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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章 141 看不了&转院吧&大佬捧场……

沈和平

哦, 就是那个“该死的鬼”,舒今越一点也不意外他住进了监护室。

他要是不住进监护室,那现在已经死了。在监护室, 算是他的幸运。

这时候正是下班的点,今越穿着白大褂,带着几十号员工浩浩荡荡也全是白大褂,一片白看上去气势十足, 马路上走路的或者下班骑车回家的,都不着急了, 有的停下来看, 有的慢悠悠的一步三回头的看,有的回头不过瘾, 干脆把车子停到路边, 人走回来……看。

嗯, 任何时候, 一旦有人聚集,就会吸引更多的人聚集。

女人此时也顾不上被人看热闹, 她是真的着急啊, “舒医生, 沈和平这死男人不跟我说你上次提醒他的话, 是他自己不放心上, 现在他在监护室里人事不省, 该看的专家也看了,愣是醒不过来,我寻思着只能请您去帮他看看。”

女人高高壮壮的,五官端正,再想起刚才她直接骑着车从对面飞过来的场景, 今越有点佩服。她以前听物资局的人说过,沈和平的老丈人在旧社会是开武馆的,从小把闺女当儿子养,女儿成年后也随着她喜欢,当了一名武校教练……难怪,沈和平的一肚子花花肠子都被她治得服服帖帖,因为他嘴再滑,也怕有功夫的人啊!

女人也在打量舒今越,不过不是敌意,而是好奇,她听老婆婆说过舒今越这么一号人,说“三百货对面开医馆那大夫是和平的前对象,因为不懂事和平把她给甩了”,但熟知沈家人尿性的她压根不信她一个标点符号。

现在看来,光看外貌和气质,以及年龄,沈和平甩人家?人家怕是让他提鞋都没看上他!还前对象,他咋不吹前妻?可真够不要脸的!

想到这儿,她真是一点也不想给沈和平治了,可一想到女儿,她又心软。

“沈和平那死男人,要不是有了孩子,不想我闺女没爸爸,我都懒得搭理他,就让他死医院算逑。”

原来,沈和平虽然不是个东西,但对他们的女儿还有几分真心疼爱。因为他心思细腻,从小喂奶换尿布哄睡都是他承包的,跟女儿感情也深,平时婆家人含沙射影说她生不出儿子,要让沈和平把她们母女俩扫地出门,再找个能生的,沈和平都会斥责家人。

她知道,沈和平当然不是爱她维护她,他只是在维护跟他有血缘关系的女儿而已。

女人以前也想得开,反正每个月工资一分不少的上交,对女儿也还有父爱,她就再忍他几年,忍到闺女再大点,能明辨是非的时候把他扫地出门,这中途哪天要是不顺心,就揍一顿出出气,但要真不管他,让他病死,她也怕将来对不住女儿。

舒今越压根不想管沈和平的事,可看外头围观的人实在太多,都快把交通给堵起来了,“你进来里面说吧,怎么个情况。”

她进去了,外头的人也跟着挤进去,毕竟医院是公共场所,任何人都能进去不是?没规定看热闹犯法啊,舒今越也不好赶人。

女人从从容容地把自行车推到一边的车棚下停好,“这死男人不听劝,你那天都告诉他有可能是消化道出血,让他赶紧去医院看看,他偏不听,回家睡了两天,第三天被他们领导叫去陪酒,到家就吐了我一床,气得我把他给……”打了一顿。

打着打着,发现他吐出来的东西不对劲,居然是红色的!而他的脸色也白得不像话,跟卫生纸似的,再一摸,鼻子底下都快没气儿了!

当然,打人出气这茬就不提了,女人轻咳一声,继续说:“我连忙将他扛肩上,跑步到离家不远的市医院,医生一检查,说他已经失血性休克了,是消化道出血导致的,而且他的肠子已经穿孔了,好像叫十二指肠来着,当场就推进了手术室。”

她说得云淡风轻,今越身后的医生们却听得胆战心惊,十二指肠穿孔,消化道出血,失血性休克,任何一个名词都是让人虎躯一震的程度!

倒是舒今越更佩服她的体力,居然能把胖成一坨死猪肉沈和平扛着跑到医院,这份体力她真是自愧不如。

“哼,也算他运气好,我发现得早,送到医院还不算太晚,医生还怪我咋不送早点,说再晚半小时他就没命了。”

女人比窦娥还冤,“自打从舒医生诊所回去后好几天了,他压根没跟我提过一句,还是他跟女儿说了,女儿告诉我我才知道他生病的事,你说他又不听医生的话,又不跟我说实话,这不就是找死吗?自己找死还能赖我身上?他妈还跟我闹呢,我直接反手就是一……”个耳刮子。

是的,她作为一名武校教练,在家能动手的事儿绝对不哔哔,她只爱幼,不尊公公婆婆那对“老”,刚结婚那三个月还讲道理,后来发现跟这家子讲不通道理,反正不爽了反手就是一个扇,他们有本事打回来她还敬他们是条汉子,打不回来?那就受着喽。

就这么调教了几年,现在沈家的事儿就她一个人说了算,公公婆婆想找个听话的儿媳妇,好呀,那就再生一个儿子去,生得出来算他们本事。

舒今越听得出来,她是真打心眼里看不上沈和平,看不上他们一家子,但现在这不是重点,她连忙问:“既然做了急症手术,那为什么……”

“手术很顺利,出血止住了,但因为有弥漫性腹膜炎,就在监护室里多住两天,想着等炎症消一些再转普通病房。谁知道这一住就住到现在,整整一个月零十三天了,他的感染还是消不下去……唉不对,医生现在也拿不准他的感染到底消下去没,反正人是昏昏沉沉的,每天能清醒几个小时,其他时间都在睡觉。”

这也不算昏迷,倒更像平时太累了,好容易放松下来,想睡个够。

而且——“怎么说拿不准?”

判断有没有感染,就是看症状、体征和辅助检查啊。症状来说就是看有没有咳嗽咽痛,有没有皮肤或者伤口的红肿化脓,有没有腹膜刺激征,这些都是肉眼能看出来的靠手能查出来的;体征那就是测体温,感染一般都会伴随体温升高,不同类型的感染,体温升高的模式也不一样,有各自的规律,对于临床医生来说这也不难;再不行还能验血,看白细胞计数和各项炎症指标高不高,要是身体内部的感染,甚至还能做超声和X线检查,影像上都会有所体现。

这些临床医学上放之全世界皆准的判断方法,不可能市医院的医生不知道,一定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果然,沈和平老婆继续道:“刚开始各项指标都高,医生说是明显的细菌性感染,给用了消炎药一个星期,复查的时候发现指标降下来了,但体温一直没下来。”

女人喘口气,“不仅体温没下来,人也不太清醒,医生叫他,跟他大声说话,他还能勉强撑一会儿,要是没人跟他大声说话,他直接就昏睡过去,一睡就是十几个小时,但看监护仪上的线,他又活得好好的。”

“我虽然不懂医,但我知道只要那条线不变直,他就还活着对吧?”女人对舒今越挺好奇的,很想问问她这么好的条件咋跟沈家扯上关系,白白脏了她的羽毛。

舒今越对上她好奇的小眼神,也笑起来,“体温高到多少?”

“37度半到38度半之间。”

这个温度,倒也不算很高,就是在中低温之间徘徊波动,同样是不明原因的发热,但沈和平跟王阿姨小虎子等人又完全不一样了。

小虎子已经烧到惊厥抽搐了,王阿姨那么高还神志清楚对答如流,而沈和平一个青壮年,发热远没有他们高,却已经烧到嗜睡昏睡的程度。

你就说吧,学医好不好学?光用“发热”一个症状套疾病,那可能套出几十种疾病,能把人头套大!

“市医院的医生继续使用抗生素,还是降不下来,后来又联合三种抗生素一起大剂量的用,烧依然是退不下来,人继续昏昏沉沉的,我进去看他,跟他说着话呢,他自己就睡着了。”

“怎么这么奇怪?这个烧发得也不算很高啊,我只有烧到四十度的时候才会想睡觉,他这个有点奇怪。”围观人群中,有人小声的现身说法。

其他人接茬道:“可不是,我去年烧到四十度,医生给开了一种药就退下来了,他一起用那么多种都退不下来,会不会是撞邪了?”

在民间,治不好的怪病+昏睡,可不就是撞邪了吗?

