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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017 入V大肥章,2025新年快乐……

直到送走姚青青, 舒今越的心情还没平复下来。

太激动了!

她居然真的能凭借自己的本事留城,这个机会完完全全是她自己争取来的!

赵婉秋买菜回来,看见她小脸红扑扑的, “别是发烧了吧?让你多睡会儿不听,起这么早干嘛。”

今越小时候比别的小孩都喜欢睡觉,尤其是睡懒觉,周一到周六怎么都起不来, 一边梳头一边小鸡啄米,走路都恨不得睡着, 偏偏到了周天却又起个大早。

每次她顶着黄黄的炸毛头发, 揉着眼睛,很困惑地问为什么周天不用上学的时候, 赵婉秋和舒老师都会笑。

那似乎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赵婉秋心生感慨, “这几天的大蒜可真难买, 你赵大妈排了好几天的队才抢到三斤, 咱们家幸好有你二哥,不然都抢不着。”

“知道你喜欢, 这点芹菜还是你二哥事先留出来的, 新鲜吧?”

白色的杆儿, 嫩绿色的叶子, 闻着有股特殊的香味, 舒今越嘴巴开始泛口水。

她早上刚起床就自己泡了一杯浓香的奶粉喝掉, 现在闻见芹菜味居然又饿了,看来还是太缺营养了,需要好好补补。

没关系,以后她留城,有了工资, 她会对自己好的,用后世手机上的话说,她一定会把自己重新养一遍,把自己养成喜欢的样子。

“嘿,你这丫头,遇到好事儿啦?”

想起这段时间来的不顺,今越话到嘴边又咽回去,还是等落实了再说吧,万一又让他们白高兴一场,老两口血压高,总“坐过山车”不好。当然,虽然舒文韵表现得很有诚意,但她还是要留个心眼,在事情正式确定下来之前,不想让她知道。

“没事,妈,芹菜要炒豆腐吗?”

“嗯,你二哥给预留的杨村豆腐,不容易碎,吃着还嫩。”

“这家里有人在菜店上班就是好,啥菜都能吃到最新鲜的。”赵婉秋一边择芹菜,一边说起舒文明的事,“前几天你赵大妈说给你二哥介绍个对象,约的明天见面,在人民公园,你机灵,到时候你就在一边远远的帮忙看看,别让你二哥又把事情弄黄。”

舒文明刚开始也排斥相亲,尤其是相看的那些对象,都或多或少有点短板,要么是家庭复杂,要么长相欠佳,要么个子不到一米五,他那时候有那么点自命不凡的意思。

可谁知道相了多次都没被看上,他开始自闭了,怎么他看不上的居然反倒先看不上他?

在满腔委屈和愤懑之下,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逢相亲必黄。

“上次造纸厂那姑娘,嫌你哥是临时工,见过一面就没信儿了。”

“二商店那个小刘,嫌他没房子。”

“对面槐树胡同那个小李,倒是不嫌他,可人家是独女,要招上门女婿,他又不愿意。”赵婉秋叹息一声,“我倒是不介意这些,可又不敢说,万一别人以为我这后娘容不下他,赶他出门。”

“妈,二哥的事您就少操点心吧,说不定他压根就不喜欢女人呢。”

“啥意思?舒今越你哪儿学来的这些浑话。”

今越撇撇嘴,做阿飘的时候她可是看过很多小说的,闲着无聊的时候也猜想过,舒文明或许真的不喜欢女人,不然后来在南方混了几年,当上大老板,多的是女孩喜欢他,他为什么还不结婚呢?

不是不婚,是直接连对象都不谈。

总不能是年轻时候感情受挫,发达之后就开始仇.女了吧?

“这次这个小王说是乡下的,虽然没工作,但人家爹是大队部的会计,几个哥哥长得牛高马大,家里不缺口粮。”关键是村子也离城不远,城里人别看住在城里,可要论起吃喝,还真不如农村来的实惠。

小到一个土豆一颗鸡蛋,城里人没票没人脉都不好买,可农村的,偷着养两只老母鸡,自留地种一点,不就攒出来了吗?

随着年龄越来越大,舒文明的相亲对象,从有明显缺陷的正式工、城里独生女,“沦落”到了没商品粮吃的农村姑娘。赵婉秋总有那么点愤愤不平,可今越却觉得,这是自然规律。

毕竟,舒文明的条件也就那样,还想要啥自行车。

不过,对于明天二哥的相亲,她还是很期待的。

***

这不,第二天一早,今越就撺掇着二哥赶紧起床拾掇,头发必须洗,洗完还得弄个造型,这时候小老百姓还没吹风机和卷发棒这种稀罕东西,但家里有炉子,还有火钳啊!

今越把火钳在炉子上烧热,将舒文明的头发稍微挑起来一溜儿,用火钳子一烫,滋滋冒烟,吓得他跟个猴子似的上蹿下跳。

可没一会儿发现,头发卷了那么一丢丢后,倒是把长脸衬得不那么长了。

舒文明一直站柜台,风吹不着,日晒不到的,皮肤比较白,除了有点痘印,整体还是不错的。

衣服是大嫂主动借出的大哥的好衣服,据说是上区里开会才舍得穿的一身。

兄弟俩身高差不多,穿起来倒也合适,看着眼前这精神又体面的大小伙子,今越给他打气:“二哥加油,争取早点给我找个二嫂!”

舒文明脸一红,“边儿去,追我的人多着呢,只是我看不上,你二哥我追求崇高理想和伟大……”

今越送他个大白眼。

坐公共汽车还得花钱呢,反正时间也早,兄妹俩甩着两条腿开始往人民公园走去,边走边斗嘴。

今越今天心情好,姚青青昨天走的时候说了,等她周一去劳动局问问,要是能的话,就把工作让给今越。

但说起钱,她自己也拿不准到底该要多少合适,今越就想着比照着附近几个大厂卫生室的来,去年赵大妈家外甥女去钢厂卫生室花了六百块,过了一年,物价涨了,行情好了,今越打算给姚青青七百块。

这个价格应该是合理的。

到达公园之后,舒文明甩了甩头发,站在门口等人,今越就先进去,找个视野开阔的地方,猫着。

别说,舒文明今天这打扮做到了扬长避短,不说话的时候,看外表还真人模人样,好几个大妈进去之前都会多看他两眼,寻思这谁家小伙子,长得真精神。

舒文明能同意这次相亲,也是大家伙做了很多思想工作的结果,赵大妈拍着胸脯保证,姑娘长得漂亮,家里不仅不缺口粮,以后还能帮衬舒家云云,他才硬着头皮来的。

正想着,门口走来一伙人。

说是一伙,很明显是七个庄稼汉打扮的男人,围着一个二十一二的年轻姑娘。姑娘确实长得漂亮,白皮肤大眼睛,穿着也洋气,还蹬着一双黑皮鞋。

姑娘名叫王晓红,是南郊一个村子里的,虽然是村子,但交通便利,进出城非常方便,有空经常上城里来看电影逛百货商店,看起来跟城里姑娘没什么区别。

姑娘那几个哥哥,远远的就打量舒文明,看见他那营养不良的小身板第一反应就是皱眉,再看那一身白白的皮肤,就“啧”一声,随后又是他的穿着,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还没开始,今越就不喜欢他们这种嫌弃的眼神。可能是她护短,反正她觉得二哥已经拿出条件内最大的诚意了,就是看不上,也不要这么当面给人难堪吧?

二哥啥条件,赵大妈肯定已经跟他们说清楚了,既然愿意来,那就说明是能接受的,来了又给人难堪,是几个意思?

