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051 偷蛋贼&骨穿结果&疑似脑膜炎……
辞别蒋老爷子, 舒今越当即往家赶。
这两天徐端出差去了,是老爷子的司机负责接送,“刘师傅帮我放在这里就行, 不用送到柳叶胡同。”
刘司机看了看,路边是一个叫新桥小学的地方,不过他也没多话,这位小女同志现在可是蒋家的贵客, 老爷子十分欣赏她,不时的就让他给送点吃喝的过来, 他什么都不用问, 只要听令就行。
“谢谢刘师傅,您慢点开。”今越挥挥手, 立即走到门卫室, “大哥!”
是的, 自从被举报后, 舒文晏不仅职称没升上去,还被调到门卫室来了。
学校怕李素芬继续往上闹大, 到时候连学校领导班子也跟着遭殃, 干脆一撸到底, 让他别从事教学工作了。
从颇有才气受人敬重的语文教师到看大门的, 这打击换谁能接受?今越想, 就像在手机里看到的一样, 舒文晏要是完全躺平的性格,或许不是坏事,这躺不平又卷不起的,可不就是天天生闷气嘛。
这不,舒文晏还穿着白衬衣, 但人却萎成一根下霜后的茄子,远远的看见妹子过来立马缩到小房子里,要是有个地缝他一定会钻进去。
舒今越偏要故意大声喊他:“哎呀大哥,真是你啊,你怎么在这儿?我还以为看错了呢!”
舒文晏一张脸臊红,“你就可劲奚落我吧。”
舒今越摇头,“这叫啥,你平时做了初一,就别怪我们做十五。”
平时他多讨厌呐,今越小时候对他又恨又怕,要不是有刘慧芳这个大嫂,她巴不得不认他这大哥……当然,她相信,舒家所有人都是一样的想法。
做人做到这份上,也真是够失败的。
今越嘴里“啧啧啧”,上下打量他的怂样。
舒文晏愈发蔫头巴脑的,“你就可劲笑话我吧,反正现在你们一个个比我优秀比我上进,爸在外头还巴不得没我这儿子。”
“你这点尖酸刻薄的气势要是拿去怼仇人,那该多好啊。”看你那怂样。
“你以为我想来看大门啊?还不是你嫂子,头发长见识短,说什么孩子要生了,我不能没工作,不能和组织对抗,我对抗了吗我,我就是想休息几天,看没了我,他们这语文课找谁上。”
舒今越懒得听他编排大嫂,他这张嘴也吐不出什么象牙,他编排是编排吧,但平时该被大嫂压着还是被压。
“我来是告诉你个消息,市委那边最近准备招一批有文字功底的秘书,是对外公开招考,你要是想去试试,就赶紧报名,最后两天,报名就要截止。”
舒文晏依然蔫蔫的,“你就瞎吹吧,要是对外公开的,我咋不知道,还要你来告诉我?”
“这我哪知道,反正消息保真,人家绝不会骗我,你要不信去问问就是。”
“行了行了,就你事多,你能有啥人脉,这么好的消息谁知道了不是自己藏着掖着,还能告诉你?”
舒今越被他这态度气得够呛,“爱信不信。”
她扭头就走,心说活该你看大门,你就一看一个不吱声吧!
家里,今天是星期天,舒文明和徐文丽小两口心情极好,正一样一样往外搬被褥,准备趁着天气不错晒晒。不过舒文明不让文丽干活,他自己哼哧哼哧的搬,晾,抖,拍,文丽就揣把瓜子儿,在旁边看着。
“今越回来了,怎么样,那萝卜干味道不错吧?”
“好得很,蒋伯伯很喜欢,说够他吃一年了。”保健医生不建议吃咸菜,但他血糖血压都好,偶尔下白粥的时候吃几根,倒也无伤大雅。
“我也想吃,昨天尝了两根不过瘾,但你哥不让吃,整天说医生说了这个不能吃,那个不能吃,没劲。”
“二嫂就再忍几天吧,过几天去复查了再说。”停药两个月后,最近几次复查的血象都正常了,今越就建议他们复查一次骨穿,这才是金标准。
“他刚开始还阻拦,不想让我查,怕我查出什么心情不好,这两个月没吃药都好端端的,他又催我去查,你说你哥这人,是不是一会儿一个说法,毫无信用可言?”
今越笑,这可是幸福的烦恼。
说完一会儿,那边舒文韵下夜班回来,顶着两个大黑眼圈,恨不得进门躺倒就睡。
“文韵回来了,先吃饭,吃了饭再睡,今越叫你哥嫂过来吃饭喽!”
这住一个大院就是好,赵婉秋在前院喊一嗓子,后院孩子们就能听见。平时这个点还不到吃饭的时候,但为了照顾舒文韵,会早点吃,让她好睡觉。
这几天天气热起来,蔬菜的品种也是一年里最多的,拍了个小黄瓜用蒜泥拌拌,再炒个小菠菜,蒸上一锅软糯的白米饭,去年的野猪腊肉还剩最后一块,赵婉秋切成薄片之后上锅蒸成金黄的透明色,夹一块都在流油。
一家子吃得贼香,尤其徐文丽,她最近身体好起来,馋肉馋得厉害。
家里人口多,肉少,每人就只有三四片的份额,舒文明只吃一片,剩下的全夹给她,大家对此早已习惯,老人不说,小的更不会调侃。
“对了,今天的鸡蛋你们谁捡的?”
“什么鸡蛋?”舒文明抬头,一脸懵逼。
赵婉秋拐了老伴儿一下,示意他别说了,可舒老师是相信自家儿子的,“咱们家这只小母鸡的蛋,连续一个礼拜没见了。”
刚开始那两天,老两口以为是舒文明捡走,偷偷留下给文丽补身体了,因为是多子女家庭他们也就睁只眼闭只眼,怕一说破其他孩子有想法,可连续一个礼拜都捡走,这不像是老二的作风,他要是真捡肯定会打声招呼的。
所有人都警觉起来,当时李玉兰家送的两只小母鸡,文明小两口结婚的时候杀了一只,现在还剩一只,鸡米花和麦壳天天去石榴树下挖蚯蚓和小虫子来喂,天气暖和的时候几乎每天都能下一个蛋。
而七天,就是七个蛋!
舒文明皱眉,“横竖咱们家里就这几个人,不是我们自家人拿的,那就是被偷了。”
大院里养鸡的大妈不少,几乎每家两只鸡,大家看母鸡比看眼珠子还金贵,谁能在这么严密的监控下偷走七个鸡蛋?
大家的首要怀疑目标就是李大妈。
“不过,我看她最近天天啃高粱馍,做饭也没闻见鸡蛋味儿,应该不是她。”舒文明就住隔壁,清楚得很。
“那会不会是悄悄煮着吃,那样就没味儿了。”徐文丽小声说。
“你不了解李大妈,她是一个但凡吃点好的都要敲锣打鼓昭告天下的人。”
“那会不会是大院里的孩子拿的?”
舒老师立马摇头,“咱们院里的孩子都是好孩子,不可能偷这个,即使真拿,也不可能连续拿七天。”偶尔拿一个,大妈们骂几句也就过了,拿七个,这性质可就不一样了。
大家想了一圈也没想出来会是谁干的,最后赵婉秋决定,她夜里要盯着,想办法抓住这个小偷。
“咱们家这只小母鸡也是怪,白天不下蛋,偏要大半夜才肯下,肯定是半夜丢的。”
一个鸡蛋好几分钱呢,舒家人这次的损失可不小,老两口决定换班盯梢,等小母鸡一下,他们就猫在门后,听见动静来个人赃并获。
睡之前,今越提醒自己,今晚警觉一点,说不定有好戏看呢,谁知一觉醒来天都大亮了,“妈昨晚咋没动静?”
“嗐,别提了,我们守到天亮,偷蛋贼都没出现。”老两口顶着大大的熊猫眼,昨晚的鸡蛋是保住了,但贼没抓到啊,真是气人。
大家都说这贼还挺会挑时间,不盯梢的时候他一连得手七天,一盯梢他就消失了,也太狡猾了。
“算了妈,你先补补觉,抓不着就当喂狗了吧。”
赵婉秋才不干呢,“我今晚还要盯,我就不信这贼能忍住。”
舒今越也没多想,今天不想喝苞米粥,她早早出门到国营食堂的早点窗口买一根油条一袋豆浆,边走边吃,到单位门口正好吃完,还没到上班时间呢。
“哟小舒医生,今儿来这么早?”门卫大爷笑着打招呼。
“大爷早。”
“上次你跟我说的那个方子,我去医院抓了,我家小孙子一吃,肚子就不拉了,胃口也好了,可神啦!”
他家小孙子因为吃积食,上吐下泻好几天,什么都吃不下,今越随便给他开了三四味药,一吃就好。
“这有啥,小孩子反正就记着别吃积食就行,尤其逢年过节的时候。”一年也就那几天能吃好的,偏偏大人心疼孩子,孩子又不知道饱足,很容易积食。
聊了几句,今越打开办公室门,开始一天的工作,这两天朱大强和刘进步被抽调到区里参加疟疾和脑膜炎防控的培训,她一个人留守办公室,以防有什么紧急情况没人值守。
最近南方有疟疾的疫情,天气热起来,蚊子一多,医院凡是收到规律□□替性发冷、发热症状的患者,都会格外注意。而防疫站的主要工作就是当各级医院有疑似病例出现的时候,他们需要出动人手去鉴别诊断,确诊的话需要收治到专门的传染病病房,现在的综合医院还没有专门的传染病科。
而脑膜炎,则是临市有儿童发生了这个病,有一定传染性,且致死率高,防疫站要求所有人必须认真学习,学完还要去辖区内各所小学进行宣传。
时间短,任务重,区里要求每个站至少派一名工作人员去培训,新桥街道站人多,就去两人。
正想着,门口居然来了个意想不到的人——沈和平。
“我今天过来这边办事,正好顺带来看看你。”
沈和平撸起袖子,手里拎着一个公文包,正把一份材料往包里装。
“来找牛主任的吗?他在楼上。”今越起身,给他指了指牛主任的办公室。
“对,就是来发个通知。”他笑得很阳光,露出的牙齿洁白又整齐,“最近很忙吗?”
他约了她好几次,她都以忙为借口拒绝了。今越神色坦然,一点也不尴尬,反正她坦荡荡,“是挺忙的,沈和平同志,我想跟你说件事,我目前暂时不考虑处对象的事,不想耽误你。”
沈和平脸色一变,“是因为上次没帮你把事情办好吗?上次的事,你知道的,我也是找了好些关系才找到那个愿意跟你二嫂换的人,人家要钱也在情理之中。”
今越连忙摇头,“我知道,跟那个没关系。”
“那是因为什么?”
舒今越挺烦的,她都说过很多次了,可他还是这么缠着,上次还说就当给他个还她人情的机会,后来徐端那边帮二哥二嫂解决了,她也就把他换工作的建议回绝了,且当场感谢了他,说人情已经还清了,谁知道后来他又约她,一下吃饭,一下看电影,一下又是逛街的。
揣着明白装糊涂。
跟他比起来,覃海洋就绅士风度多了。
今越也不想再委婉,什么自己年纪小啊,工作忙啊,或者性格不合之类的,也别什么双方都过得去的理由了,她只想快刀斩乱麻。
“我有对象了。”
“谁?”
今越硬着头皮,“徐端。”
“徐科长?他不是你叔叔吗?”沈和平惊得一下子站起来,差点带翻了水杯,“你们怎么可能搞对象,你俩差着辈啊。”
今越脸红,其实徐端也没正式跟她表白过,但蒋老爷子他们,二哥他们都默认他是她对象了,不管是不是,先把眼前的事解决掉吧,她不喜欢拖泥带水。
他看着对面的女孩,五官没有很惊艳,但胜在皮肤好,白里透着粉,腰也足够细,藏在里面的臀也是十分挺翘的,可能在别人看来不怎么样,但在他眼里就是极品。
而且年纪小,还没完全长开,假以时日调.教一番必定会是个很有味道的漂亮女人,他很有信心。
“你现在年纪还小,不知道人心险恶,尤其是上了年纪的男人,他们的心思……哎呀,有些话我也不好说,但你听说过驯化吗?”
舒今越一头雾水,他好端端的扯这个干嘛。
她眼里的迷茫和不解,说明她心思足够单纯,足够简单,沈和平笑了笑,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算了,不说这些了,反正你也不用懂。”
“是他不守长辈的礼,以身份压人,对吗?”
舒今越一脸黑线,正想说不是,门口光线忽然一暗,“是又如何?”
徐端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穿着便装,显然是刚下火车,还没来得及收拾。
他大步来到今越身边,身高优势让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沈和平,“小沈同志,上班时间处理私人事务不妥吧?”
沈和平脸一白,刚才的胜券在握顿时烟消云散,连忙解释:“我不是,我没有……”
徐端抬手,止住他的话,“不过你在正好,我正式向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对象,苏今越。”
“至于我们因何走在一起,这是私事,无可奉告。”
沈和平脸上火辣辣的,被人扇了大巴掌的感觉,“你,你们……”
“通知发到就回去吧。”徐端不再给他眼神,看向舒今越,她的脸红得不像话,也有种火辣辣的感觉。
“好了,先去洗把脸吧。”徐端笑着说,刚才的剑拔弩张顿时烟消云散。
办公室有脸盆,今越自己倒了一点温水,轻轻的抹了把脸,温度终于降下来。
她正要把水倒掉,徐端拦住,“我刚下火车,洗个手。”
只见他撸起袖子,用她用过的水,洗手,还打了点肥皂,细心地把手心手背、指缝之间和指尖指甲盖都洗了一遍,这才把脏水倒掉。
他刚下火车,先把文件送回单位,正好听人说沈和平来新桥街道办事,他当即来不及交接就往这边赶。
“你似乎对他很有意见?”
男人把盆放回原位,“知道姚飞扬吗?”
“青青的哥哥,怎么了?”
“他差点成了飞扬的小舅子。”至于他对今越的那点不敢见光的调.教小心思,徐端也没提,这样的男人是有,但也不是每个人都想这样。
今越一愣,“可他说他们家只有他和他姐两个孩子,他姐我见过,三十多了,孩子都好几岁了呀。”不可能还嫁给姚飞扬。
徐端冷哼一声,“那是他大姐,中间还有三个女孩都送人了,飞扬的未婚妻就是其中一个,多年来不闻不问,这个女孩中途曾跑回家过,又被他们全家送回养父母家,路上见面也当不认识,但听说她和住金鱼胡同的姚飞扬订婚后,他们全家忙不迭去认亲……”
接下来的话不用他说,今越也能想象到,当弃子开始展现出价值的时候,就是她成为香饽饽的时候了。这种送养女孩,等女孩大学毕业有能力赚钱的时候又舔着脸去认亲的,某书上一天也能刷到几例。
而和姚飞扬订婚,可不仅仅是“大学毕业能挣钱了”那样的简单,姚家书香门第,不仅有四合院,姚飞扬本人还是一位前途无量的军队干部,这样的家世,能给小舅子提供多大的帮助?
青青那位曾经的准大嫂,今越没见过,但没少听她说,女孩人很好,性格也温柔,可惜就是性子太软,她哥才牺牲没多久,她就被逼着另嫁了。
而当初补偿给姚家的工作机会,说不定沈和平家也去要过。
舒今越一想到自己一开始居然还觉得这样的人不错,顿时跟吃了苍蝇一样难受。难怪听说他帮忙给二嫂转岗的时候,徐端一脸不屑,他很少这么直白的不喜一个人。
“这人怎么这样,亏我还以为他性格幽默。”
“你和他聊得来很正常,我们单位内部有好几个女同志也这么觉得。”
舒今越瞪大眼,“你的意思是,他在养鱼,而且你们单位里就有好几条?!”
徐端不爱说八卦,没接话。
“这也太……太……他长得是俊一点,但也没达到能同时养几条鱼的程度吧,不是不是,这跟帅不帅也不一定正相关,他怎么能这样!”
舒今越越想越气,她恼怒的不是自己居然只是他鱼塘里的一条鱼,而是这样的人,乔大姐居然也敢介绍给她!她自认没得罪过乔大姐,还给她的七大姑八大姨免费看过病,不说有恩吧,至少没结仇吧?
她就不信乔大姐不知道沈家的做派。
他总是知道她在想什么,看着她胀鼓鼓的双颊,忍住想捏一把的冲动,“好了,至少你火眼金睛在最短时间内识破了他的面目,也没损失不是?”
“怎么没损失,我要是立场不坚定,就跟他约……”会了。
“我不会让的。”他笑着说。
今越哼一声,“你是护犊子我知道。”不然也不会因为姚飞扬而记恨这姓沈的一家子。
“你是我对象,我怎么会让你上别的男人的当。”
今越的小心脏就这么一蹦一蹦的,险些跳出胸口,心说这人声音怎么那么好听啊,明明就很简单(划掉)一句话,可从他嘴里说出来就是莫名的……欲。
这声音要是在床上使用,那该多好听啊?多得劲啊?
喂喂喂打住,舒今越你想什么呢!
“怎么脸又红了,不逗你了,单位还有事,先走了,中午一起吃饭,等我,我来接你。”
舒今越怕自己一张嘴就冒出什么虎狼之词,只连忙点头让他快走。
人走了半天,今越的体温才恢复正常。中午下班十分钟后,他果然来到单位门口,还是上午那身衣服,很明显刚到单位就忙起来,没时间回去换一下。
俩人简单的吃了一碗面,今越就催他赶紧回家换衣服,洗漱一下,坐夜火车她知道有多难受。
今越自己慢悠悠的往家门口走,下午上班还早,她想回去洗个头发,因为徐端说晚饭还要一起吃,她的头发虽然是昨天才洗的,但因为天热,出汗多,刘海粘在额头上,看着不清爽。
洗完头,把头发弄得飘逸一些,看起来发量就没那么少了,她又画了个淡妆。
正画着,舒文晏悄咪咪摸进来,“忙呢今越?”
舒今越正拿着小镜子画眼线,白他一眼。
“嘿嘿,还跟大哥生气了啊,大哥昨天是猪油蒙了心,你也知道最近比较倒霉,这心态也有点不好,我来给你赔礼道歉。”
舒文晏丝毫不尴尬,继续搓着手说:“你昨天说那事,昨晚回去跟你大嫂说了一下,她让我去看了,确实是在市委大院的公告栏里看见通知了,我这不就立马来找你了。”
舒今越冷哼一声,“要是我大嫂不发话,我说再多你都不会信,是吧?”
你说他这人不怎么样吧,他还挺听大嫂的话,别人说十遍不如大嫂说一遍。
“哎哟好妹子,我这几天是真被气着了,心里不痛快,说话也不过脑子,你别跟我当真,行不行?”
舒今越倒不是真要跟他当真,“要不是看在爸和大嫂的份上,我都不稀求搭理你。”
说真的,重生以来她想过跟二哥修复关系,以后说不定能抱二哥大腿,但舒文晏?不好意思,她还真没想过抱他大腿沾他光。
就大哥这尿性,将来能不能成作家还不知道呢,谁抱谁还说不准呢!