但舒今越不信这个邪,她宁愿相信是沈和平故意装睡不想醒,也不信那个。她委婉的试探性的问:“你们确定,他是真的睡着了?”

“确定,他睡着会打鼾,还会磨牙,放屁,要是没睡着他绝对干不出来这些事。”

沈和平平时都比较在意个人形象,即使胖了老了,依然天天洗头,打扮得油头粉面的,“这死男人有屁都要憋回家里没人的时候放。”

众人哄堂大笑。

舒今越皱眉,排除装睡的话,那就是真的昏睡状态了,但只有体温高,还只是中低度热,也不至于就达到昏睡的程度啊。

莫非又要把那些寄生虫免疫内分泌的查全套?

“哦对了,这段时间医院已经把能查的都查了,外科没办法,还请了内科去会诊,都说这个体温不至于昏睡,我偷偷掐过他,平时碰一下就杀猪叫的人,这次我使劲掐他居然眉头都不皱一下,像是困到极点睁不开眼。”

围观群众算是听出来了,这媳妇儿有点狠呐!但听她讲半天也能听出来,这个姓沈的男人也不是啥好东西,生病还要喝酒,不听医生的话也不听媳妇儿的话,现在出问题了吧,媳妇儿还愿意帮他四处求医,媳妇儿已经仁至义尽了。

于是,大家对沈和平老婆的态度都好了很多,除了同情还有点说不出来的怜爱。

舒今越:“???”你们对这个身高接近一米八的武术教练怜爱?

老王头一直站在今越身后,听到这里,忽然凑过来,小声说:“我跟你去看看?”

好歹他也是在大医院干了一辈子的,要是有什么说不定能应对一下。

舒今越感激:“好,我们过去看看。”她本来不想管沈和平的事,但围观的人太多了,她要是不去的话难免会给大家留下“见死不救”的印象,他们不知道沈和平以前怎么恶心人的,他们只知道舒今越作为一名本该救死扶伤的医生,没有履行自己的职责。

这样的人开的医院,会值得大家信赖吗?

舒今越就是做戏,也要去做个全套。

沈和平老婆在前头把自行车骑得飞起,今越开着小汽车,载着老王头和其他几名经验丰富的医生,大家都想去看看,就连王阿姨也来了。

她还想继续工作,今越就把她安排在检验科当主任,因为她以前是法医嘛,对解剖啊生化毒理啥的比较在行,工作经验也十分丰富,帮今越坐镇一个科室绰绰有余。

路上几人都在讨论到底是什么情况导致沈和平低烧昏睡,大家集思广益,把几种常见病因、可能的情况都考虑了一遍。谁知到了市医院,院方却拒绝他们进入监护室,就连今越一个人,他们也不同意放进去,问就是恐怕对病人造成感染。

道理是这个道理,人家科室工作原则就是这样,今越完全能理解,她又商量了一会儿,对方都是有理有据的拒绝,她最终只能无奈放弃。

其实,市医院今越还是有不少熟人的,她要是给亲嫂子张珍打电话的话,张珍应该能帮她协调,但这样做未免显得太喧宾夺主,她一个私人医院的医生,忽然强行闯入公家医院的监护室,虽然本意是去看病,但外人看起来也确实挺过分的。

要是治好了也就罢了,治不好,甚至沈和平病情加重,她是有嘴也说不清了。

更重要的是,监护室不是单独分开的,里头还躺着好些病人呢,其中不少都是重症感染,今越自己再小心她也不敢保证一点细菌和病毒不带进去,万一感染了别的病人,罪过就大了。

设身处地的想,她要是那些无辜病人的家属,绝对会有意见。

“你也看到了,不是我不帮忙,是确实医院规定如此,他们这也是为里面的病人着想,希望你能理解一下。”舒今越对沈和平的老婆解释道。

女人虽然失望,但也不是不讲道理的,“行吧,那麻烦你跑一趟了。”

说来说去,今越其实就是不想为沈和平这种人承担责任罢了。在她看来,沈和平当时要是听劝,早点手术,不至于会在监护室住这么久。

这算是她行医生涯中第一次私心吧,今越有点忐忑,她不知道这么做对不对,万一沈和平真的就此死了,她心里……走了两步,今越顿住。

要实在不行,还是去找找张珍?

老王头见她挣扎,知道她内心正在天人交战,忽然出声道:“你进不去,但他可以出来。”

“他的情况医生也不建议转到普通病房吧。”

老王头笑起来,“你忘了,咱们医院明天就开业了,咱们也有监护室。”

舒今越眼睛一亮,当初老王头提议设置监护室的时候,她其实并不是很赞成,总觉得没有那么多重症患者,用不上,但老王头说这是考验一个医院救治能力非常重要的指标,以后医院要参与评级创等的话,少不了这个科室。

现在,倒是正好用上了!

今越过去跟沈和平老婆说明情况:“我们医院倒是也有监护室,你们要是愿意转过去的话,我可以去帮你们协调,费用的话是按照物价局规定的价格,跟公立医院差别不大。”

她同时说了自己医院是新建的,有许多不足,希望她考虑清楚再决定,尤其是一定要跟沈和平的父母商量好,只要他们愿意转,她那边就愿意接收。

“行,我自己是愿意的,但需要跟他父母商量一下。”女人答应得很痛快。

晚上回到家,今越实在太累了,都没跟家里人提一句今天发生的事,吃完饭倒头就睡。倒是夜里徐端从外地连夜赶回来,为了她第二天医院开业。

***

第二天一早,闹钟还没响,今越就醒了,真是被梦想给叫醒的。就在今天,她34岁的时候,她的私人医院正式开业了,她的第一个人生小目标终于实现了。

哼着歌,起床收拾自己,洗头化妆换衣服,再去看看孩子们。

两小只在保姆房里睡得安稳,七点多刚喝过奶,换过纸尿裤又睡着了,今越亲亲他们,带上早饭就出发。

徐端开着车,她坐在副驾吃早饭,舒老师煮的水煮蛋、蒸的白馒头,没有外头卖得雪白,还有一点麦子的浅黄色,但蓬蓬松松的,吃起来很有嚼劲,还能嚼出麦子原来的香味。

生活条件越好,饮食也越简单越规律,今越还记得自己刚重生回来,下火车那一刻,最想做的事就是天天把肉包子和油条顿顿炫,但过了几年好日子后,她发现还是最原始最简单的早餐百吃不腻。

自己吃好,剥了一颗鸡蛋喂到徐端嘴边,今越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穿着和妆容,她今天穿的是一身米白色的西装套裙,配上一双同色系高跟鞋,搭上珍珠项链和耳环,把头发盘上去,立马就干练又精神起来,同时也很精致和漂亮。

“怎么样?”

“还行。”

“还行是好看还是不好看?”

徐端轻咳一声,转移话题,“待会儿的发言稿记住没?”

“早记下来了。”

对于上台发言,经过这么多年的锻炼,今越已经不怵了,记性好的好处就是脱稿演讲从来不是问题。

车子开进医院的地下停车场后,俩人坐电梯来到四楼的院长办公室,为了方便行政班和门诊班,今越把自己的办公室设在四楼,省得来回跑还浪费时间。

办公室是一个套间,外面办公和会客,里面设置成一个带卫生间和床铺的休息间,还有一个衣柜,存放一些换洗衣物,这样要是临时需要出门,来不及回家洗澡换衣服的话,在办公室也能解决。

徐端看了一圈,觉得还缺点绿色植物,下楼去找人搬了几盆绿色植物上来,今越正跟人说着待会儿的安排。

因为是市内第一家成规模的私人医院,省市两级卫生行政主管部门都很重视,专门有领导来参加开业仪式,为了避免出错,这几天今越已经带着人演练了三遍,今越专门去外头花钱请的专业的主持人,有他们控场,各个部门只需要配合,演练起来效果还不错。

舒今越一面检查最后的工作,一面做最后的工作指示,正准备再看一下演讲稿,徐端向窗外瞥了一眼,忽然面色一凝,“蒋老爷子来了……何专家也来了,还有胡阿姨。”

舒今越一愣,蒋老爷子她倒是亲自上门递了邀请函,但他老人家公务繁忙,只说到时候会尽量来,没说一定。

现在来了,今越已经够意外了,没想到居然连何专家和胡桂枝也来了,这两位,她在电话里简单的提了一嘴,没想到他们还认真询问开业时间,今天居然还真来了!

