的样子,冲她点点头,“青青和我闹了点不愉快,这两天麻烦舒同志照顾她了。”

舒今越忍住一口啐他脸上的冲动,只是冷着脸。

宋英武也没多想,毕竟自从他撇下生病的青青回老家后,青青这位好闺蜜就一直看他不顺眼,要是今越忽然对他笑脸相迎他还觉得奇怪呢。

他点点头,走到公交站去了。

舒今越本想再忍一会儿,可实在憋不住了,扶着石榴树狠狠吐了一口,是真的吐。

她没想到,电视里的被小三情节居然真实的发生在自己身边,而受害者居然是自己的好闺蜜,青青那么阳光开朗那么善良,连杀鸡都不敢看的女孩子,为什么会遇到这种死渣男!

说凤凰男都是抬举他,幸好青青还没跟他结婚,要是结婚了,那妥妥的就要被他吃绝户了!

舒今越吐过一口,心情缓和下来,立马直奔街道办值班室,给徐端打电话。

她知道这么大的事靠她一个人太慢了,想要给渣男致命一击,想要把青青受到的伤害降到最低,就必须有人帮忙,而徐端是她们值得信任的人。

果然,一听这话,电话那头的徐端也沉默了。

“喂,你听懂没?”

“嗯,我知道了,你别轻举妄动,这件事我来解决。”徐端交代,“我不是吓唬你,如果他真有吃绝户的心思,那为人肯定比你们以为的狠辣多了,这样的人被逼得狗急跳墙,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你俩千万别去招惹他,听见没?”

“我想找人把他打一顿,最好打不死但又让他好不了。”

“我刚才的话听进去没?”徐端揉了揉太阳穴,小姑娘什么都好,就是太冲动了,沉不住气。

“行了行了听见了。”

“那你重复一遍。”

舒今越翻个白眼,“我不仅会忍住自己不去招惹他,还要稳住青青,让她别轻举妄动,别打草惊蛇,行了吧?”

徐端这才放心,挂掉电话,又拨通另一个号码,那是一位转业后在阳城市公安局工作的战友。

今越刚才收集到的信息很齐全,想要精准定位到宋英武这个人非常容易,那边一听说想要打听这么个人的情况,立马拍着胸脯保证:“老徐你就放心吧,要保密我知道,你就等我消息吧。”

舒今越回到家里,心情已经平复得差不多了,只是脸蛋微微有点红——被气的。

“今越你上哪儿去啦,我出去找你都没找着人。”姚青青在厨房帮赵婉秋洗碗,怎么都赶不走。

赵婉秋也是没办法了,“哎呀你这孩子,让你别忙活你偏要进来。”

姚青青吐吐舌头,“阿姨做饭多累啊,我能帮着洗洗碗算啥。”

嘴甜的好姑娘,谁会不喜欢呢?难怪赵婉秋一到过节的日子就要安排今越给她送点吃的过去,那年她就夸了一句腊八粥腊八蒜好吃,赵婉秋第二年早早的就安排今越送了两大缸子过去,说吃完再送。

因为自己也约等于是无父无母长大的,所以她对青青有种同病相怜的疼爱。

舒今越看着,心里更不是滋味,“我二哥呢,还没回来吗?”

“没,说是在外头有点事,让咱们吃饭别等他。”徐文丽靠在门框上嗑瓜子。

今越好奇,他最近好像经常不在家,也不知道一天天的忙啥,几个月前那批的确良让他尝到了做生意的甜头,只要有空他就往鬼市跑,到处转悠,从中做点小买卖,钱倒是赚不了多少,就当多认识几个人。

嘿,现在菜店的工作反倒成了他的“副业”。

今越却没时间想这些,她看向青青,“走吧,咱们上我屋里暖和暖和。”

她怕冷,赵婉秋早早就把她的炕烧上,天一黑就暖起来,青青为了方便甚至放了一套睡觉穿的衣服在这边,俩人换好一起窝炕上。

“咋啦,你还神神秘秘的?”

今越叹口气,“我要跟你说个事情,你先保证不激动。”

“行,我保证,你说就是。”

“刚才我送陈宝昌出门的时候,在胡同里看见你和宋英武,他说他认识宋英武,他俩是一个村的……”巴拉巴拉。

她一面观察青青的脸色,一面说,亲眼看着她由不以为然到好奇,再到震惊,到愤怒,最后变成伤心……

今越搂着她,让她在自己怀里哭,这时候什么安慰的话都没必要,因为再好的关系也没办法感同身受。

***

这一夜,今越没怎么睡,因为担心青青,生怕她做出什么不好的事,她一会儿醒来要摸摸她还在不在,一会儿要给她擦眼泪,一会儿要给她换枕巾枕头,到天亮之后,青青才勉强睡下。

“你去上班吧,我不会做傻事,我再睡会儿,待会儿你帮我给我们财务室打个电话请个假,我要休息两天。”她躲在被窝里闷闷的说。

今越一看她还能记着要请假,倒是放了一半的心,“好,那你多睡会儿,早饭我妈帮你放灶台上温着,睡到几点都行。”

不知道徐端会怎么处理宋英武,他那么谨慎的人第一步肯定是要核实情况,找信得过的人查查,核实是不是同一个人,确认宋英武在老家确实有童养媳的话,接下来才会收拾他。

“想啥呢今越,老朱叫你。”刘进步在她对面挥挥手。

“朱主任找我啥事?”

老朱把她叫到外面楼梯间,“你今天是怎么,遇到事儿了?”

今越搓了搓脸,这黑眼圈有点重啊,“嗯,跟我朋友有点事。”

“那借调不影响吧?”

今越一愣,“借什么调?”

老朱笑起来,“合着你是一点没听见我刚才说的话啊。”

原来是前几天,隔壁区里有个从苏省过来的工人,来参加培训的,住在培训的集体宿舍,吃也在集体大食堂,结果前两天他说肚子疼还发高烧,昏倒在车间,赶紧送医院。结果一开始查不出病因,后来是去年治疗过孙铁牛那位主任提议,要不查查血吸虫病吧,结果一查就确诊了。一问那工人家就在水边,而那片水域是被钉螺污染的疫水区域,直到他出发来书城之后才被封的区域。

“虽然暂住不在咱们辖区,但因为是首诊确诊都在咱们区,所以就归咱们区管理了。你去年处置孙铁牛的疑似吸血虫病例有功,后来又用中药把他治好了,这不上面就点名要你去协助诊治。”

当然,名义可不叫协助诊治,那叫“中医药指导专家”。

老朱可能也不好意思封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为“专家”,所以换了个说法。

今越一听是这事,“行啊,只要晚上还能回家住就行。”上次去临市的肺结核疫区,她是待了一段时间才回家的。

中午,今越回家去看了看姚青青,她看着状态好了很多,因为吃起茴香饼的时候动作比自己还快!

跟家里人说一声,让晚饭别等她,估计第一天过去交接的工作很忙,不定什么时候到家。

“去吧去吧,我没事,待会儿我还要跟二嫂去逛街买双新鞋呢!”姚青青哼一声,破鞋她扔就扔了。

今越“噗嗤”一乐,是啊,宋英武可不就是双破鞋嘛!

下午她自己走路到区防疫站,虽然不常来这边,但大家都认识她这个屡治奇病的“小神医”,“舒医生来了,马主任在上面。”

这个工人现在正在接受血吸虫病规范化治疗,这种治法是行之有效、久经考验的,其实今越来了也没多大作用,单纯就是需要用中药的时候她给开个方子就行。

“病人的情况比较稳定,用不上中医,不过你要是闲着没事干的话,随便给他配一点保肝护肝的中药就成。”马主任满不在乎的说。

她虽然也见识过几次舒今越的医术,但她是正宗临床医学科班教育出身,对这种一没学历二没资历的年轻中医,也就那样吧。

信服是不可能全然信服的,但鄙视也不至于,干脆送她一个冷板凳,有坐的就行。

今越没多说话,进去单独病房里望闻问切,开个简单的方子。保肝护肝最好的就是啥都不要吃,因为任何药物都需要经过肝脏代谢,但他服用着抗病毒药,对症药物也不少,且病人主动要求服用中药,今越也没拒绝。

开完方子,也没人安排她干嘛,干脆找了个相熟的同事,上她办公室坐会儿,聊两句不痛不痒的八卦。

大家虽然是一个单位的,拿的是一样的工资,但能留在区里的跟他们“下放”到街道的终究是不一样,一个区级,一个基层,今越不觉得有多大区别,但其他人会有啊。

她坐了会儿,没意思,想走。

偏偏其它办公室的同事听说她来了,都相约着过来让她帮忙号脉,看看有没有哪里不好。

好吧,今越闲着也是闲着,通通来者不拒。

男同志的毛病就老三样,风湿脚臭前列腺,尤其是上了年纪的,十个有六个都是前列腺增生肥大,他们一开始还不好意思跟今越说,是另一位老大姐笑着说朱大强的就是今越给调理好的,他们才吭吭哧哧说起自己也有这个毛病。

舒今越没觉得这有什么好害羞的,她连大哥大嫂炕上的事儿都好意思问,这算啥哟!

她越是正经从容,反倒显得老头们自己放不开,大姐们在一旁笑哈哈,楼道里都能听见热闹声。

马主任“嗯哼”一声,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门口,“现在是上班时间,干什么呢?”

众人如鸟兽散,今越连忙起身,“马主任,是病房里有什么事吗?”

马主任不回答,反而打量她两眼,“虽说是借调,但你也不用天天来坐班,就还在新桥站上待着吧,有事我们会去叫你,没事就帮老朱干点活,别整天四处闲逛。”

说完又消失了。

舒今越摸了摸鼻子,什么闲逛,什么闲着没事干,她怎么感觉,马主任跟以前不太一样?

以前,她虽然说不上和颜悦色,但也不会这么板着张脸,跟谁欠了她五百万似的。内耗型人格开始上线,今越仔细回想她们之间仅有的几次接触,没闹什么不愉快啊。

她一年也来不了几次站里,就是来也是作报告送报告的时候多,跟这位一把手很少见面,顶多点个头而已。

算了算了,要向李玉兰同志学习,少内耗,更不要为不喜欢自己的人内耗!

今越捏捏拳头,把所有人的病看完,卷起书包回新桥街道去了。

朱大强正提皮带呢,看见她愣了一下,“诶,你不是刚去区里,是东西忘了吗,打个电话让我给你送过去就成,何必自己跑这一趟。”

舒今越苦笑,“马主任让我回来待命。”

“嘿,这马淑惠毛病,借调令是她签过字的,怎么又让你回来待命,到时候万一有个什么紧急情况要你出手,跑来跑去,多此一举。”他跟马主任比较熟,说话也没什么顾忌,“我看她就是放屁脱裤子,哼!”

今越憋着笑,不敢说话。

“你是卫生局点名叫去的指导专家,她是治疗小组的组长,还把她给能上了,等着吧,有她求你的时候,哼!”

今越笑笑,她自己都不生气,怎么老朱比她这当事人还生气啊,“没事的,马主任可能有自己的安排,反正咱们服从安排听指挥就行。”

那个病人的情况她也了解过了,确实是血吸虫病,好在发现得早,肝脾还没开始肿大,规范治疗应该很快就能痊愈。

其实她看过一些后世研究文献,“朱主任,我有一点不太成熟的意见,现在咱们国内治疗这个病的药物应该还没有吡喹酮吧?”

“吡喹酮是什么?”

舒今越心说看来自己没记错,后世广泛使用的广谱杀虫神药吡喹酮在国外倒是面世了,但提炼技术还掌握在国外大资本家手里,应该还没传到国内,更别说研发国产版本的杀虫药。

而因为缺乏相对更有效的、安全性更高的杀虫药,导致很多吸血虫病病人没法得到有效的及时治疗,到了几十年后中老年时期,很多都会演变成肝硬化甚至肝癌。

所以,能活下来是活下来,但能更健康的活得更长久肯定是不一样的。

“我在想,现在进口药那么难,到处求爷爷告奶奶的,如果我们能准备一些备用中药的话,是不是也能为防治吸血虫病贡献一点力量?”

老朱被她说得心潮澎湃,“是这个道理,那依你看,什么样的方剂能选作备用方?”

“我只知道一些大概的,但吸血虫病到底什么样我们没接触过,只是纸上谈兵,千人千病,吸血虫病和吸血虫病也是不一样的,中医也没有万能方剂能对应所有证型。”

“那你的意思是……”

“我建议您跟马主任提一下,派专人到江浙沪等吸血虫病疫区去学习一下,以备不时之需,同时学几个他们常用的有效方剂回来,照搬经验能少走很多弯路。”至于回到石兰省适不适用,需不需要因地制宜,到时候只要灵活变通就行。

这时候的人们对传染病的认识还比较片面,这次忽然冒出来的血吸虫病病例倒是给今越敲响警钟,学习,时刻做好准备,应该是疾控人的基本素养。

她想起在手机上看过一些几十年后的学习渠道,发现全国范围内只要有任何一个省份出现某种传染病,很快全国所有级别的医院,所有医护人员的学习后台就会出现各种制作或粗糙或精良的学习视频,包括疾病成因、流行病学特点、主要症状、鉴别诊断以及治疗方法,用药指南……然后,大西北的医生也能在最短时间内学到在江南水乡才会出现的传染病的治疗。

这就是体制的优越性,这在资本主义国家是很难达到这种大规模的集体性学习的。

而现在,因为没有互联网,没有手机和电脑,想要学习这种自己没有的经验,就要去到实地才行。

朱大强连忙点头,“对对对,是这个道理,这事我得跟马淑惠提提。”

而被冷落的舒今越也不沮丧,她不是强颜欢笑,是真的没觉得怎么样,马淑惠本来就是女强人那一类,有自己的做事风格,她或许就是真的有自己的安排,她做下属的除了服从安排,就是时刻做好上场的准备就行了。

于是,她安安心心的在办公室学习起来,找到两本刚借出来的传染病学和公共卫生的专业书籍,专心致志看了一个上午,伸个懒腰,准备下班。

她刚走到大门口,徐端推着自行车等在那里,“宋英武的事查清楚了,他在老家确实有一个童养媳,所有人都知道的童养媳,只是没有领证。”

难怪宋英武能一直对外宣称单身,因为他确实没有法律意义上的妻子啊。

舒今越冷哼一声,“那他是不是也没有什么狗屁二叔二婶?”

“嗯。”

舒今越冷哼都懒得哼了,看看这就是狗男人,原配为他在老家当牛做马伺候他那一溜弟弟妹妹,他扭头自己在城里号称单身,谈一个有房有存款有工作无父无母的独生女,真是啥好事都让他享受了!

那么,他的动机就有两个可能,要么是对姚青青确实有两分感情,确实想跟她在一起,而童养媳就成了被抛弃的那一个;要么就是他真心爱着或者感恩童养媳,青青只是他的跳板,他想靠从青青这里弄到的钱供养弟弟妹妹和童养媳。

徐端皱着眉头,“不排除还有更险恶的用心。”

今越心头咯噔。

她知道“更险恶的用心”意味着什么,以前那么多社会新闻不是白看的,什么“化粪池警告”不仅仅是玩梗,而是真实发生过的,惨痛教训!