果然,二哥已经有点想打退堂鼓了。

倒是姑娘主动走过来,“你好,是赵大妈介绍的舒文明同志吗?”

舒文明的教养让他停下脚步,双方确认身份,找个长椅最远距离坐下,开始有句没句的聊天。

离得远,听不清他们聊啥,看姑娘神情毫无羞涩之意,那几个哥哥又在一旁虎视眈眈,二哥也不敢随便看人家……今越有预感,今天的相亲怕是又黄了!

果然,等散场,舒文明的脸就垮了。

“咋了二哥,我看你们都没怎么说话。”

“没戏。”

今越沉默,姑娘怎么样她没立场评价,但那几个哥哥像打量货物一样看二哥,各种小动作不断,走的时候还嘀咕了一句“小白脸”,足以说明不是好相处的。

她舒今越的二哥虽然真不咋样,但也不许别人这么看不起。

“算了,不成就不成,咱们慢慢找,总能遇到合适的。”就这么第一次见面都能骂人小白脸的大舅哥们,要真成了,以后日子也过不下去。

不管双方家庭条件如何,尊重是最基本的。

舒文明却不说话了,很明显,这次自认为“降维打击”的相亲再次失败,让他更加怀疑自己,怀疑人生。

接下来一整天,他都在炕上躺尸,吃饭也叫不起。

***

千呼万唤终于到了周一,舒今越熬到中午,实在是憋不住了,在想去金鱼胡同或者地质大学找姚青青的前一秒,她终于带着好消息姗姗来迟。

“成了,因为我家情况特殊,劳动局同意了,让你明天上午十点过去办手续,带上户口本和你插队的情况证明。”

今越没想到,事情居然出乎意料的顺利!

就连去街道办开证明的时候,大家对她的态度都意外的好,在刘干事的宣传下,居然还有几位大姐趁机拉着她,让她给看看月经不调和头痛的“疑难杂症”。

开完证明,刘干事还热心地亲自送到大门口,“今越啊,你刘叔眼光不错吧,以前他们都说你笨,可我慧眼识珠,我就一直跟人说你是你们家四兄妹里最聪明的,将来肯定是个有出息的,你看现在不就搭上杨副主任的线了?以后等着你的就是好日子喽!”

刘干事以为,以舒家的条件,这份工作肯定是杨正康帮的忙。

今越没接茬。她想起那天晚上徐端的警告,杨正康那些人很复杂,不是她一个十九岁女孩该搭的关系,她确实没否认。

按照历史进程,用不了几年,这些人都会被清算,除了他们弄出的冤假错案之外,公权私用安插到各个单位的人也会被彻查。

虽说不一定会撸她的工作,但谁也不想三天两头被调查。

今越奇怪的是,她知道历史进程是因为做过阿飘,可徐端怎么似乎也知道似的?总不至于他也是重生者吧?

或许,他读的书多,见识多,眼光也看得远?毕竟,这可是未来的幕后大佬。

今越脑子里胡乱想了一路,刚回到胡同口就遇见骑着自行车过来的徐思齐。

“小舒同志,我来给你送好消息来了!”

“我问到一同学,他们家是毛巾厂的,说是可以……”巴拉巴拉,今越听明白了,工作确实是个工作,可却只是临时工。

他有点惭愧,“对不住,我知道这应该不太能令你满意,但我确实尽力了。”

他甚至都求到小叔那里了,可惜小叔最近是太忙还是怎么着,居然也没给他个消息,他又不敢催。

“谢谢徐哥,我正想跟你说,工作的事落实了。”现在徐思齐和舒文韵还不是情侣关系,平时也很难见面,再加上舒文韵今天一早就被抽调去临市培训去了,为期半个月,即使她回来徐思齐告诉她,今越的事也板上钉钉了。

她把刚去劳动局交材料的事说了,现在就等着这边发函过去插队的地方调档案,有这边劳动局牵头,她相信大队部不敢阻拦。

他们顶多在她的工作表现上写点不太好的词语,但她不在乎。

账她全记着,以后总有算的一天。

“防疫站的工作?那不错啊,应该不怎么累,说出去也体面。”

今越高兴得露出一口整齐的小白牙,那可不,关键是离家近,走路五分钟就能到,工资还不确定,但她只要通过考试,以后肯定会逐级上涨。

嘿,钱多事少离家近简直就是理想工作!

徐思齐虽说想把舒家这个大包袱甩开,但本性还是善良的,说过祝贺的话,他又关心:“不过,你是从哪里找的关系,稳不稳妥,会不会……”

今越没说自己和姚青青的渊源,只说是自己朋友。

“她哥哥牺牲了,是值得尊敬的英雄,小舒同志,你要好好干,才能对得起他的牺牲,是吧?”

今越嗯嗯点头,把人打发走,哼着小曲儿回家,向大家宣告这好消息。

且不说舒家的欢喜,徐思齐回到金鱼胡同,刚好和小叔前后脚进家门,“小叔最近忙吗?”

“有事?”

“没事,现在没事了,都解决了。”

他脸上的如释重负实在是太明显了,徐端想不注意到都不行,“思齐,你大可不必。”

“不必什么?”

徐端想到昏黄的灯光下,那个仰着头看他的少女,心里说不上的烦闷,“没什么。”

“对了,听说小叔的工作安排下来了,就在市里的物资局?”

“嗯。”

徐思齐走了两步,又想起来个事,“昨天我听说……飞扬哥……听说是牺牲了,对吗?”

徐端淡淡的“嗯”一声,但握着毛巾的手顿住,上面青筋似乎鼓动了两下。

徐思齐还想再看他的神色,他已经转身回房了。

徐思齐知道,自己提了个不该提的话题。姚飞扬是小叔的发小,他们那一拨孩子比他大几岁,小时候总是喊着打打杀杀从胡同呼啸而过,他那时候最羡慕的就是小叔,可以有木头做的王八盒子,能飞出去的纸飞机,黑泥塑的大炮……姚飞扬好像做什么都有模有样。

可就是这样做什么像什么的姚飞扬,却总是唯小叔马首是瞻,就连参军这样的人生大事,他都追随小叔。

后来俩人很幸运地分在同一个部队,经历过无数次出生入死,情谊堪比亲兄弟。姚飞扬怎么牺牲的大家都不知道,但小叔这次转业回家,整个人变得比以前更沉默却是事实。

如果不是父亲和姚飞扬出事,小叔现在应该还在部队,扎根他最爱的军旅生涯……

***

舒家人虽然高兴,但今越的档案一天不调回来,他们就一天不敢放松,每天都往人事局问一次,生怕那边出岔子。

同时,他们也是发自真心地感激姚青青能把这个机会让给今越,老两口寻思着拎点东西上姚家去感谢一下。

“那天你给了她多钱?”

“给七百,但她只拿了六百。”剩下一百硬生生还给她了。

“这姑娘倒是个好心人。”赵婉秋感慨着,从炕柜里翻出一堆零钱和各种票,“她一个人也怪可怜的,东西买啥她应该也吃不了多少,这样吧,明儿就是腊八了,让她来咱们家里吃顿饭吧?”