要知道,这两位远在京市,工作比一般人想象的还要繁忙,每一天的行程和工作都是事先安排好的,要腾出这么两天时间,是非常困难,也非常可贵的。

舒今越当即什么也顾不上,跟徐端一起下楼迎接。

胡桂枝老了很多,但胜在精神还不错,今越上去想跟她握手,却被她一把拉进怀里,搂着抱了抱,仿佛一位姑姑在拥抱跟自己最亲近的最喜欢的侄女一般。

他们身后一大群穿干部装的人,顿时惊疑不定——

这个舒院长跟胡领导是什么关系?莫非是亲戚?可也没听说胡领导有这么大年纪的孩子或者孙女啊,她孙女不是才上初中吗?

胡领导平时是多么不苟言笑,多么铁面无私的人啊,居然当众跟她这么亲密,说明这关系绝对不一般!

难怪难怪,今早七点钟不到机场那边忽然打电话来汇报,说胡领导回来了,大家还奇怪石兰这边也没什么大事,她怎么回来了,回来也就罢了,大家谁都不知道,这就更奇怪了,莫非是中央派下来巡查巡视的?可也不用她这么大的领导亲自出马啊……惊疑之下,大家伙赶去机场接人,结果胡领导说这次是私人行程,但也没说让大家不要去,于是接人的又跟着胡领导的车,直接来到了南大街。

然后,在这里,他们见到了蒋老爷子,还见到了一位不愿透露身份但很受胡领导尊敬的老先生,三人一见面就说“今越丫头”的事,敢情说的就是这个舒院长呐!

这么亲密,关系非同一般!而能让他们叫“丫头”,说明认识他们的时候,舒院长年纪应该不大,有的人精已经开始动起脑筋来了,看着舒今越就像在看一块闪光的招牌。

所有人在这一天同时意识到,舒今越不仅是一位擅长治疑难杂症的舒医生,也不仅仅只是一家私人医院的院长,她手里的能量或许比在场的很多人都大得多。

人家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单纯就是低调而已。以后对待她的事,还是得掂量着来啊。

今越带着三位老人家参观医院,徐端则是负责招待他们身后那一群领导,今越压根不认识今天这些不请自来的人,但徐端认识啊,他们有的是省委的,有的是市委的,有的是工业厅的,有的是公安厅的,当然也少不了本来就要出席的卫生厅的……

他认识就够了,今越不需要花心思在这些事上。

外面还好,等来到二楼的中医药历史文化博物馆时,三位老人长久的驻足,静静地看着那些被今越保存完好的古书、针灸教具以及各种碟子罐子药杵、小铜秤。

“胡阿姨,您要来怎么也不说一声。”那个拥抱让今越心里暖暖的,浑身充满了力量,她甚至大胆的幻想,要是自己努力努力再努力,将来是不是也能成为胡桂芝这样的优秀女性?

她现在在京市,进了那片海,成为一名女性常委,这样的成就在所有人看来,都是非常高的。

“我要是提前说了,说不定就看不见你这些宝贝了。”胡桂芝看着陈列在柜子里的东西,一件一件,看得非常认真,非常仔细。

每一件东西,今越都让人做了介绍牌,东西叫什么,源自哪里,什么朝代,有什么作用,体现了古人什么样的智慧。这些事交代给杜爱国,他做得顺手极了,今越验收的时候都被惊艳了一下,写得太好了!

“今越攒了不少年头了吧?”蒋老爷子看着这么多“宝贝”,笑呵呵的问。

“也没多久,就十来年,有的是我从图书馆买的,有的是从私人手里买的,大部分是从废品收购站淘的。”今越这几年和张德胜达成了长期合作关系,他一旦发现觉得有可能是古书或者医书的,就来找她,她确认之后会高价收购。

多年合作下来,今越发现对方的人品确实可靠,不会因为是她需要的东西就故意抬高价格,而她也就不会故意压低价格,哪怕不是自己需要的,也会给点辛苦钱、茶水费。他在今越这里挣的钱已经是收购站工资的十倍二十倍,要是遇上好货,今越直接给他大几百的奖金,所以他最近干脆就专职干这么了,到全市乃至全省各收购站溜达,看着觉得可以的就收。

就上个月,他还给今越收来一个破铜碗,卖的人说是清朝御医手里流落出来的东西,他本来还不信,但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拿去给今越看。今越一看,不得了,居然高度疑似药王孙思邈捣药的药钵!至于是不是真品,今越的眼力还看不出来,但徐端帮她找人看过,说是从制造工艺、铜的成分和磨损程度来看,确实是真的。

值钱肯定值钱,但在今越这里,这是中医药历史的载体,是文化,她怎么可能舍得卖出去?

此时,三位老人看着她几乎装得半满的陈列柜,心里五味杂陈。

胡桂枝对蒋老爷子和何专家说:“咱们且看着吧,她说不定会来个更大的惊喜。”

第142章 142 当然要好好治喽

带着大家参观完一圈, 三位大佬连连点头,不住夸赞,后面跟着的人当然也是跟风而动, 看不懂没关系,会夸就行。

中医的文化啥的其实他们也看不懂,只觉得中医药文化特色特别浓郁,每一间诊室都是按照古人悬壶济世、坐堂救人的模式设计的, 有种走进古代医馆的感觉,药房侧面的煎药室飘散着浓郁的中药气味, 不说置身其中的参观者们, 就连每一个从外面马路上路过的人的都能闻到。

待看到清芳楼里那些现代化的化验检验室、血透中心,所有领导都是肉眼可见的震撼。

太干净了!每一块玻璃都那么大那么干净, 干净到能当镜子照!

里面的设备光看样式也是很高档很专业的, 此时徐端的外语水平发挥了作用, 他一面介绍, 一面说这是什么外国牌子的生化分析仪,是哪个国家进口的, 拥有什么样的功能, 有什么样的优点, 价格如何, 他只要看一眼上面的logo就能说出来。

大家看着看着, 看到了那两台由大港商王马特捐赠的CT机和彩色超声仪, 有一位主管卫生工作的领导“咦”了一声,“是彩色的超声仪?”

“是的。”

“我记得咱们省里,省医院的也只是黑白的。”省医院已经是石兰省最好的医院了,他们尚且是黑白的,那市医院各区医院的更是黑白无疑, 甚至都没有超声仪,就像全村公认最富有的人家还在为拥有一台黑白电视机而沾沾自喜的时候,某个不起眼的角落,有一户平平无奇的人家悄悄买了最大的大彩电!

这种感觉,怎么说呢,微妙,很微妙。

不知道说话的人单纯是有感而发,还是特意拍马屁,反正众人的态度也挺耐人寻味的,一个私人医院的设备居然比堂堂省级医院还精良,还先进,这说明舒院长的人脉和资源,是多么的广阔多么的丰富!

小孩都知道,彩色的比黑白的看得更清晰,将来他们要是生病了,心里肯定也更偏向舒今越这里的先进设备不是?谁都有生病的一天,谁都想给自己找到最好最适合的医疗资源不是?

大家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这两台机器。

里面的人在参观着,外面路过的老百姓也有点奇怪,大家吸了吸鼻子,“这医院不是说今天才开业吗,怎么就有药味儿了?”

“我闻着也是,中药味可浓了,不知道煮了多少。”

此时,赵婉秋和齐佩兰带着一众老中医就在门口宣传开来:“这是咱们医院熬的免费药,今天开业免费送。”

大家一听免费,当即停下脚步,有的迫不及待走进医院,“都有些啥作用?”

“有疏肝解郁的,专门针对平时爱生闷气,心情不好,女同胞例假前□□胀痛的情况;有健胃消食的,老人小孩吃多吃积食了,腹胀腹泻来一袋;还有润肠通便的,男女老幼大便干,解起来费劲的,喝上两袋也有效果……”巴拉巴拉,一群白发苍苍的老医生说着,过路的人在旁边听着,很多人都会下意识“对”自己身上的症状。

人吃五谷杂粮的,多多少少会有点小毛病,总感觉她们说的症状大家伙都有。

“真的免费吗?”