她没想到,这样的狠角色居然真的在身边,宋英武那张老实巴交的脸仿佛长了獠牙,想到就恶心。

徐端没再细说,怕吓到她,年轻女孩对爱情总是充满幻想的,那些用甜美糖纸包裹着的毒.药,他不会让她接触到,这就够了。

他推着车子,“我先送你回去,和青青见一面。”

俩人来到柳叶胡同,姚青青也刚和徐文丽逛街回来,徐文丽最近单位不忙,她就请了几个半天的假休息,舒文明说了,不让她太累,上班只是让她有点事做,不是图挣钱,她倒是乐得轻松。

徐端说要跟青青谈谈,今越看向好友,以眼神问是否需要她陪着。

青青摇头,“我跟徐二哥聊聊就行,今越你先忙吧。”

舒今越留给徐端一个“你给我好好说话”“不许伤害我闺蜜”的眼神,给他们找个适合谈话的地方。

自己屋里的话,徐端终究是个男同志,她们这几天换下来的衣服把屋里堆得乱七八糟的,不好意思让他进去,院子里的话来来往往的人也多,今越想了想,去找钱春花拿钥匙,将中院最边上,孙奶奶住过那间屋子打开,给他们两个小板凳,“进去里面聊吧。”

到底怎么处理这段感情,怎么对付宋英武,他们确实很有必要征询姚青青的意见。

今越来到前院,终于看见舒文明回来,她一把拉住,“二哥等等,让你帮我处理耗子洞的事,你最近跑哪儿去了?”

舒文明咧嘴一乐,嘴里嚼着颗炒黄豆,“爷们的事儿,你别管。”

“毛病,当我稀罕管你啊,你要是再弄不来水泥砂灰,我就让徐端帮我补了。”

跟舒家这几个做事没正行的“爷们”比起来,徐端的执行力简直爆表,让他做的事基本不会隔夜,保证给你做得漂漂亮亮的,“你这种盘炕都得找一个月的人,你干的活我还真看不上眼。”

“嘿,有对象了就看不上二哥了是吧?”

舒今越懒得搭理他,去厨房看赵婉秋女士今天做什么饭。

一锅白胖胖,软乎乎的馒头正出锅,今越顿时眼睛一亮,“今天可是难得吃细粮。”

“去,青青昨天不是说想吃馒头嘛,给她做的,你少吃几个。”赵婉秋瞟了她一眼,手下动作没停,菜刀像是自己长眼睛似的咚咚咚就把两根胡萝卜切成了半根手指长的细丝。

接着是泡发好的木耳,同样是切细丝;西红柿和蘑菇切成小丁,豆腐切成小块……所有动作都没用眼睛,就用两只手和一把菜刀完成了!

舒今越嘴角抽搐,“妈你当心点,手指……”

赵婉秋很是自信,“没事,你昨天不是说想喝酸辣汤嘛,正好今天买到胡萝卜和豆腐,就给你做了。”

酸辣汤顾名思义,就是又酸又辣的,非常开胃,炒出锅底香味后把番茄炒出沙,再加点醋,酸酸的,再加点辣椒油,把胡萝卜、蘑菇、木耳和豆腐煮进去,煮得软烂入味之后,再打一个鸡蛋进去,搅出蛋花,嗯,有钱的人家也可以打两个三个,反正舒家历来只舍得打一个。

但今天是个例外,家里住着青青,赵婉秋狠狠心打了三个进去……嗯,汤太多了,人多只能多加汤,不然一人两碗分不过来。

最后加点红薯粉调的水进去勾个芡,一锅稠糊糊的、香喷喷的酸辣汤就出锅了!

加上辣椒油,一口酸辣汤,两口白馒头,今越光想想那滋味就美得不行。她自己很多年没吃过这个汤了,小时候生病的时候,舒老师就经常做这个汤给她喝,舍不得打鸡蛋也没啥,酸酸辣辣喝进胃里,热得额头冒汗,等汗一出,病也就好了,连药都不用吃。

后来,为了喝酸辣汤,她还装过病。

她狗腿的凑上去,“妈介不介意咱们家多个客人?”

赵婉秋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她的“客人”是谁,“来就来呗,我还能把人赶出去不成?”

徐舒今越顿时乐颠颠的,反正馒头足够多,汤也管够,她估摸着俩人应该聊得差不多了,往中院走去。

谁知刚走到门口,姚青青忽然捂着嘴跑出来,“今越你快来!”

舒今越以为她是受刺激大发了,难受得哭呢,“怎么了,是不是他说话不中听,你别听他的。”

“不是,你来一下。”姚青青一双眼睛瞪得圆圆的,左右瞄,生怕被人看见。

这倒不像是难过,而是……兴奋?

“不是,我没事,你只管放心。”她小声说着,指指屋里。

徐端正蹲在那两个耗子洞前,全神贯注地往里看。

今越故意放轻脚步,走到他身后的时候,忽然重重跺脚,嘴里“啊”一声。“你看啥,当心耗子钻出来。”

徐端回头,做了个“嘘”的动作,冲她招手,“快过来。”

舒今越没吓到他,有点沮丧,但又被他俩这副样子弄得好奇得不行,心说这是有什么重大发现,大到能让昨晚还伤心欲绝的姚青青现在就一脸兴奋?

“这不就两个耗子洞,有啥好看的。”

“刚才我跟徐二哥说话的时候,从里头钻出来这——么大一只灰耗子,徐二哥说这耗子体型太大,不对劲,就往里头一看,你猜他发现啥?”

姚青青兴奋得直跳脚,“他居然在里头发现一只银手镯!你看!”

她从墙角一块砖头下拿出一个银灰色的圆形物件,不知道在耗子洞里存了多久,颜色不够亮了,但上面的花纹很漂亮,一看就是很精致的样式。

青青拍着胸脯,“我都不敢拿出去,先藏着,万一被人知道就不好了,你这房子不是跟人买的吗,藏了这么多年怎么那家人没发现?”

舒今越心跳很快,孙家为啥没发现耗子洞里有好东西,一是他们从不进孙奶奶的屋子,这间屋子被她老人家住了二三十年都腌入味了;二嘛,当然是徐端眼力好,人家尖兵连出来的就是不也一样,就这么凑近一看就能掏出个好东西来!

徐端见她得意洋洋,就要把银手镯往怀里揣,连忙阻止:“先别放身上,等擦洗干净。”

今越一想也对,连忙将东西放下。

罪过罪过,她刚刚那一秒钟压根想不到什么卫生什么传染病,她眼睛里只有“这很值钱”四个大字。

“我怀疑里面可能还有别的东西。”他话音刚落,今越就飞奔着从自己屋里拿来一只手电筒,“给,快。”

这可是她的房子!

徐端无奈的笑,但他也不扫兴,果真往里照了照。

“怎么样,还有吗?”

徐端摇头。

今越惋惜,“怎么就没有了,你再看看,好好看看?需要啥工具我去帮你拿。”

“这两个耗子洞太深了,弯弯曲曲,我不确定最后深到哪里,目前是看不见别的了,要想往下掏,动静太大。”

这只银手镯,可能是刚好卡在距离洞口不远的地方,所以能被他一眼看见。

而要想知道里面还有什么,就得彻底把耗子洞掘开,而这样的老房子,掘地三尺不可能悄无声息,大院里人多眼杂的,不好办啊。

舒今越连忙点头,“好好好,我不着急,等几天吧……啊不,别等了,夜长梦多,尽快……我们尽快找个理由掘开看看。”

而要搞这么大动静,最合适的借口,当然是——盘炕!

徐端去找舒文明要了几张他封窗用剩的防水防潮的油纸,将洞口封上,上面又压上两摞砖头,再从老屋搬了几个旧木箱过来,压在上面,避免引起其他人注意。

舒今越把银手镯藏好,想了想还是没跟家里人提,万一他们太过紧张太上心被人看出端倪就不好了,只告诉二哥耗子洞暂时不封了,她要整理一下以前的旧衣服旧书啥的,等哪天有空还想盘炕。

她连钥匙都自己揣了,没再给钱春花。

家里人虽然觉得那屋暂时不住人,装修就是乱花钱,但当着客人的面也没说什么。

徐端却发现,他忙前忙后累得水没喝上一口,但舒老师看他的眼神不太对,似乎是不太喜欢他?

可他记得,以前来的时候,还挺客气的啊。

***

也不知道徐端和姚青青怎么商量的,半个月后的一天,今越正在单位看着书,乔大姐忽然兴冲冲跑进来,“今越你那小姐妹不是在地质大学上班吗,快给咱们说说学校里的事。”

舒今越一脸懵,“什么事?”

“哎哟喂,敢情你还不知道啊?”

“他们学校保卫科一男职工,在学校被人打了,打得可惨喽,当场就骨折了呀!”

另一位朱大姐也是老八卦er了,她邻居家的小舅子在地质大学上班,说是亲眼所见:“你们猜打他的人是谁?居然是他亲弟弟妹妹,还有他的童养媳!”

舒今越面上依然一副好奇样子,其实心里已经有谱了。

“说是他从小家里怎么困难,多亏童养媳帮衬一家子才活下来,谁知现在他狼心狗肺,转业有工作了想抛弃童养媳,居然悄悄在外面又处上一个条件好的对象,而他童养媳留在家里给他当牛做马,老得都能当他妈了,这么缺德的事连他弟弟妹妹都看不下去了,也太坏了!”

“哎哟喂,童养媳可怜,那城里姑娘也无辜啊,谁知道他居然在乡下结了婚的。”

“谁说不是呢,好端端的被他坏了名声,条件好就活该被他这种人惦记,活该被他嚯嚯吗?”

“你们是不知道,被打了他还叫屈呢,说他们不是结婚,是以前家里穷,他父母好心收养的女童,他只把人当姐姐。”

“呸!也就是没钱办婚礼,村里没领证的意识,但全村都知道他俩睡一个炕,不是媳妇儿还能是啥?”

也是,这已经是事实婚姻了,哪怕他不承认,村民也能作证的。

普通人都是有同情心的,倒是没人刨根问底去打听那个被炮灰的城里姑娘是谁,正巧姚青青也请假了,当事人不在,事件的热度就慢慢下来了。

“听说事情闹挺大,校长都知道了,必须严肃处理,直接就把他开除了。”

“该!这种脚踏两只船的狗男人,就该浸猪笼。”

刘进步咳了两声,“我说老乔,这都啥年代了还兴浸猪笼那一套?”

“哟,刘进步这么真情实感的同情这狗男人,不会是同类吧?”

“你!”

好嘛,刚破冰的关系因为一个跟他们毫无关系的八卦再次割袍断义。

同事之间没真感情,今越想起这句至理名言,不过,她更好奇的是,徐端是怎么让童养媳和宋家几个孩子跟宋英武反目成仇的?童养媳跟他翻脸能理解,要是以前被蒙在鼓里,一朝发现真相肯定是会生气的,要是再被刺激一下,就更不好说了。

但宋家三个弟妹可是宋英武的血亲,他们居然也反水了,这就挺讽刺的。

他动不动用他们“生病”“上学”作筏子,给青青营造一种自己很缺钱很需要帮助的假象,但他对三个弟妹的疼爱也是真的,巴不得掏心掏肺,结果现在却被他们反水……嗯,这种打击对他来说才是致命的。

这一招真是够狠的!

不过不重要了,宋英武以后都不可能再出现在青青跟前了,今越心里彻底放心,开始琢磨自己屋里那俩耗子洞——

“啥,你要给孙奶奶那屋盘炕?”赵婉秋很是想不通,“又没人住,没必要折腾吧。”

“这快入冬了,盘炕师傅不好找啊,排队都排到半个月后了。”舒老师愁眉苦脸。

舒文明也不是很赞成,“我前段时间忙,等过两天给你找水泥和砂灰,到时候那么一抹就给封得死死的,就是耗子的祖奶奶也甭想再钻出来。”

舒今越大手一挥,“不用,我让我对象来干。”

于是,16号院很快就知道,她们最能干的小舒医生有对象了!

这个爆炸新闻很快遮掩住给一间不住人的屋子盘炕这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而舒今越玩的就是一个热度,当大家纷纷讨论她的对象长得多好,条件多好,还是干部的时候,舒今越已经悄悄把屋子的地板挖开,掘到耗子洞了!

第68章 068 “大丰收”&两套大四合院&阿……

“听说你们院的舒今越有对象了?”前头3号院的牛大妈听到风声, 颠颠就来打探。

赵大妈嘿嘿乐,“那肯定啊,我们今越这么优秀, 追求她的男同志都排到人民公园门口了!”

“那倒是,今越这孩子我打小看着她就聪明。”

赵大妈白她一眼,“可拉倒吧,你以前也没少叫她外号。”小草包什么的, 整个柳叶胡同都这么叫,但自从孩子从乡下回来后, 已经很少有人叫她这个外号了。

牛大妈摸了摸鼻子, “哎呀这不是以前嘛,以前谁知道她会这么能干, 这么本事, 是吧?”

“对了, 我听说她这对象长得挺好?”

赵大妈挺起胸膛, 与有荣焉:“那是,一米八几大高个儿, 咱柳叶胡同顶多有一两个像他这么高的, 以前还是部队上下来的, 那叫一个精神。”

“关键还是干部, 当着领导呢!”

“又是当兵又是当领导的, 这年纪很……不小了吧?”牛大妈本来想说的是很大了吧, 但想起赵大妈护短,尤其护舒今越,她把临到嘴边的话给改了。

“大啥大,也就比今越大六岁,还没满二十八呢, 这能算大?”

牛大妈连忙说是是是,不大,跟舒家老二比起来是不大,舒文明可是三十岁才结婚呢。

大家在大门口坐着,晒着太阳,叽叽喳喳聊着,而屋里的舒今越却忙得满头大汗,她没想到徐端说盘炕是真盘,一面盘,一面挖耗子洞,不知道他为啥有那么多工具,挖的,凿的,刨的,甚至连爆.破的都准备了!

不过,地板也不算厚,没用上,随着“哗啦”一声,耗子洞周围的砖块和泥土全被刨开了,露出两个大坑——耗子洞直接被平了。

徐端挡在激动不已的舒今越身前,等飞扬的尘土落定,他把手电筒照过去,就见坑里确实有不少东西,什么啃了一半的玉米棒子,一堆只剩壳的松子花生,还有几块猪肉骨头,甚至鸡毛也有一些。

“这窝耗子可真贪心,啥都往洞里扒拉。”今越喃喃自语,用手里的钢条戳了戳,确保没有“埋伏”,这才用火钳去捡东西。

她发誓她真的不怕耗子,可徐端偏要让她拿着防身。

除了一些储备的粮食,棉絮和鸡毛,地上有些东西挺沉的,什么碎瓷器烂瓦片的,她一样一样的扒拉,嘿!

“居然是几只耳环,你看,这坠子还是翠绿色的,应该值点钱吧?”蒙着灰,只隐约能看出点绿色,今越现在已经财迷心窍,觉得看见啥都是值钱的。

徐端瞥了一眼,“一般吧。”

以前徐夫人身边多的是首饰,他是见过好东西的。

今越撇撇嘴,想说她是穷苦出身跟他资本家小少爷不一样,但想想他小时候过得日子也并不幸福,只是物质上相对比一般人轻松点而已,但小孩子哪里需要那么多物质呢?他们宁愿吃不饱穿不暖也要跟爱他们的爸爸妈妈在一起。

“听说宋英武被开除回老家了,走之前还去找青青道歉,青青直接没见他,你说他以后会不会还来找青青麻烦啊?”

徐端冷笑,“那得看他有没有这个本事。”

舒今越“哦”一声,又想起她前几天的疑惑,“你是怎么让他弟妹跟他反目的?”她不信是偶然,肯定是他使了力。

“有些坏是刻在骨子里的。”

“你的意思是,他们一家子都自私自利,他弟妹也不无辜?”