石兰人有过腊八节的传统,家家户户到了这天都会熬腊八粥,泡腊八蒜,难怪这几天的大蒜抢手。

即使没有工作的事,今越也很喜欢姚青青的性格,但想到她一个人,要是来了自己家,看见一大家子热热闹闹的,又怕她触景伤情,“这样吧,就不叫她过来了,我明天下午等她下班以后,送点腊八粥和蒜过去。”

赵婉秋一想也对,第二天赶早熬粥,往年舍不得多加的料今年都敞开的加,黄黄的胡萝卜,白白的豆腐,黝黑的木耳菜,红红的花生,全都和米一起煮得软烂,入口即化。

她捞着料最多最稠的部分,舀了满满两大缸子,又给装了一罐头瓶的腊八蒜,粥用一件洗干净的旧棉衣包着,催今越赶紧出门,生怕冷掉。

从舒家过去金鱼胡同,坐公共汽车有八个站,今越下车的时候摸了摸,棉衣还是热乎的。

金鱼胡同不愧是富人区,一下车环境就不一样,除了干净整洁,仿佛连路边的树都更多更粗壮些,冬天居然还有好几棵叫不出名字的绿着。

要是能住在这里,生活还有什么烦恼呢?

今越一路走一路看,没注意哪里不对劲,直到进了胡同,外界声音干扰少了,这才发现自己身后好像一直有一个沉稳而节律均匀的脚步声。

她回头一看,顿时乐了,“徐叔叔?”

徐端没说话,微微颔首,看她怀里抱着的东西,“来找人?”

“徐叔叔怎么知道?”

徐端没说什么,“你忙去吧。”

这是她做阿飘的时候知道的最大的大佬,但很奇怪,今越不怎么怕他,“我不忙,你忙吗?”

少女的皮肤很白,琥珀一样的瞳仁里倒映着他的模样,微微上翘的眼角就像一只狡黠的小猫。似乎,小心思也跟猫一样多。

徐端弯了弯唇角,“我也不忙,要来家里坐吗?”

他指着前面不远处一扇枣红色的大门。

“好呀,我还没来过徐伯伯家呢。”她说的是徐平,前不久徐平和张珍去过柳叶胡同,那次是她第一次见他们。

总体来说,两口子都是性格温和、明事理的人,一句没提以前的伤心事,但一直说她们要是有什么困难可以来找他们,他们家就在金鱼胡同16号。

早知道要来徐家,她就多带一份腊八礼。

似乎是看透她的心思,走在前面的徐端回头,“我们家里人少,也不怎么在家吃饭。”

徐平和张珍刚恢复工作,事业正处于半坡起步的状态,徐思齐在学校,“那你在家吃饭吗?”

“还好。”

舒今越撇嘴,还好是什么意思,这人说话怎么这么难懂。“那你现在是下班了吗?”

“嗯。”徐端将她带进客厅,自己去厨房倒水,忽然看见冰箱上大嫂留的字条,冰箱里还有两瓶今早送来的牛奶。

他们家一直有订牛奶的习惯,从他和徐思齐小时候就保持到现在,但他已经过了喜欢喝牛奶的年纪。

于是,五分钟后,今越收到了一瓶温热的牛奶。

“天气冷,喝点热的。”

鲜牛奶跟奶粉冲出来的肯定不一样,多了一股牛奶的鲜甜味,她小心地抿了一口,真的很甜诶!

徐家的房子很大,光一个客厅就足有舒家所有房子加起来那么大,家具摆设全都是上好的黄花梨,又软又大的欧式真皮沙发能把人陷进去,家电除了电视机、收音机,居然还有一个喇叭形状的唱片机,足以想见以前的大资本家有多风光。

可能就是房子太大,人太少,显得家里冷清,今越捧着热乎乎的牛奶,幸福得直眯眼,更像一只慵懒的小猫了。

“要吃糖吗?”忽然,对面的徐端问。

今越呷了口牛奶,“什么?”

“巧克力,吃吗?”

巧克力呀,今越只在手机上见过,“巧克力是什么味道?”

不怪她没见识,而是她那个年代出生长大的城市贫民的孩子,能吃饱已经算殷食人家了,巧克力她记得中学时候听舒文韵说过,要拿外汇券去华侨商店才能买到。这两年应该会好点,百货商店也能买到,但她又在乡下,也没机会吃。

徐端眼神温和,起身从摆着电视机的柜子底下,拿出两个漂亮的铁皮盒子。

今越接过来,看了看上面的字,不认识,“是苏国的吗?你们家里怎么什么都有……”

原来,巧克力真的是黑色的,闻起来有点苦,又有点坚果的香味,小心地掰一块放嘴里,滑滑的,变成软软的,香香的,还有一点苦,但又有点甜,中间还有一些脆脆的香香的果仁。

原来巧克力真的是丝滑的呀!

徐端被她的表情逗笑,“慢慢吃,待会儿带点回去。”

今越一听,也不客气了,反正吃都吃了,喝也喝了,现在才客气也晚了,徐端一看就是个好说话的人。

一刻钟后,今越的肚子被从未吃过的美味装满,说话也开始甜起来:“谢谢徐叔叔的提醒,我以后都不跟杨正康他们来往了,尽量。”

徐端点点头,似乎是在说她做得很好。

这种鼓励的眼神,让她忍不住想要继续嘚瑟,“我还找到了工作,靠我自己。”

男人眉目舒展,“是吗,做什么?”

“在我们街道防疫站当医生,现在已经在办手续了,最迟年后应该能上班……终于能离开那个鬼地方了,好开心。”

“我是真的会看病,很多病,我妈不信。”

“总有一天,我要让他们刮目相看。”

“今天是我第二次喝牛奶,第一次吃巧克力。”

……

絮絮叨叨,像个等着家长夸赞的孩子。

徐端全程认真地听着,温和的眼神偶尔落在她身上,偶尔又看向她喝空的牛奶瓶,吃完的铁皮盒子。

舒今越觉得很舒服,徐端真的是个很容易让人放下心防的人,虽然话不多,但他温和,有涵养,今越能在他的眼睛里看到对自己的包容和鼓励。

是的,她有种预感,哪怕她嘴里冒出多么大逆不道多么不中听的话,他也会包容她,鼓励她不要停下。

“我是不是以前见过你?”她歪着脑袋,看着对面的徐端,没错过他脸上一丝情绪。

当然,他依然是温和的笑着,“待会儿天黑了不安全,你把巧克力带回家,慢慢吃吧。”

今越稀里糊涂的答应下来,接过他打包好的东西,这才想起自己带了两大缸子腊八粥呢,“粥分你一半,今天过节。”

徐端欣然接受,“别耽搁,事情办完赶紧回家,天黑了不安全。”

“知道知道,你怎么比我爸妈还唠叨。”

一直到把粥和蒜送到姚青青那儿,今越才反应过来,她问他的问题,他都没回答!

这个徐叔叔,表面看起来好说话,其实狡猾着呢!

哼着歌儿,优哉游哉回到柳叶胡同,家里人果然还在等着她吃饭,今天大哥大嫂也回来了,六口人挤在暖烘烘的炕上,屋里挤得已经没下脚的地方,但今越就是觉得,自己家也不赖嘛。

徐端家的大房子大沙发是舒服,但冷清清的,没他们家小破平房热乎不是?

“你这丫头,高兴啥,让你去送点东西,天快黑了还送不回来。”

“你再不回来,我就要让你二哥去找你了。”

舒文明躺在炕尾,一副“莫挨老子”的表情,赵婉秋冲她眨眨眼,示意别惹他。

最近舒文明可真够倒霉的,前脚刚被相亲失败的阴影笼罩,后脚又被单位领导批评,原因是他被人举报把几斤烂掉的西红柿便宜卖给别人,价格实在是太便宜了,跟白送的一样。

“你说你也是,胡奶奶那样的老破落户,你卖给她干啥,烂好人,现在被批评了吧?该!”