“我问了其它学校的人,说他们也没收到通知,估摸着只是内部知道这个消息,刚开始还以为没几个人,结果今早我请了半天假,亲自去大院里看了,哎哟喂,那人多的哟……啧啧啧,就跟买冬储菜一样。”
舒文晏自己在老二的空床上坐下,“通知我是看见了,但上面没说有啥要求,只说全市各单位在职职工都可以参加考试,也没专业和年龄限制,你说这得多少人参加啊?”
舒文晏搓搓手,他对于考试倒是不怵,毕竟整个老舒家最会考试的就他和文韵。
“具体多少人我不知道,但我估摸着主要还是考察文字功底,秘书嘛,不就是笔杆子?”关于蒋伯伯的事,她口风紧得很。
因为她还有点担心,大哥这样的尿性,还是别让他知道蒋伯伯身份的好,省得节外生枝。
她愿意把这消息告诉大哥,除了不想让舒老师和大嫂跟着着急上火之外,其实也有心想赌一把,他并不是一开始就这样油滑的。
她很想知道,如果换一个不那么压抑的环境,给他公平公正的展现自己的机会,那个意气风发满腹才华的青年诗人舒文晏,会不会回来?
要是回不来,那就一辈子在里面当个笔杆子吧,反正他也确实很会写材料;要是能回来,那他即使辞职回家搞全职创作,今越也佩服他。
“对了,考试的事你最好悄悄的准备,别让你们单位的人知道,尤其是李素芬。”虽然他那首诗放到现在正规单位来说不算什么,但还是小心为上。
舒文晏磨着后槽牙,“放心,我就是走,我也要悄悄的走,等以后,以后我当领导了,我回头收拾她。”
“你要是带着这样的目的,那最好还是别去了,当官不为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烤红薯。”
舒文晏脸一僵,“我这不是气话嘛,能不能考上还不知道,不提这些。”
“明天截止最后一天,我得先回去准备报名材料,你就等我好消息吧。”
今越不给面子,“你可先别吹,当心到时候收不回来。”
舒文晏雄赳赳气昂昂的走了,舒老师和赵婉秋却依然高兴不起来,对于他们来说,老大九成九考不上,他们更宁愿把时间花在实际的事情上——抓偷蛋贼。
“七个鸡蛋呐,这要是给文丽补身子该多好,就是给今越文韵吃也是好的。”舒老师气得牙疼,心里老大不痛快。
“不行,今晚我还得蹲蹲看。”
***
然而,事实证明,他再再再一次失望了,连续熬了四个大夜,眼皮褶子都深了两道,那偷蛋贼还是没出现。
“你们说,这偷蛋贼不会是金盆洗手不干了吧?”
“他不干,那咱家那七个鸡蛋就白瞎了啊。”
今越和文韵都被逗笑了,敢情老两口是心里不平衡呐,同住一个大院,别人家养两只鸡的都没丢,反倒是他们硕果仅存的唯一一只鸡居然还被逮着薅了七天。
“哎呀,爸妈,你们就歇歇吧,整天抓贼抓贼的,可能人家就是听见你们这么说才不敢露面。”
几人正说着,门口响起“嘎吱”一声急刹车,“今越今越你快来!”
舒文明回来了,手里还拿着几张报告单,“快来帮你二嫂看看!”
原来,做的骨穿结果出来了,什么原粒细胞,什么红细胞巨核细胞的他现在已经知道是什么意思了,无论比例还是数量都达到临床正常值,血象里的白细胞、血红蛋白、血小板都完全是正常的!
“莫医生说,这些数值说明,文丽的病情已经达到了完全缓解,你还记得,还记得年前跟文丽一起的那个大哥吗?”说着说着,他声音哽咽起来。
舒今越当然记得,当时徐文丽查出白血病之后,莫书逸他们科也有一个青年军人,也是跟文丽一样的病情,甚至因为身体素质好,一开始的情况还没徐文丽严重,听说石学海帮忙给买进口药,他们家也找上莫书逸,说他们家也要买。
后来几次复查,他的结果都比文丽的好,这个对比也给舒文明造成了不小的打击,他甚至都觉得文丽没救了。
“后来他们家实在付不起进口药的费用,就停药了,我们复查的时候也没再遇上,今天莫医生才说,他上个月走了……呜呜,舒今越,我真难过呜呜……”舒文明抱着妹妹,放声大哭。
那是真大哭啊,劫后余生的大哭。
全家也跟着掉眼泪,他们是真正陪着文丽一起抗癌的家人,只有他们知道,刚开始那几次白细胞降不下来的时候,他们有多害怕,有多难过。
而当时多难过,现在就有多高兴!
舒今越把自己肩上这个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家伙推开,“脏死了舒文明,你不嫌丢人啊。”
舒文明笑笑,把报告塞她手里,“你快看看,还有没有问题。”
“我一个中医,人家莫医生都说达到完全缓解,那就是正常了呗。”不过她还是认真的看了两遍,又把最近的结果找出来对比,在青黄散停药这么久的前提下还能稳住,那就是真的缓解了。
“莫医生简直难以置信,当场就给石专家打了电话,那边也很震惊,问了文丽好些问题,电话里聊了半小时,还说他们过几天要来一趟,找你谈谈。”
舒今越“嗯”一声,她其实对那位青年军人挺惋惜的,虽然只匆匆见过一眼,甚至都记不清他的样貌,但听二哥提过几次,说他刚开始那段时间对进口药很敏感,指标降得很明显,他当时真是红着眼睛羡慕的。
但进口药的价格在那儿,普通家庭谁耐得住?再说一开始敏感不代表一直敏感,后面如果还要继续换更好的药,那又是一笔巨额开支。
但用砒.霜给人治病,除非是特别信任她又走投无路的二哥二嫂,其他人她也不敢主动提啊,按照他的身体条件,要是跟二嫂是同一型白血病的话,或许也会有用吧……舒今越叹口气。
但对于舒家人来说,文丽的复查结果是实打实的,天大的好消息,这一高兴,差点把屋檐下那只小母鸡给宰了!
还是舒老师气不过,说要留着“守株待兔”,大手一挥拿出五块钱,让舒文明去找中院的冯大妈家买一只。
冯大妈家有一只母鸡最近到了抱窝的时候,不怎么下蛋了,甚至连体重都掉了一些,悄悄跟赵婉秋说是要准备拎到鬼市上去卖,就是她一个人不敢去。
现在正好,不用上鬼市就能卖,她高兴还来不及,一称只有四斤二两,她就只收了四块钱。
“邻里邻居的,甭跟我客气。”她笑眯眯的把鸡送过来,小声问,“刚才听见你家文明又哭又笑的,说什么好了好了,是谁生病了吗?”
舒文明轻咳一声。
赵婉秋连忙说:“没,就文丽这两天有点拉肚子,他瞎紧张,你知道的,小年轻刚结婚,还热乎嘛。”
“诶,理解理解,谁都是这么过来的,不过你们也别着急,小两口结婚也没多久,先甜蜜几年也不迟,不急着要孩子的。”
冯大妈很是善解人意,“后头他李大妈说的话你们别放心上。”
事情是这样的,自从文丽“未婚先孕”的谣言被戳破后,大家都骂李大妈嘴上不积德,胡乱编排人家,她气不过又换了个说法,说文丽结婚这么几个月肚子没动静,肯定是不会生养。
以前因为文丽病着,不好撕,赵婉秋都忍下来了,但现在文丽的病也算好了,她就不能忍了,“等着吧,再让我抓到现行,我撕烂她的嘴。”
这只鸡挺老的了,只能熬汤,下午两点半,老两口将鸡杀好,处理干净,小火炖上,等到孩子们都下班回来,鸡肉也没炖烂。
“好在这味儿倒是够香,我一进门就闻见了。”舒老师想了想,“你大哥忙着看书复习,说是要考什么试,你大嫂即将临盆,也不好出门,我盛一点出来,待会儿给他们送过去。”
大家都没意见,大嫂要生孩子了,正好补补有力气。
鸡汤炖好,再炒俩青菜,这顿饭就足够美了!
但徐文丽病了这么久,忌嘴这个那个的,嘴巴里正是没味道的时候,她学着今越,在白米饭上扒一小块豆豉鲮鱼罐头,再淋上一点罐头里的汤汁,一碗米饭顿时被拌得油漉漉的。
“上次你这么拌的时候,我在旁边干看着,都快馋哭了。”
今天是个好日子,算是妻子获得新生的日子,舒文明没有说她,“吃吧吃吧,但只有今天。”
文丽跟只小哈巴狗似的,点头哈腰吃了两碗。
他们在屋里吃,大院里好些孩子就端着碗,猫在他们家门口,闻着味儿下饭。
舒家几个孩子小时候也是这样过来的,大家不觉得有什么。“咦,对了,鸡米花和麦壳呢?这两天怎么没看见他们。”
尚光明给了伙食费,这兄弟俩大多数时候都在舒家吃饭,这两天没见着人,今越还有点不习惯。
“哦,说是他们的啥亲戚跟随日国考察团来了,住在石兰宾馆,把他俩接去玩两天。”
尚工程师家在国外的亲戚数不清有多少,连他自己都是在国外长大的,舒老师正想感慨两句,忽然听见外头传来一阵小孩的哭声。
那哭声就跟小猫儿叫似的,前几天他们都以为是谁家的猫在叫,后来才知道原来是中院的钱大妈家闺女生了。
是的,是闺女,不是儿媳妇。
钱大妈是从郊县嫁过来的,刚结婚几年丈夫就没了,所幸有个闺女,也算是个依靠。她没工作,中院那间房子还是机械厂看在她丧偶的份上,补偿给她的,当时说是工作机会和房子二选一,她选了房子。
后来好容易把闺女拉扯大,她闺女也跟她一样,话少,性格内向,不怎么跟人来往,进厂当家属工,勉强挣点工资刚够母女俩吃用。到了结婚年龄,她娘家亲戚给介绍一小伙子,说是家里穷,兄弟多,父母同意他来倒插门。
谁知男人来了没工作,还得靠钱大妈的闺女养,这也就罢了,他居然还嫌钱家穷,说当初听说她们是城里户口才来的,以为能过好日子,结果还没他乡下好过,过了几个月拔脚就走,还把婚给离了。
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离婚后半个月,钱大妈家闺女发现怀孕了。
她天天早出晚归的上班,也不跟谁说话,直到肚子大起来,大家才知道原来是怀孕了。
前几天刚生,又是一个闺女,用他们邻居冯大妈的话说,这是三代单传女,这孩子将来压力可真不是一般大。
因为钱家实在是可怜,平时又不爱参与聊天啥的,存在感实在太弱,今越重生快三年了愣是没想起还有这么一户邻居。
“她们家这闺女,也是来得不容易,听说去年差点掉咯。”赵婉秋说着,忽然想起来小今越以前穿过的衣服还有几件,因为只这一个闺女,她用过的穿过的都舍不得扔或者送谁,没改嫁之前,“这祖孙仨怪可怜的,改天我找找,把你那两件旧衣服送她们家去,横竖穿也行,撕了做尿片子也行。”
“也不能全给,将来你大嫂二嫂的孩子也要留两件。”
徐文丽红着脸,正想解释一下,忽然听见门口有人叫今越的名字。
“朱主任,您怎么来了,吃饭没?”
朱大强骑着车过来的,车子还没停稳,“有个疑似脑膜炎的患者,听人说咱们站里治传染病,他家属给送来了,你快去看看。”
虽然她没去培训,但他们就是觉得,在遇到这种事情的时候,找今越没错,这个小姑娘不知不觉成了新桥站的主心骨。
舒今越连忙将碗放下,披上外套,“怎么说?”
“刚半小时前,有个四十来岁的老汉,被家属用板车推到咱们站上来,说他们村的孙铁牛说了,传染病和疑难杂症要来咱们这里找一个姓舒的医生,我寻思这不就是你嘛。”
孙铁牛正是今越治好的那个疑似血吸虫病的青年,去年夏天还给今越家送过一麻袋自家种的土豆。
朱大强抹了抹额头的汗,“病人目前主要症状是头痛、角弓反张。”
“角弓反张?”
第52章 052 破伤风的由来
听见熟悉的“角弓反张”这四个字, 所有医学生都会虎躯一震。
顾名思义,就是人的身体像一张拉反了的弓,刘罗锅大家都知道, 而角弓反张就是跟刘罗锅相反,颈背部强直、腰背部反折、身体向后仰的样子,主要见于破伤风和某些中枢神经疾病。
老汉上山下田的干农活,每天都在和土壤、铁器接触, 相信每一个医生首先怀疑的就是破伤风感染。
“对,我一开始也是怀疑破伤风, 但家属说他们父亲没被铁器割伤过, 最近一次也是几年前生产队干农活的时候,被镰刀割了个口子, 但伤口并不深, 加之镰刀也是天天使用的, 没生锈……对了, 近期也没做过手术。”
感染破伤风的原因无非就这几个,可他都没有。
今越点点头, 这样看来, 确实是基本能排除破伤风了, 因为这个病潜伏期压根不长, 也不是说不可能有几年的, 只是非常非常少。
排除了破伤风, 那莫非是中枢神经疾病?例如各种脑膜炎?
俩人一面说着,来到街道办,几个年轻人正扶着一名黑瘦老汉从平板车上下来,刘进步带他们到药具间休息。
那身体姿势,完全就是“角弓反张”四个字的真实写照。
老汉名叫孙玉犁, 跟孙铁牛是同村人,今越没去过他们村,但在他们村却很有名。
自去年治好孙铁牛的病后,一家子回去就到处说是被一个年轻的小舒医生治好的,大家没有娱乐消遣,就反反复复将舒医生怎么结识他们,防疫站怎么排查血吸虫病,区医院怎么下诊断肝病,怎么让他们回家准备后事,防疫站怎么开会讨论,而小舒医生又是怎么力排众议仗义执言挺身而出……反正,上至八旬老头,下至八岁小儿都知道,新桥街道办有个小舒医生特厉害,擅长治传染病和疑难杂症。
平时的伤风感冒大家不至于来麻烦她,但孙玉犁的病,大家见所未见,肯定归属“怪病”行列,就让他赶紧来找舒今越。
“我爸昨天傍晚下工回来就变成这个样子,脖颈僵直,以为是伤了脖颈,寻思睡一觉就能好,谁知今天起来不仅没好,还更严重,只说头疼。”孙玉犁的大儿子说。
“除了头疼,发烧没?”
“我们也不知道烧没烧。”毕竟农村也没啥体温计,都是随便用手一摸,感觉一下。
刘进步从他咯吱窝底下拿出体温计,读了一下,“稍微有点低烧,但可能是身体的应激反应。”
今越点点头,让他过一会儿换一边再量一下。
“有没有恶心,呕吐过?”
孙家儿子们齐声说没有。
今越又简单的做了几个小检查——脑膜刺激征阴性。
“我觉得,脑膜炎的可能性不高。”
一般脑膜炎多是感染造成的,有感染,很大概率就有发烧,脑膜刺激征阳性、呕吐这几个很典型的,难以忽略的症状。
朱大强松口气,不是脑膜炎就好,不然事情还挺麻烦,“那现在这个情况,让他们送去区医院?”
今越摇头,她抓住病人的左手,开始把脉,因为角弓反张,孙玉犁只能侧着躺在桌子上,几个儿子分别扶住他。
两只手的脉象都是弦而紧,就像一根绷紧的琴弦,今越心说不会真是破伤风吧?可破伤风他最近又没受伤没手术,不可能形成厌氧环境。
今越不信邪,让孙家几个儿子把他衣服裤子脱得只剩内裤,她仔细检查,身上愣是一个伤口都没有。
可能是动来动去的折腾坏了,孙玉犁紧咬牙关,“哎哟哎哟”的呻吟,看着实在是可怜。
小儿子连忙劝他,“爸你别强撑着,也别苦笑了,想哭就哭出来吧。”
孩子才十二三岁,还半懂事半不懂事的年纪,说的话也孩子气,朱大强和刘进步没忍住笑了笑,今越却眉头一皱。
“孙大叔一直这样苦笑吗?”
“对,从今早起来就是一副苦笑样子,我形容不来,反正就像作文里写的那样。”
舒今越刚才一直以为他是在强撑着苦笑,可现在仔细一看,他的面容不对劲,这哪是有意识的苦笑,分明是控制不住的苦笑面容!
而他嘴巴也闭得紧紧的,牙关紧咬,整张嘴像是从里头被反锁起来!
朱大强和刘进步看她神色不对,也连忙回过神来,“对啊,角弓反张,牙关紧闭,张口困难,苦笑面容,这是典型的破伤风啊!”
舒今越点头,这分明就是教科书式的破伤风发作,要是给教科书里添加一幅插画,那绝对就是孙玉犁的样子。
“可他没受过伤,怎么会得破伤风?”
全身上下连脚趾头手指头都检查过了,没有任何伤口,到底是怎么感染的,这就是个谜!也正是找不到伤口,所以让今越不敢下这个诊断。
“算了,找不到就算了,咱们先按照破伤风处理,给他打抗毒血清吧。”
不管是不是,先打上再说。
而防疫站里是没有破伤风抗毒血清的,得去区防疫站,朱大强带着他们,用平板车把孙玉犁拉到区里去,今越用肥皂洗洗手,开始琢磨病情。
刘进步也觉得不对劲,“我以前也遇到过几例破伤风,但那都是要么被生锈的镰刀锄头割伤,要么是生锈的钉子扎到,他这个……一般的破伤风梭菌毒素不能侵入正常的皮肤和粘膜吧,他浑身上下没有伤口,也没做过手术,到底是怎么感染的?”
舒今越仔细回忆刚才检查的地方,别说新近伤口,连已经好了的旧伤都没有。
“你们在里面给他检查,外.阴生.殖.器一带也没有伤口吗?”
刘进步很肯定的摇头。
那就奇了怪了,今越心里把可能的疾病想了一遍,都能很快排除,唯有破伤风最符合,唯一符合。
“算了,等消息吧。”刘进步打个哈欠,掏出一把卤过的花生,今越也不客气,一边吃一边想孙玉犁的病。
她就是这样,一旦遇到病人找上她,她就是不吃不睡也得琢磨一下,不然心里不好受。
“今越,你们刚才忙啥呢,听着闹哄哄的。”乔大姐自顾自进来,抢了几颗卤花生。
刘进步撇嘴。
“没事,就有个人来看病。”
看出今越似乎不大想搭理自己,乔大姐脸色有点讪讪的,“今越还跟我生气呐?我其实也挺难做人的,我家那口子,他的那些什么三亲六戚的有啥事都爱找我,嫂子长嫂子短的,忙活半天,这一点好处没有还落埋怨,你知道沈和平昨儿怎么跟我说的吗?”
舒今越哼一声,她才不稀罕听这种捞男的事儿。
“他说你被你家那个什么徐叔叔骗了,他觉得你年纪小,会上当很正常,他们单位好几个女同志就这么被骗的,他不怪你,还说会引导你走出他的骗局。”
舒今越一副看傻子的样子,不是,这捞男他有毛病吧?!
“他这是把自己做过的事套徐端身上,可把他牛的。”自己当初真是瞎了哪只眼,居然觉得他还不错。
难怪徐端一直让她看人不能看表面,她都那么小心了,躲过了李大姐和杨正康,偏偏被他盯上,晦气!
于是,她也不介意把他们沈家干的“好事”宣扬一下,“刘哥你还不知道吧,咱们乔大姐家这亲戚可了不得,他一直号称自己只有一个姐姐,敢情送出去那三个不是他姐,他要真这么有骨气就好了,谁知道听说人家嫁得好,马上就扒上去认亲,你说可笑不可笑?”