徐端淡淡点头,“一家子都是自私自利的人,我只是让人告诉他们,宋英武的行为太过恶劣,影响太坏,要被记档,他们就知道怎么做了。”

因为宋英武的两弟一妹,要么想当兵,要么想推荐上大学,就连最小的妹妹小小年纪也想着要嫁个好人家,而只要有所求,他们就会衡量,会取舍。

这时候随便一吓唬,他们一商量,就知道该保没有价值的大哥,还是该把“前途光明”的自己摘出去。

舒今越唏嘘不已,这样的人在前几年可不少,子女与父母反目,兄弟姐妹夫妻之间反目,甚至为了划清界限登报的比比皆是……而这,就是宋英武的“福报”。

他辛辛苦苦养大的弟弟妹妹,为了自己的前程,第一个跳出来捶他,还把他捶骨折了。

“那他那个海燕姐呢?”

“说是回娘家了,但她娘家兄弟多,也没她的粮食,日子不会太好过。”在她父母兄弟眼里,她已经是“嫁”出去的人了,可在法律上,她并不算宋英武的妻子,这种里外不是人的处境,想想也不大好受。

“我给了她五十块钱,应该够她生活一段时间,不懒的话,总能活下去。”

今越笑起来,“你倒是大方。”

“她也算受害者,坏的是宋英武,受伤的却是两个女同志。”跟海燕姐比起来,至少青青没有身体和金钱上的损失,只谈了几个月就及时止损,要抽身也很快。

海燕姐这种大半辈子都付出在宋家,十里八乡都知道“已婚”的,可就不一样了,她将来的处境只会更难。

“但再难,她现在只用为自己活了,不必背负不属于她的责任。”

今越点点头,手刚伸出去就被他抓住,“别直接上手,戴着手套再拿。”

徐端让她退后,自己拿着火钳,仔细扒拉。

除了那堆瓶瓶罐罐的碎片,就只扒拉出几个毛线团,乌漆嘛黑的粘着很多老鼠毛。

继续扒拉,忽然火钳尖顿了顿,似乎是碰到什么沉沉的东西,他一个用劲,夹起一根黄灿灿的东西!

舒今越眼睛一亮,捂着嘴叫:“金金金子?!”

徐端点点头,掏出自己的手帕铺在地上,再把东西放上去,虽然时间久了,颜色没那么金灿灿了,但从仅存的颜色和特殊的质感上来说,确实是金条。

“一条小黄鱼,重量大概在三十克上下,你先别碰,等擦洗干净。”

今越的快乐按捺不住,直接从喉咙里发出鹅叫声,瞧瞧,运气来了真的挡都挡不住,她前不久才有了五千块,现在居然又在耗子洞里捡到一条小黄鱼?!

不不不,是不是一条还不好说呢,“你快接着扒,看还有没有!”

徐端好笑,果真继续更细致的扒拉起来,但扒拉了一刻钟,把里里外外都找遍了,再也没有发现黄鱼,倒是又扒拉出两只戒指。

“想来也符合耗子的贪财本色,它们就喜欢这些亮闪闪的漂亮东西,对吧?”

徐端点头,指指手边的两个青花小盅子,“说不定这两个东西比黄鱼还值钱。”

这是从那堆破碎的瓷片瓦片里扒拉出来的,不起眼也不在今越的目标之内。

但比小黄鱼还值钱——

舒今越“啊”一声,说实在的她确实是忽略了这两个小东西,她眼里只有那根金灿灿的。

她连忙用手帕包着,捧着仔细研究起来。两只小盅子应该是装酒用的,半两杯,不大,保存尚且算完好,外壁上绘着一些花纹和人物。

是的,今越这种古董盲就只知道是“花”和“人物”。

徐端拿起来细细的端详,循循善诱:“你看这花是什么花?”

今越看了半天,“荷花?”

徐端轻笑,“莲花。”

“你再看人,一大一小,小童手里还握着莲花。”

盅子实在是太小了,小到以舒今越现在的视力都很难在意到这些细节,但经他一说,又觉得确实是这样。

徐端继续温声解释:“我曾在徐夫人的卧房里见过一只茂叔爱莲的元青花玉壶春瓶,上面所绘的人物和花卉跟这两只的很像。”

“什么叫茂叔爱莲?”今越好奇地问。

徐端胸膛震动,他又笑了,而且是在憋笑,“《爱莲说》你不是会背吗,周敦颐,字茂叔。”

舒今越“啊”一声,闹了个大红脸,为自己的无知。

好吧,她不问了不问了行吧,真是的,她要有这么多文化知识储备,她早去古董商店和废品回收站蹲守,等着当破烂侯了她!

谁还苦巴巴的看病,挣那每个月四十块的工资啊!

徐端收起脸上的笑,不逗她了,“青花瓷在一些收藏家眼中是很好的东西,而尤其以元青花最为值钱,而绘制人物图的又比绘制花鸟、龙纹的要更珍贵一些,我不会鉴定,但感觉你这个应该是。”

“有多值钱?”

“徐夫人那只玉壶春瓶,后来流落到港城的拍卖会上,拍出三百万港币,不过那是玉壶春瓶,酒盅这样的小物件,可能欠了一些。”

舒今越咽了口唾沫,三百万港币是啥概念,她想象不出来,她忽然灵光一闪,“对了,孙老六能买四合院,据说就是发财了,他们家一个青花大碗卖给一位历史系教授,听说是卖了一千块……不会跟这两个东西就是一套的吧?”

当时她还奇怪,不就一个破大碗吗,至于卖那么多钱?

现在看来,是她肤浅了。

当即,她都不敢碰那俩东西了,用一件旧棉衣小心翼翼包起来,打算和戒指耳环小黄鱼一起,拿回自己屋里,锁进炕柜里。

这些东西,现在暂时是不能动的,至少要等几年。

那边,徐端又弯腰从耗子洞里扒出一个奇怪的,像是某种容器盖子的瓷器。

不过,盖子上已经缺了一块,还有几处裂纹,应该是以前就被摔坏掉的,藏在耗子洞最下面,今越有点嫌弃。

徐端看了看,“这个也收上,过几年找个懂行的人看看。”

舒今越不太想要,因为太旧了,也快碎成渣了,谁会花钱买这种一个盖子?

徐端直接脱下自己的衬衣,给她包起来,塞她手里,“乖,收着。”

很快,徐端将工具收好,把耗子洞里所有废物扒拉出来,喷了点杀虫药,又重新用碎石和泥土填上,不留一点空隙,再用水泥拌着砂灰封好,做得跟地面一样平整就行。

他忙着,牛大妈等人就来门口看今越的对象。

“哎哟喂,这小伙子长得真俊!”

“看看这干活的架势,多踏实啊,你看看人家拌这黄泥浆子,多匀净,多……”

徐端抬头,冲她们笑着点点头,然后埋头继续干活。

这时候的人看小伙子能不能行,就看他干活卖不卖力,为人踏不踏实,有没有礼貌——很好,今越这个对象很行。

徐端干完活就走了,可柳叶胡同对他的讨论却持续到第三天下午,终于被另一件大事覆盖。

“钱春花要结婚了,听说对象就是孙大龙。”

舒今越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妈你说真的?”

“这么大的事,她自己跟同事说的,她们车间里也有住咱们这边的,人家还来我们院里问知不知道这个事呢。”

“春花这孩子真是,人家别的大院都知道了,就瞒着咱们。”赵大妈哼一声,她对春花其实没啥意见,“肯定又是她妈教的,谈对象结婚又不是见不得人的事,看她捂的。”

而舒今越震惊的是,孙玉犁老汉居然同意这门亲事,她以为最大的阻力将是他!

说曹操曹操到,正聊着春花的事,春花就来到舒家门口,“舒大妈,今越,你们忙不?”

母女俩对视一眼,赶紧让她进屋说话。

春花有点害羞,但经过这段时间跟她们的接触,知道她俩其实是很好的人,很讲道理,只要自己不是想占她们便宜,她们都不会亏待她。

“我想请舒大妈帮我们做个媒人,您知道的,我妈不会说话,要么一声不吭,要么一说出口就呛人,不大中听。”

赵婉秋历来是个热心肠,当即答应,她不图中人钱,她就是想让春花幸福。

“行,你有什么要求,先跟我通个气,到时候见面我好帮你提。”

春花低头,“我没啥要求,他们家能同意,我已经非常满意,非常意外了,就是到时候舒大妈能不能帮我跟我妈提一个。”

赵婉秋和舒今越一愣,她对她妈直接提不就行了?还要让中人来提?

钱春花的头更低了,“就是结婚后,我想住今越的房子里,让我妈带着妞妞住我们家的房子,不然三代人挤一起挺不方便的。”

当年她跟前头那男人离婚,确实有人家嫌弃她们穷的原因,但也跟她妈有关系。

钱大妈这人吧,说坏也不坏,能吃苦,靠着两条腿漫山遍野的挖草药补贴家用,一个窝头都舍不得带去吃,要留给家里唯一上班的春花。她也不爱嚼舌根子,不搬弄是非,但就是有点不着调,偷舒家鸡蛋这也就罢了,她还干过更不着调的事——

三个成年人住一屋,小年轻夫妻嘛,晚上总有点夫妻生活,钱大妈一个半老太太又容易失眠,就在旁边听着,有时候还要莫名其妙冒出来两句话,别说男人被吓萎掉,就是她亲生的闺女也受不了。

舒今越:“……”忽然有点同情春花前夫。

然而,还有更离谱的——

“以前住一个屋的时候,她洗澡总不避着人,就跟家里只有她一人似的……关键是人家洗她也不管,照样进进出出的拿东西,就像,就像屋里真的只有她一人。”

舒今越:“……”啊,这!

丈母娘和女婿,你看过我光身子,我看过你光.屁.股,这一般人也受不了吧!舒今越想着那画面,感觉整个人都不太舒服,看来春花没说错,离婚真不能全怪前夫。

就连在医院里见多识广的赵婉秋也“啊”了一声。

“让你们笑话了,所以我才不得已自己租房住,这实在是……”钱春花红着脸,说不下去,没脸说啊。

赵婉秋思来想去,最终找到一个自己也不怎么信服的理由——“其实你妈也挺可怜的,年纪轻轻就死了男人,一辈子没改嫁,也没跟哪个男人不清不楚,甚至连多讲句话都不行。”

对男女大妨似乎看得很重,跟胡同里某几个寡妇比起来,大家都更钦佩她,可现在想想吧,这对一个女性真的公平吗?

为了个孩子,就这么守了一辈子,结果到老了,又好像不讲究男女有别了,不介意人家看她,也无所谓看见别人……就,怎么说呢,又尴尬又不知道说啥好。

连这种“家丑”都愿意吐露,看来春花是真被她妈弄怕了,这次也是真想跟孙大龙好好过日子的。

赵婉秋一咬牙,“行,这事我帮你提。”

果然,下午孙家就来人了,孙玉犁老两口和那个性格活泼的孙三龙一起来的,赵婉秋在场,双方家庭商量一下结婚的事。

因为孙大龙自己有手艺,钱大妈那叫一个相当满意,孙家提出不要彩礼,只要她们好好待儿子就行,钱大妈满口答应,恨不得当场就让他们领证。

而对于赵婉秋趁机提出的,年轻人和老人生活作息不一样,为了不相互影响,让分开住的提议,她倒是纠结了好一会儿,最终看在女婿有手艺且没要彩礼的份上,同意了。

赵婉秋心里嘀咕,不明白有啥好犹豫的,她家今越要是结婚,她还巴不得赶紧分开住呢。这钱大妈,要不是知道她的性格,别人说不定都怀疑她有什么见不得光的癖好了。

孙家和钱家都想尽快把事情办掉,第二天小两口去领了结婚证,没条件也就没办酒,只是把赵婉秋这中人请上家里吃了一顿,往门窗上贴了几个红喜字,16号院里从此多了一个上门女婿。

孙大龙年轻,热情,对谁都是笑脸相迎,刚来三天就收获了钱家母女俩几十年没有得到过的夸赞。他花了几天时间把两间屋子收拾得干干净净,将钱大妈那些用不着的破烂收出来,专门在屋檐下放了一个自己做的木框子,让她舍不得扔的东西都放里面,把能用的有可能用得上的,整整齐齐码放在家里。

小屋一下子就亮堂起来,没有了霉味儿,对小妞妞也好不是?

短短两个月,因为他的加入,钱家简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该扔的扔,该收拢的收拢,该修的修,以前谁也不愿去门口看一眼的钱家,现在倒是变成了整个大院最干净的人家。

那重新盘过的土炕看着也是整整齐齐的,关键还暖和!

钱大妈以前多低调个人呐,现在逢人便指着地上那堆成小山的柴火说:“我亲家他们送来的,说是咱们在城里烧煤还要花钱,他们山上的柴火不要钱。”

“送了两大牛车呢,让咱们只管敞开用,不够就带个信去,他们再送来。”

以前大家多少背地里会说几句孙大龙没工作要靠春花养的话,但现在一看人农村的亲家反倒让她们得了这么多便利,不由得又想起后院的李玉兰,也是农村嫁进城里,照样把多少城里姑娘比下去?

这么想着,有些人的心就开始动了。

这不,今越正在炕上跟老妈一起背书,赵婉秋现在已经把所有中医学的基础课程学完,开始学习四大经典了。

中医的四大经典不是文学四大经典,第一项基本功就是熟练背诵。

“你说这原文可真经典,就这么短短七八个字,就把典型症状给概括完了,不像临床医学的教科书,这个那个的少了四五十个字都说不完。”

“哟,聊啥呢?”

母女俩抬头,居然看见一位稀客。

都不是他们院,而是别的院子里的牛大妈,平时大家碰个面聊两句而已。因为牛大妈这人傲气得很,她自己是公共汽车上的售票员,闺女在国营饭店当服务员,儿子在机械厂厂办当办事员,说出去都比一般工人体面。

她自觉是这柳叶胡同最体面的大妈,所以平时也爱唱点高调子,今天居然主动来到舒家,赵婉秋都惊呆了。

“她牛大妈是有事儿?”

“嗐,瞧你说的,没事就不能来找你唠唠啊?你家今越可真出息,找了个当领导的对象,我家小芳比她大两岁,至今还没着落呢。”牛大妈一屁股坐上暖洋洋的炕,直接挤到今越旁边,拉着她的手。

“好今越啊,你问问你对象呗,他身边还有没有没结婚的,条件跟他差不多的,也给你小芳姐介绍介绍?”