舒今越这才想起来,他们对面的槐树胡同里,住着一位孤寡老人,原名叫什么大家都不知道,今越只记得很小的时候跟着小伙伴去玩,别人都会用“小心胡奶奶把你抓走”恐吓她。

胡奶奶无儿无女,身体不好,性格也孤僻,全靠居委会补助勉强维持生计。她虽然不认识胡奶奶,但也觉得二哥做得没错,反正本来就是要便宜处理的菜,照顾孤寡老人和卖给其他人是一样的。

“那个举报的人肯定是想买便宜菜没买上吧。”刘慧芳不赞成丈夫的幸灾乐祸,瞪了他一眼。

“得得得,就他是好人,做雷锋,单位不该批评他,应该给他评个先进个人才对。”

“别吵了,烦。”舒文明起身,趿着鞋跑回房间去了。

“大哥你能不能少说两句,二哥本来心情就不好。”舒今越也看不下去了,“你要真有能耐,就给他介绍个对象。”

舒文晏嘿嘿干笑两声,就自家弟弟这条件,还真不好找。

***

接下来几天,今越都在等消息,她终究是不放心,悄悄往插队的公社发了封电报,发给他们同一个知青点的一个姐姐,当初就是她治好她“大肚子”的怪病。

女知青告诉她,大队部已经收到书城的函,队长不想盖章,但不盖不行,他们没权利压着人不放,估摸着是想拖到最后期限才盖。

今越松口气,这种小小的为难,螳臂当车罢了。

同时,女知青还告诉她,自她走后,又来了一批新知青,因为不够住,她的床暂时被新知青借用了,但铺盖她帮忙洗干净收起来了。

“谢谢姐姐,我估计短期内不会回去了,铺盖你留着用吧,我的东西都给你,你看能用就用,不能用随便送谁也行。”

女知青很感激,“谢谢你今越,你们家人真好,还给你安排了工作。”

她语气里流露出羡慕,“我可能会在这里待一辈子了吧。”

今越想说不会的,最迟五六年之内,只要不是被专门针对的,都能大批量回城。她一直不敢跟这个姐姐太过亲近就是怕她被牵连,现在自己留城了,队长一家说不定正要找出气筒呢。

今越硬着心肠,嘱咐她几句,把电话挂断。

她相信,总有一天,她们一定会再见。

***

腊月十二这天,女知青回电话,队里终于给盖章了,档案已经转走,用不了几天就能回到书城。

今越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当场高兴得恨不能立马高歌一曲。

“哟,今越什么事这么高兴?”后院李大妈拎着一条二指宽的大肥膘,嘴角都咧到耳后根了。

不用今越回答,她特意将大肥膘高高举起,“这我大闺女孝敬的,说给我补身体,我这几个闺女里,最孝顺的就是大丫,她啊……”

巴拉巴拉,众人不爱听她说话,但耐不住都想看那块大肥膘。

这年头的人买肉,必须是肥肉才受欢迎,越肥越好,这条二指宽的大肥膘绝对是所有人的梦中情肉,能让人挤破脑袋那种。

今越也不例外,她现在是真的馋,回城虽然比在乡下能吃饱了,但饭菜依然没什么油水,偶尔加个鸡蛋都是值得全家人高兴的大餐。

她想到自己的小金库,决定明天起个大早,去买肉!

正想着,赵婉秋也拎着菜进门,“今越,看谁来了。”

她身后跟着进来一个女孩子,“黄梅姐?”

“今越现在忙吗?”黄梅似乎很着急,“我想跟你说几句话。”

赵婉秋立马说她去院里择菜,两个女孩进了屋里,把门一关,院里的李大妈顿时跟发现什么大八卦似的,瞪着一双冒光的三角眼,“这俩丫头,指不定说些啥呢,哎哟,我顶针掉了,肯定就在老舒家屋檐下,我得找找……”

“呸,不要脸!”赵婉秋啐她一口。

这大院里就没谁家没被李大妈听过墙角的,关键听也就听吧,她还爱捕风捉影、无中生有的往外乱传,真是让人恨得牙痒痒。

屋里的今越俩人却没心思管她,黄梅急忙拉着今越的手,“被你说中了,我妈除了白带特别多,还有你说的那个毛病,十几年了,她一直瞒着我,要不是我那天主动问,还不知道要瞒到什么时候。”

她好容易劝着母亲去医院,谁知大夫一检查,把她们骂了一顿。“我妈的脱垂已经超过二度,往三度发展,再不重视,就……就连那个啥都掉出来了。”

“医生还说我们为什么不早点去看,现在她的感染也很严重,只能先消炎,等炎症好一些再考虑做手术。”

“今越你真厉害,只看我妈脸色就能知道她这么严重的妇科病。”

今越没说什么,中医讲究望闻问切,望诊既然放在第一位,那肯定是有道理的。

“现在发现了就赶紧治疗,手术来得快,肯定能治好的。”

“可别提了,我妈一听做手术就怕花钱,说什么也不愿意,只让大夫开点消炎药,还要挑着便宜的开。”黄梅接过今越倒的温水喝了一口,“我妈现在不愿在自己身上多花一分钱,她就想给我攒嫁妆,我爸和爷奶一家子是指望不上的。”

“那你更应该劝着她把病治好,将来你结婚了,想法子把她接过去享福。”

黄梅正在喝水,忽然“唰”地看过来,今越摸了摸鼻子,“我说错了吗?”

黄梅想说这世上可没有丈母娘去女婿家过日子的,除非是非常特殊的情况,可转头一想,又觉得挺有道理,凭啥不能啊,凭啥要养公婆不能养亲妈?

“对啊,大家都是一样挣工资的,女人又不是靠男人养。”

“嘿,你哪里听来的,还有点道理。”

今越挺了挺胸膛,在手机上这样的事可多了去了,养自己爹妈算啥,女人强起来还能去父留子(女)呢!

呵,男人不中用,还不如养只狗。

“说起这个我就来气,上次你让我问问我妈这病是怎么来的,呵……”黄梅眼角渗出晶莹的泪水,“别人坐月子能喝汤吃鸡蛋,我妈坐月子啥也吃不上,还得伺候他们一家老小。”

她是冬天出生的,正是一年里最冷的时候,那时候他们家所在片区还没通自来水,每天的日常用水都得去胡同口的公用水井里打,再挑回家。

“难怪。”今越就觉得奇怪,原来黄阿姨的病真是另有隐情,寒冬腊月出门,还干重体力活,就是生产队的牛也没这么辛苦。

“哼,他们还赖我妈不会生儿子,其实都是他们家作出来的,合该我妈让他们家‘绝后’。”黄梅磨牙,“堂哥还想顶我妈的岗,将来还想占我家的房子,他做美梦。”

“我想好了,以后我也不嫁了,招个上门女婿,生的孩子跟我妈姓,气死他们。”

今越“噗嗤”一声笑出来,黄父要知道自己不仅真“绝后”,房子还便宜了“外姓人”,估计死了也要被气得掀棺材板。

“我今天来找你,就是想请你帮个忙,看你都能看面色就知道我妈的病,能不能也帮她治治看?开点中药调理一下,即使治不好我也不会怪你。”

今越答应下来,“好,你看阿姨哪天有空,我最近都不忙。”

“那要不,就今天?”黄梅是真着急,“医院开的消炎药已经吃完了,我让她去复查她不去,说感觉已经好了,但我不放心,麻烦你也顺带帮她看看。”

当天,今越就去黄家帮忙看了病,跟她判断的一样,黄阿姨是典型的脾虚不摄导致内脏下垂,除了开点健脾益气的汤药,还加了一点针灸治疗。

反正她在家也没事,就每天抽空过去扎两针,陪黄阿姨聊会儿天,回家还能帮赵婉秋做点饭。同时,杨正康那边也让人办好了行医资质,亲自送上门来。

以舒今越的文化水平,要考证几乎是不可能的,但杨正康关系广,硬是用她在乡下的三年赤脚医生履历给她办下来了,还给办在政策之内,虽然只是助理医师,但从今往后也是合法行医了。

到腊月二十二这天,今越终于收到劳动局通知,她可以去防疫站上班了!