“真的,但因为要最大程度的照顾所有人的需求,所以每个人限领取两袋,回去当天就要喝完,不能隔夜。”也防止拿太多回去放坏掉,吃坏肚子到底是药有问题还是储存有问题,这说不清啊。

赵婉秋把袋子拿起来晃了晃,是后世那种厚厚的硬硬的塑料包装袋,药液注入进去之后,通过高温封口技术,做到密不透风不渗不漏,要是有冰箱的话放四五天也不成问题。

这年头的塑料制造技术还没五十年后那么发达,今越为了买这些封口袋可是花了不少钱呢,说实话,药材成本还没塑料成本高呢!

但钱花的是真的值,那质量打远一看就非常好,上面还印着“今越医院中药包装袋”几个大字,但凡是拿回去的,这袋子一天不扔,就能一天看见上面的字,可不就是现成的广告?

“大夫,这些免费的中药谁都能吃吗?”有人大声问。

赵婉秋也大声回答:“原则上是这样,但每次领取之前,我们这里的老中医都会给每一个人做一个免费的义诊,看看适不适合吃,适合吃哪种,毕竟药这东西,没病谁会吃,对不对?”

哄堂大笑,气氛一下子就活跃起来,“那我先试试。”

免费义诊,好事儿啊,要知道他们这种级别的老医生,他们去医院里看,挂个号就要三毛五呢,要是级别再高点还更贵,今天现场义诊直接省掉三毛五,这便宜谁不占谁傻呀!

“我也试试!”

“诶诶还有我,排队排队,我先来的!”

……

很快,大家自发自愿的排起了队伍,长长的队伍越排越长,直接排到了门口的马路上。也是幸好,胡桂枝这样级别的领导从中央下来,省里临时做了准备,部分路段进行车辆交通管制,排队的人群再堵也只会堵到路过的人和自行车,不会造成什么交通事故。

反倒是排队的人越多,好奇的人也越多,都凑过来,不一会儿,整个医院大院里就塞满了人,每个老专家的桌子跟前都站满了人。

等胡桂枝一行参观完下楼的时候,被眼前的场景给惊到了,“怎么这么多人?”

有公安口的人连忙请示:“是否需要疏散人群?”

胡桂枝皱眉,“疏散干什么,人家小舒就是开门开医院的,大家愿意走进来是好事儿,就是要有人气才行。”

蒋老爷子也笑:“就这么着吧,正好咱们也听听老百姓的声音,不能总是你们报什么咱们就听什么吧?”

所有人连忙说是,心里都虚着呢,不知道老爷子这话是什么意思,是说他们平时报喜不报忧,还是说他们怎么……不等他们想出来,自有工作人员引着大家开始入座。

关于领导席位安排,这也是今越搞不太懂的,尤其是这种临时忽然多了这么多领导不请自来的,要是让今越来接待她绝对是一场手忙脚乱顾头不顾腚的公关危机,但徐端却能从容不迫的给每一个人安排得妥妥当当,一点差错都没出。

等所有人就座之后,舒今越上台讲话,她已经征求过三位大佬的意见,所以没有请他们上台讲话,自己讲了一些套话之后,市区两级的卫生系统领导也讲了几段,然后主持人开始上台,宣布文艺演出开始。

先是一些简单的舞狮子舞龙,敲锣打鼓的搞点氛围,大家爱看,攒点人气,等人渐渐多起来,就见一群画着红脸蛋点着美人痣的小孩上台,给大家表演诗朗诵。

朗诵的是中医“十问歌”,“一问寒热二问汗,三问头身四问便……天花麻疹全占验【1】。”

这是中医入门基本功中的一项,当病人走进诊室的时候,最先进行的就是问诊,而《十问歌》就是问诊顺序和大纲,编成歌谣的形式,方便记忆,又朗朗上口。

这么浅显易懂的“歌词”,配上小孩子奶声奶气的声音和古灵精怪的动作,台下所有人都听得明明白白,时不时还会被他们逗笑。

站在最前面的自然是萌萌芽芽,两小只越长越不像,逐渐有了她们各自不同的风格,但共同点就是胆子大,不怯场。

在大家的掌声中,小孩们退场了,这次上来的是演小品的,讲的是一个拔牙的故事。

这个小品舒今越在后来的某一年春晚上看见过,当时就留下深刻的印象,此时由柳叶胡同的街坊们表演出来,又有另一番滋味,一会儿就逗得观众们哈哈大笑,一会儿又逗得大家捶胸顿足,很是吸引人。

……

表演持续时间也不长,毕竟也不是专业的联欢晚会,就是图个热闹,攒点人气罢了,等人气够了,那些免费做义诊的老中医们就开始看病了,有现成药液能解决的,那就每人送两袋,有严重的需要开中药的,就给开方子,直接上药房抓药,正好开业头三天,所有中药除滋补药外都打九八折。

有舒今越这块活招牌在,今天的病人倒还真不少,当场看了就交钱抓药,齐立新带着人在药房忙得脚不沾地,有嫌麻烦不想熬药的,还要负责给他们煮好,不同的药物有不同的煎煮方法,先煎、后下、包煎啥的,一个人还忙不过来呢!

幸好胡荣胜这位老师傅在,他指挥起人来那是一点不客气,该训就训,该教育就教育,无论是从三百货对面带过来的老人,还是最近新招的,无不对他服服帖帖。

而刚才被清芳楼里的设备所震惊到的领导们,不知道是真的想体验一把,还是想在胡桂枝面前表现,都纷纷要求给他们抽血做个检查,或是查查肝肾功,或是做个超声,一下子把后面的楼也带得热闹起来。

舒今越送走大佬和领导们,又转了一圈,发现每一个科室都忙而不乱,井井有条,顿时就放心了,刚才提着气接待他们,这会儿气一泻,人就觉得特别累,有点垮了。

准备了将近两年的事,终于正式落成了,大事已了,她干脆回自己办公室休息。

***

中午饭是食堂提供的免费工作餐,一荤两素还有一个汤,味道还非常不错,因为今越把掌勺的工作交给了柳叶胡同做饭最好吃的田大叔!

是的,田老头自己在家闲不住,听说今越医院食堂招人后,问过闺女的意见后,立马就来应聘了,他不爱说话,闷闷的,但做饭确实很有一手,舒立农在他的传授下现在都能整治一大桌好菜出来了,可想而知他本人的技术有多高。

才刚来几天,就把这些老中医和年轻医生的胃给收服了,就连舒今越也经常在食堂吃。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价格打不下来,因为他都是选用最新鲜的食材,用的烹饪方式也比较复杂,想便宜都难。

今天是免费提供的,大家都敞开肚皮的吃,今越和徐端坐一起,吃了半碗土豆红烧肉,一份凉拌粉条,“也不知道月亮星星今天在家乖不乖。”

当妈以后,因为忙工作,她陪孩子的时间真的不多,甚至可以说很少,但母子亲情在那儿,每天回家,他们最亲的还是她。

“要是没事的话,下午我让保姆把他们带过来?”徐端说。

“算了,这里人太多了,鱼龙混杂。”

再想孩子,还是安全第一。尤其这两年拐卖孩子的渐渐多起来,前不久才抓了劳丽梅,没多久区里另一个街道又有人家丢孩子,搞得大家都很紧张。

徐端一想也是,“不来也好,不过你别担心,张嫂和刘嫂其实不是咱们以为的那样。”

舒今越一愣,“什么意思?”

“她们都会点拳脚功夫,反应也比一般人快些。”当初他就是看中这点,才选了她们。

“怪不得,我就说她俩走路姿势跟其他大妈不一样。”虽然看着白白胖胖的,但却不是虚胖,比一般人壮实和匀称,手臂上甚至还有点肌肉,她还以为是多年家务干出来的肌肉。

徐端好笑,“要是谁都干家务就能干出肌肉,那还得了。”

今越一想也是,这样她倒是更放心了,“我本来还想着,等这边步上正轨后,给月亮星星找两个保镖,齐景天上次的事,我有点担心他会报复。”

即使不是他,以后随着她医院越开越红火,竞争的、觊觎的、嫉妒的肯定也不会少,加上徐端那边也是蒸蒸日上,万一……毕竟,港城大富翁大明星的孩子还被绑架过呢,她可不敢冒这个险。

徐端一想也是,“行,我留意一下。”

“正好包文贵那边也认识几个同期一起退伍的老战友,我去看看,挑两个合适的。”他最近也听说港城绑架案的事了,心里不太踏实。

“对了,那杏花胡同那家的孩子,找回来没有?”