刘进步本来就八卦,连忙追问具体情况,还故意吆喝几声。
没一会儿,其它科室的人也来了,一个个听得咋舌,纷纷指责乔大姐办事不行,“咱们今越这么好的姑娘,你给介绍的啥人?”
“今越没得罪你吧老乔,我记得好几次今越都下班了还给你家亲戚看病,你咋能这样?”
“就是,乔大姐忒不厚道。”
“你咋还帮他带话给今越,这纯属骚扰了!”
乔大姐一张脸红成大公鸡,她知道理亏,可她对天发誓,她真不是故意坑今越啊,她只是觉得用沈家亲戚的眼光看,这些不算啥大的错事,可要是跟他们没有利益关系的旁观者看来,这也确实不做人。
乔大姐不敢多说什么,“打死我也不会再给他带话,这次是他扯七扯八的一堆,我就寻思着先这样吧,最后一次,以后我就跟他断绝关系,我家那口子也不许再跟他来往。”
今越对她的赌咒发誓不感兴趣,她当然知道,乔大姐明知沈和平家的情况还极力促成他俩,说明在她心目中,她舒今越也就只配得上那样的。
“行,以后我不想再听见他的任何事。”
乔大姐看着她毫不留情离开的背影,气得跺脚,恨死了沈和平,跟随时能帮自己忙的舒今越比起来,八竿子打不着的什么堂弟算个屁呀!
***
中午,今越回家吃饭,刚走到大门口,听见自家屋里热热闹闹的,原来是来找老妈看病的邻居。
是的,从上个月开始,赵婉秋也能自己诊治一些简单的常见病了,像什么感冒咳嗽拉肚子,她把那几个方子背诵得滚瓜烂熟,试了好几次都屡见奇效。
主要是舒今越太忙,街坊们也不好像以前一样,屁大点事都找她,听说赵婉秋跟着闺女学了一段时间的中医,就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来找她。
别说,好几个人吃了都有效,一传十,十传百,小毛病大家就都来找她看了。
她看不了或者没把握的,则进一步“转诊”到舒今越这里来。
“今越下班了,你妈现在可厉害咯,前几天你牛大妈心慌胸闷,她两副药下去就好咯!”
“还有上次我家老头子腿脚疼,多少年的老毛病了,吃了她的药,已经两个多月没再疼了。”
大家七嘴八舌的,把赵婉秋都夸得不好意思,“瞧你们说的,我又不是神医,吃药能好说明你们本来身体底子就不差,药物只是稍微拨一下。”
赵婉秋的专业能力历来都强,无论是当护士还是当中医,大家又夸了几句,各回各家准备做饭。
而在舒家的饭桌上,今越终于看见几天不见的小鸡米花,“住石兰宾馆感觉咋样,给咱分享分享?”
小孩扒拉着手指头,“有饼干,有冰淇淋,还有牛排。”
“哎哟喂,那可是小洋鬼子才能享的福,接你们去享福的是你们家啥亲戚来着?”舒文明也好奇起来。
“我也不知道,反正我叫他叔叔,不过我不喜欢吃牛排,一点也不好吃。”似乎是为了证明婉秋奶奶做的饭更好吃,他低头猛刨。
众人大笑,心说这孩子真实诚。
舒老师从报纸上看到,这次日国来的考察团,据说是要对龙国投资,人家带着技术来,准备在石兰省建一个电视机厂,而鸡米花那位叔叔据说是日国的华裔工程师,做的就是日用电器这一块。
“叔叔说啦,过几天给我们送一台电视机来,是彩色那种喔!”
舒家人大为震惊,电!视!机!
彩!色!的!
今越也只在金鱼胡同徐家见过,柳叶胡同倒是有两户人家有,但不在他们16号院,其中一家就是柳叶胡同第一阔绰的牛大妈家。听说胡同里这些小孩子,去人家里看电视还要交钱呢,每个月三毛钱,搬着小板凳去坐一晚上,至于位置那是先到先得,愿赌服输。
小鸡米花很满意大家的震惊,立马挺着胸膛,大声说:“爷爷奶奶,姐姐哥哥嫂子你们放心吧,我家的大彩电不收钱喔,你们只管来看,我哥哥说啦,你们想看多久看多久。”
众人大笑,心说这孩子甜言蜜语还一套一套的。
不过,舒文明是真感兴趣,这年头谁家不稀罕电视机?又是在他隔壁,到时候近水楼台,嘿嘿。
今越看了一圈,没看见麦壳,他今年上三年级,中午也是要回家吃饭的,“你哥呢?”
“他忙得很,非常忙喔。”中午饭是昨天剩的鸡汤,赵婉秋往里下了点白菜和粉条,炖得软烂极了,非常入味,她还给胡奶奶送了一份过去。
小鸡米花也喜欢吃这种香香的软软的东西,呲溜呲溜埋头苦干,偶尔抬头看一眼今越姐姐,今越一看过去,他立马又受惊小鹿似的低下头,过不了两秒又偷偷看她。
“嘿,你这小子,怎么回事,去跟着你家亲戚玩两天还玩害羞了?”舒文明在他脑门上崩了一下,疼得他“哎哟”一声,抱着脑袋继续偷看今越姐姐。
舒今越实在好奇,“你是不是有什么秘密要告诉我呀?”
小家伙立马捂住嘴,“姐姐怎么知道?”
“嘿嘿,姐姐我聪明!”
“现在人太多啦,哥哥说这个秘密不能让人知道,我只能跟姐姐一个人说喔。”
舒今越好笑,小家伙还知道保密协议,然而下一秒——
“我哥哥要给我们找个妈妈喔!”
舒家人:“……”
舒今越张了张嘴,心说小鸡米花是有点点憨气在身上的,“哪有自己找妈妈的,又不是小蝌蚪。”
“是真的哟,我哥哥说要找一个好妈妈,不要坏妈妈!”被今越姐姐怀疑,他小小男子汉的自尊心受不了,立马放下碗筷,站起来大声说,双手叉腰,“一定要是好妈妈才行哟!”
赵婉秋被逗得不行,“哈哈哈,那你告诉奶奶,谁才是好妈妈。”
“玉兰阿姨就是!”
舒家人:“……”
舒今越惊讶得碗都端不住,“你哥哥是想让玉兰阿姨当你们妈妈?”
“对鸭,玉兰阿姨很厉害哟,她能打败坏奶奶,坏阿姨。”
坏奶奶是李大妈,坏阿姨是李老五,这大家倒是知道,可他们居然要让李玉兰当后妈,这就很让人意外和……费解。
徐文丽眼睛一亮,她喜欢李玉兰,想法也单纯,只知道要是能跟玉兰成为邻居那就太好啦,拍着手说:“好好好,你爸爸长得俊,你们玉兰阿姨也漂亮,天造地设的一对。”
赵婉秋轻咳一声,显然是不太赞同。
说真的,舒今越也不赞同,她觉得尚光明配不上李玉兰。虽说在外人看来尚光明就跟他的名字一样,前途光明,未来可期,等到改开后他这种技术人才会更吃香,到时候有海外亲戚也不算什么坏事,相反还能带来外资和国外技术,更加吃香,但……他是带娃鳏夫。
“一个鳏夫,这不合适吧。”舒文明也说。
“什么是官服呀?”
“去去去,大人说话小孩别插嘴。”
赵婉秋叹口气,后妈哪是那么好当的?她自己当过就知道,掏心掏肺这么多年了,文晏三兄妹还叫她“赵阿姨”呢,虽然她也不是说一定要让他们改口,毕竟她改嫁过来的时候他们都很大了,但有时候想想还是会有点想法。
这大概就是意难平,不甘心。
她自己带着孩子算“扯平”,都会有这种想法,那李玉兰呢?人家可是黄花大闺女,父母哥嫂疼爱长大的孩子,除非日子过不下去的人家,不然谁会愿意让闺女(妹子)给人当后妈?
见大家脸色似乎不太好看,鸡米花心里忐忑,“姐姐你们生气了吗?”
今越笑着摇摇头,心说这就是孩子异想天开罢了,李玉兰愿不愿意,尚光明愿不愿意,李家人同不同意还未知呢。
“难怪……”
“难怪啥,爸你倒是快说呀。”
“小李这几天来找过我,问我尚工程师的情况,我还奇怪,以为他俩认识。”小李就是李玉兰的表哥,当时介绍玉兰和舒文明认识的中间人。
今越有点点郁闷,为李玉兰这么好的女孩子,但转瞬一想,李妈妈肯定第一个不乐意自家闺女给人当后妈呢,这事保准成不了。
因为心里记挂着这事,第二天到单位今越情绪都有点提不起来,寻思晚上给李家村打个电话,问问有没有这回事。可下一秒,她又觉得自己这行为似乎太没边界感了,要是李玉兰其实是喜欢尚光明的,那她的劝阻就更加不合时宜。
思来想去,她还是决定先静观其变,暂时不要插手。
朱大强已经回来了,“昨天给打了破伤风抗血清毒素,效果怎么样还不知道,需要再观察一下,目前只能给予对症治疗。”
“可惜找不到伤口,也无法做清创清除游离毒素,只能先对症治着看。”
孙玉犁的主要症状都是神经肌肉痉挛造成的,西药的话就使用缓解痉挛的药物,比如镇静剂和肌肉松弛剂,这些是常规疗法,任何一个年代都是这么治的,今越也只能点头。
“希望能有用吧。”
她想给李玉兰打电话,谁知中午下班到家就看见李玉兰在家里坐着,还有精神抖擞的李妈妈。
“今越下班了,快过来我看看,怎么这么久不去看看我们。”李妈妈拉过今越的手,捏了捏,“嗯,几个月不见,又漂亮了,不像我家这黑丫头。”
舒今越倒是想去看她,但周一到周六工作都忙,周天好容易能休息一下,又要耗子存粮式的装修房子,打扫个人卫生,帮着妈妈干点家务,其实比上班还累还忙。
“你们年轻人忙,我知道,你不去我这不就来了嘛。”李大妈哈哈笑着,屋里摆着一些她们从乡下带来的特产,“本来说带小炮仗来给你看看,但他姥姥这几天不太好,跟她妈回去看姥姥了。”
赵婉秋小声叹口气。
“说可能就是这几天上了。”老太太去年查出肝癌晚期,能坚持到现在实属奇迹,“还得多亏了今越,要不是她帮老三媳妇保住孩子,可能她妈也……唉。”
为了看小外孙一眼,再一眼,她愣是撑到现在。
“从春种那几天就开始不好,大多数时候已经不清醒了,但还能认出小炮仗,我就让她把孩子带回去,多陪陪姥姥,想住几天住几天。”李妈妈哼一声,“就为这事,其他几个儿媳妇还不乐意,说家里那么忙凭啥老三媳妇能回去,不提还好,一提大家都有意见,家里闹得不安生啊。”
“以前人说儿子多好,你看看这好在哪里?一天天的尽给我找事儿!”
赵婉秋笑着宽慰几句,谁家日子都不是一帆风顺,有点摩擦很正常云云,又举例大院里谁家也是这样,三天大吵两天小吵的。
今越耳朵起茧子,“对了李妈妈,三嫂最近复查没,没什么问题吧?”
“好着呢,医生说她的肺结核早就好了,我们也开始同吃同住了,啥事没有。”
聊了一会儿,她从炕上下来,猫到窗边看了一圈,见没人才小声说起正事:“我们今天来,是想着有个事,想找你们扫听扫听。”
舒今越和老妈对视一眼,知道是什么事,而且看李妈妈的样子,倒是不反感,李玉兰脸红红的,似乎也不排斥。
“就是你们后院那个尚工程师,你们天天见着,觉着怎么样?”
赵婉秋实话实说,“他工作忙,有俩孩子,孩子倒是教育得挺好,懂礼貌,也勤快,就是他本人忙,经常见不着人,孩子一个月有三分之二的时间都在我们家吃,他给了生活费的。”
李妈妈一拍膝盖,“那正好,你们跟我细细的说说,他人怎么样。”
“这……仅凭几次简单的接触,也看不出什么,只感觉人比较有礼貌,客气,话不多,虽然不会做饭,但爱卫生,父子仨都收拾得干干净净。”
李妈妈连连点头,“这么大年纪,又是工程师,身边有没有女同事或者女性朋友啥的……”
“这个我们不知道,反正眼皮子底下看着是没有。”李老五献了好几次殷勤他都不带正眼看的,但也不能说绝对没有,毕竟人家在厂里的事她们不知道,更别说回到厂里之前的事,那更是知之甚少。
“他有没有不好的嗜好,像啥打牌啊,乱花钱啊这些?”
“目前看着是没有。”
李妈妈彻底放心,“那就好,本来这事我是不同意的,玉兰她表哥一提我就不乐意,咱们家玉兰年纪是稍微大了点,但也没多大,不至于要找个鳏夫,还有俩孩子,但小尚亲自上门来,也诚心诚意,我就有点犹豫。”
原来是麦壳劝说尚光明,让他亲自上门说亲去了。
尚光明那样一个绅士的一个人,穿着西装打着领带,亲自上门求娶,那画面今越想象不出来。虽然他们做邻居几个月了,但今越只跟他说过两次话。
一次是“上班去啊”,一次是“吃了吗”。
这样冷情冷性的人,一般人也捂不热吧?舒今越看了李玉兰一眼,她却是红着脸冲她眨眼。
“我知道你们可能会觉得不合适,但我家的情况你们也知道,表面看着一团和气,但几个儿子儿媳也有自己的小心思,树大分枝是肯定的事,这一分,玉兰的嫁妆就少了,我想趁现在给她成家也好……况且,小尚除了是鳏夫和带娃,无论学历、样貌还是工作能力,都是顶好的。”
“人无完人,要是这样好的条件还是个未婚小伙子,那也轮不着咱们庄稼人不是?”
“再说了,玉兰最大的硬伤在这儿摆着,想找个城里对象基本是不可能的。”
李玉兰虽说会认几个简单的字,但在大家眼里,她就是一天学也没上过的文盲,货真价实的文盲啊。
今越想反驳,玉兰姐其实能认字,还能看小说呢,但被李玉兰拐了一下,把话憋回去。
反倒是李妈妈这么一说,赵婉秋都开始觉得尚光明是良配了。
她们在老屋聊着,今越把李玉兰拉到自己新房子那边,“玉兰姐,咋说,你心里也觉得他可以吗?”
李玉兰红着脸点点头,“嗯。”
“上次我来你家的时候,正好在路上崴了脚,是他扶着我回来的,他人很好,话少点,但很礼貌,也很周到,鸡米说他还会唱歌,就是那种苏国人唱的歌。”
外文歌?搁五十年后,谁都会几句,可现在却是实打实的“特长”,能撩到妹的。
“可有时候我又觉得他太怂了,连李大妈那样的人都能拿捏他,父子三个看着怪可怜的。”
完了,一个女人一旦开始心疼男人,那就是真喜欢上他了!
“可他是鳏夫啊,还有俩孩子,他压根配不上你。”
“也没啥配不配得上的,反正我也是文盲,年纪也大了,高不成低不就的。”
舒今越:“……”
“你不能妄自菲薄,反正他就是配不上你。”
李玉兰红着脸,“他说了,结婚不是考职称,不看学历,只看喜不喜欢。”
“那他也不喜欢你啊,他顶多觉得你就是比较适合给他当免费保姆而已。”话一出口,今越就觉得自己说重了,连忙道歉,“你别多心,我就是话赶话这么说的。”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才这么说,但你放心吧,他其实也有点……喜欢我的。”
啊,这……
舒今越一肚子的话最后只能憋回去,但她还是不死心——“你先别急,等我帮你观察几天,到时候给你消息。”
“还有一件事,鸡米的妈妈是真的在乡下病逝的吗,我们也要弄清楚这个事,顺便打探一下,鸡米姥姥姥爷家的情况。”后妈难当,要是遇到前妻的娘家人强势不讲理的话,这后妈就更难了。
“好,谢谢你,今越,你真好,乡下人都说我能嫁进城里,嫁给工程师是走了大运,只有你是真正的在为我考虑。”李玉兰抱着她的胳膊,眼圈红红的说。
尤其家里几个嫂子,这八字还没一撇呢,她们就先把大话说出去了,什么她们小姑子马上就要嫁进城里享福去了,什么尚工程师一个月幺幺八的工资,什么以后让她别忘了娘家人……虽然说这些是人之常情,但她就是不太舒服。
她干劳动积极又主动,能拿九个工分,下了工还能抽空给全家做鞋子,缝鞋垫,给家里做了不小的贡献,一直觉得自己是李家不可或缺的一份子,但现在嫂子们的表现让她意识到,或许她们早就巴不得把她嫁出去了。
今越也不知道怎么安慰,李家人其实整体是不错的,但人口太多了,一个屋檐下没有摩擦是不可能的,也许某一天无意间的一句话一个动作,就让对方留下不太好的感受,这也不能说人家就坏。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玉兰姐别伤心了。”
李玉兰倔强的哼了一声,“你们家就不会这样,你大哥大嫂不住家里,偶尔回来一趟,这叫远香近臭。”
“你二哥二嫂人也挺好,他们才不会随时想着把你嫁出去。”
这倒是,今越不得不承认,作为小姑子,她很庆幸遇到的是刘慧芳徐文丽这样的嫂子,她们不争不抢,善良热情,还总是把好东西留给她和文韵,走遍整个柳叶胡同也找不到这么好相处的嫂子。
俩人又聊了几句,家里农活离不了人,李家母女俩吃过午饭就赶回去了。
而今越一下班回来,就把小鸡米花叫来,打听消息。
她掏出一把五香瓜子儿,“来,吃吧,吃了跟姐姐说说你妈妈的事。”
可惜他太小了,对妈妈也没印象,只知道爸爸和哥哥说的,妈妈是肚子痛去世的,还说妈妈肚子里长了一个硬硬的大包,很痛。
估摸着是某种肿瘤吧,今越有点替那个女人惋惜,乡下的苦日子是她陪着尚光明去的,孩子是她九死一生生下来的,福她是一天没享上。
“那你姥姥家在哪儿,你去过没?”
小鸡米花摇头,“没,我爸爸说了,姥姥家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坐火车要坐三天呢!”
然而,他小手伸出来的却是四根手指头。
今越正想继续打探,前院有人喊:“今越姐姐,有人找你!”
舒今越过去一看,发现是孙玉犁的小儿子,那个十二三岁的半大孩子。
“舒医生,求求你救救我爸吧!”小孩说着,“噗通”跪下来,就要冲舒今越磕头,吓得她连忙跳开。
赵婉秋等人急忙将孩子拉起来,“你这孩子有话好好说,快别整这些。”
“就是,你谁家孩子,咋没见过?”
小孩脸色苍白,却满头大汗,显然是匆忙跑着来的,他只记得铁牛哥哥说舒医生家住在柳叶胡同,他从区医院跑出来,一路跑一路问才找到这儿来,此时见了舒今越就像溺水的人看见一根稻草。
“舒医生,求你救救我爸吧!”