第18章 018 血吸虫病

腊月二十四一大早, 老舒家全家起个大早。

赵婉秋给三个儿女熬了苞米粥,还一人煮了个水煮蛋,今越多了一杯热奶。

苞米粥虽然粗糙, 但终究是热乎的,能填饱肚子,合着香喷喷的鸡蛋一起,吃进肚子里整个人都是暖洋洋的。

今越挎着绿书包, 装着需要的证明材料和文件,跟望女石舒老师和赵女士拜拜:“爸妈, 我走了。”

“中午回家吃饭, 啊。”

“好嘞。”

毛茸茸的头发被梳得整整齐齐,梳成两根细细的麻花辫垂在肩头, 还扎上小时候的红头绳, 看起来就跟个中学生似的。

今越觉得, 年轻的感觉真好!

现在的防疫站是县(区)级单位, 但跟区医院不一样,因为不承担基本诊疗工作, 存在感不强, 只有爱国卫生运动和除四害的时候大家才会想起来, 哦, 还有这么个单位啊。

每个区卫生防疫站在下属的几个街道都设立有工作站, 舒今越来报道的就是柳叶胡同所在的新桥街道办防疫站。

走出柳叶胡同, 左转一百米不到,过马路到对面去,就是新桥街道办。当然,现在的正式名称叫街道革某会,十年前还叫人民公社, 改了四五年了,大家还是习惯叫街道办,或者居委会。

别看现在的新桥街道寂寂无名,今越做阿飘的时候听舒老师提过,以后因为城市扩建,平房改楼房,人口密度急剧增加,新桥街道会再次划分成北新桥和南新桥两个街道办。

这不,现在的新桥街道办就管着附近八条胡同,算是书城市里非常大的街道了,办事处占了整整一栋三层小楼和一座大杂院。今越不知道全国其它城市,只记得书城市目前是街道防疫站归属于街道办,虽是卫生系统,但却又不完全属于卫生系统,还要受所在街道办的管辖。

她带着资料先上街道办管理人事档案的科室做好登记,然后就被安排去找分管卫生防疫工作的朱主任。

防疫站在街道办里有三间办公室,还有一个类似于对外窗口的工作间,今越在工作间里找到穿着白大褂戴着帽子的朱大强。

那是一名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同志,头顶秃了一半,瘦瘦小小的,跟大和强都没什么关系的长相。

“朱主任您好,我是来报道的,我叫……”

“舒今越是吧?昨天站里开会已经通知过了,你先等我一下。”

朱大强把笼子里吱哇乱叫、垂死挣扎的老鼠递给一旁等着来收样本的同事,防疫站每周都有鼠疫等传染病监测的任务,还真让姚青青说中了。

不过,今越并不害怕老鼠,她在乡下最饿的时候还吃过田鼠呢,有个十六岁的男孩实在是饿得惨了,烤出来还邀约她们几个女知青“有福同享”。

刚开始她不知道是老鼠肉,还吃得津津有味,后来知道的时候不敢吃了,但那种烤肉的美好滋味却怎么也忘不掉。

于是,看着那几只吱哇乱叫的小老鼠,还有点亲切感。

见她面不改色,朱大强倒是先松口气,心说这姑娘看着年纪不大,胆子倒是不小。说实话,昨天知道上面给他分了一个小姑娘的时候,他是十分不乐意的。

签完字,肥皂洗手后,脱掉工作服,朱大强带着今越去看几间屋子。

“目前新桥站就只有我,刘进步和你,一共三名同志。”这还是因为新桥街道辖区人口多,其它街道只有两人,有的街道甚至只有一人。

“办公室咱们用的是右边这间,正好群众来办事方便,中间这间存放文件资料,左边这间存放各类药具。”

今越一边看一边记,趁着他开门进去的时候,把墙上粘贴着的各类药具目录过了一眼,不仅要知道都有些什么,还要记住具体的摆放位置、存放条件和使用方法,以防只有她一个人上班的时候,被群众一问三不知。

而所谓的办公室,就只有两张旧桌子,两把热水壶。

“这几天刘进步请假,你先坐他的位置,过两天我去街道办给你要张桌子。”朱大强指指靠窗的位置,自己坐下捧着搪瓷缸喝水。

今越记着舒老师教的,赶紧打水把办公桌椅抹一遍,抹布洗干净晾窗台上,这才坐下整理自己的东西。

“你家是柳叶胡同的,我记得这边倒是好几户姓舒的人家,你爸是……”

“舒立农。”

朱大强一拍脑门,“哎哟,你是舒老师家的!你爸以前在新桥小学对吧?还教过我家仨儿子呢,我记得他教的是语文,写得一手好字,大家都请他出黑板报。”

今越笑起来,看吧,这就是在家门口上班的好处,随便扒拉一下都是熟人。

“你爸现在还写字不?我还寻思请谁写春联呢。”

帮街坊邻居们写春联可是舒老师的一大爱好,为此他经常自掏腰包买红纸和笔墨,赵婉秋念了大半辈子他就是改不了。

“写,您需要几副,想写啥样式的,明天我给您带过来。”

于是,借着舒老师这个活雷锋,今越和直属领导的距离瞬间拉近一大截,朱大强看她那叫一个和颜悦色。

“我们站里工作不多,星期一到星期三要下去卫生监督,星期四做健康教育,星期五星期六做日常工作。”

现在的卫生监督所尚未单独划分出去,还归属于卫生防疫站,这确实是目前比较重要的工作。

“不过你一女同志,出去太累了,卫生监督就由我和刘进步去,你留站里就行。”朱大强喝完一缸水,看了看手腕上的表,“哎哟,十点半了,我叫儿子在粮站排着队呢,先去一趟,你看着点啊,有事来粮站找我,就街角那家。”

今越起身送他。

当然,朱大强这一出去就一直没回来,今越也乐得领导不在跟前,自己在办事处大院里转了一圈,熟悉下环境,又看了会儿书。

下班时间一到,锁门,回家,干饭。

简直不要太爽!

中饭赵婉秋蒸了一锅杂合面窝头,炒个土豆丝,就着点咸菜,一个劲劝今越多吃点。

“我倒是想多吃,可这上顿杂合面下顿苞米粥的,妈咱们啥时候能吃顿细粮?”

“你想吃细粮,我还想吃肉呢!”