“找回来了,是李向东亲自带人去村里带回来的,那一户人家一连生了三个闺女想要个儿子,可惜他们对那孩子也不好,李向东找到的时候,孩子一听他的口音,听见自己的小名就哭了,说那里不是他原来的家。”

他丢的时候已经五六岁了,记得一些事了,这么多年在乡下也没忘记,只是他说不清楚自己是哪里的人,只记得他们家住在一个大杂院里,院子里有几颗石榴树和枣树,一到秋天就能摘石榴和枣子吃,大门口有两尊石狮子,狮子身上还有他画的痕迹。

“李向东要往回带人的时候,不太顺利,发生了一点冲突,他自己也受了点伤。”

徐端说得轻描淡写,但舒今越却听得惊心动魄,那个村子的人肯定都会宣称孩子是那一家人亲生的,他们甚至还能编得有鼻子有眼睛的作证,公安想带走孩子说不定还会有人往车轮底下躺……甚至,就连乡里县里都有他们的保护伞。

“李向东这一次是真立了大功,市里都对他进行了嘉奖,各分局邀请他去做讲座,分享自己的打拐经验,希望这些经验对他们能有用,能找回更多的孩子。”

而打拐这种事,防范才是最重要的,孩子一旦丢了,能找回来的可能万分之一不到的概率,做家长的谁能冒这个险呢?

“行,等医院开始有盈利,我打算每年拿一部分钱出来做打拐专项资金,李向东这么多次出去,都是自己掏钱,他工资本来就不高,还有家人要养活,也挺不容易的。”

杏花胡同那个孩子,他能坚持不懈的找了这么多年,实在是一件令人佩服的事。

可以说,那个孩子能回来,他才是贡献最大的。

但就是找回一个孩子,挽救一个家庭,他在经济上也没得到太大的奖励或者助益,将来那些和他一样还要出去打拐的公安怎么办?他们同样要路费,要食宿,要养家。

徐端非常赞成,“好。”

俩人正说着,忽然一阵乱哄哄的声音从前院传过来,那里是医院大门和岐黄楼,舒今越心头一跳,立马撇下碗筷,“我去看看。”

正大门那里,一群人正推着一辆平板车往里走,平板车上躺着的人看不清长啥样,倒是推车的主力今越印象深刻,就是昨天来求助的沈和平的老婆。而围着车一个劲哭的,看年纪应该是沈和平的父母。

“你们快别哭了,这到医院里,赶紧让医生看看吧。”

“老大姐你别抓着车沿啊,你儿媳妇一个人推病人,你们老两口不搭把手也就罢了,咋还帮倒忙呢?生怕病人得到及时治疗是吧,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是后妈后爹呢!”

“你你你!”沈母被气到浑身哆嗦,她是真哭真着急的,忽然被赵婉秋这么阴阳怪气两句,更是气得不行。

赵婉秋不是无的放矢,她早就看沈和平不顺眼了,又知道他们家把女儿送人,成年后看女儿出息又舔着脸认亲,甚至逼迫姚青青想要她的房子和工作,简直恶劣到家了,她看着沈家人就恶心。

要不是围观的人太多,顾忌着医院的声誉,她还想再说几句难听话呢。

沈和平的老婆叫谢梅涛,是一个很中性很好听的名字,性格也跟名字一样刚强有力,比只会哭的公婆有主意多了。只见她把板车停稳,深吸一口气,道:“舒医生,昨晚我跟医院提要转院的事,他们不是很赞成,说你们是私人医院,设备不行,专业技术也还未知,希望我们慎重考虑,后来是内科的金主任听说你的名字后,建议我们转过来。”

金主任那种老油条,今越不觉得他会是帮自己说话,他只不过是不想把沈和平这么个烫手山芋一直留在他们医院而已,能转出来就是减轻负担,降低风险,他精明着呢。

“我也找人打听过舒医生的情况,您在治疗疑难杂症上确实很厉害,所以我才坚持要转过来。”她看了公婆一眼,老两口顿时吓得往后退了两步。

今越挑眉,没想到这谢梅涛还真有点本事,不仅把沈和平管得像条狗,还连公婆都降服得安静如鸡。

果然,任何时候,拳头和背景才是硬道理啊。

“当着大家伙的面,我也要把话说清楚,昨晚我公婆一开始是不同意转院的,我劝了没用,是沈和平自己醒来,主动要求找你看,让我帮他转院的,他已经在清醒状态下签了生死状,以后无论是治好还是治死,都不怪我今天的决定,也不怪舒医生。”

她递过来三张一模一样的纸,上面是沈和平亲笔手写的“生死状”,还有他的签字按手印,看来这谢梅涛跟他们家人打交道久了知道他们尿性,一切都得防患于未然才行啊。

这么多年,跟这一家子耍心眼,也是难为她了。

谢梅涛冷哼一声,“市医院谁不让转,我就问一句,不转的话病人什么时候能出院,哪天能醒过来,他们就哑火了。”

众人一听,敢情这病人还挺严重,在市医院住了一个多月愣是一点好转没有,所以才从市医院出院,转到这里来。

沈和平躺在平板车上,勉强睁开眼,冲舒今越的方向张嘴:“求求你,救……救救我。”

舒今越没说话,也没给他看病,只是打量他身边的人。

这年头还没几家医院有救护车,能有两辆面包车就算不错的了,就这都要紧着病情危急重的转运,沈和平人有清醒的时候,神志也还基本清楚,又暂时没有生命危险,所以就由家属用平板车推着来。

沈父沈母两颧高突,面色焦急,想说点什么,又畏惧谢梅涛的耳刮子,只能偷偷观察舒今越。见她年纪不大,但气势十足,身后跟着一群比她老比她有经验的老医生,大家一副唯她马首是瞻的样子,又听见大家叫她“院长”,心里的狐疑倒是消了两分。

这就是儿子曾经的对象啊,要是成了的话,这么大一栋医院,就是他们沈家的了。

舒今越是不知道沈父心里的“惋惜”,要知道的话高低得问问他哪来的脸说这种话。她现在忙着向谢梅涛说明住院情况,“行,既然来了,我们就收,但情况需要先说明,我们这里的收费跟公立医院差不多,差异可能也就几毛钱,规矩也跟公立医院一样,愿意住,就先交十块钱押金。”

赵婉秋意外极了,她没想到闺女居然真愿意把沈和平收住院。

可对于舒今越来说,今天是绝佳的赚钱机会。他们医院开业以来还没收到过住院病人,他这个“开门红”要是打响之后,对医院来说有百利而无一害,尤其是今天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大家回去一说,不用两天,全城都知道南大街上这家私人医院不仅能看中医抓中药,不仅有先进又精良的检查设备,还有病床,有监护室,能住院……甚至,还把市医院都没办法的病人给治好了。

这得是多大的名声?

刚开业正发愁病人的时候,忽然病人就自动“找”上门了,这把东风吹得如此及时,及时到要不是确定自己跟沈和平确实有过节,不然舒今越都要怀疑他是不是二哥那商业鬼才安排的“托”了!

所以,她不仅要治,还要给他治好,让他风风光光健健康康的出院。

第143章 143 缓脉&爆炒牛蛙保镖&涩脉……

很快, 各科室井然有序的开始准运病人,将沈和平送进监护室,老王头也跟着负责人进去处理相关事项, 今越先在下面把杂事忙完,等再上去的时候,所有入院手续已办妥,该抽的该查的都已抽好送检, 只需要等结果就是。

今越消毒之后,换上无菌服, 进入监护室, 给沈和平看病。

沈和平此时正在床上躺着,眼睛半睁半闭, 两个月不到的时间, 他至少瘦了二十斤, 以前胖乎乎的大油肚现在也都变得平坦不少, 两个眼窝甚至有点深陷,脸色青灰, 一副衰败至极的模样。

“舒……对……对……对不起。”他艰难地从嘴里挤出几个字。

但舒今越不在乎他说什么, 说“对不起”和“我恨你”在她耳朵里, 都一样的效果——苍蝇嗡嗡叫。

她只是在观察, 无论是神色还是语气, 他的状况都不太好, 用中医的话来说他已经进入“失神”状态了,马上就是假神状态,也就是老百姓常说的“回光返照”,难怪市医院不建议他们转院,人家并不是为了留住病号而危言耸听, 他的情况是真的不容乐观。