“你爸不是在医院住着吗,说是给他打上了清除毒素的破伤风……”
“对,就是打了那个东西,但我爸还是不会说话,张不开嘴,只会流眼泪,他平时刀割到都不会流眼泪的,一定是痛苦到极点了呜呜……”
舒今越这两天其实也没真把这事撂下,把凡是可能出现肌肉痉挛抽搐的疾病想了一遍,都觉得不太像。
那就是教科书式的破伤风,却苦于找不到伤口,无法做清创。
“妈跟我去看看吧。”
赵婉秋立马拿上自己的小本本,跟着闺女出门。
结果她们刚走到胡同口,刘进步骑着车过来,“孙玉犁家老小子来找你的吧?别去医院了,去街道办吧。”
原来是医院用了各种缓解痉挛的药物,甚至镇静剂都上了,孙玉犁还是牙关紧闭,角弓反张,那边就建议他们转到市医院去,农村人嘛也不懂,以为这是治不好了,兄弟几个商量一下就准备拉回家准备后事。
正好刘进步打那儿经过,一问情况,连忙让他们先别回家,明明不至于要命的事,回了家可就不好说了,要是呼吸肌也开始痉挛的话,很可能会引起窒息死亡。
孙家几个儿子最大的也就二十出头,没经过事,一听不回家还有救,当即就说小弟去柳叶胡同找舒医生了。
双方碰头,今越一看孙玉犁的情况,更严重了。
昨天只是嘴张不开,今天连整个上半身都动不了,手都是僵硬的,活脱脱一把崩到极限的弓。而喉咙那里,已经无法吃东西,连喝水都困难。
“医院都用了些什么药?”
孙玉犁家大儿子把出院清单递过来,今越迅速扫了一圈,跟朱大强说的差不多,是很规范也很常规的治法。
而更让她意外的是,医院应家属要求,给找了中医来看过,服用了玉真散,还针灸过合谷、太冲、大椎、风池等穴位。
玉真散是中医里主治破伤风的千古名方,“玉真散治破伤风,牙关紧急反张弓”【1】,这句话是中医童子功就会背的。更别说那几个穴位,也是缓解痉挛抽搐的常用、重要穴位,今越作为一名中医,觉得区医院给请的医生也是有两把刷子的。
可依然没用。
一般来说,既找不到伤口,又没有手术史,中西医分别规范化治疗也没用的话,大家都会怀疑到底是不是破伤风了。
就连旁听了一耳朵的赵婉秋也怀疑:“会不会是癫痫,或者脑子里长了肿瘤,压迫到神经?”
她以前在内科也遇到好些这种病人,只是角弓反张没孙玉犁这么厉害。
“癫痫持续时间不该这么久,至于肿瘤倒是不好说。”但现在也不是送回医院检查颅脑有没有肿瘤的时候,当务之急是先缓解症状。
舒今越把脉,还是一样的弦紧脉,甚至比昨天还更紧了!
她一咬牙,“我觉得还是破伤风,咱们按照破伤风治吧。”
刘进步皱眉,“可区医院能用的都用了,都没用啊。”
“我用中药。”
刘进步张了张嘴,单子上不是写着,中药和针灸都试过了,“除了玉真散,还有专门治破伤风的中药?”
“不能说专门治疗破伤风的,毕竟老祖宗那个年代也没有厌氧菌一说,但我们会根据症状,对症治疗,有一味中药,刘哥应该听过。”
“啥?”
“蝉蜕。”
“他吃过的这个玉真散里有没有这味药?”
今越摇头,方子她看过,本来没有,那个医生也没加,只用天南星、白附子、防风这几味祛风药。
蝉蜕也叫蝉衣,就是蝉退下来的那层薄薄的壳,孙玉犁家小儿子立马说:“我知道,我去年还去找这个东西,卖给合作社,能挣工分呢!”
“可我们家找的都交合作社了,现在又还没到它们蜕壳的时候,咱们去哪里找?”
今越想了想,以防万一决定兵分两路,“麻烦刘哥去市医院的中药房问问,找那位姓李的药师,就说是舒今越让你去的,有的话买20克过来。”
她在市医院现在也算认识几个人,开的方子拿去药房抓药,人家一看她的名字,都会紧着快点抓,因为基本都是金主任请她过去当外援的紧急情况。
“妈你回大院去问问钱大妈,我前几天好像看见她们家屋檐下晒过一些东西,远远地看了一眼有点像,你问问要是蝉蜕的话,就买一些过来。”
刘进步和赵婉秋立马跑着去了。今越就守在孙玉犁身边,以防有什么变化,没人抢救。
说来这老汉也是够坚强的,身体都成一张弓,疼得只会流眼泪了,但依然还保持着清醒,偶尔今越问他问题的时候,还能幅度很小,很轻微的摇摇头,或者点点头。
“孙大叔,您别着急,我一定会尽量帮您治疗的。”她忍不住安慰道。
孙家小子也说,“爸你听见没,舒医生说了一定会治好你,你别放弃,千万别放弃,等你好了,我再也不嫌弃你了,我天天给你掏耳朵,再也不让你自己掏了……呜呜……”
他哥在旁边凶他,“爸还好端端的你哭啥,以前让你给爸掏掏耳朵你嫌他脏,要是真有个好歹,你哭着喊着掏都没人让你掏了!”
小孩好像都有这个阶段,今越小时候也很喜欢帮爸爸妈妈掏耳朵,那时候觉得掏出点什么来是很有成就感的事,甚至还专门拿一张白纸,把掏出来的东西排兵列阵,从小到大,越大越多越爽……嗯,多少有点变态的爽感。
可长大后知道耳朵有些私密,掏出的东西也脏之后,她就开始嫌弃了。
大概是从初中开始,她就不愿再帮他们掏了。
想着,今越的眼光不经意落到孙玉犁耳朵上,他侧躺着,把右耳压在下面,上面的是左耳,而那天刚送来的时候,则是左耳压在下面。
咦……等等!
今越发现,孙玉犁的左耳好像有点红,她凑近一看,耳道里有点淡淡的红色,那样的深度和结构,肉眼看不出有没有伤口,不确定是他本来就耳朵红一点还是怎么回事,她立马让他们将人翻过来……
一直被压着的右耳反倒不红。
“孙大叔的左耳怎么回事?”
孙家几个儿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摇头。
“会不会是我爸自己掏耳朵掏红的?发病前一天晚上,他让我帮他掏耳朵,我没干,他就自己用火柴棍掏的。”
是了,这时候的人都喜欢用火柴棍掏耳朵,专门的挖耳勺可是很稀罕的东西。
而火柴棍掏耳朵有很多弊端,诸如火柴棍短且脆,易断,残留在耳道中取不出来……医院耳鼻喉科和外科每年都能收到几例这样的病人。
舒今越想到什么,立马找来手电筒,让他们帮忙扶着,她照进孙玉犁的耳朵里,果然看见一个黑点点一样的木屑。
仔细一看,分明是半根火柴棍!
第53章 053 蝉蜕&萌萌芽芽&分红来了!……
“你们扶稳, 我看一下。”
今越凑得更近些,幸好她是个学渣,眼睛保护得好, 视力出奇的好,不一会儿就确定真的是半截火柴棍!
而上面断口那里还有一点点血迹,应该是掏的时候不小心断在里面之后,孙玉犁自己用工具想弄出来, 结果不仅没弄出来,反倒把耳朵弄伤了。
这就有了伤口。
而他借助的工具, 结合耳朵的大小, 以及家里仅有的物件,今越自己猜到了:“孙大叔是不是用过剪刀, 想把火柴棍弄出来?”
孙玉犁艰难地点头, 眼泪流得哗哗的, 嘴角苦笑不已。
舒今越笑起来, “剪刀是不是还生锈了?”
再点头。
这就是原因!
当然,也不排除可能火柴棍上本身也携带有破伤风病毒, 可能生锈的剪刀上有, 甚至可能是他自己接触过土壤的手指头上携带的……反正, 剪刀和火柴棍正好弄出一个身体深处的伤口, 就这么感染了。
“我就说嘛, 怎么可能一点伤口也没有就感染上破伤风!原来是伤口在耳朵里, 他那天又一直把这只耳朵压在下面,我们没发现,他自己也没想起来说。”朱大强高兴地走了两步。
既然知道怎么发病的,那治疗起来就有谱了,今越让他帮忙打着手电筒, 她用消过毒的镊子,小心翼翼地,慢慢的分步骤,一点一点的取出那半截火柴棍,显露出来的伤口很小,血已经干了。
很好,伤口不大,简单的清创就行。
今越刚给他消好毒,赵婉秋气喘吁吁跑回来,“今越快看看,是这个东西不?”
她用干净的白纱布包着一堆淡黄色的像虫子一样的皮壳。
今越拿起来看看,又闻闻,“是,这就是蝉蜕。”
赵婉秋拍着胸脯喘气,“是就好,我生怕弄错,不过你钱大妈倒是厉害,居然能找到那么多,少说也有半斤多吧。”
蝉蜕这种一点也不压称的东西,她居然能有半斤?!今越悄悄咋舌,钱大妈这是找了多长时间才找到这么多!
今越一面听赵婉秋叭叭,一面让朱大强回家拎来半斤黄酒,这东西跟平时喝的二锅头不一样,石兰人不爱喝,一般人家都没有,但朱大强是个例外,他没别的爱好,就好烟酒,全国各地什么稀奇古怪小众的烟和酒,他家里都存了点。
从蝉蜕里拿出大概二十克的样子,今越用黄酒煎上,“其实用水煮也可以,但黄酒善行善散,有助于药力直达病所,再加上孙大叔平时也爱喝酒,耐受度还可以。”
煎好之后,一次半小杯,让孙家孩子每小时喂一次。
今越他们也没走,一直等到喂完第一次,看时间不早了,才回家休息,让孙家人记住自家位置,要是有什么情况就上家里去叫她。
因为记挂着这事,今越睡得不踏实,总感觉有人叫门,可直到早上起来,一问父母都说没人来叫门。
“真的没来叫门吗?姐你听见没?”
舒文韵摇头,欲言又止。自从那晚的道歉后,俩人之间又弥漫起一股淡淡的微妙,今越虽然心里好受了一些,但依然不会原谅她,而她自己,在面对今越的时候也短了点气,唯有加班和学习能麻痹自己。
舒今越压根不搭理她,确认没人叫门她就放心了,没消息那就是好消息。赵婉秋给熬了一锅苞米粥,又额外给她煮了个白水蛋,补充营养。
刚吃好,孙家小子就一蹦一跳的进来,“舒医生,好消息,好消息呀!”
“我爸昨晚吃了你开的药,先是出了一身一头的汗,半夜里嘴巴居然能张开了,还说想上厕所!”
“刚才天亮的时候,他头和脖子都能转动了,说一定要亲自来感谢你!”
舒今越一听也是喜出望外,“没事,你让他好好休息,药还剩多少?”
孙家小子用手比划一下,今越估摸着也就是七八十毫升的样子,“那行,等把这点喝完就不用喝了。”
“那要是没好完,或者又复发了咋办?要不还是继续喝吧,那成语叫啥,乘胜追击是吧?”
“不会的,药已经起效了,再说酒喝多了也不好,休息一会儿,要是待不住就送他回家吧。”
孙家人觉得难以置信,这么严重的病,吃几个蝉蜕喝点黄酒就好了?这就能回家了?不仅不需要住院,连药也不用继续吃了?
舒今越好笑,中药就是这样的,只要对症,只要能找到病因,效果就是立竿见影的。“你们放心的回家吧,要是实在不放心,就去招待所住两天也行,只是我也不一定随时有时间去看。”
孙家小子一想也觉得有道理,“那我跟我大哥说,先在招待所住两天,等彻底好了再回去,到时候还得麻烦舒医生去帮我爸把把脉。”
今越笑着答应。
小子高高兴兴地跟在她身后,明明比今越高,却仿佛是今越的尾巴,乐得屁颠屁颠的,脚下的破布鞋踩得哒哒哒的响。
他说他叫孙三龙,是家里的老三,今年刚上初二,等初中毕业他就要去验兵,他想当一名光荣的解放军战士。
今越好笑,这也太好猜了,他上面两个哥哥肯定就是大龙和二龙了,同时也没忘记鼓励他:“好样的,祝你早日实现理想。”
孙三龙红着脸,“舒医生才厉害,你还没我大哥大,却这么有本事,你将来一定能成为最厉害的医生!”
今越咧嘴,“我也这么觉得。”
孙三龙呆了呆,似乎是没想到她居然这么不谦虚,“你咋跟那些老医生不一样,都说谦虚使人进步……”
“我骄傲我也没落后啊。”舒今越不以为然,她确实在很多方面会自卑,但在医术这一块,目前她还没跌过跟头。
来到单位,先给孙大叔把脉,弦紧脉好了一些,仿佛绷紧的琴弦放松了一些,再看角弓反张已经完全消失了,只是左耳连着左边脸颊那块还有点疼痛。
今越说了几句,孙家人连忙出去开招待所,幸好当时出来的时候开了看病的介绍信,现在去住宿倒也方便。
刘进步刚来到,见乱哄哄的,“这咋就要走了?”
心说莫非是哪里不好,真回去准备后事了?可昨天小舒不是说要给用黄酒煮蝉蜕吗,连这也没用吗?
“刘医生,我爸好啦,我们先去住两天招待所,到时候请小舒医生把脉,好全了再回家!”
“刘医生,谢谢你们啊,你们单位上需要做啥木工活只管叫我,我在我们大队部的厂里当木工学徒……”巴拉巴拉。
刘进步听得惊奇不已,但听见是一回事,亲眼看见又是另一回事——只见昨晚还角弓反张,牙关紧闭,痛苦不堪的孙玉犁,现在居然已经好端端的站直了走路,嘴巴能张开,苦笑面容也消失了!
“哎哟喂,今越今越,你说的那个蝉蜕到底怎么回事?”
舒今越其实也解释不清原理,要说它息风止痉吧,玉真散里那些药也能息风止痉,配伍使用效果应该更好才对,却为什么吃玉真散无效,吃蝉蜕就有效呢?
到底里面是什么成分在起效,看来只能寄希望于将来的药理学研究了,今越这么想着,记下孙家人住的招待所地址,心想等晚上下班再过去看看。
谁知道她还没去看呢,孙家人先来16号院了,几个大小伙子忙着把她们家鸡笼给拆了……
也不知道他们从哪儿知道的消息,听说舒家的鸡笼旧了,想做个新的却苦于没有工具和材料,孙家大儿子是木工嘛 ,老二立马赶着驴车回村办厂里拉木料来,他们自己出钉子锤子和力气,一个多小时就做出一个崭新的双层鸡笼!
二层“楼”能多养几只鸡不说,每层还有两个专门的槽,喂食喂水分开,不容易相互污染,最下面还有一层专门收集鸡粪的挡板,这样每天清晨打扫的时候方便很多——把挡板一抽,鸡粪倒到公厕或者埋在石榴树枣树底下,就没以前脏手了。
赵婉秋喜欢得不得了,一个劲夸这个叫孙大龙的小伙子手巧。
“我们在乡下别的没有,背靠大山就是树多竹子多,平时做点鸡笼鸟笼啥的,多练练就会了。”
还别说,他们顺手也帮舒老师用山里不要钱的竹子做了个鸟笼!
舒老师没养鸟养鸽子啥的,不是他不喜欢,而是舍不得花钱,鸟笼和鸟食都得真金白银的花出去,他肉疼啊!
今越没想到,孙家这几个小伙子这么实在。倒是赵大妈等人也跟着来了兴致,请他们兄弟几个帮忙做鸡笼,有钱的给钱,没钱的用东西换。
他们干活细致,速度又快,做的东西还结实,关键收的还是最低的手工费,这么便宜的优质劳动力上哪儿找去?
而孙家几个小伙子呢,既能给住在城里这几天找点事做,也能挣点伙食费,反正闲着也要花钱吃饭呢。
“小孙,那几个蝉蜕钱你们不用给了,能不能帮我孙女做个小床?”钱大妈一直等到人群散掉才出现,说话也不怎么看人眼睛,像是在躲着人。
“成,您要啥样的小床,会摇的还是固定的,多高多宽?”
钱大妈也不懂,说不出大小,也比划不出来。
赵婉秋在一旁看见,都替她这张笨嘴着急,“他钱大妈,你就让他们进屋去量一下呗,再好的木工师傅也需要现场看尺寸的。”
钱大妈犹豫。
孙大龙以为是她害怕他们一群农村人进屋,弄脏她的地板,或者拿了她的东西,反正村里是会有这样“城里人嫌弃乡下人”的传言,于是连忙说:“大妈您放心,光我一个进去就行,我不乱动您的东西。”
他记得,给父亲救命的蝉蜕就是这位大妈拿出来的。所以即使她嫌弃他们,他也要帮忙把事情给做好。
钱大妈同意,但要求让赵婉秋陪着进去,她一个人害怕。
赵婉秋:“……”老天奶,这胆子还没猫儿大。
要说整个16号院谁家的房子最小,那当属钱家这间,平时她们母女俩不跟外人来往,谁没事也不会跑她们家去,赵婉秋也不知道,现在一看——小到压根没下脚的地方。
屋里除了一张炕之外,就是一个简易的灶台,上面摆着几件锅碗瓢盆,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而就是这么一贫如洗居然也没啥空间了。
而更让人尴尬的是,钱大妈的闺女钱春花此时正歪在炕上给孩子喂奶,赵婉秋走在前面,眼疾手快将孙大龙挡住,也不知道他看没看见。
反正钱春花是尴尬得不行,一张脸比西红柿还红,都快哭了,暗怪她妈不靠谱。
赵婉秋帮她把被子掖好,催着孙大龙迅速地看了一圈,发现屋子太小压根做不了占地方的婴儿床了,“不如做挂在房梁上那种吧,娃娃哭的时候还能晃晃她。”
“咱们乡下有的人家做过,不过是费功夫一些。”
钱大妈立马同意,孙大龙也不耽搁,当场就用拉来的材料,在院里敲敲打打的搞起来。
做到饭点,赵婉秋正想说让他们哥几个在家吃饭,人家早就跑了,说是出去外面吃食堂,等估摸着大院里的人家都快吃好了,又回到院里来继续干。
几个大妈们在旁边看着,就小声议论:“这年轻人看着不错,干活麻利,又会来事儿,还有手艺,人品也好。”
光干活连水都不喝她们一口,这样的年轻人除了是农村户口,还真挑不出一点不好。
“当初钱大妈家招上门女婿要是找个这样的,也不至于……”赵大妈冲赵婉秋使个眼色。
她和钱大妈不太对付,据说是以前闹过不愉快,但具体是什么不愉快,她们双方都不愿提,改嫁过来的赵婉秋还真不知道。
她以为赵大妈是要说这个,忙竖起耳朵,谁知她却小声问:“婉秋,上次你说你家鸡蛋丢了?”
提起这茬,赵婉秋可真来气,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
“我也不是要挑拨,我就是……哎呀,算了,我还是不说了。”
赵婉秋这小暴脾气,“他赵大妈,你是要急死我啊,咱俩之间还有啥不能说的?”