今越撇撇嘴,她知道家里缺粮,但总吃粗粮她的胃实在受不了,目前最重要的事是把自己身体调理好。

“马上过年了,应该有农民来鬼市卖粮食的,我晚上过去看看。”舒老师心疼孩子,老二、文韵和今越,晚上那顿都在家吃,是该换点好的。

“行,爸只管去,等发了工资我也给你们交伙食费。”她现在是十六级工资,每月37块。

“我们正想跟你说这事,伙食费不用你交,你还要还你大哥二哥钱,年轻女同志花销也大,你的工资自个儿管就行。”舒老师说完,再三嘱咐,“别跟他们几个说。”

今越想说自己手里还有钱,但也知道这是父母的心意,要是自己连这个机会都不给他们,他们的愧疚将无处安放。

反正,来日方长,以后慢慢补贴他们就行了。

***

站里工作量不大,又临近年关,今越打了几天酱油,腊月二十八这天,还往家扛了两块肥皂,两斤苹果和一斤清油!

每年这个时候,大院里的人都眼巴巴瞅着,谁家是工人,发了什么福利,谁家有当干部的,比工人多了些什么,仿佛这就是一个家庭的体面,谁都想拔得头筹。

当然,头筹肯定是赵大叔,他是三级焊工嘛,厂里的紧缺人才,光徒弟就有四个,徒弟又带出好几个徒孙。

可谁也没想到,才上了四天班的舒今越,居然也发了福利,还全都是硬通货!

李大妈嘴巴里直冒酸水:“今越这啥单位啊,可别是领导弄错了。”

“多领的东西要是不退回去,那就是挖社会主义墙脚。”

赵婉秋白她一眼,“我家今越出息,都是她该得的。”

当事人·摸鱼·舒今越:“……”我也怀疑领导是不是把我入职时间记错了。

不过,朱大强和刘进步的确实比她丰厚多了,并且鼓励她好好干,明年她也能发这么多。

这个年,舒家可谓风光无限,四个孩子全都有了工作,还都发了不错的过年福利,整个春节期间,舒老师和赵婉秋脸上的笑容就没下去过。

除夕夜大家一起过,初二舒文晏和刘慧芳回娘家,初三舒老师那几位常来往的学生们上门拜年,初四菜店开始上班,初五舒文韵要值班,初六那天,今越也开始上班了。

春节前后的班,今越称之为摸鱼最佳窗口期,除了打扫卫生,聊聊春节见闻,就没啥事可干。

上午和街道办的一起到辖区打扫一下胡同公共卫生,主要是扫扫炮仗皮啥的。每个大院出一人,一条胡同算下来也有好几十人,倒也不累。

今越瘦小,朱大强和刘进步都很照顾她,让她随便划拉几下就行,重活累活都是他们抢着干了。

刚过完春节,学校不上课,外头开门上班的厂矿单位还不多,也不用下去卫生监督,下午是站里最清闲的时候,俩老爷们捧张报纸,呷着茶水就是大半天。

“初二跟我媳妇儿回老丈人家,我那连襟拎了一瓶茅台,哎哟喂,全家恨不得把他捧上天,啧啧啧……”刘进步是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同志,白胖白胖的,一笑,眼睛就眯成一条缝。

但今越知道,他跟自己这半路出家的不一样,他是正经科班教育出身,五年制预防医学专业毕业的,六十年代当之无愧的高材生。

至于为什么甘心窝在基层,她暂时还没弄清楚。

“不就在卫生局当个科长,可把他能的,哼。”

朱大强见惯不怪,走亲戚那就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的时候,尤其妯娌、连襟之间,那更叫一个微妙。

今越正听得津津有味,刘干事忽然屁颠屁颠来了,“今越啊,你爸最近咋样?”

今越一头雾水,朱大强和刘进步冲她眨眼。

“你爸要是心情还不错的话,明儿我让刘东去给他拜个年?刘东这孩子老惦记着他,但当年那事……啧,他做晚辈的应该主动上门赔礼道歉,你说对吧?”

今越明白了,敢情刘干事现在还想巴结他们家?

“对了,你姐最近咋样,刘东说想去看看她,又怕她生气。”

不等她说舒文韵快有对象了,刘干事又急忙问:“这两天你们上杨副主任家拜年了吧?老太太身体好点没?”

他不说,今越都快忘了这茬。来报道之前她还去给她诊过一次脉,杨老太太身体恢复得挺快,因为那本来也不是什么绝症。

她现在时刻谨记大佬的提醒,尽量不跟杨家扯上关系,但也不敢真得罪人,毕竟人家现在风头无两。

“你们不会是都不知道上门拜个年吧?哎哟喂小祖宗,你爸那榆木脑袋,咋你们兄妹几个也不开窍,这么好的机会,要是给我,我能……”

“咳咳,老刘你们科没事吗?”朱大强打断他,“小舒去药具间找一下那啥,赶紧的。”

今越憋着笑去了。

她觉得大哥说得没错,站的高度不一样,看见的风景也不一样了,以前的刘干事在舒家面前高人一等,现在也就那样。

今越刚走到药具间门口,忽然听见大门口有人吵嚷,各个办公室都有人伸头出来看。

“又来闹了?大正月的,还能不能让人好过了。”说话的是对门财务科的乔大姐。

今越竖起小耳朵,似乎来“闹”的人不是第一次了。

“胡奶奶也是可怜,本来日子就够难的,还摊上这么个没良心的侄孙。”

“关键这侄孙还没血缘关系,你说闹心不闹心?”

今越听了一会儿,“乔大姐,你们说的是槐树胡同的胡奶奶吗?”

“可不就是她。”乔大姐刚说完,吵嚷声从门口往里走,奔着办公室的方向来,今越于是看见一个牛高马大的年轻男人,一手拽着一位踉踉跄跄的白发老太太,一手拉着刚从外头开会回来的街道办牛主任的手臂。

“牛主任得给咱们老百姓一个说法,咋我姑奶奶的房子,我进不了,这还有王法吗?”

胡奶奶就是上次舒文明好心卖西红柿那老人,是槐树胡同的孤寡老人,自打今越记事起,她就知道这老太太。她一双小脚走路不稳,几乎整个柳叶胡同和槐树胡同的小学生都写过“扶老奶奶过马路”的作文,情节无论是杜撰或者真实,主角都是胡奶奶。

附近一直流传着她的故事:胡奶奶年轻时候是大地主家的大小姐,家里做药材生意,从皖省亳州迁过来的大户人家,整个槐树胡同几乎一半的房子都是他们家的,书城市一半的药材铺子都姓胡。

可惜这位金尊玉贵的大小姐有点恋爱脑,看上自家药铺里一名伙计,死活闹着要嫁给他。胡老爷拗不过这独女,只得妥协,把伙计招来做上门女婿,不仅教他做生意,还把药材进出货各种门路全都交给他。

刚开始小两口也蜜里调油过一段时间,可惜好几年了胡奶奶一直没能生下一男半女,赘婿就偷偷在外头养了女人,直到那女人抱着儿子闹到胡家门口,胡老爷一气之下中风了。

胡奶奶性情刚烈,闹着要离婚。

可惜,婚没离成,世道就乱了,赘婿在去亳州进药材的路上被土匪打死,养的女人撇下孩子跑了,私生子不知被谁唆使哭到胡家大门口。

做生意的讲究个积德行善,胡家不忍心孩子饿死,就养了几年,对外宣称是胡奶奶的侄子,不仅供吃供喝还供上学和娶媳妇。

这一养就养到解放后,胡家历来安分守己,倒也没怎么被波及,甚至还主动把祖业里的多家药铺也变成公私合营的药材商店。

这本来是好事,可偏偏“侄子”眼看着“自己的”东西变成公家的,他原本的“家业”所剩无几,顿时狗急跳墙,到处举报,攀咬胡奶奶,把胡奶奶气得大病一场。

事情要是到这里就好了,可惜这白眼狼跟他那赘婿爹一样不是东西,多年来一直不死心,六六年那会儿到处写举报信,那些小兵小将们为了立功,争着来胡奶奶家掘地三尺,闹得鸡犬不宁。