只是一个中低烧居然就能让他病到这个程度,也是罕见啊。

舒今越先把他的病例夹子翻了一遍,知道他生病的来龙去脉,跟谢梅涛讲的一样,还知道了谢梅涛不太清楚的治疗经过:先急症手术,手术过程合规且顺利,下台后抗感染,感染指标降下来后正准备转出普通病房,忽然发现中低度发热,于是继续抗感染,结果一直无效,然后加大抗生素用量,联合用药,还是退不下来,激素也上了,依然没用,于是开始排查病因,全身上下各种检查,各个系统疾病都给排查完了,愣是没毛病……此时,距离沈和平入院已经是四十多天了,人的神志开始昏沉,嗜睡。

其中还夹杂着一张主治医师找谢梅涛的谈话记录,告知她病情在恶化,治疗却毫无进展,继续住下去可能也没什么缓解,还花费巨大,离开医院,回家或许存活期不会太长,希望家属考虑清楚。

老王头也看见了,小声道:“这就是告诉他们,在医院呢,可能人财两空,回家呢,就要准备后事,是继续住院还是回家,这选择可真够难的。”

不过,今越很想说他大可不必这么小声,因为沈和平又再一次陷入昏睡状态了,压根听不见他们说啥。

“我先把脉。”她坐到床边,抓住沈和平的手,三根手指搭到他手腕上。

下一秒,今越皱眉。

他的脉象跟她看过的长期发热的病人都不一样,同样是发热,当年小虎子是洪数脉,去年的王阿姨是浮数脉,而此时的沈和平却是缓脉。

关于缓脉,今越一直记得师父教她背过的脉诀:“似初春杨柳舞风之象,如微风轻飐柳梢【1】”。

听起来非常虚,非常抽象,初春的杨柳被风吹起来是什么感觉?应该怎么形容?刚开始看病那两年她真的不懂,但渐渐的随着临床经验的增加,抽象的感觉开始变得具象化,她就懂那种只能意会不能言传的感觉了。

此时的沈和平,就是这样的脉象。

而缓脉的主病也很复杂,最常见的是脾虚,临床上很多脾胃虚弱的病人都是这个脉象;其次是严重的气血亏虚,多见于术后休养期的人,或者瘦人,产后妇女;再有就是湿气重,脾虚湿困则阻滞气机,脉气不利;当然经典也不能忘,太阳中风病的脉象就是缓脉,这恰巧是被很多临床医生给忽略的点。

“怎么样?”老王头有点着急的问。

舒今越把自己的推理过程说了一遍,“具体是哪种情况,还要细细的推敲。”

老王头连忙也坐到另一侧的床边,抓住沈和平另一只手给把起来,自从今越治好他老伴儿的病后,他对中医就增添了浓厚的兴趣,一有机会就要找今越学习和切磋,但终究是学了几十年的临床医学,思维上很难转变过来,当年赵婉秋改学中医可是下了很多苦功夫的,老王头现在太忙了,抽不出那么多时间来系统的学,知识就是碎片化的,懂一点不懂一点。

所以,他压根把不出什么“初春杨柳舞风之象”,“我就只能感觉出他的脉管搏动比较慢,也没什么力气。”

今越笑笑,“以后把得多了,您就有感觉了。”

老王头拧着眉头,“话说回来,他到底是哪种情况?”

“说脾虚吧,据家属说他平时饮食胃口都还好,也没听见他叫腹胀腹泻是吧?说气血亏虚吧,他又长得挺胖,至少生病前是胖的,最近几次血常规都没有贫血,脸色也不黄。”

最常见的两个病因都排除了,舒今越皱眉,难道说是湿重,或者太阳中风?

而湿重和太阳中风,都有可能导致中低度的发烧!

对了!他还有发烧!他最主要的症状就是发烧!

舒今越心头一动,感觉自己应该是抓到什么东西了,偏偏这时候门口有人来找,说是上午领导们做过的检查出结果了,有一些数据不太好,来请示她的意见,怎么处理。

舒今越不想跑来跑去,只得先出去,“劳烦王老师帮我看着点。”

因为是早上当场答应那些领导,一旦出结果会第一时间通知他们的,舒今越为了体现自己医院办事效率高,工作人员专业,当然是要越快越准确越好。

“结果复核过没有?”

“主任亲自复核过的。”

今越自然是相信王阿姨的专业能力的,她接过有异常的那几张单子看了一下,有一人的转氨酶比较高,两人尿酸高,还有一人白细胞高,两人血小板低……单看的话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但在病人身上,跟他们是什么领导无关,只要是进了今越的医院来看病的,今越就会慎重对待。

“单子我先拿上去,给他们打个电话吧。”

幸好早上是留了电话的,舒今越也不怕麻烦,亲自挨个打电话过去说明情况。

“啊对,转氨酶高,它的临床意义可能考虑肝脏上的疾病,例如肝炎啊什么的,加上您平时又有饮酒的话,还是建议做进一步的检查。”或者开中药调理,但今越记得这人不太好说话,脾气又急躁,她不想在电话里跟他牵扯太多,干脆就建议进一步检查吧。

对方有点不太高兴,但终究是胡桂枝都护着的人,不好说什么,只嘀咕:“我三个月前体检都还是正常的,怎么就升高了?”

这个舒今越还真不好说,三个月已经够干很多事,足以发生很多变化了。

“这样吧,您要是有空的话,哪天来我们医院一趟,我给您看看?”

那领导一听,也没放心上,“好吧,改天再说。”

啪就把电话挂了。

舒今越:“……”果然领导的电话不能轻易打,最好是联系秘书就行,但偏偏上午那些领导又一个个信誓旦旦的说让今越一定要联系他们本人,这答应出去的事,她真是想想就后悔。

跟这些人打交道,不知道他们哪句话是真心的,哪句是场面的,得八百个心眼子才行。

舒今越硬着头皮把剩下几个也打了,至于没有异常的,就明天安排一个会说话机灵点的医生亲自送到领导办公室去,她不想一个一个的打了。

等把电话打完,天都黑了大半天,已经是九点多了。徐端也刚从下面忙完上来,他这段时间也没闲着,都在下面帮今越看着,哪里不合适的该改的改,经过一天的试运营,其实也发现了很多问题,能改的他先安排下下去,不知道怎么改的,就记录下来,等晚上回家跟今越商量了再说。

“走吧,先回家吧。”

“累吗?”

今越点头,连张嘴说话的力气都没了,“你累吗?”

“还行。”

“没想到胡阿姨和何专家会来。”

徐端看了她一眼,“这说明,你在他们心目中比你想象的重要。”

如果她不是那么重要,他们那样的大人物,每一分钟时间都是分外金贵的,不可能来参加她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医院的开业仪式,胡桂芝甚至还主动把肩膀凑过来,甘愿被她借势。

“以前是我太狭隘了,总以为要避嫌,其实他们也只是把我当小辈看待而已,我太避嫌,反倒伤了他们的心。”

小两口开着车子,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刚回到柳叶胡同口,就见俩保姆抱着孩子站在那里当望妈石呢。

两小只眼睛微微有点红,本来蔫蔫的伏在保姆怀里,看见那辆熟悉的红色小轿车,立马就啊啊叫起来,眼里都有光了。

“这是怎么了?”

俩保姆好笑,“今晚舒医生没回来,他们就一直不睡觉,连奶都不怎么喝。”

本来按照他们平时的生活规律,这个时候应该喝完最后一顿奶,呼呼大睡了。结果就因为没看见妈妈,连奶都不喝,觉也不睡。

舒今越的心一下子就疼起来,酸酸胀胀的,一颗心就像被两只小胖手揉吧揉吧,给泡到了老陈醋里。

这是她的孩子呀!