“放心,只要成了,大妈亏不了你。”

舒今越早不记得什么小芳姐了,她只知道牛大妈很清高,不太看得上他们这些家里有临时工或者没工作的,甭管她出于什么目的,她都绝对不给自己找麻烦——“对不住啊牛大妈,他的事我不太清楚,但他这样年纪的,身边人都结婚了,要是还单身的,就只有离异和丧偶。”

话虽难听,但她得说清楚。

当然,她也是存心想刺她两句,她记得很清楚,小时候牛大妈可经常叫她“小草包”呢。

这不,牛大妈的笑差点挂不住,嘴角抽搐两下,“这要是有离异或者丧偶的也成,你给你大刚哥介绍一个也成啊。”

是了,今越想起来了,她儿子牛大刚现在还单身呢,不过嘛,他单身的原因很简单,因为他打媳妇儿,前头那媳妇儿实在受不了离婚跑路了。

今越都懒得接茬,想屁吃呢,人家要真是干部,会找你那家暴儿子?丑青蛙都没敢这么想得美。

谁知牛大妈的终极目标还真是牛大刚,她挤到另一边挽住赵婉秋的手臂,“他舒大妈,我今天来其实就是想请你帮帮忙,给我家大刚介绍个对象,不拘有没有工作,农村的也不怕,反正现在的农村姑娘嫁进来嫁妆都多着呢,你看看你们院的李玉兰和孙大龙,人一个来倒插门的,钱大妈家柴火就烧不完了。”

赵婉秋嘴角抽搐,“那你可找错人了,我也不认识这样的人啊。”

“别啊,我听说你娘家人不就是郊县的,帮我问问他们村里呗,美丑啥的咱也不在乎,只要能干活就行。”

这算盘打得还挺响,什么能干活就行,是专门找个丫鬟吗?赵婉秋这直脾气一下上来,抽出自己手臂,“这忙我帮不了,你找其他人问问去,哎哟我得出去上厕所,走吧咱俩一起出去。”

牛大妈不想走,这老舒家真是外面看起来破,其实内里干净又暖和,光这张大炕坐着就烫屁股,她们家都舍不得烧这么旺。

赵婉秋直接拽着她,半推半拉的把她弄出门,还没走远呢,身后传来“嘭”一声关门声,牛大妈脸色真难看。

“呸,啥玩意儿,以前就是咱柳叶胡同的破落户,现在飞出只金凤凰……呸呸呸,金麻雀就狂成这样,能不能结婚还不知道呢!”

“怎么着,能给钱春花那二婚婆娘做媒,就不能给我儿子做?我儿子也不比钱春花差。”

冯大妈耳朵尖,一下子笑起来,“哎哟喂,你家大刚不比春花差,那去年你来说春花,老钱家咋都不同意呢?”

大院里几乎所有人都找今越母女俩免费看过病,平时矛盾那是内部矛盾,牛大妈这种外部矛盾她们肯定一致对外,“是啊,有些人呐,就是不会撒泡尿照照自己。”

“春花现在招的男人多能干啊,有些人给人家提鞋都不配。”

“我儿子有工作!”

“得了吧,有工作那也不能打老婆啊,老婆打跑了,现在活该当光棍了吧。”

“好啊,有工作好啊,那抱着工作过就行了呗,还要啥老婆。”

牛大妈被大家你一句我一句的挤兑,还嘴又嘴不过这么多人,最终只能气呼呼的离开,心里却暗暗把舒今越赵婉秋给恨上了。

***

随着年关将近,今越的工作又多了一项,挨家挨户去宣传传染病防治,因为冬天又到了各种肺炎高发的季节。

尤其是家里有老人孩子的,一咳起来就没完没了,医院住院都没病房了,给安排住到走廊上去,为了不挤兑医疗资源,让其它更严重的危急重症得到抢救机会,各基层卫生机构只能去做宣传让大家保护好自己,别去人员复杂又集中的场合,注意保暖云云。

这项工作很重要,三个人从早开始忙到下班,累得都虚脱了,结果今越还要应付马主任时不时的传召,她最近还记挂着那些耗子洞里掏出来的东西,可谓是一心三用。

“这马淑惠也是毛病,都借调过去了,当时就让你留区里怎么了,偏要叫你回来,现在回来又三天两头的让你往区里跑。”朱大强都怀疑,这马淑惠不会是故意为难今越吧。

但不利于团结的话他不能说,只是看向今越,“这次有没说啥时候再去?”

“没,那些病人都快好得差不多了,再住段时间就达到出院标准了。”上次因为血吸虫病确诊病例把今越叫过去,结果没多久又发现几个肺结核的,肺结核还没好,又来两个脑膜炎的儿童,今越现在上班都是两头跑,累得慌。

但要说马淑惠故意为难倒不至于,几个月接触下来,她十分清楚马主任的脾气,跟乔大姐这种表面热情的不一样,她虽然表面不好相处,但她讲道理,也足够专业,做事有理有据雷厉风行。

今越喜欢这样的领导。

“朱主任,咱们听安排就是,下午没事的话我想出去一趟,请个假。”

她想去看看姚青青,俩人有段时间没见了,不知道她心情缓过来没有,快过年了,问问她哪天备年货,让二哥和老妈帮忙给她买点,很多紧俏货需要提前排队,有的夜里就得去,她一个小姑娘很不方便。

谁知也是不凑巧,刚走到门口,舒文明大老远就叫她名字,“等一下!”

“二哥又干嘛?”

“上次你不是让我帮你留意房子的事?”

今越眼睛一亮,“有了?”

俩人也顾不上回家吃饭,出门左拐就山了大马路。

话说自从拿到小林的买药的分红后,舒今越就想买房子,平房倒是好买,四合院却可遇不可求。

“我留意这么久一直没听说有人要卖,前两天无意间听张良伟提了一嘴,说他家有个远房表姐夫……”

今越回头,“别停啊,怎么不说了?”

舒文明轻咳一声,“说起来有点风险,不知道你介不介意。”

原来,张良伟那表姐夫是省医院的医生,三个月前公派到西德国学习进修,结果去了那边发现人家是真发达啊,顿时就动了歪心思把护照给撕了,准备黑下来。而张良伟的表姐和孩子就被留在国内,也不说离婚也不说带他们走的,就这么不明不白的。

另一名一起去的同事打电话汇报这事的时候,说他在那边很快认识一个外国女人,同居在一起,他妻子和孩子这才知道,他是永远不打算回来了。

“这件事影响很恶劣,他妻子的工作受影响,孩子在学校被排挤,这他妈真不是男人!”

舒今越点点头,“你的意思是,张家表姐气不过,就打算卖房子?”

“对,他们家以前条件还挺不错,在金鱼胡同有两套四合院,公婆已经去世,张表姐就打算把他房子卖掉回老家生活,以后他就是再回来也没住的地方了,更别说找到妻子和孩子。”

而现在的风险就在于,万一这件事上面要严肃处理的话,他名下的资产会不会受影响?他们买了会不会成烫手山芋?或者将来有一天,他后悔又跑回来了,又把房子要回去怎么办?

舒今越明白二哥的担心,但她还真不怕,像他这种出国后黑下来的,甚至反到国际上反咬一口的人,户口肯定是会被注销的,而他的资产则由妻子和儿子继承,所以他们完全有权利处理他的房产。

“将来他就是真回国了又怎么样,反正我是通过合法手续买来的。”

况且,他得先回得来才行啊,咱们大龙国的入籍手续也不是那么简单的。

舒文明不知道今越已经知道大势走向,心里还是没底,“我也是觉得房子便宜,忍不住先来告诉你一声,万一……你可别怪我。”

舒今越怎么会怪他呢,富贵险中求,她又不犯法。

俩人来到金鱼胡同,他们家的房子在徐家和姚家后面,再往里走个百多米,位置比较深,两套紧挨在一起。

金鱼胡同的房子都是统一的红漆木门,此时张表姐已经等在门口。

那是一个神色暗淡、一脸愁容的女人,身边的儿子十三四岁,长得浓眉大眼,但眼睛也是红的,看见他们走来,强打精神叫了声“叔叔”“姐姐”,这辈分一下子就乱了。

但谁也没纠正一个孩子的称呼,张大姐打开大门,舒家兄妹俩跟着进去,格局跟姚家徐家的差不多,唯一的差别是院子里没栽花草,而是种了一圃圃整齐划一的菜地,这个季节还有稻草盖着一块韭菜地,其它地方有一些干枯了的茄子辣椒树。

看见他们目光,张大姐解释道:“我们以前会种菜,自己吃,夏天的时候都吃不完,还给他亲戚送过……他……”

“妈,你能不能别提那个人。”少年生气地说,然后赌气似的,指着各间屋子介绍,哪里是住人的,哪里是客厅,哪里是厨房,颇有点小大人的样子。

今越对这孩子挺有好感,她觉得哪怕不为了捡漏,这孩子想与他那无情无义的父亲切割开来,她也会帮一把。

张家的两套房子差不多大,都是六百来平的占地面积,房间多,环境清幽,建筑也相对更新一些,据说是他们家老祖宗民国年间才修过的,用的都是好料子。

料子好不好今越看不出来,但她能看得出来张家人维护得很好,干净整洁,柱子椽子看着也没被虫蛀,还新上过一层清漆,看着光滑滑的,很有质感。

而这样的一套四合院,只卖2000块,简直就跟白捡的一样!

按照目前的市价,虽然交易量很小,但还是有人私底下在卖,这样的房子至少能上三千,可他们家只要两千,要不是早有心理准备,今越都要怀疑是不是仙人跳。

要知道,她买的孙老六那三间,可都是三百块一间呢,而张家这里一共有十来间那样的房子,哪怕只翻十倍也该值三千块,更何况还有那么大个院子能独享……难怪明知道有风险,二哥还是建议她来看看。

没有人会不心动。

没、有、人。

见他俩沉默,以为是他们不满意,张大姐叹口气,“可以讲价的,你们要是嫌贵,我们能让……”

“可以。”今越直接打断。

张大姐母子俩一愣,“你们是买一套还是……”

“两套全要了。”

“可……可……我家的情况不知道我表弟跟你们说清楚没,我家孩子爸他……”

“说清楚了的,我们知道风险,所以我想先不过户,钱可以先给你们一半,等一年之后,市面上房屋买卖更多一些,你丈夫的户口也注销之后,麻烦你们从老家回来,配合我们过户就行。”

母子俩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好事,先把钱花着,一年后再过户,那到时候他们要是反悔的话,岂不是白白用了别人两千块钱,这存银行利息都能有不少了吧?

不过,他们连忙摇头否定了,他们不是那样的人,“既然说好,我们就不会反悔,哪怕是现在去过户也行,另外一半的钱你明年趁手再给我们都行。”

舒今越笑了,真是心思单纯的母子俩,难怪男人(亲爹)都跑到大洋彼岸跟人同居了,他们才从别人嘴里知道消息。

他们的世界太单纯了,所以没把人想得太坏,以为只要真心待人,别人也会真心待他们。

舒文明以眼神示意:还需要再砍砍价吗?

舒今越摇头,她已经捡到大便宜了,不该这么对善良的人。

“那要不你们再考虑考虑,毕竟数目不小,你们回家跟家里人商量一下?”张大姐善意提醒。

还真是个善良的女人啊,可惜遇到那样的男人,舒今越嘴里说着好,其实回家就去准备钱。

上次康永新送来的钱是现金,她怕放家里不安全,给存银行去了,吃过午饭就让舒立农陪着去取出来,第二天又往金鱼胡同跑了一趟。

当然,这中间的一天时间里,她分别找姚青青和徐端打听过张家表姐的情况,确实如她所说,抛妻弃子跑了的男人口碑不行,说是比较势力,又贪婪,但她本人倒是很和气很善良,人缘不错。

最关键的是,她丈夫那边已经没有直系亲属了,最近一家都是隔了好几房的堂爷爷,也很多年不来往了,就是按继承法怎么算,都轮不到他们一分钱。

今越这才彻底放心,第二天过去交钱,签合同。

***

短短几个月,又多了三间平房两套大四合院的舒今越,最近那叫一个飘,睡觉都能笑醒,舒文明看得牙花子泛酸。

“行了,今越可是咱们妹妹,难道你还嫉妒她不成?”徐文丽拐了拐舒文明。

“我怎么可能嫉妒她,算了算了,你这头脑简单的大馋丫头,一辈子就知道惦记那口吃的,挣钱换大房子的事,还是得爷们操心。”

徐文丽是真的不在意住哪里,反正有丈夫的地方就是她的家,“对了,我妈前几天说,我弟快满周岁了,想要办一下,咱们要去吗?”

“随你,想去咱们就带点礼,不能让别人看轻你,不想去咱就不去,到时候找个地方下馆子去。”

徐文丽声音有点哑,“好。”

她觉得她真是走了狗屎运才遇到这么好的男人,这么好的婆家,“你说要是我那病复发,会不会……”

舒文明一个翻身压住她,“不会,不许再问那些问题,烦。”

“有这时间不如好好跟我学习探讨一下,怎么才能……”

徐文丽一张小脸红扑扑的,打他,“别啊,你不是不想我怀孕嘛,咱们那个东西没了。”

她歪着身子,伸手进炕柜摸半天,真一个都没了。

她单位发的,加上今越给他们送来的,少说也有上百个了吧,怎么这么短时间就用完了。

“没事,我做过手术了。”舒文明压着嗓子,脸也有点红,尽管舒今越不断科普和安慰,但他真的很担心自己会变成太监,所以做完手术也没跟人说,确保真的跟以前一样,他才说实话。

而刚做完手术一段时间还是需要避孕的,万一还有一些小蝌蚪已经跑到前端来了。

徐文丽傻愣愣地说:“难怪你这两天一直问我感觉怎么样,是不是还跟以前一样,那肯定一样……唔唔……”

舒文明捂住这傻大妞的嘴,“好了不许说了,看我表现。”

很快,小两口房里的气温升上来,变得暖暖的。

***

买房的事落定,刨除明年要付的房款,舒今越的存款又没了,但她一点不慌,因为她还有工资啊,还有耗子洞挖出来的东西啊。

逐渐积累的房子和钱,带给她无与伦比的安全感,她觉得自己走路都飘了。

最近胡奶奶的身体愈发不好了,街道办已经开始准备她的后事,今越每天中午都要去看看她,送饭的时候顺带给孙奶奶也送一份,悄悄的。

耗子洞的发现她不会跟孙家人说,毕竟他们不配,但孙奶奶人不坏,今越带着补偿她的心态,就想对她好一点,给钱不仅不能帮到她,还会害了她,就只能做一点软烂易消化的东西送给她。

胡奶奶现在太老太虚了,街道办的工作人员不敢再随意搬动她,生怕把她那一身骨架弄散,都是徐端抽空过来,将她抱到太阳底下晒晒,差不多再抱回屋去。

这天,俩人给她们送完饭,伺候着吃完,又把人抱回屋里,今越给胡奶奶换上一块干净的尿布。

她一个人没办法下床解大小便,今越就用自己的旧衣服给她做了几块尿布,每天换几次,换下来就洗,第二天还能继续用。

这时候,她分外想念手机上看见的名叫“卫生巾”的东西,虽然这时候也有,但都要在华侨商店才能买到,质量也没手机上看见的那么柔软,那么能吸。

她脑海里有个大胆的想法……

“今越想啥呢,区里让你赶紧去防疫站一趟,有要紧事!”朱大强从值班室接完电话下来。

舒今越连忙站起来,心说莫非又是肺结核?血吸虫病?脑膜炎?来啥都好,千万别来拉肚子的,上次邻省有一名从非洲出差回来的干部说是拉肚子,结果查出个霍乱,大家差点没乱套。

“这次不是马主任,而是刘书记的电话。”朱大强拍拍她肩膀,“说是一例疑似阿米巴病的患者,书记点名让你去看看。”

阿米巴痢疾?!

第69章 069 恶毒前夫&去世&早晚要求着回……

阿米巴病?