幸好胡家以前还有几位旧识,出面说了几句公道话,加上胡奶奶年事已高,倒是没被折腾到乡下去,还给她留下她住的那套四合院。

就这样,老太太守着四合院,把空置的房间租给附近的穷苦工人,勉强也能度日。

“老天有眼,她那白眼狼侄子前年也病死了,本以为胡奶奶能舒坦两年,谁知又冒出个侄孙,说是要来照顾她,其实就是盼着她的房子吧。”

乔大姐愤愤不平,“白眼狼的种养大也是坏种,我要有那钱我养只猫养条狗都比养他强。”

胡奶奶那些租户们也跟她一样,实在看不下去小白眼狼欺负老人家,一直拦着不让他进四合院,拦的次数多了,这不就经常闹到居委会来。

牛主任自然也知道这些原委,只是又没闹到违法犯罪的地步,就一直以劝说为主,拿他没办法。

今越上辈子一直待在乡下,还真不知道这茬,现在看来,前几天举报自己二哥的怕也是这孙子!

凡是好心帮助胡奶奶的,都是他的假想敌。

这不,胡奶奶被他胡搅蛮缠弄得没办法,也丢不起这脸,想走他硬是不让,使劲拽着。

小脚老太太被他拽得一个踉跄,直接摔青石板上,半天起不来。

大家虽然愤愤不平,但也不敢直接招惹这种癞子,都远远地躲着看热闹。今越却忍不了,她记得自己上小学时,胡奶奶曾给过她两个鸡蛋呢!

她从绿书包里拿出一个装巧克力的铁皮盒子,里头装着几根银针,盒子和针都是消过毒的,她挑了一根细细的,捏在两根手指之间,趁着胡赖子拽住牛主任不放的时候,轻轻往他胳膊肘上扎进去。

胡赖子不管胡奶奶死活,只顾着拽牛主任,也没感觉到被人扎了一下,只是隐约觉得手臂发麻,“哎哟”一声。

今越趁机扶起胡奶奶,“您没事吧?”

胡奶奶眼神不好,已经看不清人了,“没事,你是谁家孩子?”

“我爸是舒立农。”

“哦,舒小子家的啊,谢谢你,闺女。”

“哎哟,我的手,疼疼疼……”胡赖子抱着右手手肘叫起来,可压根没人理他。

大家都以为他装的,准是又耍什么新花招。

胡赖子是真疼啊,似乎是被毒舌咬了一口,毒蛇还顺着手肘往上钻,弄得他半边身子都麻了。

眼见大家“见死不救”,胡赖子只能一瘸一拐的出门,骂骂咧咧说几句狠话,还是先上医院看看吧,别真是让蛇咬了。

牛主任松口气,连忙向门口走去,“对不住啊,让徐科长见笑了,你要的材料我这就让人送下来。”

徐端淡淡的笑笑,“不急。”

牛主任心说哪能不急啊,能让市里物资局的科长亲自找到门上要材料,他都怀疑那份材料是不是有什么自己没注意到的玄机,这么一想他就开始回忆,里面的数据没错吧?逻辑关系对得上吧?真实性经得起考证吧?

徐端看着散场的人群,似乎在思索什么。

牛主任以为他好奇,就解释道:“这老人的事刚才徐科长应该也听说了,说来也可怜……”巴拉巴拉。

“新来的吗?”

“嗯?”

徐端下巴冲那个麻花辫少女的背影扬了扬,“这名小同志倒是热心肠。”

“哦哦,这个啊,好像是新来的,我还没怎么见过,看样子是防疫站的。”他有点印象,前几天看见几个同事找她看病,说什么她治好了谁的病……诶对了!

这不就是上次杨副主任去找的那个知青嘛,他就说怎么眼熟,原来就是那个“小神医”!

杨副主任看重的人,他怎么给扔到角落里坐冷板凳,真是不应该,现在又多了一个徐科长也对她赞誉有加,小同志有前途。

干事很快把材料送来,徐端让身边人拿上就走了,留下牛主任风中思索,一会儿担心材料的事,一会儿又琢磨对舒今越的安排。

“主任您就甭担心了,材料肯定不会有问题,再说就是有问题又能怎么着,他不就是一科长,说是跟您一样的正科级干部,可县官不如现管,新桥街道的事还得您说了算。”

牛主任给他脑袋上放了一巴掌,“放屁,这是级别的问题吗?人家是市物资局,管着全市的物资系统,你知道个屁!”

大到各厂矿单位原材料、产品进出,小到一辆自行车,一台缝纫机的配额,都捏在人家手里,签不到他徐端的字,就是谁来也没用。

小干事没想到马屁拍到马蹄子上,只能讪讪闭嘴。

另一边,舒今越把胡奶奶牵到办公室,给她倒了一杯温水,“要不我送奶奶去医院吧?”

“我没事。”老太太自己起身,尝试着慢慢走了两步,“我自己能回去,不用送。”

今越也不勉强,刚才扶人的时候她悄悄给把过脉,确实没什么问题。

话说,胡奶奶的真实年龄到底多少岁,一直是个未解之谜,舒老师小时候就知道她这么号人,到现在舒今越都成年了,市井中依然流传着她们胡大户家的故事。

“我听户籍科的张姐说,按照解放那年老太太登记的年龄算,她今年已经98岁了。”

朱大强呷了口茶水,“看这精神状态,不像啊。”

“我看也是,说不定弄错了,那时候负责登记的说不定自己都是文盲。”刘进步起身紧了紧皮带,提了提裤子,“我去上个厕所,下班你们先走,别锁门,啊。”

于是,摸鱼又过了一天。

胡奶奶的事大家议论了几天,一直到正月初十那天,大家不再讨论胡奶奶,而是转移到了胡赖子身上。

“听说没,胡赖子这几天跑医院都跑疯了!”

“怎么着?”

“说是手麻,去医院一直没看好,昨天气得他跟大夫打了一架,结果被公安给抓了,说是啥扰乱治安。”

“哎哟喂,胆子可真大,居然敢打大夫,抓得好啊,以后胡奶奶能消停几天了。”

“今越你不在街道办嘛,胡赖子说那天开始手又疼又麻,你看见没,有没有人碰过他,他不会是想碰瓷吧?”

“说不定是胡老爷子看不惯他欺负胡奶奶呢,当年他那白眼狼的赘婿爷爷可是老爷子手把手教出来的。”

说到鬼神,大家是又好奇又不敢深谈,但都一直觉得,肯定是报应。毕竟,身上哪有无缘无故疼,疼了还检查不出问题的。

不过,从这天开始,大家发现胡奶奶好像渐渐喜欢出门了。以前她都是窝在家里,长时间不见人不说话,连反应都迟钝了似的。最近太阳升到半空,她就拄着拐杖,颤颤巍巍来街道办大院里晒太阳。

她不爱跟人说话,但别人跟她打招呼,她都会回应,等到大家伙都下班,她又拄着拐杖往家走。

今越顺路,就把她送到家门口。一来二去,俩人渐渐熟悉起来,一老一少相互扶持着能聊一路。

***

开春后,舒今越又遇到两件值得开心的事。

一是黄阿姨在自己治疗下,脱垂的情况有所改善,针灸和汤药结合虽然没有直接手术来得快,但据她本人描述,现在只要不用力大便的话,基本不会再冒出来了。

今越让她尽量不要下蹲和干体力活,黄梅直接连家务活都不让她干了。

另一件开心事,就是区里防疫站组织的考试,今越以高分通过,这是全家人都没想到的。

“舒今越你真没作弊?”舒文明对着小镜子挤脸上的青春痘,“我怎么记得你以前学习不怎么样,连高中都没考上。”