徐端心里也不好受,他把车停在胡同口,一把接过儿子,使劲颠了颠,小星星终于发出今晚以来的第一次笑声,两个保姆同时松了口气。

俩孩子长这么大第一次跟妈妈分开这么长时间,平时再忙今越都不会超过七点回家,即使她回不去,徐端也会在,像今天这么晚,爸妈同时不在家的情况,还是第一次。

小月亮则是紧紧窝在妈妈怀里,拱啊拱的,像只小猫崽需要人摸两下似的,今越一摸她脑袋,她果真就舒服了,不再哼唧了。

回到家里,家里也没什么人,舒老师和二哥二嫂去帮忙同样还没回来,“难怪,家里各个屋子都是空的,难怪他们会不喝奶,这是害怕了呀。”

舒今越感慨着,也顾不上自己吃东西,先给他们喂饱,和徐端一起一人一个哄睡,他们才开始做自己吃的。两个阿姨换着带的时候简单炒了俩菜,还剩一些,徐端迅速下了一锅面条,切点家里现成的香肠和腊肉随便煸炒一下,搭配一点青菜,就是一顿。

香肠是舒老师在田大叔指导下自己做的,很好吃,腊肉是李妈妈送来的,熏得特别干,咸香咸香的,配上清汤面正好合适,舒今越一个人吃了两碗。“要天天都这样,那也太累了,谁熬得住啊。”

“万事开头难。”徐端让她回屋休息,顺便看着孩子,他洗锅刷碗,然后又跟俩保姆聊了一会儿,下次要是再遇到这种情况,她们可以给今越和他厂里打电话,只要能抽开身,他和今越任中一个都会回来的。

接下来几天,舒今越果然还是一样的忙,一忙起来,干脆就让俩保姆把孩子带到医院去,岐黄楼五楼现在暂时还没什么病人,孩子们能在那里玩会儿,累了也有干净的床铺可以休息,今越抽空上去看看他们。

她忙着处理医院的大事小情,还要琢磨沈和平的病情,目前只能先给他尝试几天脱氧看看。倒是徐端动作快,第三天带了两个普通男人回来。

说普通,是因为他们无论身高、长相还是气质都很普通,就像柳叶胡同里住着的千千万万男工人一样,每天上下班路上都能遇见,但遇见也就见了,任何人对他们都不会有太深刻的印象,因为他们身上没有什么记忆点,一切都是中等而普通。

“这是包文贵的战友介绍来的,两年前刚转业,没分配到合适的工作,就一直在包大姐店里当帮厨。”徐端没说的是,他俩本来是特种部队的,转业遇上百万大裁军,需要等着安置的军转干部也很多,他俩没什么关系,也找不到门路,就只能自主择业。

“他俩因为在部队待的时间太久,不太适应外面的生活,碰了一些壁,后来是包文贵听说,把他俩叫去店里帮忙,这才让他们有了工作。”虽然是跟以前干的工作完全不相干的事儿,但俩人话少勤快,埋头就是一个干,很得包大姐喜欢,今天徐端去带人的时候,她还惋惜呢,一点也不舍得他们离开,甚至说“等徐领导家孩子大一些,你们就赶紧回来,我给你们加工资”。

今越想到那画面就想笑,看来她这两年去吃牛蛙说不定还吃到过俩特种兵炒的呢。

“皮肤黑一点的叫李忠勇,另一个话更少的叫张守义。”

俩人上前,局促的叫了声:“嫂子。”

舒今越差点一口水喷出来,他俩的年纪都比她大,这声嫂子她有点不太适应。

李忠勇胆子稍微大一点点,挠着头说:“徐团以前是咱们部队的尖兵王,大家都知道他的名号,我们虽然年纪比他大些,但比他晚了几期,论理该叫声哥。”

原来如此,这徐端倒是挺能的,小小年纪就去就以武服人,以前杨国柱就说过,他们比他大了几期,都知道新来了一个厉害的新兵,有的人还专门来找他比武呢。

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被迫跟一群二十郎当岁找上门的老兵比武,把他们一个个“打”到心服口服,可就是这样一个少年,他有天晚上掉进了猎人的陷阱,只能看着巴掌大的天空,被冻得出现幻觉,听见了她的那声“小八”……有时候,今越真觉得,自己那天出去找牛挺幸运的。

她遇见了他,救了他,也救了自己。

而今越一感动,上了炕肯定要付出实际行动,不知道是不是他也想到了那个雪夜,动情的时候嗓子里挤出一声又一声“苏苏”,还吻了她的脚……

她已经很多年没想起自己少了的一根脚趾,因为不经常做跑跳的运动,也从没穿过凉鞋,倒是想不起这回事了。

此时,她脚上不怎么好看的伤疤被他灼热的气息亲吻住的时候,她整个人化成了一滩水,软得仿佛被人抽走了骨头,到最后关头的时候,眼泪都出来了,甚至过了很久还两眼失焦。

徐端给她擦洗干净才收拾自己,回头一看她还是那副两眼失焦的样子,还有点担心,刚才他有点没控制住,用力太猛了一些,“怎么,不舒服吗?”

“很舒服。”

徐端翘起嘴角,他现在在外面接触的人员复杂起来,那些有了点钱的老男人都爱聊带颜色的话题,喝了酒都会说点实话——力不从心。

他们每次问他“徐总是不是也这样”的时候,他都附和是是是对对对,其实并不是,他清楚自己的状态,很好,非常好。而伴侣的夸赞,就是对他最大的肯定。

他真的还没老,还有余力。

舒今越不知道自己三个字给她带来多少“脑补剧情”,自从李忠勇张守义来到孩子身边,开始守护孩子安全之后,她把更多的时间都花在了医院上。早在医院开建之初,他们在三百货对面的诊所里就跟病人们宣传他们今年要搬“家”的事,不断地宣传,加上她自己声名在外,这才开业四天,短短四天,就有好些老病号找过去,门诊量起得非常快。

因为地点宽敞起来,可供选择、各有专长的医生也多,还能代煎中药,甚至想做检查随时都能做上,老病号们不仅自己来,还给带来了不少亲朋好友,今越原本预计最初这一周每天也就二十来个门诊人次,谁知短短四天就突破四百!

这个惊喜实在是来得太大了点,舒今越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她只有更努力的工作,让手底下的医生更努力的精进技术,来回报大家对她的信任。

***

这天,她照常跟着老王头去监护室查房,查看沈和平的情况,“这两天怎么样?”

脱氧之后他倒是能自主呼吸,氧饱也还行,但问题还是一样的,低烧加昏睡,于是今越尝试性的给他用了两副桂枝汤。

学过中医的人都知道,桂枝汤之于中医就像阿司匹林之于西医,是入门第一天就知道的方剂,被誉为“千古第一方”,专门治疗感冒出汗的情况,也叫太阳中风病。

因为沈和平经常昏睡,问诊进行得不太顺利,所以今越打算先用桂枝汤探探路。

此时,沈和平摇头,艰难地张开嘴巴,“还……还是困。”

今越查看他的体温登记表,护士给他每隔两个小时就测量一次,无论白天还是夜间,无论上午还是下午,无论清醒还是昏睡,体温都处于低烧状态。

这就奇怪了,要是桂枝汤无效的话,那就是排除了太阳中风病的情况,莫非是湿重?

但湿重的话,他脸上也没冒油光,舌苔也不厚不腻,大便也不粘滞,怎么看怎么不像啊。

舒今越想着,还是跟前面每一天一样,坐到床边,给他把脉,老王头则是去另一边把。

“还是一样的缓脉,没什么变化。”

“咦,今越,你说他现在会不会有心律失常的情况?”老王头忽然问。

“入院当天打的床旁心电图,很健康的窦性心律。”

“那……我怎么感觉他的脉搏,节律似乎不是很均匀?”老王头只能想得出西医的名词,“这种脉搏不均匀,在中医上叫什么脉?”

舒今越一愣,过去抓住沈和平的左手,刚才她把的是右手。很快,不用半分钟,她也发现了,沈和平左手寸部的脉象是不太明显的涩脉,脉率很慢,一下跳得重,一下跳得轻,有的时候在本该跳动的时候,又稍微晚了那么一丢丢,大概就是五分之一秒的时间。

这么短的时间绝大多数人是察觉不出来的,但舒今越摸过太多脉象了,她对时间的掌握比一般人要精准很多很多。

“您老没把错,他的脉率确实不对,按理来说应该是有心律不齐才对,这样吧,让小赵安排一个床旁心电图,立刻马上。”

自己当院长就是爽,一声令下,不用去求爷爷告奶奶的协调,不用排队,心电图室的医生和护士就提着机器过来了,几个导联一连,心电图纸“唰唰唰”的从机器里吐出来。

老王头没等机器吐完,自己抓起吐了一半的图纸看起来,“不对啊,心电图又是正常的。”

舒今越一看,还真是,“我来把着脉,我说打,你们再开始打。”

她怀疑是不是打心电图的时候,正好遇到沈和平的心率又正常了,她凝神,握住他的手腕,等啊等……好了,涩脉出现了!