赵大妈扭捏半晌,还是一咬牙,“就是刚刚,我看见钱大妈家屋里,灶台下面不是有只泔水桶嘛,我看见飘着好些鸡蛋壳,我不是说一定是她啊,就是想起这茬,你看她们母女俩也没养鸡,也没见她出去买过鸡蛋,春花又正在坐月子,你说……”
赵婉秋眉头一皱,她觉得有点道理。不过,生气归生气,她也不至于就不问青红皂白的当场发作,“算了,邻里邻居的,你就当没看见吧。”
赵大妈对她竖起大拇指,“婉秋我就佩服你这气度。”
“嗐,不是气度,是她们母女俩怪可怜的,你是没看见春花这孩子都瘦成啥样了,奶水都没有,小猫一样的孩子咂半天咂不出东西,急得直哭。”
她自己也是当妈的,很同情她们母女俩。
“况且,这也只是咱们的猜测,或许人家钱大妈其实是有鸡蛋的呢?鸡蛋壳上又没写我家的名字,算了算了。”
赵大妈倒真不是挑拨,她就是跟赵婉秋关系好,急她所急……嗯,顺带跟钱大妈不对付,观察到啥也就说了。
要是别人,她或许还能忍住,可钱家……算了,想起那些陈芝麻烂谷子她也来气。
赵婉秋嘴上说不在乎,但回到自个儿家里,心里还是有点子不太舒服,没忍住跟闺女说了这事。
“我看不一定就是咱们家的。”今越虽然也心疼那七个鸡蛋,但一想到要是拿去给全大院最穷的钱春花坐月子了,她忽然又觉得不心疼了,可能她就是个圣母烂好人吧。
“这事过去就过去吧,以后有了新鸡笼,咱们看好自家的东西就行。”
新鸡笼是可以上锁的,缝隙又足够窄,就是小孩的手也不一定能伸进去,无论是谁想再偷鸡蛋是偷不到了。
因为有这个小插曲,本来说好的给钱春花闺女送几件旧衣服,赵婉秋也不想多送了,只挑了两件最破最烂的送过去。
钱大妈讷讷的,干巴巴说了几句感谢的话,眼神欲言又止,赵婉秋不想跟她啰嗦,直接回家睡大觉。
***
住了三天,孙玉犁的病好全乎,什么症状都没了,而答应给钱家做的婴儿床,因为比较费时,暂时做不完,孙大龙就带回家去,说哪天做好再亲自送来。
钱大妈依然是木讷的样子,倒是钱春花小声说了两句“谢谢”。
舒今越在旁边看得直摇头,钱家母女俩这才叫真正的社恐,恐到在人群中恨不得能隐身,谁多看她们一眼她们都会紧张得手心冒汗。
这样的性格不容易惹事生非,不容易跟人结仇,但就是待人接物上差了点,木讷极了,也容易被欺负。
钱春花前头那个男人离婚的时候就当众奚落过,跟她过日子不如跟一根木头过,她比木头不如啥啥的。
这种话是挺伤人的,但性格天生这样,也没办法。
“想什么?”徐端把车子停在单位门口,递过来一瓶热牛奶。
“现在天热了,我想喝冰的。”
“不行,再等几天。”
舒今越噘着嘴坐上后座,“今天我想吃什么都可以吗?”
“嗯。”
“那咱们去青青家吃火锅吧?”
徐端回头,看见她狡黠的双眼,笑起来,“其实你们早就约好了吧,就等着我去给你们当苦力。”
“聪明!”
俩人路过菜店,今越进去找二哥买了一些涮火锅要用的青菜,他悄悄趁经理不在,给她塞了两个大茄子。
“想吃牛肉还是羊肉?”来到金鱼胡同,徐端要进家门去拿肉,他们家有冰箱,也不知道哪里来这么多好肉。
“都想吃,羊肉多点吧。”
男人点点头,走了两步,见她没跟上,“包大姐不在,买菜去了。”
“哼,我又不是怕她,进就进,我今天就要登堂入室,我要直接上你房间看看。”
徐端直接大方的把门打开,“进去吧。”
“哼,你最好祈祷别让我检查到什么不该有的东西。”今越背着手,走了进去。
他的房间就跟他的办公室一样,干净整洁,没有一件多余的东西,一张床,一张书桌和板凳,还有一个摆满各种书籍的书架,被褥和书籍一样摆放得很整齐,整齐到就像一块块有棱有角大小统一的砖块。
今越看了一圈,其实还真没什么可看的。
“真没劲。”
“那要看什么才有劲?”
“看点有意思的,比如说什么女孩的照片啊,情书啊……唔……”
徐端把手搭她肩上,将她整个人扳正,看着她的眼睛,“你脑袋里装些什么,我这里没有这些东西。”
他的眼神深邃,透着黝黑的光,中间两点特别亮,今越说不清像什么,就鬼使神差的想要凑近去看看。
于是,男人很快闻到一股独属于女孩子的清香,其实她也没什么香水,夏天也很少用化妆品,但那种肥皂伴着她身上独有的气味,仿佛有种致命的吸引力。
他想起那个他喝过水的杯子,那把他吃过荔枝罐头的勺子。
“你在想什么?”
“荔枝罐头。”
今越一愣,“为什么想起那个?”
他不说话,就无奈地看着她笑,“别逗我了,好吗?”
少女露出一抹得逞的笑,她当时没反应过来,后来一整个罐头吃完的时候反应过来了,也闹了个大红脸,幸亏那时候他已经走了。
少女的明媚和娇憨,让他一瞬间心跳加速,但想到她年纪小,他只是很克制的捏了捏她软软的手,“走吧,不是要吃涮锅吗?”
隔壁,姚青青已经把需要用到的调料准备好,今越出蔬菜,徐端出肉,两个女孩负责择菜和洗菜,他负责切,小哈巴狗豆包负责在几双大脚之间转来转去,绕着玩自己那根蓬松的大尾巴,时不时讨好卖萌要块肉吃。
姚青青伙食好,把豆包都养得油光水滑的,小屁股胖乎乎一扭一扭的,明明是哈巴狗,却有点像柯基。它知道这三个人里今越是最好哄的,所以总是甩着尾巴来她面前,一会儿打个滚露出肚皮,一会儿抱着她的脚转圈圈……
今越一边跟它完,一边和姚青青聊天。“你对象宋英武呢?我还以为他也在。”
“本来说好要来的,又是他二叔二婶打电话来,说他弟上学路上摔断腿,让他赶紧回老家一趟。”
宋英武的老家在石兰省比较边远的山区,一到雨季地质灾害频发,孩子上学要走好几公里的山路,听说宋小弟是在放学回家的路上摔的,路上人少,一直没被发现,耽误了几个小时,送到医院医生说要是再晚来几个小时那腿就废了。
“他走的时候太着急了,我除了安慰几句,也没办法。”
今越叹气,“你一个人,照顾好自己才是最重要的,他的弟弟妹妹不是你的责任。”
倒是徐端听了一会儿,问了几句宋英武的情况,诸如在哪里当的兵,哪年退伍的,老家哪里的,听到他的家庭状况什么都没说,只是沉默片刻,“改天约出来,我见一见。”
“好呀!徐二哥你帮我好好参谋参谋,你见多识广,我相信你的眼光!”
今越悄悄看了徐端一眼,心说他有个屁的眼光,要是有眼光,自己这么个活色生香的大美女站在跟前,他居然都没把她按在墙上亲,白给他长那么好看。
吃过一顿又香又辣的火锅,第二天大家都还要上班,今越也没玩多久,九点半徐端将她安全送到家门口。
“不进去坐会儿?”
徐端看了看手表,“工作还有点没做完,下次吧。”
今越嘟了嘟嘴,好吧,真是个大忙人。“对了,上次提醒你的事儿,千万要上心。”
徐端知道她说的是有人会陷害他的事,他只当她是突发奇想,但最近因为沈和平,确实有点棘手。“行,我会处理。”
徐端把车子停在靠墙的地方,尽量不挡道,在她头顶摸了摸,“回去吧,好好休息。”
直到人离开,他还看着自己的手出神——原来女孩子的头发是这么软,这么滑,跟男同志硬茬茬的不一样,像一只柔顺的小猫。
当然,他知道,她肯定不是柔顺的小猫,她随时会炸毛。
***
这一夜对于舒家人来说注定不安稳,大概凌晨三点半的时候,舒文晏来叫门,说是刘慧芳肚子痛。
赵婉秋和舒今越赶紧先跑过去,舒老师和文明则是去赵大妈家敲门借板车,在车上铺上两床厚厚的棉絮,又带上几个鸡蛋和半斤红糖,他们赶到杏花胡同的时候,那娘三个正好出来。
刘慧芳已经痛得直不起腰来,大家七手八脚将她抱到板车上,舒文晏把绳子套脖子上,像头大驴子似的拉着板车就往医院跑。
幸好今天是舒文韵值班,她给找了妇产科的老主任,别人一听是双胞胎,加上她年纪大,又是头胎,也不敢再让她顺产,直接问家属同不同意剖。
所有人看向舒文晏,大家都以为他会先问剖的医药费和手术费问题,再在心里权衡一番,今越甚至做好了打他的准备。
谁知他却毫不犹豫,“剖,剖,赶紧剖,要用最好的麻药,千万被让她感觉到疼,不然她要念叨我一辈子。”
“文明,你去把我老丈人接来,我在这里守着,走不开。”
“赵阿姨,麻烦您帮慧芳炖点鸡汤,煮俩红糖鸡蛋,老母鸡我已经买好,养在院里半个月了,有五只,就先炖最肥那只吧,您拿着钥匙去拿……”
别说,这一番安排,还挺像那么回事,今越觉得,有了孩子大哥好像像个人了!
“老母鸡先不炖吧,吃太油腻不利于产妇的身体。”赵婉秋斟酌着说,“最初这一个星期,还是尽量清淡营养一点就好。”
她是高年资护士,她说的话很有信服力,舒文晏连忙答应下来,“那吃红糖鸡蛋可以吗?”
“这个可以,等差不多我就回去煮。”
剩下的时间,就是等待。
今越脑海里一会儿是上辈子的大哥大嫂,他们这一对虽说最后分开了,但今越总觉得他们彼此是有情的,现在有了孩子,不知道会不会不一样?
剖宫产的速度就是快,大概四十分钟后,护士就抱着孩子出来了,“恭喜家属,生了一对双胞胎女儿!”
小护士有点犯怵,生怕家属不高兴,然而舒家人包括舒文晏在内都是欢欣鼓舞,“好好好,大人怎么样?”
“大人什么时候出来?”
“正在缝合,待会儿观察一会儿就能推出来了。”
一家子这才有时间看双胞胎,两个都皱巴巴红彤彤的,像泡发的小老头,要不是护士指着她们腿上的标记,连舒文晏这亲爹也分不清谁是姐姐谁是妹妹。
徐文丽裹着舒文明的破军大衣,踮着脚看,满眼羡慕,“怎么看不出来像谁呀?”
“当然是像我,像我才好看。”舒文晏抢着答,一双眼睛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感觉怎么看怎么看不够。
抱他是不敢抱的,只敢盯着看,像个盯着金银财宝的守财奴,两眼冒着贼光……今越不厚道的想。
很快,赵婉秋回去煮鸡蛋,今越文韵和文丽就等在手术室门口,一直等到刘慧芳推出来,陪着她回病房,叽叽喳喳给她讲俩孩子的趣事,刘慧芳哭得眼睛都肿了。
“可不能这么哭,以后眼睛会不好的。”今越帮她擦眼泪。
“我……呜呜……我就是感动,我不敢想,我真的生了孩子呜呜……我也有这一天,我好开心,今越,今越我真开心。”
今越反手握住她的手,“大嫂别激动,没事的,现在梦想成真了,不是吗?”
“嗯嗯,对,我要养好身体,给孩子喂奶。”
***
因为还要上班,几个年轻人待到天亮就回去了,留下舒文晏和赵婉秋照顾产妇和孩子,舒老师则是回家待命,煮丝瓜汤啥的,中途舒文晏回去提。
住了三天,母女仨出院,今越她们又去看了两次,听说两个小女孩的名字是舒文晏早就取好的,大的叫萌萌,小的叫芽芽,倒是比什么蛋什么花的好听多了。
“萌芽,春来大地,万物始发,好,好名字。”舒老师高兴得直拍手,“老大说大名让我取,我也不跟他们当父母的争,让他们自己想吧。”
到了下午,舒文晏当真过来了,郑重其事请赵婉秋去帮忙照顾慧芳坐月子,因为刘母已经去世了,刘父一个老头也不太方便照顾月子,他自己一边上班还得一边准备考试,是真忙不过来。
赵婉秋也不扭捏,老大虽然没改口,但慧芳是个好孩子,她去照顾的是慧芳和萌萌芽芽,这么一想,她乐颠颠的收了两件衣服就去了。
赵婉秋一走,这家里顿时安静下来,舒老师做的饭也就一般般,无功无过的,他又不爱主动分享八卦,平时每到饭点叽叽喳喳的情景消失,换成了闷不作声的吃,吃完洗刷,然后各干各的。
“咱妈在,家里气氛都要欢快得多,看来咱妈才是家里的主心骨。”徐文丽小声跟舒文明叨叨。
他正趴在书桌上算账,“嗯。”
自从文丽病情稳定之后,他赚钱的压力没那么大了,鬼市也只零零散散去一下,饶是如此,这个月也挣了26块,比他工资还高!
加上文丽的工资,小两口一个月入账80块!
“饭在家里吃,生活用品也不怎么置办了,要不咱们留下30块应急,另外50我拿去做生意?”
“做啥生意,可别自找麻烦。”徐文丽的思维是小富即安,只要不饿肚子就行了。
“前几天听张良伟说,他手里有一批的确良面料,现在天热了,这种料子很抢手,到时候我从中倒腾几下,说不定有点赚头……”他一边计划着,一边算身上还有多少钱,要倒腾面料的话,光五十块肯定不够。
他们上个月把欠今越那一百还给她了,今越转手添了二十又还给大哥大嫂,除了舒文韵,目前兄弟姐妹之间的账算是清了。
无债一身轻之后,心就有点痒痒,“你放心,这次保准稳赚不赔。”
“赔钱我不担心,我是担心你,要是被打办和治安队撞见咋办?”
舒文明摸摸一脸担忧的老婆,“放心吧,我有谱,我不像其他人贪心,钱和货没了还能再赚,在我这儿,人才是最重要的。”
他知道,他要是被抓了,那文丽就真没依靠了。徐家把这个闺女嫁给他,仿佛就是一个大包袱甩出去,结婚这么长时间了,他们除了会关心一下她的身体恢复怎么样,居然连柳叶胡同都没来过一次。
女儿住在哪里,门朝东朝西,似乎并不重要。
当然,他们要忙着带儿子嘛,儿子将来是能给他们养老的。
自从想好和文丽不要孩子,舒文明就得为将来的养老问题多操心,在他看来——钱比儿子可靠多了!
舒今越没想到,二哥的想法居然这么超前,她现在也在为钱发愁——夏天到了,她想再最后把房子拾掇一下,就准备搬进去。
老屋那边虽然只有舒文韵和她住,但通风不好,潮湿又闷热的,她迫不及待想住新房子大房子!
可这就意味着她得准备出一笔大钱,徐端请人订做的衣柜书架写字桌都快做好了,人家只收她的成本价,也要小一百。
一百块,以她的收入,不吃不喝两个半月才行,可她现在学会化妆打扮了,化妆品要买点,衣裙要添置两件,自制面膜也要本钱,还要往家里交伙食费,和徐端出去吃饭总不能一直让他掏钱,再加上单位同事朋友之间人情往来……嗯,算下来,她一个月花销真的很大。
都怪谈恋爱!这是为酸臭味买的单!
今越嘀嘀咕咕,嘴角却翘起来,这大概就是活着的真实感吧。
“今越姐姐,有人找你!”赵家小孙子又在前院喊。
隔壁的李大妈撇撇嘴,“哟,这大晚上的,谁来找啊,也不知道是不是正经人。”
她心里酸啊,李老五眼看着尚光明不搭理她,前两天又舔着脸回家去了,哦不对,是前夫家,他们离婚了。
李大妈恨死了闺女,骂她烂泥扶不上墙,现成的好日子不过要回去吃糠咽菜,关键就这,她前夫还不乐意呢,一家子给她摆脸色看,让她回来找她妈,还威胁她一天不跟亲妈断绝关系,这婚就一天不可能复。
李大妈气得牙根痒痒,既恨闺女软骨头烂泥巴,又恨前女婿挑拨她们母女关系,她每天晚上睡觉前都要向菩萨许愿:千万别让他俩复合。
反观老舒家却越过越红火,小日子蒸蒸日上,她心里老不得劲了,总想刺两句。
舒今越直接翻个白眼,“这就不劳李大妈操心了,你先操心谁给你养老吧,哎哟喂真可怜呐,儿子白给别人养,闺女也不管,听说咱们街道要办一家养老院,专门接收那些没人管的五保户,我看李大妈怕是要第一个住进去。”
“你你你,你胡说!”
今越是真不讲武德,跟这老太婆也没啥讲的,她最怕啥直接用啥吓唬她就行,她敢保证,李大妈今晚怕是要做噩梦了。
其实人家小李哥早说过了,以后会给她养老,该给钱给钱,该看病看病,可在她眼里,不掌控在自己手里的孩子就不是好孩子。
“小舒同志,那天不是让你去药厂一趟,你这么多天没过去,我只能来家找你了。”原来是许久未见的康永新。
今越一拍脑门,“不好意思,我工作一忙就给忘了。”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忙着给孙玉犁看病,后来又赶上大嫂生孩子。
“康师傅您快上屋里坐。”
康永新背着手,“不了,我待会儿还得过去槐树胡同一趟,咱们药厂的分红下来了,你最近赶紧抽空过去一趟。”
这几句他是压着嗓子说的,大院里邻居太多了,挣钱的事还是低调些。
果然,今越眼睛一亮,忍住想要继续问的冲动,一晚上小心脏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第二天先去单位请半天假,立马直奔市中药厂。
自去年签下合同后,她一直忙着,都快忘记这茬了,原来还有一笔小钱钱啊,反正甭管多少,这钱都跟捡的差不多——自己没真真切切付出劳动,那就是捡的。
“舒同志,本来分红该年初就结算给你的,但那段时间我们厂里也忙着,就耽搁现在,这么一算正好合同满一年,以后咱们就按这么结,怎么样?”合同上写的是写的,实际操作有出入其实大家都能接受。
今越没意见,心跳得快,面上还得保持淡定。
“你看一下,这一年我们胃升液的销量还不错,主要是在市医院和省医院两家大型综合医院里,我们的占比份额很大,已经达到了……”巴拉巴拉。
今越看着苏副厂长的嘴巴一张一合,像条鱼,终于听到了一个数字,“二百三十多块?”
“对,你看一下明细,一共是236块,零头我们留到下一年,你别看少是少了点,但这才是第一年,咱们的成品还没销到别的地方,下个月我们会派几名销售员出差,去临市和邻省推销一下,到时候就不止这个数了。”
舒今越嘴唇颤抖,差点控制不止尖叫,236块怎么少呀!她存款最多的时候也就差不多这个数!
直到离开厂长办公室,她的手还有点抖,对着那一沓崭新硬挺的钞票,摸了又摸。
难怪国外药企都要搞专利,专利药是真的挣钱啊!她这么个毫无技术含量的胃升液,第一年就挣了这么多,不敢想象明年后年在全国范围内使用,甚至以后推广到日国之后能挣多少!
她手里要是多握几个这样的专利药,就像养了几只会下金蛋的母鸡,那还上什么班?她躺平就能养老!