那是一种由溶组织阿米巴原虫引起的传染病, 轻则腹痛腹泻,重则侵袭脑组织,引起脑膜脑炎和肝脓肿, 有生命危险,尤其是现在的医疗条件,这种传染病的传播也很快,一旦染上治疗都很麻烦。

难怪区里如临大敌, 书记亲自打电话叫舒今越立马过去。

今越也不耽搁,一边收拾自己的东西, 一边问事情的来龙去脉。

“今天这事刘书记让你去, 首先是阿米巴病,其次是因为这个病人身份有点特殊。”

“怎么特殊, 要是不能说就算了, 当我没问。”她以为是像胡桂枝那样的不方便泄露身份的职位。

朱大强叹口气, “也不是什么保密的, 他是马主任的前夫。”

舒今越一顿,马主任?等等, 她前夫, 她什么时候离婚的?不过也不奇怪, 因为她知道马淑惠不是那种会把私事带到工作中来的人, 所以大家就算私底下怎么吃瓜也不好明目张胆吃到她头上, 而舒今越相对于区站的来说又是半个“外人”, 她不知道这种瓜也在情理之中。

打个比方,她知道老朱家里收藏着一堆好酒好烟,知道刘进步家不缺吃的,可她能跟区里的同事八卦吗?

朱大强骑上车,“走, 我送你过去,边走边说。”

“我也是前不久才知道,她在三个月前离婚了,那段时间正好是借调你过去协助处理那个血吸虫病人的时候,所以她对你……嗯,也不止是对你,她对谁都没个好脸色。”

何止是没个好脸色,活脱脱像全世界欠了她几百万似的,所以舒今越谁的八卦都听了点,唯独没听见她的,原来是大家也不敢私底下议论啊。

不过,离婚又不是什么天塌了的事,离就离呗,以今越的眼光看,马淑惠也不是公私不分的人啊,就离个婚不至于前夫生了这么严重的传染病就不管了吧?

不说他死不死的,要是不规范化治疗,导致疾病蔓延,更多的人被传染这个病,她的位子都要不保,这是她职责内的工作。

可以说,一旦生了传染病,他们就不再是前夫前妻的关系,而是医生与病人。

“嗐,当时离婚闹得挺难看,她爱人,哦,前爱人啊,啧啧……”

朱大强平时奉行中庸之道,轻易不得罪人,能让他都“啧啧啧”的,马主任的前夫怕真不是个东西。

“何止不是个东西,他们这离婚都闹好几年了,是马主任一直不愿离,她平时为人严厉较真,但其实也是个母亲,为了闺女一直忍着,谁知道那个老马会那么离谱。”

马淑惠的前夫也姓马,在某个军工大厂当领导,是校园恋情走进婚姻殿堂的典型。可惜随着两口子都成了各自单位的实权领导,工作繁忙,加上性格都比较强势,夫妻感情逐渐出现问题,马前夫早就以感情不和提出离婚,甚至都分居三四年了,但马淑惠为了孩子一直没答应。

分居的家,不回家的爸,怨妇的妈,以及破碎的她,今越想说,这叫啥“为了孩子”啊,孩子要是能选择,还不愿选这样一个乱七八糟的家庭呢。

“与其这样,还不如干干脆脆离掉,孩子说不定还能更开心一些。”

朱大强回头看了她一眼,“他们家情况特殊。”

舒今越没说话,她想象不出来还能有多特殊,能特殊到宁愿分居守活寡也不离婚。

“你不知道,他们女儿是个脑瘫儿,当年马淑惠怀她的时候受了点刺激,羊水早破,疼了三天两夜才生下来,孩子缺氧太严重,就……”

舒今越沉默,那马淑惠是真不容易啊。

“马淑惠不离婚,也是想着老马单位待遇好,孩子做检查和康复能报销大半,她一个人的工资哪里够哟?”要是离了,老马有了另外的孩子,那这份待遇她闺女也就没了。

“老马很不待见这孩子,还有吧……啧啧。”

“主任你倒是快说啊,别只顾着啧啧啧。”

朱大强回头看了一眼,似乎是在观察附近有没有熟人,确保不会被人听去,他才小声说:“我听说啊,就是听说,这老马很不是个东西,和马淑惠分居的第二年,就在外头有了姘头,还生下一个儿子,健康的。”

一边是脑瘫的女儿,一边是健康的儿子,就是没有前面这几年的感情不和,他更是巴不得赶紧离婚,一天也不能拖,舍不得让小娇妻和私生子受委屈啊。

舒今越暗骂一声,狗东西。

“但这事真假我不知道,咱们系统内也没人知道,我是因为我家那口子的单位跟老马他们厂是兄弟单位,见过几面,饭桌上听他们厂的人提过几句。”

“这不,马淑惠可能也是听说这事,气不过今年终于同意离婚了,但老马这东西居然又开始狮子大开口,房子他要了,说是要留给儿子,倒把马淑惠和女儿搞得净身出户。”

马淑惠是个工作狂,生活也很简单,要么上班要么回家陪孩子,而她的工资收入全部用来请保姆、作家用和给女儿做康复买药,压根存不下钱,倒是马前夫一分钱不往家里花,到底挣了多少攒下多少只要他自己知道,结果离婚时候他不仅一分存款没给母女俩分,还把唯一一套房子给抢走了。

舒今越听得火起,她很少有听八卦听到动怒的程度,因为很少有人能震惊她在手机上饱经锤炼的三观,可马前夫做到了。

“幸好马淑惠娘家人还不错,不然她们母女俩就要流落街头了。”

今越冷哼一声,恨铁不成钢:“马主任平时凶成那样,恨不得路过的狗都要被她咬一口,怎么跟前夫掰头的时候就怂了,真是不中用。”白长那么个凶样。

但凡她拿出平时训人的三分之一的气势,也不能吃这么大亏啊,该争该要的都要为了闺女拿回来,说句难听的,万一她哪天人没了,她闺女在这世上就跟孤儿差不多了,娘家人能照顾几年?人家也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孩子,总不能一直带着这么个累赘吧。

但凡给她留点东西,以后送敬老院或者请个信得过的保姆,或者再有钱点搞个信托基金啥的按月领生活费,也能给孩子留条活路。

“不是马淑惠不争取啊,是老马一家实在过分,你都不知道外头那小崽子一出生,公婆为了逼她离婚都干了啥事,去他们单位闹,给马淑惠贴大字报,胡乱造谣,还把照顾她女儿的保姆赶走,把孩子藏起来……”为了孩子的安全,马淑惠只得妥协。

舒今越更气了,“主任,这什么马前夫,我能不能不给他看?”

活该病死,不配吃中药的家伙。

朱大强顿了顿,无奈苦笑,“你这孩子,说什么话呢,人家是领导安排下来的任务,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得服从安排。”

更别说医者的天职,在法律义务上来说,哪怕是一个十恶不赦的杀人犯,医生也不能说不救。

今越顿时泄气。

“哎呀到了到了,你快进去吧,我就先回去了,有什么打电话,记住别冲动。”

今越走进防疫站三层小楼,大家看见她,也没人笑着打招呼了,因为知道她今天来的目的,有几个年轻小姑娘还咬咬牙,“真是杀鸡用牛刀。”

让他们的“小神医”来给那狼心狗肺的玩意儿看病,真是浪费了。

舒今越猜,大家只知道马前夫逼离婚的事,却不知道他早在外头有私生子了吧?要是知道,估计都想冲上去打人。

来到书记办公室,书记倒是没提这些与工作无关的事,只是递过来一沓病历,“先看看,了解一下情况。”

患者老马,男,43岁,腹痛腹泻两周,大便一天10次左右,排暗红色腥臭味粪便,一月前曾去过粤东省出差,接触过腹泻病人,食过生鱼。

从发病时间、大便次数和性状,以及接触史来看,确实是考虑阿米巴病的概率比较大,所有医学生都知道“暗红色腥臭味粪便”意味着什么,就跟烂苹果气味是酮症酸中毒一样,这属于肌肉记忆,条件反射。

“刚开始病人以为是吃坏肚子,没在意,自行服用过土霉素、黄连素和藿香正气水等药物,没缓解后才上区医院治疗。”刘书记指着治疗经过一栏,“结果区医院治了五天也没缓解,问起最近去过哪里,有没有接触过什么拉肚子的病人,这才说起出差的事,怀疑就是在省外出差期间因为食用生鱼或者与确诊病例接触,感染了阿米巴病。”

所以,这才转到防疫站来。

“马主任因为有点事可能忙不过来,就辛苦小舒和老赵他们一起,帮着给治疗治疗。”

今越只能装作不知道那些毁三观的八卦,点点头,然后去找另外两名同事。

大家脸色都不怎么好看,毕竟人都分个亲疏远近,马淑惠凶是凶,但在工作上绝对是个好同事好领导,她认真负责,从不甩锅给下属,每一次突发情况只要她在书城,都是第一时间赶到,冲在第一线最前面,同事里有老人孩子的,怀孕的哺乳的,她都会安排到不那么危险的岗位上。这样的人无关性别,都能赢得所有同事的尊重。

马前夫家来闹的时候,大家都见识过那对公婆的无赖与恶毒,对他们养出的“好儿子”也没什么好感,所以谈论病情都懒得说他名字。

“他啊,在家自己吃过市面上常见的止泻药,没用,在区医院住院期间也进行过腹泻的规范化治疗,依然没用,既然现在怀疑是阿米巴病,那就双管齐下。”

一面取大便做检查,用来确诊,另一面则先进行诊断性治疗,毕竟拉了这么长时间,据区医院那边送过来的人说,都拉出痔疮来了。

一天十次,这就是铁人也受不了,更何况他还没有铁菊花。

大家都不厚道的笑起来,“这要是不逼着马主任离婚,俩人还住一起的话,他一开始拉肚子,马主任凭借自己的专业直觉就能引起重视,何至于受这么久的罪。”

“就是,听说他才离婚半个月就结婚了,跟医院收费室一个寡妇,当初还是带孩子康复的时候交费认识的……”说话的人看看今越,人家毕竟是小姑娘,说这些好像有点不太妥当,就没往下说。

孩子母亲带着孩子艰难求医,孩子爸爸却跟医院收费室的寡妇眉来眼去,珠胎暗结,想想就恶心!

舒今越喜欢听八卦,但这种影响心情的,不听也罢。

要让她来负责治疗的话,她不出结果不给治,反正先等着化验结果出来,确诊是阿米巴病没跑了才用药,也就是在场的人都有责任心,不然先拖他几天再说。

“那小舒这里还需不需要给他开点中药?”

舒今越刚才给他把过脉,跟问诊得到的信息也分毫不差,连忙摇头,“先用上灭滴灵就行,一旦确诊效果来得也快。”

书记叫她来不是来主持大局,而是来做补充计划的,万一西药无效,才会让她试,她当然不愿这么早去露面。

因为灭滴灵还有个耳熟能详的名字叫甲硝唑,就是专门治疗阿米巴和滴虫的,疗效确切且显著,临床首选。除非是诊断不对,或者情况特殊,不然不会无效,她来走这一趟单纯就是听安排。

领导看见她来过,她也进去病房把过脉,留下诊治痕迹就行了。

从区防疫站离开,时间还早,也不用回单位了,今越就去四处转转,主要是去废品回收站看看,自从在里头找到那本《妇人千金良方》之后,她去年还去过几次,今年比较忙就基本没去过了。

这不,王大姐看见她还愣了一下,“哎哟,这是小舒?”

“是我,舒今越,王大姐最近还好吗?”

“好好好,哎哟喂,我都差点不敢认了,你现在可真漂亮,打那边走过来的时候,我们几个还在说这谁家闺女真漂亮。”

“王大姐也越来越漂亮了。”主打的就是一个互相吹捧,今越跟其他几人打招呼,以前她为了留城挣买工作的钱,每天晚上来帮忙做废品分类的工作,跟收购站的人都混了个脸熟。

“小舒这是留下了吧,在哪个单位?”

“新桥街道防疫站。”

“哎哟,不错呀,好单位。”

“不像咱们,一辈子就跟垃圾打交道,臭烘烘的还没几个钱,你们坐办公室当医生的,可真舒服。”

今越心说这可真是谦虚了,她上辈子本来压根没注意到城里还有这样的单位,后来才知道这些在收购站的看着不起眼,但其实实惠很多,运气好甚至能收到些古玩字画啥的,这十年里要出手很难,但等以后随便一样就顶别人上班三年。

自从耗子洞里挖到东西后,今越就想起这些老熟人,或许他们手里也有点好东西,随便一卖就能跟孙老六一样翻身过好日子。

但她今天来,不是为了那些古玩字画,而是——

“医书?我们这两年挺忙的,也没注意,手里倒是没有,但可以帮你留意。”王大姐说。

今越也没觉得自己一年不来,忽然来一次就能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好嘞,谢谢大姐,谢谢几位,到时候我一定好好感谢你们。”

“客气啥,不就是顺手的事儿。”

今越离开收购站,走到家的时候,赵婉秋才刚买年货回来,“青青那边不用去说了,今年把她叫咱家来过吧,春联我让你爸给她写几对。”

“我怕她不愿意来。”

“没事,我下午就过去跟她说,小孩子家家的一个人过什么节,她隔壁的徐家也挺冷清的吧,但好在人家还有徐厂长一家三口,青青一个人我看不下去。”

今越心里感动,老妈真的是个很善良的人,“你们这些当妈的,明明都有闺女了,怎么还要左一个右一个的认干闺女啊。”

李妈妈疼爱她,她妈疼爱青青。

赵婉秋懒得搭理她,“刚才在巷子口遇到牛大妈,把她狂的,不就是她家小芳谈上个车间主任嘛,那么大年纪,当她爸都快够了。”

自从被他们撅走后,牛大妈一鼓作气到处找人给她一双儿女介绍对象,牛大刚会打老婆,找城里姑娘很难,但牛小芳长得漂亮,嘴巴又甜,工作也体面,想要找好对象也不难,只要适当的降低其中某项条件就行,譬如年龄。

“我都听说了,那对象是什么药厂的车间主任,快四十了。”

“那得结过婚了吧?”

“谁说不是,孩子都有俩了,前老婆肺结核病死的。”

舒今越唏嘘,没放心上,毕竟她连牛小芳长什么样都没印象了。吃过饭后没睡午觉,她出门坐上去市中药厂的公交。

也是凑巧,康永新和胡荣胜都在办公室,俩人正低着头研究个啥,看见今越都很意外,“你怎么有时间过来?”

“我来看看您二位,顺带问问康阿姨身体怎么样?”

“好多了,这几天天冷,中午都让保姆抱她出去晒太阳,也听你的少吃多餐,气色比以前好多了。”

肠梗阻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再复发了。

今越笑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她自己倒是不在乎,但眼前的他们,毕竟是男同志。

“说吧,今天是不是有什么事。”康永新洗洗手,把桌子上的东西往一边扒拉,露出一块桌面来,打算给她泡茶。

“康师傅别忙活了,我就是想来找您打听一下,知道咱们书城市,或者石兰省,有没有生产卫生巾的厂家。”她不打算说什么“卫生用品”,他们多少跟医学沾点边,没必要这么藏着掖着。

果然,两个小老头也很自然,“你问这个干啥?”

“我寻思着,要是没有的话,咱们可以合作一下。”

康永新很感兴趣,他照顾了妹妹很多年,自然知道这个东西比月经带好用多了,但就是贵,他只在实在不方便的时候买过一点,“这东西很干净,也卫生,体验感也好。”

“对,这东西能造福千千万万女同胞和需要长期卧床的男女病人,要是咱们能往这方面发展的话,说不定比制药还赚钱。”

不说这么多女性每个月都要使用,就是那些卧病在床的人,也是用卫生巾纸尿裤更方便、卫生一些,为什么不试试呢?