他好歹还考上高中了,只是不想念而已。

今越当然知道自己以前就是个学渣,而且是怎么努力都追不上去那种,一看就笨笨的学渣,她现在考试能通过单纯得益于阿飘的记忆力。

学文化她没什么悟性,但耐不住她记性好,就是个行走的教科书文库啊。

“行了二哥,有这功夫不如操心一下自己的个人问题。”

舒文明挤破鼻尖上一颗痘痘,疼得龇牙咧嘴,“结婚没意思,我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舒老师和赵婉秋对视一眼,悄悄叹气。对这个儿子,他也是愧疚的,没能给他提供房子也就罢了,连正式工作都没一份,要找对象谈何容易。

“对了,上次小李来拜年的时候说,他们家在乡下有个表妹还没说亲,家里壮劳力多,人长得挺漂亮,性格也活泼,你要不要见见?”

舒文明把小镜子揣进胸前的兜里,“说吧,有什么硬伤。”

“也算不上硬伤,就是没上过学。”

“一天都没上过?”

“嗯,但过日子嘛,又不是跟书本过,只要性格好,人勤快就行。”

舒文明撇嘴,“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不就文盲嘛,这样的就是长成天仙又有什么意思。”

舒老师叹气,想说他几句,又怕刺激到他脆弱的自尊心,“四月里你虚岁就三十了……”

这是实打实的大龄青年,俗称老光棍,他自己都浑身硬伤,还想啥自行车。

今越无奈,“二哥先别忙着拒绝,等我发了工资,我们去春游吧,正好把这姑娘叫上,也不是正式的相亲,就当交个朋友,先见一面,不合适再说。”

眼看着他就要拒绝,今越连忙加上一句:“你春游的费用我包了。”

“嘿,这还差不多。”

今越刚入职的时候错过上一轮发薪日,中间又过春节,到下一次就要等五十多天,她的钱包早已饥渴难耐。她都计划好了,发了工资先给家里买点肉,补补营养,给自己买一罐海鸥牌洗发香波,再给舒老师和赵婉秋女士一人买双皮鞋。

他们都退休了,还没穿过皮鞋呢。

今越前几天跟姚青青去百货商场看过,好的头层牛皮鞋要二十八一双,她买不起,昨晚偷偷去鬼市看过,就是一般的也要十八.九块,还不一定有她要的码数。

指定码数的,更贵,且需要等。

这么一算,三十七块钱压根不够买两双皮鞋……还是得想别的法子搞钱!

“对了,上次那种巧克力还有没?”舒文明凑过来,贱兮兮的问。

徐端上次给她打包了很沉的一袋,回来一数居然有二十三块之多,今越给家里人分了几块,自己晚上悄悄躲被窝里吃了两块,没记错的话现在还有十块。

“你那是什么眼神,又不白要你的。”他搂住舒今越的肩膀,小声道,“上次我带去单位吃,被人看见,一直追着我要,说能拿钱买,或者拿东西跟我们换。”

“谁呀?”

“就我们单位嘴最馋,长得又胖那个徐文丽。”

舒今越:“……”活该你单身一辈子。

“你放心,他们家有钱,她爸在物资局,你想要啥她都能给你弄来,这种巧克力弄不来是因为是外国货,还偏偏是苏国的。”

想到那甜丝丝、入口即化的丝绸感,今越哪里舍得让给别人?她一想到上辈子的经历就睡不着,晚上躲被窝里悄悄的含指甲盖大一小块,就能睡个好觉了。

“你前几天不是去百货商店看皮鞋了,很贵吧?没关系,她爸有关系,能弄来便宜的。”

今越眼睛一亮,“那行,你问问她能不能弄两双爸妈穿的码数,要是能我就换。”

当然,一块巧克力肯定换不来一双皮鞋,不够的她会补差价,她可舍不得换太多出去。

看她那副护食小猫的样子,舒文明“切”一声,出门去了。

第二天中午,舒文明专门去街道办找她,说跟徐文丽说好了,两块巧克力换一双皮鞋,不用补差价,要啥码数的都行。

“两块就能换?”今越揉揉耳朵,她没听错吧?

“对,你没听错。”

舒今越觉得,徐文丽怕不是个憨憨。

巧克力固然好吃,可她知不知道一双皮鞋多少钱,普通干部一年都舍不得买一双啊!就连自己的顶头上司朱大强同志,皮鞋都只有去区里开会那天才舍得穿,还都是补了又补的。

“那大馋丫头,一开始说四块换一双,美的她,我给砍下来了。”一副“看老子多厉害”的表情。

虽然没见过面,但舒今越已经在心里给徐文丽画像了,典型的地主家的傻大儿。不过,自家二哥也太奸诈了吧,明知道自己同事什么样,还要跟她砍骨折价。

“二哥,我怀疑,你不会是故意当着她的面吃巧克力吧?”

舒文明面不改色,“那是,不然怎么让她这大馋丫头上钩。”

原来,他早就知道今越想给父母买皮鞋的事了,只是他自己也没钱,心有余力不足,但他会坑蒙拐骗啊。

“我给你说,那大馋丫头,干活倒是利落,就是嘴巴太……”

“行了行了二哥,你要是还想找媳妇儿,我给你个建议,别这个大馋丫头那个小草包的给人取外号,尊重,懂?”

舒文明脸上讪讪的,但他是典型的临死还能吃上二斤铁饼的家伙——嘴硬。

“谁跟你说我要结婚的,安徒生、屠格涅夫、达芬奇也没结婚,照样不影响他们名扬世界。”

得,舒今越发现,跟这个二哥真是没什么好说的。不过,他这人还有个优点,脑袋转得特别快,刚去菜站上班就不用打算盘,无论人家买多少,他都能第一时间心算出来。

这样的人,不当数学老师,就该当大老板。

“二哥,要不咱俩合作?”

眼睛滴溜转,一看就像只想做坏事的臭猫,舒文明皱着鼻子,“先说说看,怎么合作。”

“你有脑子,我有本钱,咱们改天去鬼市看看?”今越想的很简单,她想要吃得有营养,想要长个子,就必须得有钱。

二哥要找对象,就得有房子。

嘿嘿,他俩可谓是整个家里最缺钱的人,这样的人合作,肯定能像小说里的主人公一样双剑合璧,大杀四方。

果然,舒文明也心动了,“成,明晚咱就去,警告你,别想着坑我。”

说完赶紧回菜站上班去了,今越自己在工作间坐了会儿,穿着白大褂,今天朱大强上区里开会,刘进步昨晚吃坏肚子,回家吃药去了。

她正坐着,忽然听见有人问:“同志,这里是啥防疫站不?”

今越个子矮,坐凳子上更矮,怕外面的人看不见,立马站起来,“是的,我们是东川区新桥街道防疫站,你有什么事吗?”

那老乡看了看她,又看了看牌子,“你家大人呢?”

今越郁结,“我就是防疫站工作人员。”

“看着不像啊,你真能治病?”

可能是看今越态度好,没有嫌他啰嗦,连忙解释道:“主要是我儿子生了怪病,一般医院治不了,我们生产队的赤脚大夫让我们进城,来找个叫啥防疫站的,说这是传染病,得找你们才能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