今越哼着小曲儿,觉着这中药厂真是块风水宝地,空气都是香甜的,她觉得此刻的自己,一定是这世界上最最幸福的人!
“小舒同志等一下!”康永新从后面追上来,脸色有点红,这在一贯冷静的他身上是很少出现的。
“康师傅有什么事,您说。”
“你会治病,对吧?”康永新抹了一把额头的汗,他犹豫了很久,其实也打算放弃了,但昨晚去看望胡奶奶的时候,老人家问起他妹妹最近怎么样,他积攒多年的苦楚像洪水一样宣泄出来。
这一次,他终于趴在胡奶奶膝头,静静地流了很久的泪。
那么多的苦,这么多年都过来了,可到前天接到医院的病危通知,他再也忍不住了。
或许,像医生说的,他已经尽力了,这么多年了,妹妹也累了,就给她解脱吧。
可做哥哥的,要怎么才能做到眼睁睁看着相依为命的妹妹离开?
可就在昨晚,胡奶奶说,他如果还想替妹妹争取一线生机的话,不如找今越这丫头去看看。
他跟其他第一次接触今越的人一样的想法——这么年轻的姑娘,能做什么呢?仗着手里有两个偏方,捞一笔快钱已经是极限。
可他又不是第一次接触今越,胡奶奶也对她赞誉有加,康永新犹豫了一晚上,顶着两个熊猫眼,问出一句:“你会治疗肠梗阻吗?”
第54章 054 连续多次肠梗阻&专家组考察&……
今越一愣, “什么肠梗阻?”
康永新指指自己办公室的方向,“方便去聊几句吗?”
今越点头,她一直记着他对自己的帮助, 当初的胃升液,要不是他,她还真找不到人帮忙提取。
可人家不仅帮忙,还帮她把知识产权转化成财富, 到头来一分好处费不要,足以证明康永新是个很不错的人, 只是经常板着脸, 显得不那么好相处而已。
进了办公室,里面依然乱糟糟的, 瓶瓶罐罐堆得东倒西歪, 桌子板凳也有一层灰, 今越这个听话的职场菜鸟看得手痒痒。
“我妹妹是多年反复发作的肠梗阻患者, 我想请你去帮她看看。”
原来如此,这倒是好办, 肠梗阻也分轻重缓急, 轻微的胃肠减压就行, 但要是发生粘连、坏死就必须手术了。但康永新考虑用中药治疗, 她先入为主的以为, 应该是不严重的情况, 还远未达到手术指征。
今越点点头,“现在去你家吗?”
谁知康永新却眼神一暗,“她在医院……已经下了病危通知。”
舒今越诧异极了,肠梗阻住院还说得通,住到病危, 这是什么情况?!
“我妹妹的情况有点复杂。”
原来,当年康永新的父母都是胡家的药工,他从小在胡家生药铺子后面的小院子里长大,胡奶奶那时候还是大小姐,最喜欢他们这些小孩子了,心地又善良,经常使唤丫头出去买点心,分给他们吃。
康永新的妹妹叫康玉琼,是这群孩子里最小的一个,才刚一岁多,走路还不太稳呢,就经常跟在他们屁股后头“大小姐”“大小姐”的叫,很得胡奶奶欢心。
一高兴,赏给她的点心也是最多的,而小孩子嘛,又不太知道饱足,大人给多少就吃多少,吃多了重油重糖的东西,又不爱喝水,十天半月拉不出大便,大人也没重视。
“后来七八岁开始,忽然说肚子痛,家父家母因为在药厂上班,知道点药理学常识,就拿点大黄、番泻叶之类的药材回来给她泡水喝。”
一般来说,大黄通便,这是绝大多数龙国人都知道的常识,可偏偏是这个常识害了孩子。
“小孩稚阴稚阳之体,猛然间吃了那么多大黄下去,苦寒伤阴,便秘倒是好了,但药一停,反弹得更厉害,最长时候曾经达到16天解不出大便。”
康永新叹口气,说起这些事,他也有责任,妹妹小时候经常叫肚子痛,他以为她是为了不想上学和骗点心吃,压根没放心上,也没跟家长说,要是他早点说的话,或许就不会拖到这么严重。
明明一开始,妹妹在学习上比他有天赋,无论学数理化还是外语都比他快,同一首炮制歌诀,她念几遍就会背,他却需要翻来覆去死记硬背很长时间。要不是这个病,她现在说不定已经成医学院的教授,桃李满天下。
“因为长时间便秘,导致肠梗阻,药物已无法起到通便作用,她十八岁那年做过第一次肠梗阻手术。”
今越挑眉,“第一次”,说明还有第二次。
“正是因为那一次手术,因为麻醉意外,造成她双下肢瘫痪,至今一一直生活在轮椅上。”
舒今越心头一咯噔,瘫痪坐轮椅,下肢缺乏锻炼,胃肠道的蠕动只会更差,那么肠梗阻复发的可能性只会更高,这就叫雪上加霜!
康永新看着她的眼睛,点点头,“对,后来陆陆续续又做过三次手术,都是因为肠梗阻复发,每做一次,她的身体就垮一点,今年已经是强弩之末。”
可惜,就这样,命运还是没放过她,千小心万小心她还是没防住,又梗阻了,这一次送到医院的时候,大夫说不敢给她做了,她身体太虚了,手术必查的各项指标都是低低低,远远达不到手术标准。
今越也能想到,因为她常年瘫痪,不是轮椅就是卧床,身体底子毫无锻炼可言,做手术本就是一种有创的手段,伤人得很。
“她前面四次手术,也有点奇怪,刚手术完三天,最多五天,肠梗阻就会复发,手术对她好像没用。”
康永新低头,看着自己手背上的青筋,他多年未婚,其实就是为了照顾妹妹。以前年轻的时候也不是没人给他介绍过对象,可一听说他有个瘫痪在床的妹妹需要照顾,大部分人都不会愿意。有那么一两个愿意的,他又疑心病,总觉得对方不会像自己对妹妹那样耐心,慢慢也就散了。
“更何况,我也不能耽误别人,人家又没欠我,干嘛要来给我们当保姆。”他有自知之明,有这钱他干脆就请个乡下亲戚来照顾康玉琼,他专心工作挣工资,给妹妹攒医药费。
舒今越心说,难怪,自己第一次来找他的时候,门卫大爷就感慨过两句。
俩人又聊了几句,今越跟他来到省医院,又是省医院,不过不是莫书逸的科室。
“康玉琼的家属来了,正好,我们需要跟你谈谈。”管床医生看了看今越,觉得有点眼熟。
今越没出声,跟在他们身后。
“康玉琼现在的情况不容乐观,她已经七天没解大便了,胃肠压力极大,如果不进行手术,梗阻部位继续扩大坏死,很可能引发严重感染和败血症,有生命危险。”
康永新点头。
“但做手术的话,她的身体很可能承受不住,或许下不了手术台,或许下了手术台但发生严重感染,我们现在就问问你的意见,是要继续手术,还是……”医生说话也很含蓄。
康永新沉默。
“而且,现在还有个问题,病人自己几乎没有求生意愿,心态也不好,昨天她趁人不注意,自己把吊针给拔了两次,最后是我们护士长亲自守在床边,盯着给输完的。”
康永新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这些情况他知道,以前妹妹就干过几次,最后都被他劝回来,每次劝她的理由都是:这次做完手术,以后再也不会梗阻了。
可现在,她自己被骗太多次,再也不会相信这个拙劣的谎言了。
康永新头疼,看向今越。
今越正想说先看看病人情况,忽然听见走廊里乱成一团,有护士喊“跳楼了”,隐约还听见康玉琼的名字。
康永新和主管医生立马飞奔出去,整个科室闹哄哄的,今越不敢去添乱,一直等到情况稳定下来,才照着哭声找过去。
一间病房内,康永新正抱着一个瘦弱的身影,轻轻拍着那人的脊背。
那人只是一个劲哭,嘴里说着“让我死”的话,凄厉又痛苦。
三天不解大便就憋得慌,十天半月不解,今越实在难以想象那种痛苦,再加上好好一花季少女却因为麻醉意外导致瘫痪,接连不断的重复手术(还全是开腹大手术)……任何一个挫折,单独放在普通人身上,都是巨大的打击。
康玉琼却承受了所有,她心态能好才怪。
这不,今天她先是说要看看外面的太阳,让护士把她抱到轮椅上,推到靠窗的位置,然后趁着护士不注意,想要跳楼。
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她瘫痪时间太久,浑身无力,即使是窗户大开,窗台也不算高,她爬了半天愣是没能爬上去。
动静引来了护士,所以才有刚才这出有惊无险的闹剧。
“哥,你就让我死吧,我活够了,真的够了……”这样的人生不知道还有什么意义。
“别人上学,我在住院,别人结婚,我在做手术,别人生孩子我瘫痪在床,别人孩子都能跑了,我还在反复做手术,我这肚子上全是刀疤,旧伤还没好,新刀口又来了……这么多年,我真的活够了,我活着只会拖累你,你就成全我一次吧,求你了!”女人凄厉的喊叫着,声音绝望而嘶哑,像一头困兽。
今越听得眼眶发酸,她见多了努力想要活下去的病人,极力求死的却是第一个。
“妈活着的时候,天天烧香念佛,她去世后,我天天吃斋念佛,你让我找个寄托,我找了,我天天抄那些乱七八糟的佛经,结果呢?菩萨也没看见我的诚心。”
也不用康永新说话,她自言自语,“我这几天天天梦见爸妈,爸怪我为什么要生病,把咱们康家的手艺都丢了,妈也怪我,说我心不诚,不然怎么可能菩萨不救我,菩萨最是悲天悯人,一定是我不好他才不救我。”
听起来,像是开始说胡话了。
康永新红着眼不出声,理智上告诉他,或许妹妹说的是对的,爱她就给她想要的吧,别把自以为是的“为你好”强加在她身上,强行留她在世上受苦,他太自私了!
可情感上,他做不到。
“不要逼我,让我想一想,好吗?”
康玉琼似乎是看见希望,顿时冷静下来,“好好好,哥你好好想想,我也不用你动手,你只要不管我就行,让他们也别管我,我自己推着轮椅,我找个水塘就行,我不祸害谁,我……”
“住嘴!”康永新大怒。
康玉琼不再说话,只是默默流泪。
舒今越看了一会儿,同时没忘记观察康玉琼的脸色,她面色苍白如纸,整个人瘦小极了,恐怕没有六十斤,骨头又细又长,一张脸瘦得犹如骷髅。
这是典型的虚弱体质,气血虚到了极点。
怕她反感,今越没一来就直接把脉,而是先去找医生拿她的检查单子看,不出意外,血红蛋白、血小板都非常低,严重贫血,且万一术中出血的话,止不住。
这样的病人,就是躺在血库旁边,医生也不敢保证能保住她的命。
今越看了一圈,也没看出自己能下手的地方,这样的情况只能是先通便,可通便的药,无论中药还是西药,医院都已经用过,压根没效,目前只能通过肠道减压,先保住她的命,但能保几天谁也说不清。
康永新出来,今越跟他说了自己也束手无策,他略有失望,但想到她的年龄和阅历,又觉得一点也不意外,“那算了,只是麻烦你跟我走这一趟。”
“康师傅您客气了,没帮上忙该我说对不起。”她想了想,“但我还是不想放弃,想进去给康阿姨把个脉,可以吗?”
康永新皱眉,“她现在已经彻底放弃治疗,连输液都不想输了,要是强行治疗,她就咬自己舌头,我看怕是……”
刚才今越也看见,护士进去给她打针,她大发雷霆,看起来那么瘦小的人,力气却爆发得厉害,将护士的治疗盘都扔得老远,要是逼急了,谁知道她会做出什么事来。
今越眼珠子一转,“那你就找个借口呗,刚才我听见康阿姨说她信佛,对吗?”
“嗯,这本来也是我的无奈之举,给她找个寄托,抄抄佛经就当打发时间。”
恐怕不止如此,今越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康永新的时候,他身上那股与他本人气质矛盾的香火气。
“那我想个办法吧。”俩人嘀嘀咕咕说了几句,康永新眉头舒展开,“倒是可以一试。”
离开医院后,今越想着事情,先去看看大嫂,吃够了舒老师的手艺,她想念赵婉秋做的饭了。
萌萌芽芽已经快满月了,眼睛会滴溜转,但脑袋还不怎么会转,听见今越的声音,睁开眼皮,动了动眼珠子。
“哎哟,知道是小姑姑来了呀?萌萌真乖,真聪明!”
原来动眼睛这个是萌萌,另一个呆萌一些的,是芽芽。
姐妹俩一天天白起来,长得很相像,今越这种没养过小孩的人是真分不清。
舒文晏现在可好,反正是看大门,他干脆请假不去了,天天在家看书复习,练习笔杆子。单位的人都以为他是家里没老人,没人照顾老婆坐月子,只得自己顶上,除了笑话他两句,倒没人说什么,连李素芬都撇着嘴说他不像个男人,可心里又酸酸的。
这能请假回家照顾月子的男人,她咋没遇上啊。
“大哥啥时候考试?”
“后天,考完三天就出分数,录取前十名。”
舒文晏咬着笔头,手里把书翻得哗啦啦的,刘慧芳也难得的没说他,“放心的去考吧,考得上是好事,考不上咱就安安心心看大门。”
看大门……舒文晏怀疑,这老婆生来就是来克他的。
今越憋着笑,帮赵婉秋把碗筷摆好,蹭了顿丰盛的月子饭,“妈你还记得咱们家那顶白蚊帐不?”
“就你二哥那年代表咱们胡同参加运动会,长跑赢来那顶?”
“对!”舒今越心说老妈这记性真好,她只记得家里好像有一顶很白很白,白到大家谁都舍不得用的蚊帐,至于怎么来的却死活想不起来。
“在咱们那屋的炕柜最上面,那个旅行包里,你要用?”
“嗯,小用一下,到时候还你们。”
“别了,还你二哥吧,天热了他们正好能用。”
舒文晏在旁边咂吧咂吧嘴,“老二长这么大,倒霉这么多年,也就那次走了狗屎运,居然跑了个第一名,代表区里去市里,又跑了第一名,不然也发不了这么好的奖品。”
蚊帐呐,可不便宜。
太不中听了,今越懒得听他说话,又逗萌萌芽芽玩了一会儿就回家去。
东西赵婉秋保管得很好,还非常新,非常白,一点也不发黄,今越随便弄了两下还真有自己想要的效果。
正拨弄着,蚊帐主人来到,“你干嘛呢?”
今越才不要告诉他自己想干嘛,他肯定会嘲笑她的,就像小时候她喜欢披着家里的床单被套假装是在穿裙子,可他却总是嘲笑她,一会儿说她矮,一会儿说她难看,每次把她逗哭,舒老师就追着他打,为了安抚她,舒老师会悄悄给她零花钱买冰棍儿和糖瓜子吃。
到头来他和舒文韵都说舒老师不是他们的亲爸,他们是垃圾桶里捡来的。
“我找你是有个事商量,要不要发财?”舒文明压低嗓子,贼兮兮的。
“放。”
“我这里有个门路,的确良知道吧?我能弄到一些,转手卖出去赚头很大。”
“你疯啦,这节骨眼上干这个?”
“你当我傻啊,肯定不在城里干,我去乡下,李玉兰那边也想分一杯羹,她在乡下人脉广,她家还有在公社做裁缝的亲戚……”巴拉巴拉,他负责原材料,李玉兰负责出货渠道。
“你俩都没钱,所以指望我这大款?”今越乐了,别说,她现在还真有点闲钱,上午才刚到手,还没捂热乎呢。
“你们要多少?”
“你有多少?”
兄妹俩异口同声,相视一笑,他们在彼此的眼神里看见了闪着金光的算盘珠子。
“如果我出钱的话,大概多久能回笼资金?你知道的,我急等着用钱。”
“最多一个月,速战速决。”
而一个月,今越暂时还不搬家,打家具的钱还可以暂时不用给,她心动了,“那我出二百吧。”
舒文明一蹦三丈高,“你哪来这么多钱?!”
舒今越见瞒不住,就把自己跟中药厂合作的事说了,“这钱不全是我的,等过几天,我想给胡奶奶买两身新衣裳,她想吃啥给她买点。”
因为胡奶奶的介绍,她才能认识康永新,可惜她年纪太大了,给她钱已经没用了,反倒招来祸害,只能帮她改善一下吃穿和住宿条件。
“行吧,那你出200,我和李玉兰各出50 ,卖完之后咱们三人平分,怎么样?”
他俩既要出力还要出人脉,今越只是多出点钱而已,没有被抓的风险,算下来还是她赚了,“行。”
说好,今越当场把钱给他,他夹在胸口,吹着口哨出门去了。
晚上他也没回家吃饭,一直到夜里十一点多才到家,引得大院里的猫猫狗狗叫半天。
舒今越因为想着康玉琼的病,一直翻来覆去,说实在的这种已经强弩之末的病人,她并不觉得找中医就有办法,中医不是玄学,但康永新找上她,她就得尽力帮他们试试。
“睡不着吗?”舒文韵在下面问。
“嗯。”
“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今越怔了怔,“三姐,平心而论,你不会觉得就因为一个噩梦你把我害得那么惨,而你只要道歉我就要原谅你吧?”
舒文韵一哽。
“况且,有些伤害并不仅仅是你肉眼看见的那样。”上辈子她可是真真实实死在乡下的,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她没把她也送乡下死一次,单纯是看在舒老师的面子上。
舒文韵无言以对,她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是狡辩,她也想努力弥补今越,为自己所犯的错误赎罪,可今越太能干了,她似乎能解决一切难题,反倒是她和大哥二哥的关系越来越亲密,刚才二哥回来把她叫出去,兴奋的嘀咕半天。
她完全成了家里的局外人。
要是以前,舒文韵会嫉妒会生气,但现在她只是恨自己,为什么当初那么自私。
她自诩比今越聪明,比她会来事,如果她去下乡的话,或许不会遭这么多罪,留在城里的今越就还是一个完整的人……当然,她也会提醒她雪夜别出门,别受冻。
是的,舒今越小脚趾冻掉这件事,她一直耿耿于怀,一直无法释怀,她小时候是有讨厌这个继妹的时候,但也有喜欢她的时候,她没想到因为一个莫名其妙的梦,因为自己的自私,她失去了身体的一部分。
***
第二天一早,等着康永新的消息,今越上班都有点心不在焉,一会儿看看外面,一会儿看看时间。
“今越有事?有事你就走呗,我给你掩护。”刘进步小声说。
“没事,刘哥是你有事吧?”
“嘿嘿,也不算事儿,就我闺女下午要开家长会,我这头发怪油的,好几天没洗了,身上也有股味儿……”
“去吧去吧,有事会让人去喊你。”
刘进步高高兴兴的前脚刚走,后脚朱大强进来,“他又跑了?这一天天的就知道围着灶台打转,没点男人样。”
朱大强是典型的大男子主义,家里的活计一点也不沾手,并常常以此为荣,看不惯刘进步这种“小男人”做派。
“今越,有人找!”门卫大爷在外头喊,朱大强先一步动作,“不会又是来找你看病的吧?孙玉犁回村肯定把你说成神医了。”
谁知走过来的一群人,却是干部装打扮,有的戴着眼镜,一看就是知识分子的模样。
“舒医生啊,可找到你了!”石学海一个箭步冲过来,紧紧握住今越的手,使劲晃动。
今越也很意外,她以为二哥说的石专家要来当面跟她探讨只是场面话,谁知道他还真的来了!