今越没特意关注过龙国最早的卫生巾厂家出现在什么时候,反正阿飘又不用这东西,但她现在需要,像胡奶奶康阿姨这样的病人需要啊。

“行,我去打听打听。”

胡荣胜一直在旁边静静听着,此时插嘴道,“我去造纸厂问问。”

一般这卫生用品,应该是专门生产卫生纸的厂比较有可能,正好他以前有认识的朋友就在造纸厂上班。

“好嘞,谢谢胡师傅。”

“该是我谢你才对,谢谢你照顾大小姐这两年。”让我有机会代替翠果听到她的道歉。

他找了一辈子,除了想找到翠果,其实也想听见始作俑者的道歉,一句对不起,虽不能抹平翠果受的苦,也不能代替他半辈子的艰辛,但有个说法,心里总是好受些。

***

1977年的春节,并没有多少过年气氛,虽然十月份粉碎了四个人的小团伙,社会面貌有了一定改观,但伟大领袖的离开,让人们沉痛不已。

舒今越为首的年轻人,哭了好几天,走在路上只要想起,眼泪还是会忍不住,更别说从旧社会走过来、被他带领着真正实现当家做主的中老年人们,那真是提起来就要哭一场的。

难受,发自内心的难受,所以春节也就过得马马虎虎。

舒家今年倒是格外的热闹,姚青青过来,加上大哥大嫂带着萌萌芽芽,以及刘家姥爷也来了,老老小小十一口人,屋子都坐不下了,最后是去耗子洞那间房里吃的饭。

徐端盘的炕很结实,又足够大和宽敞,烧得暖暖的,十几个人坐上面也足够,这一年除夕夜没吃饺子,而是赵婉秋带着两个儿媳三个(干)闺女一起做的,足足六个荤菜两个素菜,还有一个酸辣汤一个凉菜,加上瓜子花生水果盘,直接摆了满满一大桌子。

跟其他人家不一样,哪怕是最穷的时候,舒家从来没有女人和小孩不能上桌的习俗,所有人围坐一起,今越抱着萌萌,青青抱着芽芽,把每个菜都尝了一遍。

两个小丫头长得白白嫩嫩,也出牙了,穿着红衣服,没几根毛的头上被今越勉强扎了根红头绳,小嘴巴这个尝尝,那个舔舔的,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刘姥爷心更大,直接用筷子从自己酒盅里蘸了一下,想要喂给她们。

舒文晏连忙“哎哟”一声,“爸可别,她们不能喝酒的!”

被女婿当着这么多人说,刘姥爷面上有点下不来台,还是舒老师瞪了儿子一眼,“哪里就这么娇气,你们我不也是这么养大的。”

不过,话是这么说,给足亲家公面子就行,老两口连忙将孩子接过去,顺带就躲过了刘姥爷的筷子。

刘慧芳笑眯眯的看着,她觉得公婆说得有道理,今越也说了小孩不能沾酒,这筷子头上的也是酒精啊,万一把孩子吃坏了咋办?更别说老人的筷子放孩子嘴里也不卫生,只是平时在家她不敢说。

刘姥爷脾气好,但也有点自尊心太强,尤其是老了退休之后,疑神疑鬼,觉得女婿对他有意见,担心自己是不是在吃白饭,总是不停的给自己找事做才能证明自己的价值。

可带孩子这事,本来两代人就有不同的看法,老人觉得能做的,舒文晏觉得不行,平时偶尔也会拌两句嘴,但关起门来没人在,跟今天当着这么多人不一样。

刘慧芳在桌子底下狠狠地给丈夫大腿上拧了一把,疼得他筷子都握不住。

他在机关里这么长时间,在人情世故上进步很大,当即咧着嘴站起来,双手举杯,“爸,刚才是我说话急了,我没别的意思,您老别往心里去。”

刘姥爷有了台阶,也就高高兴兴喝了杯酒。

舒文晏敬过老丈人,又来敬舒老师和赵婉秋,不过是把赵婉秋放在前面:“赵阿姨,我虽然没叫您一声妈,但您在我心里就跟我妈一样,以前是我不懂事,对不住了,我自罚三杯。”

他一仰头,一二三,嘿,今越心说大哥这不会是借机多喝点吧,这可是西凤酒,二哥在鬼市上蹲了半个月才淘到两瓶,结果他一个人敬来敬去的就喝了这么多!

果然,舒文明已经在咂嘴了。

众人又是大笑,一派和乐。

吃过饭,大家长们开始发红包,包括青青在内所有儿女都得了一个小红包,意思意思一下,而萌萌芽芽得到的当然是最大啦。

今越扁着嘴,羡慕极了,“爸妈今年可是第一次给咱们所有人都发红包,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家发了呢。”

以前极少数,偶尔一两年也会发,但只给她和舒文韵两个女孩子,每人六分钱,算是有个好兆头就行。

给多了吧,上面两个儿子有意见,直接不给吧,又觉得闺女们挺可怜的。多子女组合家庭,想要一碗水端平,也挺难的。

“是啊,萌萌芽芽真有福气,过的第一个年就收到大红包,将来一定要好好孝顺爷爷奶奶和姥爷哟。”刘慧芳接嘴说,一下子气氛又热烈起来。

这一辈里,她俩现在可是独苗,独得全家宠爱,不是这个抱就是那个逗的,多少人家的孙女都没这待遇。

晚上,青青和今越躺一个被窝里,抱住今越,头在她胸前蹭啊蹭的,像那只叫豆包的小哈巴狗,“好今越,我今天真开心,我爸妈走后第一次过年这么开心,我哥在的时候要么他在部队,要么回来也是相顾无言,这个年真开心。”

舒今越心里软得不像话,这是她少女时代的好朋友,也将是她一辈子的好朋友,“那以后每一年都来吧,你看我妈他们那么喜欢你,我都吃醋了。”

她发现,母亲对青青比对舒文韵还好,当然主要也是舒文韵这两年真的很奇怪,不爱说话。

对好朋友当然要说真话,分享自己的快乐,“我要跟你说个事。”

“嗯你说吧,我听着。”

“我谈对象了,跟……”

“徐二哥是吧?早知道了,你以为我傻啊,徐二哥对谁都客客气气的,唯独对你不一样,恨不得把你当小孩宠着,有牛奶也只给你喝,哼,见色忘义的家伙!”

舒今越准备坦白的话憋回肚子里,敢情全世界都知道他俩谈恋爱,只有她还在煞有介事的做狗屁的保密工作?

啊啊啊!!徐端这家伙他肯定知道,为什么都不提醒她?她要跟他绝交,分手,先分两天吧。

“话说徐二哥真的很好,不知道徐伯伯和伯母怎么会对他这么严厉,我爸妈以前一直说,我哥要是能有徐二哥一半懂事和聪明,他们就要烧高香了。”

今越心说:因为他的出生就是一场灾难,冲击到了那段为人艳羡的婚姻。

***

过完春节收假第一天,今越收到一个噩耗,胡奶奶去世了。

过年期间她每天都给胡奶奶送饭,一天天的看着是越来越不成的,她也有心理准备,可当自己上着班的时候,听见牛主任他们一群人往槐树胡同去,她还是难过得趴在桌上哭了一场。

胡奶奶说了,让他们家的人不要去送她,不要露面,他们的善意她活着的时候感受到就行了,现在露面,控制不好情绪,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家从胡奶奶身上得了多少好处……这世上最可怕的就是嫉妒心。

本来很多人就不信胡奶奶居然身无分文,都觉得她肯定是有老底儿的,可给她办后事的人要是找不到老底儿,对舒家来说就是大麻烦。

事实是,今越除了得到胡奶奶那本书,确实没得到一分钱或者一件金银珠宝首饰。

明知道她这样的安排是为舒家好,可今越还是忍不住,擦擦眼泪躲在众人身后去看了一眼,送她最后一程。

从此以后,世上没有胡家大小姐了,没有胡佩仪了。

因为她是孤寡老人,又主动把房子捐给街道办,她的后事由牛主任亲自带人办,还请了一位很高寿的老人帮她洗澡换衣服,今越帮不上什么忙,心里也难过,就悄悄回单位去了。

“胡奶奶真是高寿啊,这样的岁数要是有儿女,都应该五代同堂了吧。”刘进步感慨。

“可惜啊,遇人不淑,不过那白眼狼一家子也算断子绝孙了,听说前几天胡癞子劳改的时候想逃跑,翻越围墙的时候摔下来,摔了个半死。”

即使不摔这一跤,他本来也没老婆无儿女,等他出狱都快五十岁了,怎么可能还有儿女?

“这就是报应。”

“要是当初他爷爷不这么欺负人,不背着胡奶奶在外面……胡老爷子也不会被气死。”

“可惜的是,坏人世世代代传了三代,胡家却就此断了根。”朱大强是很传统的思想,说起这个很有感慨。

今越有句没句的听着,一个劲掉眼泪,她不敢想象,如果没有自己的重生,胡奶奶会怎么走完这一生,胡荣胜有没有跟她和解,胡家的医术有没有传承下去……或许,早在三年前,胡癞子就把她欺负死了吧。

“老马这家伙,真应该让他听听胡癞子一家的结局,让他知道做坏事是要有报应的。”老朱说了两句,忽然又叹气,“不过现在他的报应也来了。”

“怎么说?”

今越也擦干眼泪看过去。

“年前不是给他按照阿米巴病治疗了嘛,化验结果出来确实也是阿米巴病,但他似乎对药物不太敏感,用了甲硝唑后,大便次数倒是少了,暗红色腥臭便也没了,但还是拉。”

今越一愣,甲硝唑是最对症的,后世几十年临床医学发展证明已经找不出来比这个更对症的药物了,怎么会这样?

“现在一天几次,什么性状?”

“听说还是一天三四次,少倒是明显少了很多,大便性状也变成浅黄色,但就是没办法恢复正常。”

舒今越觉得奇怪,按理来说诊断明确、用药也对、用药剂量和疗程也足够,怎么会好不完全呢?

虽然对这人挺鄙视的,但她更好奇这个涉及到自己专业盲区的问题,“下午我去区里一趟吧,看看是啥情况。”

她自己一个人坐公共汽车过去的,到站里一问,另外两名负责治疗的管床医生都说老马在病房里,让她自己去看。

这家伙因为住了挺长时间还没好全乎,对他们态度可差了,要不是刘书记亲自安排的任务,他们真想直接赶人,让他爱上哪儿上哪儿。

“别怪我们没给你打预防针啊小舒,这家伙现在把气都撒咱们身上了。”同事指指马淑惠的办公室,早上马主任来查房,看见他,俩人吵了几句。

马前夫就以为,他的病一直好不全乎是因为马淑惠授意,让大家拖着他。

“马主任怎么可能是这种人,再说这段时间马主任都没来过单位,更没过问他的病,他这是准备找个背锅的人呢。”

要是别人一听这话或许就不进去了,但今越实在是太想知道他为什么不好了,“没事,我进去看看。”

进去之前她先看了一下病人情况,跟老朱说的差不多,甲硝唑的用法用量和时间都是对的,但从第四天开始,他的阿米巴样大便没了,变成淡黄色的水样便,略有臭味,但不浓。

再看体温、心率都正常,饮食胃口稍差,睡眠不太好,跟长时间拉肚子也有关系,并不一定是病态。

这里的病房都是单人间,因为是专门为传染病准备的,“马同志你好,我是负责给你做中医药治疗的舒医生。”

那天给他把脉的时候,他都没拿正眼看过她,自然也忘了这回事:“什么中医,谁找的中医,是马淑惠那个毒妇吧?”

马前夫在床上暴跳,“你让她有种就来我跟前,这么藏头露尾有啥意思,不就是不愿离婚吗,离都离了,她还想报复我,她好狠毒的心!”

那天他戴着口罩,不愿摘下,舒今越以为是个啥样的男人呢,原来就是一张猴脸,一双猴眼,俗称尖嘴猴腮……可他身形偏偏又不是瘦猴,而是胖乎乎的,仿佛脸和身体来自于两个不同的人。

再细看他脸色,有点红,估计是气的,但不难看出,底色偏白,露在外面的手指也比较白。

这样的外貌要不是当着点领导,也没女人愿意为他生孩子,还是见不得光的私生子。

今越一边感慨权利真是个好东西,一边掏出工作证,“这是我的工作证,如果对我的出现有疑虑,可以去找刘书记要文件。”

她是按照文件要求来的,今越懒得跟他多说,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微微用点力,他压根挣脱不开——沉弦脉。

马前夫挣了几下挣脱不开,于是又开始骂马淑惠出气,什么她恶毒,她见不得他好,见不得他有儿子,什么他儿子以后要怎么出息怎么孝顺他,“你就守着那小傻子过一辈子……啊痛!”

“你对我做了什么,我手麻,来人啊快来人啊,杀人啦!”

今越趁着他鬼哭狼嚎的工夫,迅速观察他的舌苔——白而厚腻。

“姓马的,你别诬赖人,舒医生是按照文件规定来给你做治疗,你别不识好人心。”马淑惠实在听不下去,来到门口,冷冷地说。

“狗屁中医,她这么年轻,懂什么中医,肯定就是你故意安排来坑害我的,你这个恶毒的女人,你不得好……哎呀疼疼疼!”

他指着舒今越,疼得汗都下来了,“你对我做做做了什么?为什么我肚子这么疼……唔唔……”

忽然,只见他脸色一变,捂着肚子就往厕所跑,也不管门口还有一圈“恶毒前妻”的同事们看着,他就在厕所里电闪雷鸣翻江倒海起来。

大家听着那声音,一个个嘴角抽搐,这都不是拉稀,是飙稀了吧……

舒今越听着他的窜稀声,刚才她只是轻轻刺激了一下他的某个穴位,他就窜成这样,这可不是阿米巴病的缘故哦。

联系他的面色、舌苔和脉象,今越大概知道他是什么情况了。

今越正在想,要怎么给他讲明白,忽然只听一阵“哒哒哒”的脚步声,从楼梯间冲上来。

防疫站工作人员正在阻拦,“同志这里是我们的病房,闲杂人等不能进来。”

“我是病人家属,我是他老婆,为什么不让我进,让开!”

“我们是他爹娘,凭啥不准探视,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挡不住我们看自己儿子!”

“我们的病房比较特殊,禁止家属探视,如果有什么需要,我们会代为转达……”话未说完,那群人已经推搡开,直奔病房门口而来。

今越来不及看清,只见一个老太婆抬起手,当即就想给马淑惠一个耳光。

幸好马淑惠也不是吃素的,一个闪身躲开,厌恶的看着这一家子。

老太婆没打到人,还“哎哟”一下闪了老腰,手指颤抖,“你个毒妇,我儿子都不要你和那个小傻子了,你还有脸来!”

“我看你就是不安好心,想故意害死我儿子,你个毒妇,结婚这么多年生不出儿子,害得我老马家断子绝孙,还要养着那小傻子拖累我全家,你怎么不去死!”

“我们要出院,我儿子必须马上出院!”

“对,我要出院,我自己会去看中医,我不住马淑惠这里!”

整个走廊上都是一家子的吵闹声,防疫站所有人全都看向马淑惠,等着她示下。

马淑惠一张脸又白又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要不是身上穿着白大褂,她真的会上去跟老太婆一家拼命。

舒今越一把拉住她,轻轻捏捏她手背,“主任,既然病人和家属强烈要求出院,那就让他们出吧。”

转过头对着老太婆说:“出院可以,这么多人看着,你们需要给我们写份证明,说明不是我们建议你们出院,而是你们病人和家属主动要求出院,不然不能走哦。”

“写就写,咱们走!”