不仅亲自过来,还带来了——
“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我一直说的舒今越舒医生,我身边这几位是我我们龙国血液病防治协会的会员,这位是京市医院的李专家,这位是海城医院的张专家,这位……”
巴拉巴拉,今越和朱大强被一堆“专家”介绍弄得满头雾水,敢情这些都是目前国内治疗血液病方面最厉害的专家,来自全国各地,五湖四海。
朱大强平时接触到最厉害的专家也就是省医院的医生,这些从全国各大著名医院远道而来的,他顶多只听过医院名字,一时间都傻眼了,不知道该干嘛。
还是乔大姐听见动静,连忙招呼大家伙进办公室,又叫上其他几个大姐大妈,烧水的,泡茶的,去叫牛主任的……人家专家们级别太高,街道办主任都不一定能接待得了。
牛主任下来也是战战兢兢的,这些专家他一个也不认识,但其中有两个穿着军装,肩章上面星星亮得不得了,他是知道一点的,级别不低,也就是在京市那样随处扒拉都是官儿的地方,要是放到下面省份地方上,可是大领导呢。
“几位领导莅临指导工作,我代表新桥街道欢迎你们,欢迎之至。”
石学海幽默地回应两句,给足了他面子,转头就跟今越聊起正事,“是这样的,前两天我们刚在海城开了一个学术会议,聊起血液病救治经验,我提起你用青黄散给徐文丽治白血病的事,同仁们都很感兴趣。”
何止是感兴趣,一开始大家都不信,要不是看在他也是行业权威的份上都怀疑他夸大事实了,可看了他记录在本子上的检查数据,尤其是每一次服药后的变化,他们当即就变了脸色,要求亲自来看看。
舒今越第一次面对这么多专家,心里也有点怵,一紧张就不知道该说什么,幸好徐文丽的病历她已经整理成册,就在自己抽屉里。
大家传阅一圈,有人开始提问:“青黄散真的只有两种药?”
“没有添加其它成分?”
今越点头,“目前该方剂可考的最早出处是《世医得效方》和《奇效良方》,而关于它的组成也有不同说法,我使用的是最精简的版本,因为从一位老医生的医学著作里看到过他的使用记录……”说出石兰省曾经的一代名医胡家老祖宗。
听说还是在苏州那边治好的病例,海城的医生顿时来了兴致,追问那个病人姓甚名谁籍贯何处,虽然已经过去了近百年,但要是能弄清楚这些信息,说不定还能找到那个病人的后人。
那么,就能知道她到底存活了多少年——生存期是检验治疗是否有效的重要指标。
今越没想到他们居然这么刨根问底,倒是不敢轻视,将自己知道的信息一一告知。
“行,这个目前可考的最早的病例,我们会去考证,那么我们现在能不能见一见徐文丽同志?”
今越没急着答应,先给菜店打电话,亲自征询二嫂的意见,她说可以才带大家过去。
专家们是省里卫生厅负责接待的处室派车接送的,今越也沾光坐了一回卫生厅的小汽车,等到菜店,看见面色红润的徐文丽正忙着给大爷大妈们称菜捆菜,大家伙愣是不敢相信她是一个癌症“病人”。
“咳,已经完全缓解一段时间了,也不算病人。”
“目前没有接受化疗,也没有服用进口药?”
“没有,我连中药都没吃了,今越说让我给身体放放假。”徐文丽笑得灿烂极了,“几位专家,你们有啥想知道的只管问我,我一定说实话,我希望能把中医治法推广出去,让更多的病友能看到重生的希望。”
这句美好的祈愿从一个差点因绝症而去世的病人嘴里说出来,真诚得不能再真诚了,一位女专家甚至红了眼眶,“徐文丽同志,恭喜你迎来自己的新生,这个方子要是真的有效,我们一定会想办法推广出去,让更多的病人和家庭获益。”
“有效,当然有效!”徐文丽大声解释,又伸出自己的手,以前因为皮下出血而导致的瘀点、紫斑都没了,白白净净的。
今越挽住这比自己还激动、仿佛一名热情洋溢的推销员的二嫂。
“徐同志你放心,这个方子到底有没有用,我们会进实验室做药理学和毒理学的研究,条件允许的话还会进行临床试验,用数据说话。”
街道办的大姐们别的不行,吃瓜和传播八卦的能力却是一绝,你一言我一语的,等今越带着专家们回到办公室,传到牛主任那里的版本已经变成——
防疫站那个小舒医生用自家的独门秘方治好了好几个白血病,惊动了上面,派出一个专家组来进行考察……而为了迎接专家组的考察,牛主任简直是与有荣焉,专门腾出一间会议室,方便他们讨论。
这场讨论持续了快三个小时,一直到下班时间,今越还没回答完大家的疑问,而讨论的议题也从白血病救治经验到青黄散组方结构,再到中医的优势病种,最后到她为什么学习中医而不是西医。
舒今越全都认真回答,还厚着脸皮要到了所有专家的联系方式,这可都是资源,万一以后遇到解决不了的疑难杂症,摇人也要认识人才行不是?
她其实也想把青黄散推广出去,但还是那句话,因为药物本身就有的毒性,这种有害的治疗方法面世之后,面临的争议和审判将是她一个年轻中医无法承受的。
而那个跟二嫂同期生病的青年军人的死亡,又深深触动了她,她想为他们做点什么的时候,此时石学海为首的一群血液病权威专家的出现,倒是给她提供了一个切口,能打开中医药在治疗重性疾病上的口子。
想到这里,只见今越敛了敛神色,走到石学海跟前,“石老师,徐文丽的病情您是最清楚的,从怀疑到确诊,再到进口药使用、更换,肝脾肿大,而开始吃青黄散我也请教过您的意见,得到您的支持,如果将来有需要对这个病例进行追溯,我一定全力配合。”
石学海点头,“你放心,你提供的方子是一个很好的契机,说不定会成为我们攻克白血病的重要武器,如果中途有疑问,会再联系你。”
“同时,中药要是有用的话,我们也不用再受制于人,不用再大费周章的花高价购买进口药,这将是数以万计家庭的福音。”
今越高兴地将人带到牛主任已经包好的国营饭店,跟着牛主任和区里的几位领导,一起陪着专家组用餐。
她本来还纠结自己去了不会说话,不擅交际怎么办,可她忘了她才是这场考察的重点人物,不需要她主动找话题,自然有人愿意把把话往她身上引。
等回到单位,已经是下午两点半,值班室的人来告诉她,中午有一个叫康永新的人给她打过电话,她立马知道事情成了。
下班时候,徐端来接她,俩人一起去他们单位对面的六食堂吃晚饭。
“吃点清淡的吧,中午才大餐过一顿。”
徐端挑眉,“哦?”
今越哪里还能憋得住,立马嘚吧嘚吧将上午的事和盘托出,“听说他们要去寻找当初胡家老祖宗治过的那个妇人的后人,还要把青黛和雄黄拿进实验室里研究,尤其是雄黄用量,用到多少克对肝肾有损伤,多少克会造成不可逆损伤,多少又是致死量。”
“当然,我也说了,这个方子是不是对临床上的所有白血病分型都有效,我也不知道,或许对慢性粒细胞白血病只是恰巧有用,别的就没用了呢?反正这得他们自己研究。”
不得不说,任何时候科研立项和经费在临床医学上的投入都比中医高得多,要是在中医界想搞个这么耗资巨大且争议颇多的研究,那光申请就不一定能通过。
徐端静静地听着她的埋怨,偶尔应和两声,给点他外行人的建议,总是能一针见血。
今越几乎是满眼崇拜,“你怎么懂这么多。”
“我从事的领域也略有接触。”
其实不是的,因为她年纪小,他不放心,总是跟在她后头,多了解一些医学界的事,专业的不懂,但政策性的,宏观上的东西,他比今越懂得多。
今越却不知道,当真信了他的胡说八道。“诶对了,你说你一直不回家吃饭,包大姐没意见?”
徐端好笑,“不提她好不好?”
今越脸一红,她就是小心眼,想点一下子,“你侄子,徐思齐是不是有对象了?”
“不太清楚。”
“你看你这叔叔当的,哪天让他把对象叫到家里去,认识认识。”今越存着坏心思,虽然她暂时是不跟舒文韵计较了,但她挺想看看,身为女主角的姐姐忽然发现自己这炮灰路人甲忽然跟书里最大的大佬谈上了,会是什么表情。
倒不是想气她,就是单纯想看看女主角的应变能力。
徐端一看她表情就知道,“没安好心吧?”
今越眯起眼睛,像一只满足的慵懒的小猫,他手痒得很,刮了刮她鼻头,“饭吃到鼻子上。”
“不信,除非我看看。”
他伸出食指,指尖上确实有一粒白色的米饭。
六食堂的生意好是有原因的,不仅菜品色香味俱全,分量十足,就连米饭也比别的地方软糯香甜,这在碳水脑袋舒今越看来,一粒米可不仅仅是一粒米,那是香甜的一粒米……
她忍不住凑近,似乎是想要闻闻米饭的香味。
她的呼吸均匀的洒在他手上,温热的,凉凉的,男人的眼眸深了深。
今越得逞,心里说:哼,我看你能克制到什么时候!不算闹矛盾那两个月,他们其实已经暧昧了挺长时间,现在成为正式男女朋友也有段时间了,他居然还这么一板一眼的,连手都没正式牵过。
他忍得住,她快忍不住了喂!
吃完饭,今越叫上徐端跟她去医院,在门口和康永新汇合。
康永新差点没认出她来,定睛辨认了两秒,“真是你啊。”
经过一天休整,他人依然蔫蔫的,眼角发红,头发凌乱,但他还是寄希望于今越的法子能管用。“我先进去,把病房的窗帘拉上,等她睡着,你们再进去。”
徐端看着舒今越,她刚吃完饭就拿出一堆化妆品,一通鼓捣,把眉毛画得弯弯的,眼睛画得有点不像她了,两颊还各有一团粉红……怎么说呢,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忽然有点慈眉善目。
不一会儿,他们来到病房门口,里面隐隐有呼吸声传来,比平时略深,说明是睡着了。
***
康玉琼这一觉睡得不太安稳,总觉得房间里有动静,但她已经不在乎了,她连续两天拒绝打任何针水,拒绝吃任何东西,等的就是那一刻的到来。
她想,只要她愿意,哥哥也不会为难她的吧。
至于有什么动静,进来什么人又出去什么人,跟她一个活死人有什么关系?
正想着,忽然感觉屋里有道亮光,她睁开眼,就见一个身穿白纱,手捧白玉瓶的女观音,飘到自己对面……康玉琼揉了揉眼睛,是真的,一束温暖的白光伴随着女观音。
她坐不起来,只能仰头,扭着脖子,看着那位慈眉善目的观音娘娘,眨巴眨巴眼,难以置信:“您是真的观音娘娘吗?”
观音娘娘但笑不语,就这么静静地,温暖地看着她。
画像上的娘娘就是这个样子,康玉琼不疑有他,虔诚地问:“您是来接我了吗?”
观音和颜悦色,“非也。”
“我平生没做过什么坏事,这么多年还诚心的抄了那么多佛经,我……”
“住嘴,我佛有三不渡,一不渡无缘之人,二不渡无信之人,三不渡无愿之人,你可知自己犯了何错?”菩萨即使生气也是慈眉善目的。
“信女不知。”
“你口口声声诚心信佛,其实却是叶公好龙,此为无缘;你既已在我面前答应你的父母会努力活下去,现在却妄图轻生,此为无信;现在你又一心求死,无欲无求,缺乏积极向上的态度,此为无愿。”菩萨颇有点疾言厉色的模样,“你服不服?”
一桩桩,一件件,全是她这几年的所作所为,她反驳不了一个字。
她的脑海里出现当年父母临终前拉着她手的画面,他们把她托付给哥哥,然后画面一转,又变成哥哥背着她,冒雨踉跄在泥泞的马路上,雨衣全披她身上,哥哥全身湿透了,冰冷的雨水顺着发丝滴落,她的眼泪也一起落在他脖颈上。
雨水是凉的,眼泪是热的。
哥哥立马安慰她别害怕,别哭,他一定不会抛下她,会治好她……画面一转,变成一个大雪天,他穿着破棉衣,背着暖烘烘裹在军大衣里的她,踩着“嘎吱”响的积雪,一步步走向医院。
……
这样的雨夜,这样的雪天,不知道有多少个,他从青年熬成了中年,鬓角和胡子都白了,背也佝偻了。
而一想到自己这几年的状态,动不动就寻死觅活,动不动就冲哥哥发脾气,逼他让她死,康玉琼顿时“哇”一声嚎啕大哭。
她泪如雨下,双手合十:“娘娘教训得是,您说得对,我不是个好的不配跟您走,我活该,我……”
“住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只要你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就还有挽救的机会。”
“怎么挽救,我也没几天可活了,我……”
“且慢,你阳寿未尽,说死为时尚早,不信且让本尊替你看上一看。”
康玉琼被她左一个“住嘴”右一个“住嘴”给训斥住了,哪里还敢说话,乖乖伸出手。
心里还说,菩萨果然是菩萨,身上都是暖暖的,软软的,跟她这将死之人不一样……嗯,她也不敢抬眼多看,毕竟在她的意识里,这是亵渎。
她只知道,今天的菩萨特别的慈眉善目。
第55章 055 便秘原因&大彩电&狗咬狗&小……
五分钟后, 慈眉善目的舒今越身上的光消失不见,她也“飘”到了门口,又在徐端的掩护下, 火速撤到楼梯间,拍着胸脯后怕。
“呼——差点就穿帮了!”
为了练这种双脚走路却像飘的本事,她这一天腿都快断了。
“我说你怎么会这种花招的?”
“真厉害,你怎么什么都会!”
徐端没说话, 他小时候为了讨徐夫人欢心,喜欢为她当众表演和别的小朋友学来的小花招, 不过不仅没能逗笑她, 反倒招来徐老爷的一顿打,骂他不务正业, 雕虫小技上不了台面, 后面总要加一句——“跟你那个妈一样。”
他没想到, 自己小时候的上不了台面, 在她眼里却是“厉害”。
男人嘴角翘起来,把自己外套披到她肩上, 又帮她挡着人, 让她好把自己的衣服换上。
康永新一直在病房里守着, 确保妹妹真睡着后, 才出来找今越, “怎么样, 脉拿准了吗?”
今越点头,“典型的气血虚弱,尤其是血虚,康阿姨的血色素这两天应该是又降了,我建议先给她输血, 来得快些。”
跟以前看过的别的重症患者不一样,康玉琼前几次手术后对输血反应良好,只要输进去,数值就能立竿见影的涨上去,这算不幸中的万幸。
既然能有更快的方式,那肯定选择啊,管它姓中还是姓西。
“好,我待会儿就去跟医生说,就是不知道她愿不愿意接受……”
“放心吧,被我这么一‘吓’,你只要搬出观音娘娘,康阿姨应该会听话。”
对这种长期与世隔绝、内心封闭,但又有虔诚信仰的人来说,想让她“听话”也不难,不然后世为什么会有那么多老年人愿意把毕生积蓄拿去买保健品?为什么那么多邪.教的信徒都是孤单寂寞缺乏关爱的老年人?
用那些“讲师”的话来说,这类人的心理防线很脆弱,基本一攻就破,而一旦攻破之后,他们几乎会对自己信仰的东西言听计从。虽然比喻可能不太恰当,但今越觉得这个道理从心理学上来说是通用的。
“那中药呢,你打算开个什么方子?”
今越想了想,“康阿姨最近体温怎么样?”
“正常。”
“大便秘结,那小便黄吗?”
“不黄。”
今越想起趁着说话的功夫注意过康玉琼的舌苔,也没有明显的热像,所以当务之急是给她胃肠减压,除了西医手段,还得上中药。
“光有一个大便秘结的话,需要开通便药吗?”
今越点头,“现在咱们不要管她那些不正常的生化指标,只抓住一个症状下药,那就是便秘。”
康永新觉得她说的有道理,但——
“泻药这块,无论中药还是西药,医生都给她用过了,一点用处也没有。”
“谁说我要用泻药的?”今越狡黠地笑。
“通便不用泻药,那要用什么?”康永新被她绕糊涂了,他出身药学世家,又在药厂做研发,基本药理学信手拈来,通便药之所以叫通便药,就是吃了能拉肚子,能解大便啊,这不是泻药什么是泻药?
就连徐端也挺疑惑的,他一外行也知道,通便不用泻药,还能用什么?
今越也不跟他们玩文字游戏,“咱们先从源头上思考,什么叫便秘?”
“普通人只知道便秘就是大便干燥,以为是大便里的水分少,但在中医看来,还有可能是通道不够润滑、动力不足的情况。而通道的干涩除了缺津液,也就是水分,还有可能是缺血,毕竟,咱们中医基础理论里可是说了,血能润燥。”
俩人点头,恍然大悟。
“当然,另外还有可能是阳气的亏虚,因为阳气具有推动的作用,动力不足,自然也就推不动肠道内的粪便。”
所以,一味的用泻药,诸如大黄一类的苦寒药,刚开始可能会有点效果,但治标不治本,身体内的血液不足,起不到润滑作用,伤了的阳气推动力不足,便秘只会更严重。
“对啊,我怎么忘了,治便秘不是一味的泻。”康师傅觉得自己真是昏头了,怎么连这样的基础理论都没想到,跟着西医干着急。
“康师傅也别自责,毕竟这种错误很多临床中医都会犯。”
康永新却还是皱着眉头,他觉得舒今越是在替他挽尊。
“既然都要补血,那西医输血是不是也能通便?这样的话,中药还有必要用吗?”
今越知道他只是在理性探讨,而不是怀疑她的思路,毕竟这种技术宅就是这样的。“这么说吧,西医的输血疗法是物理补血,就是直接促进身体内血容量的增加,效果来得快,中医的虽然效果慢,但却是以促进、激活身体的生血功能为主,相当于一个治标,一个治本。”
要是给她两个小时,她能从方方面面进行比较和论述,现在却只能简单粗暴的打个比方。
今越接过纸和笔,开始开方子,用的药也主要是当归、川芎、白芍,再加几味通气的,用量少,药味轻,“康阿姨要是喝不下去,就用鼻饲,只要能进胃里就行。”
康永新连忙答应,去找医生商量喝中药的事。
徐端把今越送回家,夜深人静的胡同里,偶尔有几声狗吠,“你是不是还有法子没使出来?”
今越笑了笑,不得不说,自己在徐端跟前就像透明的,明明她什么都没说,他却总是知道她的心思。
“对,康阿姨的情况要是能针刺中脘穴和足三里,再加上一点艾灸,给肠道减压的效果会更好,但我怕她不配合。”
“说不定你假扮观音对她有用,明天她就能配合治疗了。”
“但愿吧。”今越打个哈欠,“你快回去吧,明天还要上班。”
“我看着你进去。”
今越快走两步,跨进大门,“回去吧,好梦。”
徐端依然没走,静静地看着她。
五官深邃,眼神安静,气质温和,今越觉得如果把自己比作一条欢脱的小溪,那他就是包容、沉稳、深不见底的大海。
头脑一热,已经进门的脚又收回来,跑过去,踮起脚尖,在他下巴上亲了一口。
她倒是想亲嘴巴来着,但够不着啊!!