马前夫立马拉过两张信签纸,刷刷刷的写下三行字。

以防万一,舒今越要求他照抄誊写一份,“好了你们可以走了。”

“小舒,他的阿米巴病还没好,不符合出院标准。”马淑惠再恨,却也是一个专业人士。

今越笑了。

“放心吧,今天他走出这个门,不出半个月,还会回来求咱们。”

第70章 070 “你不行吧”

马家人利落的收拾东西走人, 走到马淑惠身边还故意说:“哎呀,有些人呀,自己生不出儿子不在自己身上找原因, 这不我儿子换个人,立马就生出儿子来了?”

小娇妻拥进男人怀里,“儿子说想爸爸啦,咱们快回去吧。”

“对, 奶奶的大胖孙子哟,可想死奶奶啦!”

“走吧走吧, 咱们今天就带儿子上国营饭店吃顿好的, 不像那些命贱福薄的丫头片子。”

一家人开开心心扔下保证书,走了。

马淑惠对这一家子的恶毒语言早已经免疫了, 她只是叹口气, 看着今越, 很诚恳地说:“谢谢你, 小舒,我知道你是为了帮我解围才让他们出院, 但他的阿米巴病确实还没好, 要是出现问题咱们得负责任。”

“已经治好了呀, 主任您不用担心。”

今越抽出刚刚自己从化验室取来的报告, 马前夫的粪便里已经检测不出阿米巴原虫了, 血液里的抗体也转阴了, 体温也维持正常至少五天了,这怎么不算治愈呢?

大家一看报告,还真是——符合临床治愈标准。

“可他的腹痛腹泻还没完全解除。”

舒今越笑起来,“那就更不关咱们的事了,咱们是防疫站, 只接收传染病患者,他现在的腹痛腹泻又不是传染病,不归咱们管,刚才他也在单子上写了,我们已经告知他们尽快去别的医院就诊,去不去是他们的事,反正责任自负。”

马淑惠一怔,“你的意思是,他现在的腹痛腹泻跟一开始的腹痛腹泻不一样了?”

“对。”今越记得很清楚,自己在第一天给他把的脉跟今天的完全不一样,而大便次数、性状、伴随症状也完全不一样,这明明就是两个病。

反正他入院的诉求是治疗阿米巴病,他们也是专门治疗传染病的,也确实帮他治到达到临床出院标准,他们也尽到了告知义务,是病人和家属自己不愿配合,一意孤行,“保证书上可是他们家所有人都签过字,按过手印的。”

马淑惠听得似懂非懂,“不是阿米巴病,那他现在腹痛腹泻是什么病?”

“对呀,小舒快跟咱们说说,他这新毛病是啥?”

今越却笑起来,“不是新毛病,如果我号脉没号错的话,是老毛病才对。至于到底是什么病,各位同仁,请允许我小小的卖个关子,等他们回头求咱们的时候,看看诚意再说。”

大家先是一愣,后又笑起来,“你个小鬼头。”

大家跟马淑惠做了这么久的同事,别的不说,她的专业和负责是毋庸置疑的,这样的人好歹也是个区级单位二把手,却被那一家子指着鼻子辱骂,千声万声“毒妇”,连她生的小孩都不能幸免……这口气,说真的,马淑惠能咽下去,大家伙都咽不下去。

所以,今越的行为,大家一致赞成,“行,要咱们怎么做,你直接安排。”

“不用怎么做,平时大家上班该怎样就怎样,如果有人来这里问到我的名字,你们也不必隐瞒或者夸大,照实说便是。”

她大概能猜到马家人接下来的动作,自己能做的就是静静等待。

马淑惠看着少女闪闪发光的眼睛,心说自己以前还是心眼小了,年轻人自信一点,大胆一点,不比她这样的故步自封好吗?

即使她在夸夸其谈,她为自己仗义执言,也值得她感激。

“小舒,谢谢你。”为她自己,也为女儿。

她知道,今越的怒气就是从老太婆骂孩子是个“小傻子”的时候升腾起来的。

这是她给与女儿的善意。

今越怔了怔,“哎呀马主任,我真不习惯您这样跟我说话,我还是更喜欢以前那个一脸冷漠桀骜不驯的你。”

众人大笑,马淑惠无奈,“你这真是,给你点颜色你就要开染坊。”

今越的“光荣战绩”第二天就传回新桥街道,刘进步简直拍案叫绝,“哎呀今越,你可真是个侠女,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啊。”

“不过,你说的他们会回头找你,是真的吗?”

今越点头,不仅要让他回头找,还要让他全家哭着喊着求她救命!

“你就这么肯定?”刘进步摸着下巴上浅浅的胡茬,“先给我透露透露呗,他这到底是咋回事?”

今越笑笑,避而不谈,“你说咱们马主任自身条件也不差,咋就看上这么个男人?”

“嗐,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以前老马也不是这么招人恨的,他年轻时候长得细皮嫩肉一表人才,上学时很多女同学喜欢,上班后连厂长侄女都看上他了……嗯,那时候他还是个正常人,跟马主任感情也好。”

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或许连他们两个当事人都不知道。

今越有点奇怪:“你确定他年轻时候很白?”

“确定,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就发现他很白,不过那时候已经中年发福了,用你的词儿说,那叫啥颜值,对,颜值已经不足年轻时候的三分之一了。不过吧,白又有什么用呢,吹一下风就要感冒的人,没点男子汉气概,也就你们年轻小姑娘喜欢。”

皮肤白,怕风,容易感冒,这么看来,今越的判断愈发没错。

“那他现在结婚那女人的情况,你们知道吗?”今越这话主要是问一直没说话的朱大强。

刘进步果然摇头,看向朱大强。

“咳……”

“主任,您就说吧,您看咱们马主任都被欺负成啥样了,真当咱们防疫站的人是死的啊?”今越喝口水,想着那些恶毒的诅咒,心里就咽不下那口气,“自己的亲生孩子,他们张口闭口小傻子,你们听着能好受?”

朱大强被这一激,只得说起马家小娇妻的事。

小娇妻是一个俏寡妇,男人死了好几年了,一直不乏追求者,跟马前夫勾搭上是马家小姑娘康复期间,但那时候因为他的工作岗位多的是人盯着,不敢明目张胆的同居,只是背着马淑惠约会,两年后小娇妻生下马家唯一一个男丁,马家公婆一看这可是带把儿的,不能让他们家孙子流落在外成为不明不白的私生子,这才逼着马前夫赶紧离婚,给小娇妻一个名分。

过程也就这样,没什么新鲜的,今越在手机上看过比这劲爆得多得多的。

中午回家,居然连李玉兰也听说这事,“今越你真这么确定他会回头找你?”

“玉兰姐你这消息可真够灵通的。”

“嘿嘿,我去上厕所的时候遇到你们办公室的刘进步,他那嘴巴你又不是不知道。”

“不说这个了,诶你听说没,牛大妈家闺女牛小芳要结婚了。”

舒今越最近几天一直听见这个名字,天地良心,她连牛小芳长什么样都忘记了好吗?跟这些人的接触都能追溯到上辈子去了,她重生回来忙着搞事业谈恋爱,哪有时间来关注这些无关紧要的小角色。

“听说那对象家有两个孩子,大的今年都准备下乡了,好在她爸给办了招工留城,但也没把牛小芳小几岁,这年纪的继子,多难管教啊,也不知道她图啥。”

李玉兰不由得想起自己的婚姻,“我算运气好,我家老尚甩手掌柜,啥都让我做主,麦克和吉米也懂事,我这日子才能过下去,她……唉!”

相亲之前今越就劝过她,她没当真,也确实喜欢尚光明,现在真结婚了,她算是体会到啥叫后妈难当了。连尚光明这样的条件都后妈难当,其他男人更不用说,这难度简直不敢想象。

“牛大妈也是,也不劝劝闺女,年轻女孩天真是正常的,她一过来人不可能不知道其中的艰辛,不过是想占人便宜,吃现成的罢了。”

今越点头,赞同,俩人进了16号院,各回各家。

赵婉秋今天又蒸了白馒头,“哟,咱家今天是啥好日子,又有白馒头吃。”

“能是啥好日子,不就想着你们几个年轻的在外头上班辛苦,给你们补补。”但也仅限于吃白面而已,想吃肉是没有的,年过完大家都秉承着“肚子里还有油水”的原则,坚决不再吃肉。

舒今越想念前年老妈做的红烧肥肠了,“妈,改天你去问问小李哥老丈人,再买点下水行不?”

“想吃啥下水?”

“肥肠、猪肚或者猪肝子也行。”她看过有的美食博主会做卤猪肝,她在书城这么多年也就偶尔吃过两三顿爆炒猪肝,卤的还没试过。

赵婉秋记下,等舒文明小两口到家就开饭,吃完饭她还得去金鱼胡同帮今越打扫一下那两栋房子,虽说不住人,但勤打扫不容易坏。

她实在想不通闺女为什么这么执着于买房子,在她看来孙家那三间都是多余的,就现在人人都有住处就行了。

买房这件事,今越也没特意跟家里人说,只告诉她,而文明也不是碎嘴子,所以目前只有他们仨知道今越拥有那么多房子。

“今越跟我来一下。”吃过饭,舒文明把今越叫到自己屋里,“给你看个东西。”

他掏出钥匙,小心翼翼从柜子里捧出一个银灰色的铁盒子——

“收音机?”

“对,还带播和录的,咱们再也不用去鸡米花家挤着看电视了。”自从买了电视机,鸡米花家晚上就是大院孩子和年轻人的集中地,整个大院的人一吃饱,有事没事就往人家里跑。

尤其徐文丽这好奇心旺盛的,一天不去看看就心痒痒。

舒今越由衷夸赞,“二哥你真厉害,这段时间忙得不见人影就是为这事吧?”

“对,尚书明那边介绍的路子。”他得意的捋了捋头发,“去年他们厂不是搬过来咱们书城了嘛,顺带带来一些样品电器,每种有三十台,有些用不上的,或者偶尔坏一个小零部件的,他们日方已经做了报废处理,他帮我申请出来,几乎是白菜价给了我。”

今越想起那些在各大家具卖场买样品(展品)的,其实东西不错,质量没问题,只是展示出来时间太久了,原包装也丢了,就会便宜处理,其实并不影响使用……关键舒文明这招,还合理合法。

“我把东西拿去临市卖掉,赚了点钱。”

“只是赚了点?我不信。”

舒文明摸摸鼻子,嘿嘿笑,那肯定不可能啊,他没日没夜的跑,连班都隔三差五的请假,差点把工作弄黄了,要是才赚一点点,那不是亏死?

“嘿嘿,反正你哥我现在手里有钱了。”

“二哥你这脑子转挺快啊,知道要去邻市处理,这也就是现在出行不方便,要是方便些你还不得跑更远?”

“那当然,兔子都知道不吃窝边草。”

趁他高兴,今越狗腿的夸了几句,然后话锋一转,“哥你现在到底有多钱,给我透个底儿呗。”

舒文明眼珠子一转,“不多,也就刚够买你金鱼胡同一套房子吧。”

舒今越张大嘴巴,这还不多?!

说实话,她能买得起那里的房子,单纯是因为众人配合,引着贪心的小林入套,不然按照目前的工资水平她一辈子也攒不下两千块,而她二哥居然短短几个月就赚了这么多?!

就这份存款,他那菜店临时工还有啥好干的,干脆辞了吧。

“你不懂,工作还是要有一份,不然你说我一街溜子万一哪天搬回来一台电视机,万一哪天给你二嫂买点好东西,大院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呢,我能解释过去?”

邻居之间的关系是很微妙的,既怕你吃苦,又怕你开路虎。

今越一想也对,“那你这么多钱,打算买房不?”

“买,只是暂时没合适的,先看着呗,金鱼胡同的房子可遇不可求。”

要是二哥也买了金鱼胡同,那又能做邻居了,多好呀!舒今越高兴得跳起来,亲眼见证一个废物老哥变成商业奇才,这不就是养成的快乐?

“我还要谢谢你呢,要不是你帮山口幸子治好病,尚书明也不会留下,更不会给我这样的便利。”他知道自己沾了谁的光。

“知道就好,给我买点好吃的来,我要跟二嫂的一模一样,你不许搞区别对待,顶多我的少点,二嫂可以多点。”

舒文明讪笑,“妹子咋能跟媳妇儿一样,你有点边界感行不行?”

“行,那我不要吃的了,你现在路子广,帮我打听个人呗。”

“谁?”

“金红艳。”

“这谁啊,没听过。”

今越心说,这是马前夫后面娶的小娇妻,你要是听过才奇怪,“也别太出头,就在暗处打听一下,她这人作风怎么样,有没有来往比较密的人。”

***

而另一边,马家最近可不安宁,刚出院那天是开心了一下,可刚到家没多久,喝了口大胖儿子递来的水,居然是凉的,这么冷的天喝下去透心凉!

马前夫看着大胖儿子期待的眼神,硬着头皮全喝光,刚想夸几句懂事,肚子就“咕噜咕噜”叫起来,紧接着翻江倒海的疼,他连忙捂着肚子往厕所跑。

好在现在的拉肚子就是一阵阵的,过了那阵就好了,他就记着出院前看到的报告单,他的传染病是好全乎了的。他想,拉肚子只是暂时的,身体总得有个适应的过程不是?

第二天,他又吃了大胖儿子吃不完的雪糕、喝不完的汽水,反正他儿子吃过的哪怕带着口水也是甜的……接下来就是肚子痛、拉肚子,循环上演,足足演了五六次才好。

马家老头老太看着心疼啊,就说去帮忙给他找个中医看看,反正他们确实打算要找中医调理的,他们还等着儿媳赶紧趁着儿子年轻,再给生几个大胖小子呢。

舒今越不用打听也知道,他们现在进行到哪一步,倒是老朱有自己的消息渠道,“听说看了好些中医,一会儿一个说法,把他儿子的毛病越吃越严重,现在打算去请省里的齐老中医,就是不知道他们能不能请得动。”

齐老中医目前已经退休了,只给领导看病,一般人请不动。

今越有点好奇,“哪个齐老中医?”

“你一搞中医的,居然连这个都不知道,咱们书城市以前有一位名医叫齐焕新,你听说过没?”

舒今越一下子反应过来,“原来是已故的齐焕新老先生家后人啊。”

齐焕新她上辈子远在阳城都知道,这是一位专门治疗疑难杂症的老专家,鬼子占领石兰省那几年,还经常让他去司令部帮忙看病,对他颇为礼遇,几乎全省各个地区都有他的病患群体分布。

而他的后人,怎么说也是五六十岁了,叫老中医确实没问题。

“这位齐老中医不像他父亲亲民,他架子大着呢,平时经常出入市委省委大院,咱们普通群众可接触不着。马家人这人还没请上呢,就先把牛吹出去了。”

舒今越心头一动,她想起个人,前年去给胡桂枝看病的时候,有一位老中医好像就姓齐……如果是他,那就更有意思了。

为什么这么说呢?

今越有个特点,很喜欢观察同行的用药思路,只是这两年很少遇到同行,但当时给胡桂枝看漏汗证的时候,她发现齐老中医对经方不太熟,思路还跟不上她这年轻人,言谈间也不喜欢引经据典,据此推断他的中医四大经典功力应该不是很好。

那么,他应该想不到自己想的那个点。

“放心吧,他们要请就请呗,齐老中医也不一定就治得好马前夫真正的病。”

朱大强更是好奇,“他真正生的到底是什么病?”