男人反应过来,伸手想捞她,她已经泥鳅似的滑走了。
哼,想亲她,没门儿!
不过,话说他的下巴怎么会那么凉呢,有点点刺刺的,是青黑色的胡茬,平时不太看得出来,没想到质感那么硬……嗯,吃过晚饭也没刷过牙,不知道她有没有口气,会不会熏到人?
早知道要亲亲,她出门前就先刷个牙或者吃点自制的带清洁口气功能的含片!
小姑娘按住怦怦跳的小心脏,随便洗漱一下躺床上,一边想着这个脸红心热的夜晚,一边想康玉琼的病情。其实对于通便她是有点底气的,但无奈康玉琼的病情太严重了,不单单是通便就能行,不然做了这么多次手术为什么一直没好?
给她通便只是第一步,要是她能挺过去,她还得考虑接下来的治疗,长期保持住肠道正常、规律的排便功能,这才是关键。
想了几个小办法,今越进入甜蜜梦乡,徐端却下巴发烫,翻来覆去睡不着,无论是学习还是从军,他都喜欢占据主动地位,可跟今越在一起,他似乎成了被主导的那个。
小姑娘是真的很爱在他身上玩火。
不能想火,越想身上越烫,他得起来再洗个冷水澡才行。
***
第二天一早,今越刚到单位没多久,康永新的电话就打过来。
“太好了今越,你的法子有用了,她一直跟我说自己见到了观音菩萨,还说她不吃药不治疗菩萨就不渡她,睡前我把药送过去,她一口气全喝光了!”
今越松口气,“然后呢?效果咋样?”
“喝下去四十来分钟,她就叫肚子痛,想上厕所,一个多星期没解大便的她居然解出不少来,其中还有蚕豆大一块很硬的粪便。”
虽然是兄妹,但照顾了这么多年,也顾不上避嫌了。他甚至用两根旧筷子把那块小小的粪核夹起来,仔细研究半天。
今越一下子高兴起来,这说明是把那枚造成拥堵的罪魁祸首给排出去了呀!
“解出去之后,她说肚子胀痛减轻,也愿意输血了。”康永新心头的大石终于松动两分,说不出的快慰,这时候能不能治好似乎都没有她重振信心更让人高兴。
“她一直说菩萨说了,她阳寿未尽,至少还能再活三十年,来打针的护士悄悄问我她是不是在说胡话,我没忍住笑出来,还怪瘆人的。”
想到那情景,今越也笑起来,让他问问康玉琼愿不愿意针灸治疗,那边很快回过来说可以。
今越于是下班后又过去给她扎了几针,留针半小时,刚把针拔出来,她忽然就“啵啵”放了两个屁。
康玉琼瘫痪太久,卧床多年,很少放屁,直到放了两分钟,她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哥,我刚才是放屁了?”
康永新点点头,笑起来,“这说明你肠道的气通了,我就说菩萨会保佑你吧。”
康玉琼高兴不已,压根没注意到眼前这个实习生一样的针灸医生就是那晚慈眉善目的“菩萨”。
趁着热乎劲,今越连续三天来给她扎针,配上中药,加上输血,康玉琼的精气神肉眼可见的好起来,消化科的医生直呼奇迹,这个病人他们可太熟了,一年有两个月都在他们科住院,本以为熬不过这次梗阻,谁知道忽然肠道的压力就减轻了!
甚至连大便都正常了好几天!
这样的事可不多见,大家上食堂吃饭,职工开会的时候都在议论,正好被莫书逸听见,一对“暗号”——嘿,又是舒今越干的!
“今越你现在在咱们医院可是大名人,好些人找我打听你的事呢。”
“哎呀莫医生你就别起哄了,我能是什么名人,不过是运气好,碰到了几个比较适合中医药治疗的病例。”
莫书逸有点意外,她以前可不会这么谦虚,“你最近……变化有点大。”
不仅谦虚了,人也变漂亮了,他其实一直觉得她漂亮,只是年纪小还没长开,这一年来历练多了,经的事多了,仿佛连五官都变得像个大人一样。
今越才不会说她是恋爱了,她觉得跟徐端在一起,他身上值得她学习的优点太多了,学着学着不就进步了嘛!
俩人也就是在医院碰上,聊了几句,今越赶着回家去看自己的装修成果。吴祖荣先把做好的书柜送过来,衣柜和写字台还没完工,送来的时候她不在家,是舒老师帮忙接收的。
“爸,你帮我擦干净了?”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看你这书架挺空的,把我炕头那几箱子书拿过来摆上吧,不看也没事,图个好看。”
舒今越好笑,舒老师以为她还是以前那个看见书就头疼肚子疼脚疼脖子疼浑身哪哪都疼的小屁孩。
正说着,院里传来一阵欢呼,一群孩子起着哄往后院来。
“电视机!”
“大彩电!”
“鸡米你家真的有大彩电啦?!”
“比牛奶奶家的还大!”
牛奶奶就是前面三号院的牛大妈,她闺女在国营食堂,儿子在钢厂,她自己退休前也是公交车售票员,一家几口的工作都很体面,所以是整个柳叶胡同第一家买电视机的。
今越也来了兴趣,赶紧上隔壁看热闹去。
鸡米花那位日国叔叔说到做到,这才没几天就把一台日产的进口大彩电送到家里来了,尚光明被孩子们催着,着急忙慌的组装起来。
他忙着,孩子们也没闲着,一双双小手又摸又稀罕的,留下看信号的,房顶上摆弄天线的,叽叽喳喳的,不亦乐乎。
尚光明终究是个工程师,不像牛大妈儿子摆弄半天弄不出来,他只花了三分钟就把信号调到最强,现在电视里正在播放《智取威虎山》的样板戏,虽然学校和工厂已经上演了无数次,可男女老少们还是稀罕,呆呆的盯着那个大铁盒子。
小鸡米花看见挤在人群中的今越姐姐,立马屁颠屁颠把自己坐的小板凳抱起来,“姐姐来坐,坐这里看得清楚喔。”
“哎哟你这小子,就只心疼你今越姐姐,你李奶奶我腰酸背痛站不住,快把凳子给我。”李大妈挤在最前面,巴不得把脸亲电视机上。
鸡米花立马将板凳抱得紧紧的,“给姐姐。”
好小子,看来还记得前几天的豪言壮语呢。
今越摸摸他的头,“嘘,你坐,姐姐个子高,能看见。”
这个小插曲也没人在意,反正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大彩电上,彩色的光映在众人脸上,连带着眼睛里也是光,今越发现一直不屑于这些高科技产品的舒老师,也是看得两眼直勾勾,恨不得钻电视机里去。
而赵大妈则是拉着大些的麦壳问这台电视机多钱,哪里买的,票哪来的,似乎也有点蠢蠢欲动。
不过也是,他们家可是16号院第一富,自行车缝纫机收音机都有,现在就差电视了。
今越搜寻一圈,发现二哥正拿出纸烟,给麦壳那位日国来的叔叔发烟,努力攀谈着……在玉树临风的尚工程师面前,大家都以为这个衣着朴素,外形普通的年轻男人是电视机门市部来安装的工作人员,但二哥是知道他身份的。
“二哥你跟他聊啥?”
“聊世界经济,聊战争与和平。”
舒今越做出一个“呕吐”的表情,“可拉倒吧,就你初中毕业能跟人家工程师聊这些。”
舒文明收起脸上的笑,“我就是跟他聊聊电视机的事,他们厂要来龙国做技术指导,但据说选中的厂子不是咱们石兰的,而是青城那边。”
“然后呢?”
“他们厂每年都有一些残次品,本来是要做报废处理的,你说要是能带到咱们龙国来,只要能看,价格便宜点,会愁卖吗?”
今越眼睛一亮,“你的意思是……”
“嘘,我也就是有个设想,这事不好做的,贪多嚼不烂。”
现在还没开放,市面上忽然流出这么多进口电视机,那可是大事,轻易碰不得的大事,即使真有这个门路,也要等几年,有了合法资质才行。
“二哥记住,任何时候红线碰不得。”
舒文明给她一个“我懂”的眼神,兄妹俩这三年里培养出来的默契倒是比以前十六年还多。
今越却没急着回老屋,她把麦壳叫来,试探着问了一下尚光明平时的交际圈和工作情况,又问了他们姥姥家的事,这孩子大些,比鸡米花懂事,说得头头是道。
“我姥姥家是东北的石油工人,我妈妈是在火车上跟我爸爸认识的,她被小偷偷了钱,是爸爸帮她找回来的,后来他俩处对象,就结婚了。”
以前尚光明刚回国的时候确实是在东北工作,后来因为这边人才紧缺把他调过来,谁知又遇上风波,小两口带着孩子被下放,一直到妻子病逝后两年,徐平才想办法把他调回来。
“那你们以后会回东北吗?”
“不回了,我们要一直留在石兰,爸爸的老家也在这里,以后等爷爷叔叔姑姑都回来,我们就能团聚啦。”不知道谁跟他说的,他一直坚信远在国外的亲戚们都会回来。
“那你不想去找姥姥姥爷吗?”
小家伙点点头,又摇头,“他们不喜欢我和弟弟,骂我们是资本家的狗崽子,我才不要去。”
他还有几个姨妈和舅舅,因为尚光明这个妹婿的身份而受到影响,为了撇清干系,一家子从上到下都给尚光明发了断绝信,狠一点的还登报,早就不来往了。当年鸡米妈妈去世,他们都没人来看一眼,也挺绝情的。
不过小孩子嘛,不懂这些利益相关,只知道不想去姥姥家。今越彻底放心了,李玉兰要真想日子舒心一点,东北那边就最好不要来往的好,孩子们要是想亲近姥姥家,那是天性使然,大家和和气气的走动没啥,李玉兰这么善良的人肯定不介意多一门亲戚,但就怕遇到既强势又贪心的前娘家人,天天闹幺蛾子,他们的日子还过不过了?
孩子被挑拨着天天跟她唱反调,她是教育还是不教育?教育吧,孩子更恨她,不教育吧,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孩子误入歧途。
第二天中午,今越立马给李家村挂电话,告知自己打探到的消息。
李玉兰果真很开心,“过两天我就进城,到时候咱们一起看电影。”
“你喜欢吃蘑菇吗,我们家前几天捡到好多蘑菇,春天摘的蕨菜都晒干了,带点给你们。”
挂掉电话,今越刚走到胡同口,居然遇上赵婉秋和刘慧芳,还抱着俩孩子,“妈,大嫂,你们怎么回来了?”
一般坐月子是一个月,有条件的会坐42天,她以为刘慧芳会坐满42天再出门的。
“嗐,你大哥这两天等成绩,急得跟个陀螺似的,我看着心烦,就回来找你们玩会儿。”
今越连忙低头去看萌萌和芽芽,她现在能分清了,清醒时候多一些,眼睛转来转去的是萌萌;喜欢睡觉,饿了也不哭,只会努努嘴的则是芽芽。
两小只的性格现在看起来就不一样呢。
母女(婆媳)几个刚走到大门口,遇到邻居们自然又是一番热闹,都来看稀罕的双胞胎,这个说像爸爸,那个说像妈妈,但统一的都说孩子白白胖胖,一看就是有福气的。
刘慧芳现在就爱听人夸闺女,“不敢想别的,只要健健康康就行,要是能像她们小姑姑一样出息,有点技术在手那就更好了。”
“嗤……一个丫头片子,有技术又怎么着,将来还不是便宜了别人。”
今越怎么笨怎么骂那是自己的娃,可别人说赵婉秋就忍不了,“我说她李大妈,你这嘴巴是吃了啥,这么臭,别人家的闺女儿子确实不一样,你们家那可都是养了孩子要跟别人姓的,都一样。”
李大妈气得脸红脖子粗,“好,好,好,你们就合起伙来欺负我是吧,我那儿子就当白养了,我一个人照样过得好!”
这几个月来,她的战斗力明显大不如前,因为所有人都知道怎么戳她肺管子,一招致命。
但她也不是好惹的,往回走的时候不小心跟从门里出来的钱大妈撞上,她立马“哎哟”一声,指着钱大妈就骂,什么瞎了眼啊,什么着急投胎啊,挺难听的。
钱大妈势单力薄,从不沾惹八卦,嘴又笨,急得满脸通红却憋不出一句整话,大家都看不下去,说李大妈不地道。
分明是干不过赵婉秋,有拿老实人撒气的。
可众人的谴责对她杀伤力为零,她今天还就真赖定钱大妈这十六号院大怂包了,眼疾手快一屁股坐她家门槛上,拍着膝盖破口大骂,仿佛她大半辈子的不幸都是钱大妈害的。
赵婉秋让闺女和儿媳先把孩子抱回屋里,撸起袖子就要干,忽然一阵风从身旁刮过,她还没反应过来,那“风”就刮到钱大妈家门口。
来的是一个瘦小的农村老太太,约莫得有七十了,满头白发,但一双眼睛冒着精光,她操着郊县口音,大声问:“这里是不是就钱春花家?”
李大妈斜着眼睛瞅她,正骂架被打断是很不爽的,影响发挥啊,“你管是不是,你是哪个旮旯冒出来的土猪,要你管……哎哟,你打我?”
瘦老太眼疾手快一个耳刮子抽她脸上,“打的就是你,你黑心肝烂肺的!”
啪啪啪又是三个大耳瓜子,李大妈战斗力强,可耐不住她坐在门槛上,一时爬不起来,加上第一次遇到这种不讲武德直接动手的,直接被打懵了。
“你你你怎么打人……还有王法吗?”
“管你王法不王法,我今天不打死你我……哎哟!”
李大妈铆足了劲一把将人推倒在地,上去就是一脚,接着又是一脚,不过瘾又骑她身上,从单方面挨打演变成互殴。
是真的互殴啊,你挠我一把,我掐你一下,这些小老太们年轻时候都是过苦日子的,手上有劲儿得很,恨不得置对方于死地,下手那叫一个狠。
围观群众一看这架势,哪里敢上去拉,被误伤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舒今越和刘慧芳让舒老师看着孩子,姑嫂俩跑来看热闹,悄悄喝彩,打得好打得妙,打得李大妈哇哇叫!
虽然大家都不知道这瘦老太是谁,打哪儿来的,怎么和李大妈拼命,但看着就……挺爽的。
“哎呀妈,你干嘛,找错人了呀,这不是钱春花她妈!”人群里挤进来一个油头粉面的男人。
大家一看,哟呵,是钱春花的前夫,离婚回老家那个。
说来也是好笑,钱春花这前夫没工作,一直靠春花养着,他挑好的吃好的喝,钱家母女俩永远只能吃他剩下的,这哪是招婿,分明是请来一尊大佛!
而他们家对钱家的看不上,所有人都知道,据说从说亲到结婚,再到离婚,他妈都不愿来钱家见个面。
很明显,没见过面的亲家母俩,连打错人了都不知道!
众人忙提醒瘦老太,“错了错了,老大姐你弄错了。”
杀疯了的瘦老太哪里听得进去别的声音,心里就一个念头,不把眼前这泼娘们打服,她全村第一泼的威信何在?对着李大妈耳朵就是一口。
是的!她居然不讲武德动口了!
不成文的规矩,女人们打架就是掐、抓、挠,基本没人用嘴,咬人那多埋汰啊,可瘦老太就这么干了,李大妈呆了三秒钟,不知道是被惊到了,还是吓坏了,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是杀猪叫。
她也不甘示弱,一口咬住离自己最近的对方的身体部位——一根手指头。
你狠,我比你更狠,两个女狼人就这么互相咬着不放。
舒今越内心大喊:家人们,见过狗咬架吗,对,就是两只恶犬互相咬住对方不愿松口的样子,此时就在她面前上演!
很快,俩人嘴里都见血了,赵大妈怕闹出人命,毕竟那瘦老太年纪挺大了,当即赶紧叫人去喊居委会的工作人员。
而在等待的时间里,谁也不敢去拉架,恨不得有多远离多远,等居委会的人来到,拉架的时候发现——拉不开了。
瘦老太年纪大了,没几颗牙,可她用莽力,愣是把牙焊进了李大妈的耳垂上,不用力拉不开,用力吧,她那两颗牙摇摇欲坠,这牙齿要是掉了,谁拉架谁得赔。
而李大妈也没好到哪里,她咬着瘦老太的手指头,那指头戳太深,她犯恶心,稀里哗啦吐了一堆隔夜饭出来,那场面熏得今越捂鼻子。
造孽哟,老太太们干架也这么猛的吗,李大妈真不愧是柳叶胡同第一猛女,这样都还不松口。
居委会的好话歹话说尽,双方就是不(先)松口,总觉得先松口那个肯定要被放冷枪,都在赌。
最后,正在午休的牛主任带着两名背着枪的武装专干来到现场,俩老太太才在大家的“数到三”声里松嘴。
“你们这是干什么,成何体统,像什么话,胡闹!”牛主任气得太阳穴突突跳,尤其是看见俩人各自吐出一大口血的时候,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咬我!”
“她咬我!”
俩恶犬,哦不,老太太异口同声的告起状来,都说是对方先动的手,问围观群众吧,大家装傻充愣,我不知道啊我没看见啊我刚下班没赶上。
李大妈没想到,这些跟她生活了几十年的老邻居,居然没一个帮她的,连帮她作证都不愿意,她明明才是被欺负那个!
“呸,胳膊肘往外拐,缺德冒烟了。”
大家本来还有那么一丢丢愧疚的,也没了,惹不起惹不起。
反正,就在她们狗咬狗的叫声中,大家该做饭做饭,做好就端到外面吃,边看边吃香啊。
最终,英明如牛主任也只能俩人各打五十大板,怕她们故意谎报伤情,让各自负责自己的医药费,骂骂咧咧着上医院包扎去了。
“哎哟喂,李大妈的耳垂都快掉了,就只系着那么一层皮啦!”
“瘦老太也没好到哪儿去,她手指头都见骨了,白森森的,要是再晚一会儿,一截手指头就这么断咯。”
“那看起来还是李大妈更吃亏一点,耳垂都掉了。”
“那你是没看见,瘦老太还崩掉了两颗牙呢,现在一张嘴只剩一颗牙了,这吃藕都得套牙上。”
这是最严重的,其它抓伤掐伤啥的,都不算事,赵婉秋总结道:“总的说来,算是打个平手。”
“你们猜她俩为啥打起来?”赵大妈神神秘秘的,“原来瘦老太要打的是钱大妈,谁知道李大妈坐门槛上骂她,她以为她就是钱大妈,认错人了。”
巧就巧在,瘦老太自始至终没跟亲家母钱大妈见过面,而李大妈自己偏要坐在钱家门槛上骂街,不打她打谁?
“不对,瘦老太不是春花的前婆婆吗,怎么要打春花她妈?”
“听说是有人告诉她前夫,说春花怀孕生了个孩子,他们以为是儿子,就来抢呢,谁知道只是个闺女,他们不要,反倒差点折了一根手指头。”
众人唏嘘不已,大骂活该。
“以前我就听说她老婆婆挺难相处的,但人家从没露过面咱也不知道,现在看来,幸好离了,不然这日子没法过。”
“美的他们,婚都离了还想来抢孩子,幸好是闺女,要是儿子还不得被他们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