“您就容我卖几天关子吧,到时候您就知道了。”

“对了,这几天怎么没见你对象来接你下班?”刘进步八卦的凑过来,要说这街道办大院里最关心今越“个人问题”的非他和乔大姐莫属。

“出差了,要半个月才能回来。”

今越有点想他,体会到书里说的思念了,不过她现在工作忙,每天都很充实,回家就有吃有喝,吃完聊聊天看看书,也就睡觉前思绪放空的时候会想到一下下。

“你倒是还小,但你对象年纪不小了吧,考虑啥时候结婚?”

乔大姐在外面听见,也猫进来,“是啊今越,你们结婚可要提前说啊。”

舒今越笑笑,在这年头处对象超过几个月基本就要结婚了,像她和徐端都快一年了,还停留在偶尔牵牵小手亲亲嘴的阶段,反正他没催,她家里也没催。

“可怜的徐科长哟。”刘进步同情徐端三秒钟,转而又做起今越的“娘家人”,“咱们女同志不着急,多观察观察,都说日久见人心,有些性格上的问题需要长久相处才能发现,是吧?”

“想当初马淑惠跟她前夫感情多好啊,好得咱们系统内的女同志都羡慕坏了,结果现在呢?”整一个恶毒前夫。

今越点点头,“是这个道理,但徐端他性格很好的,也很会照顾人。”加上人又帅,又有钱,简直没有缺点,跟马前夫不一样。

几人正给她出主意,教她怎么“拿捏”男友的时候,门卫大爷又来了,“小舒医生,给你的东西。”

他吭哧吭哧搬进来,累得直甩手,“我刚遇到邮政所的小苏,他说要去柳叶胡同给你送东西,我说你现在就在单位,直接送进来算了,省得他跑一趟。”

今越赶紧去帮忙,结果自己还拿不动,太沉了,是一个很大的包裹。

这年头可没什么发达的快递业,能舍得花邮费邮的东西都是非常重要非常必要才行,而今越没想到谁会给自己邮寄东西。

乔大姐眼尖,一下看见单子,“哟,是你对象,从海城寄来的,他在海城出差吧?”

今越心里有点点淡淡的甜味,抿着嘴拆开箱子,里头果然是一些海城的特产,什么千层酥饼、五香豆,还有两只真空包装的卤鸡,今越看不出什么特别的,但她知道应该是他们应酬的时候他吃到了,觉得好吃就给她专门买了寄回来。

这些东西,不仅要花很多钱,还要花很多心思,才能把整个箱子置办得满满登登,一点空隙也不留。

乔大姐都酸了,“这可真是别人的对象啊……”

“不行,我不能看,我眼睛红。”

“我看了想跟我家那口子离婚,他出那么多次差就没一次想起给我们娘几个买点东西的。”

……

女同志们酸溜溜,男同志们灰溜溜。

今越翘起嘴角,将点心和五香豆打开,一人分了一点,也不多,就是图个见者有份。

大家得了东西,都夸徐端贴心,夸今越会做人,以后要真成了一家人小日子肯定越过越好云云。

今越高兴倒是高兴了,可门卫大爷把包裹截留下来,这么重一箱,她怎么搬回家?李玉兰今天刚好请假,说是李家村一位堂姐结婚,她要回去帮忙。

正发愁,看见门口有个熟悉的身影走进来,率先跟她打招呼:“舒医……今越?”

孙大龙还有点不习惯改口,“你这箱子是打算搬回家吗?”

今越连忙点头,他扛起就走。

“你来街道办是办事的吧?要不你先忙你的事去,我等一会儿没关系。”

“没什么,就是妞妞奶奶让我来问问给我安排工作的事。”他有点不好意思,“这一天天的尽在家闲着也不是办法。”

其实他这是谦虚了,今越可没见他闲过,不是打扫卫生就是带孩子,偶尔有人找他做木匠活,他都从早做到晚,白天在院子里就着自然光线,晚上回屋里点着灯做,不管谁交的活计都能提前完成。

但终究不是固定工作,收入时有时无的,她一个大男人闲着脸上无光,钱大妈就让他来找街道办要工作。

可现在要工作的人多的是,到了下半年知青大批量回城的时候,工作更是难找。

他也知道来找居委会是没作用的,只是丈母娘安排,不好不从,这就转一圈回去有个交代就行了。

舒今越完全能理解这种热锅上的蚂蚁状态,她当年想留城就是这么四处乱撞的,她忽然想起个事,“你除了会做家具这些,会在木头上雕花吗?就是那种镂空的花纹能做吗?”

她不知道这属不属于木工的本职工作。

“我们村厂有个老师傅有一手漂亮的雕花手艺,大家嫌这手艺没用,都不愿学,我被分配到他跟前当徒弟,看我想学,就把所有会的都教给我了。”古时候很多家具上面都有雕花图案,但那几年讲究破四旧,这种家具大家都不喜欢,老师傅的手艺也就被冷落了。

今越眼睛一亮,“果真?”

“真的,我不骗你,我师父说了,这叫木雕,是木工里面的精细分工,他老人家教过我浮雕和镂空雕,你不信的话我回去拿成品给你看。”

果真,把东西送到舒家,他立马跑回家拿来一个小孩巴掌大的长方形小木牌,木牌四角圆钝光滑,正面是浮雕的“平安”两个字,背面是一枝挂着三颗柿子的柿子树。

“我给妞妞雕的,寓意平平安安,事事如意,你将就着看看,别笑话我就行。”

今越接过来仔细抚摸,字和柿子树高凸出来,非常立体,非常逼真,连柿子叶上的纹理都清晰可见,栩栩如生。

今越大为震撼,她只知道他是木工,却不知道他居然还有这样的手艺,“你还会雕哪些图案?”

“牡丹、兰花、狮子狗、小猫、蝙蝠……嗯,家具上常见的动植物都会。”

今越大喜,“太好了!”

“好啥呀,又有啥事儿了?”赵婉秋端着菜碗进屋,“大龙坐下,跟我们吃呗。”

孙大龙连忙摆手,“不了不了,谢谢舒大妈。”

“这小伙子,也忒实在。”

吃过午饭,今越没睡午觉,又去了中药厂一趟,找康永新,直接开门见山地问:“康师傅上次不是说小林对你们厂的药材质量大加赞赏,想要从你们厂里买点名贵药材吗?”

“对啊,说是这样说,但厂里领导层没达成统一意见,李厂长想就按原价卖给他,但苏副厂长建议涨价卖,但现在全国的药材都一个价,涨价说不过去。”

“所以咱们可以增加产品附加值,给药材披上一件‘外衣’。”

市中药厂目前的优势药材主要就是野山参、天麻、三七和藏红花,偶尔会有一点虫草,这些东西无论放哪个时代都是名贵药材,但现在的国营厂都太朴实了,朴实无华到那么好的药材就随便用一张油纸包着,能搭你个纸盒子都算精包装!

但在高度发达、一贯讲究精致的日国人眼里,这样的包装太过简陋,连带着对产品的感观也不好,让明珠蒙尘。

“名贵药材,咱们就给它穿一件华丽的外衣,你看这个。”今越拿出事事平安木牌,“要是咱们出口给他的名贵药材全都用一个这样漂亮的木匣子装起来,这包装是不是立马就高端大气上档次了?更何况这种独属于龙国文化的浮雕木刻艺术,本身就是一张漂亮的名片。”

康永新对木牌又看又摸,简直爱不释手,“漂亮,真漂亮,你说得对,这样的话咱们就是翻三倍的卖给他,他也得受着。”

这样,即使涨价,也师出有名,这可是弘扬龙国传统文化,不仅是做生意那么简单了。

他立马拿着木牌去找苏副厂长提这事,今越在他办公室等了大概半小时,他还把苏副厂长给带回来了。

“好久不见,舒医生。”

今越看见他那张笑脸就想起那张支票,继而想起小林那张便秘的脸,“看来我的建议,苏副厂长是采纳了?”

俩人对视一眼,在坑小林这件事上,他们不谋而合。

而今越顺势就把孙大龙介绍过来,说明他的情况,苏副厂长当场让他雕了个小玩意儿出来,确认他确实有手艺在身,立马拍板让他明天就来上班。

正式工,直接把他的人事关系从新桥街道办转到中药厂来,第一个月工资就拿三十七块,比钱春花还高!

孙大龙这诚实孩子,回去就把事情跟丈母娘说了,钱大妈高兴得“哎哟哎哟”的,想找谁倾诉一下她的喜悦,又不敢说出口,一来是她内向习惯了,无论好事话事都自己吞,二来也怕大院里有人从中使坏,毕竟档案还没转,工作还没真正的落实到女婿身上。

她不敢往外说,也不知道该做点啥,还是钱春花下班回来知道后,当即掏钱买了二斤鸡蛋一斤红糖上舒家,感谢今越。

她当然知道鸡蛋和红糖是自家妞妞都吃不上的好东西,但这个机会是舒今越替孙大龙争取来的,要不是她多嘴问那一句,大龙天天在家就是雕出花来也没用。

舒家人看在眼里,都说春花会做人,当然鸡蛋他们没要,让拎回去给妞妞蒸着吃,他们推不过只收了红糖。

舒文明咂嘴,酸不拉几的说:“你哥我还是个临时工呢,你就先帮人把正式工落实了。”

“你要有人大龙那手艺才行。”舒老师白他一眼,他也很是欣赏这种年轻一代手艺人,“大龙这小伙子,来上门是来对了。”

今越悄悄给二哥使个眼色,俩人来到耗子洞那屋,“怎么样?”

“这个孙红艳,说出来吓死你。”

“啥情况?”

舒文明不答反问,“你先告诉我,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她有问题?”

今越摇头,“说实话不知道,但马前夫的脉象我觉得不太对,看来是查出问题来了?”

“何止是问题。”

原来,孙红艳今年才三十岁不到,跟马淑惠比起来是年轻得多,也水嫩得多,加上嘴甜,在她们那一带很受欢迎,前夫死后她的追求者就没断过,而马前夫不过是其中之一。

给马前夫生了儿子后,她在外头依然跟人藕断丝连,而来往最多的就是她前夫的某位同事,据说前夫哥还活着的时候,俩人关系就很好,同事哥经常上家里吃饭喝酒,喝到大半夜不回家。

“我没亲眼捉奸,但我跟踪过他俩,说话的神情和动作看着就不是普通朋友。”

舒今越心说,都能让外人看出“不一般”了,那实际内里肯定早就不一般了,马前夫知道不?

***

又过了几天,舒今越刚到单位没多久,区里一名同事骑着车来报信了:“马前夫找到咱们防疫站来了!”

终于,马前夫在找了很多中医,最后还花大代价请到齐老中医,依然没能治好他的腹痛腹泻之后,终于想起了出院前提醒他们那个年轻小医生。

“他们没脸来找马主任,而是直接去找刘书记,书记被磨得没办法,告诉他们你的情况,搞不好一会儿就要杀到你们站里来喽!”

“今越呐,你料的一点不差,说最多半个月就会回头找你,这不到今天刚好两个星期。”

“还早了一天。”刘进步幽幽的补充。

众人大笑。

果然,半小时后,同事还没走呢,门卫就带着四五个人过来:“今越,这一家子说是来找你看病。”

半个月不见,马前夫的脸更白了,人看着倒是没瘦,也没怎样,但今越知道,这种腹痛腹泻的特点就是慢性的,不会立马让人拉脱水拉虚弱,但持续时间会很长,搞不好是一辈子。

“舒医生,快给我看看病吧!”马前夫苍白着嘴唇说。

今越上下打量他,“你的病不是已经好了才出院的吗?”

“不是那个病,是拉肚子的病。”

“对啊,阿米巴病就是拉肚子的病,你们拿着化验单出院的,已经转阴了。”

“不是,是另外一个拉肚子……”街道办大院里面有一阵穿堂风,他好巧不巧站在风口上,被这么一吹,肚子“咕噜咕噜”叫起来,只见他整个人脸色一变,捂着肚子问厕所在哪里。

这个时候跑公共厕所肯定是来不及了,要是憋不住拉裤兜里,那整个街道办都得臭晕,刘进步不情不愿指指拐角处的小房子,“上完要洗手,洗手之后用水冲一下。”

这是为了方便大家上班盖的小厕所,男女各一个坑位,要是不冲的话,那味儿大家都别想上班了。

那人捂着屁股夹着腿,用一种极其别扭的姿势跑过去。

众人:“……”憋笑很难的。

在安静的空气中,那“噼里啪啦”的声音就格外的……嗯,明显,乔大姐刚好从楼上下来,皱着眉头,“这谁啊,咋这么臭?”

众人:“……”

不过,这厕所上的也很快,大概三分钟,马前夫就出来了,刘进步离老远大喊冲厕所,马家老太婆生怕累到她儿子,立马“心肝肉”的叫着上去帮他冲了。

大家无不感慨这“伟大”的母爱,难怪马前夫像个中年巨婴呢。

等味儿散得差不多了,今越才把门窗关上,坐回自己位置上。

“舒医生,我这肚子实在拉得受不了了,快给我看看吧。”

“这有啥受不了的,一天没超过五次吧,以前阿米巴病的时候都是十次以上,那会儿受得了,现在咋就受不了了。”不是她没同情心,而是这种连自己亲闺女都不要不养的人就不配她同情。

“那不一样啊,以前拉就拉吧,不会这么难受。”

怎么个难受法呢,就是不分时间地点,只要吹了一阵冷风或者吃到一口凉的东西,肚子立马就疼起来,然后菊花一紧,浑身汗毛竖起来,要是不在几秒钟之内找到厕所的话,整个人会难受到恶心打摆子,进而……

“舒医生,这可让我怎么工作啊。”就在昨天,正开着会呢,他犯了一个永远无法原谅自己的错。

昨晚儿子回到家把自己关房间里哭了一场,四十岁的男人哭得像个二百斤的胖子,老太婆算是知道厉害了,虽然心里不爽今越这种态度,但为了儿子还是得忍着,“舒医生,你就帮我儿子看看吧,一旦看好,我们不会亏待你。”

刘进步翻个白眼,当谁稀罕。

今越坐直身子,“看看也不是不可以,但你要对我说实话。”

“我说,我说,我保证从自己嘴里吐出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

“行,那你告诉我,除了腹泻腹痛,你还有哪里不舒服。”

马前夫摇头,“没了,就这个。”

舒今越冷笑,“我看你还是另请高明吧。”

街道办几十号人将今越的办公室围得水泄不通,他们立马大声道:“我说这个同志你咋还不肯说实话呢?”

“在舒医生面前,别想说谎。”

“再不说实话就去找别人看吧,当医生遇到你这样的可真倒霉,求是你自己求着来的,结果来了又不说实话,这不为难人嘛?”

……

老太婆在一旁看得着急,但她不舍得对儿子发火,都怪舒今越非要逼她儿子:“我说你这个小女同志,你一个劲说我儿子没说实话,你不是会把脉吗,有本事你自己给他把出来啊,你把出来我算你厉害!”

今越笑了笑,“真的要我当众把脉吗?”

“你把,把出来算你厉害,把不出来我今天就撕烂你的嘴!”

哪有求人看病还这个态度?街道办的同事们都炸了,齐声大喊:“给他把,给他把!”

马前夫看了这么多老医生都没人完全了解他的情况,所以,给这个年轻小医生看一下,也没什么的,对吧?

……于是,他做出一个后悔终生的决定,他伸出了手。

今越三根手指搭上去,两只手同时进行,三分钟后,淡淡地说:“你不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