“打。”

“唰唰唰”的,图纸出来了,今越也没放手,她确定此时此刻,还是涩脉。

可奇怪的是,心电图打出来,还是正常的。

“这么看来,他的心脏上没问题,那是什么导致脉率不匀?”

舒今越没说话,她依然在凝神把脉,眼睛却盯着那一个又一个千千万万个细小格子的心电图纸。

“按理来说,左手寸部就是心的脉象是吧?心,他的心脏没问题,这……”

“心与小肠相表里。”

老王头没听懂,“什么意思?”

舒今越却不答反问:“十二指肠属于小肠还是大肠?”

老王头还奇怪,她怎么问这么浅显基础的问题,以她中西贯通的知识储备来说,这压根就不是问题啊。不过,他还是顺口答了:“十二指肠是小肠中长度最短、管径最大、位置最深且最为固定的肠段。”

舒今越淡淡的笑了笑,“我知道怎么回事了。”

第144章 144 又成功一个,声名远扬!……

“你知道什么?”老王头两只眼睛亮得电灯泡似的, 他知道,他就知道,一旦今越说知道, 那就是真的知道。

“我知道沈和平是什么情况了,把桂枝汤停了吧,也不用打什么心电图了。”

舒今越起身,再次仔细查看了沈和平腹部的伤口, 市医院的技术很好,缝合得非常漂亮, 经过五十多天的休养, 伤口结的痂都脱落了,露出一条粉红色的新肉, 也没留下什么疤痕, 更别说红肿热痛, 通通没有。

“他的手术恢复得很好, 这是肉眼看见的地方,但其实肉眼看不见的地方, 他还有淤血阻滞。”

“什么意思, 是他肚子里, 十二指肠段还有淤血吗?”

舒今越摇头, “中医说的淤血并不一定是肉眼可见的淤血, 也不一定就是血小板升高, 而只是一种血行不畅的状态描述。当时做手术的时候肯定出了不少血,这叫离经之血,离经之血没能排出来,也没能回到原来的血管里,就会淤积在肠道内, 尤其是小肠,导致小肠上的血行不畅,所以我们能把出他左寸的涩脉。”

“你说那个部位正好是心脉所在,而心与小肠相表里,心脉的异常,其实并不是心,而是与它形成表里关系的小肠脉的异常,所以误导了我们,让我们以为是他心脏上的问题?原来如此,我懂了!”老王头一下子兴奋起来。

中医说的“五脏六腑”,大家一般只知道肝心脾肺肾五个“脏”,而六个“腑”是什么呢?

“胆、小肠、胃、大肠、膀胱、三焦是内在的更深的器官,所以叫六腑,心对应的是小肠,对对对,就是这样,原来有淤血的不是心脏,是他的小肠!”老王头高兴得手舞足蹈,早就没了以前科主任的稳重。

“而在功能上来说,小肠的问题又会影响到心,心又恰好主神明,在中医理论中,心脏是神明之官,要是心的功能有障碍,那么神志也会出障碍,于是他变得毫无缘由的嗜睡昏睡!”老王头这段时间的中医理论不是白熏陶的,他一下子就把逻辑关系理顺了,甚至还有点洋洋得意,仿佛搞出了一个前无古人的医学大发明。

舒今越赞许的点头,“对。”

“当然,小肠的淤血影响到心主神明的功能,这只是其中之一,其二还是他湿重,阻滞了气机,清阳不升,上蒙清窍,这才是导致他嗜睡昏睡最重要的原因,而这也跟他的脉象是相吻合的。”

缓脉,其实就是他的湿重。

“而湿气阻滞在体内,也导致了郁热发散不出去,所以一直持续性低烧。”

这一下子,就把他全身症状给解释清楚了。

老王头听懂了,是真懂了,“所以现在你打算给他开一个清热利湿、活血化瘀的方子,对吗?”

舒今越点头,当即从左侧胸前的口袋里掏出钢笔,开方,“还可以再配伍一点醒脑开窍的药物,石菖蒲麝香之类的。”

“麝香那可太贵了。”

今越笑起来,确实是很贵,这就是她和其他医生的不同之处,要是齐景天,那是没这个症状用不了这个药都要往能用这个药上拉扯,因为这代表着经济利益,但舒今越却能避开,她给沈和平用了一些平替药物。

处方开出来,自有人送去药房抓药,煎煮,喂服,舒今越没这么多时间,直接回了自己办公室。路上遇到有的家属提着饭盒给病人送饭,她心里感慨,谢梅涛这是真不想跟沈和平有一丁点的夫妻恩爱啊,他住进来五天了,她愣是一次饭没给他送过。

既然打心眼里看不上这个丈夫,也不知道她为啥还不离婚,为了孩子?可拉倒吧,孩子从小在不健康的家庭关系中长大,心理能健康到哪儿去?与其这样冷暴力热暴力让孩子胆战心惊,不如干干脆脆离婚。

不过,她跟谢梅涛也不是什么知心好友,今越没必要对别人的婚姻指手画脚。

***

说到知心好友,下午舒今越接到了一个来自大洋彼岸的电话——

小天才林珍明年春天可能要回国一趟,她一次性攻读了哈佛医学院的硕士和博士,现在已经博士后入站了,明年清明节前后她打算回来看看家人,也看看舒今越和孩子们。

自打孩子出生,她给孩子送过不少礼物,有的是她父母从邻省送来的,老两口退休了,也没什么事做,经常带着四位老人在周边旅游,路过书城就会来看看今越。有的礼物则是她从国外邮寄回来的,邮费贵得要死,今越让她别寄了,她就是不听。

“今越你别这么说,咱们的友谊不是金钱能衡量的,你带给我的,也不是金钱能衡量的,当年要是没有你的才华和技术打动布莱恩,让他对咱们中医改观,他也不会破格给我写推荐信。”

没有这位权威专家的推荐信,她一个中医专业的学生也上不了哈佛医学院,更不可能顺顺利利博士毕业。一切看起来都很顺,但要是其中错了一环,她的人生也就不一样了。

舒今越也不跟她客气,说起布莱恩,她来了精神,“对了,他这几年咋样?”

“你当时把出他的肺结节,可把他吓得够呛,回到M国后又去最好的私立医院做过检查,确实是有结节,大小也跟你说的差不多,可能他们家的遗传基因就是这样吧,千小心万小心去年结节还是长大不少,但还没有恶变,他立马就给切了,切得很干脆。”

舒今越心说,这可真是,他们家族基因可能就是肺部容易长东西,难怪他当年那么紧张,这换谁都会紧张啊。

“到时候回来,会待多久?”

“一个月吧,到时候我可要去找你玩儿呢。”

“欢迎欢迎,还请林博士莅临指导工作。”

林珍笑起来,“对了,到时候我还要带上我男朋友,你不介意吧?”

“什么时候谈的对象?!!”

林珍嘿嘿笑了两声,“首先,他叫埃里克,是个老外,瑞国人,在Y国和M国长大,平时主要说英语和瑞典语,现在受我影响会一点点中文;其次,他是我在哈佛的博士同学,他学的专业是生物学,人很阳光很开朗,就是吃不了辣;最后,他听说了你的事迹,对你很是崇拜,想亲自和你这个精神偶像见一面。”

能考上哈佛,并一路念到博士,这放全世界都是很优秀的人了,舒今越很高兴自己好朋友能找到这么优秀的男朋友,但又有点遗憾,怎么是老外呢,那以后林珍岂不是要留在国外了?

舒文韵自打和徐思齐结婚后也回了港城,舒家人才终于放心下来,怎么自己好朋友又要留在国外了,她有点沮丧。

也不对,凭啥女方要将就男方留在国外,为啥不是把他带回龙国来?她以后还要拉着天才博士搞事业呢!

嗯,还没见面,舒今越已经开始盘算上怎么拐这个埃里克了。

晚上回到家,大家听说林珍居然找了个老外,也是跟今越第一反应一样,觉得可惜了,“这么好的龙国姑娘,留在国外可便宜他们了。”

“就是,她还是独生女呢,要是不回来,她家六位老人咋办?”

想到林爸林妈给送来的各种好吃的,舒今越也觉得这样对他们来说太残忍了,她将来可舍不得小月亮出这么远的“门”。

“对了,给你们看个东西。”徐文丽忽然神秘兮兮的从兜里掏出一张折成豆腐块的报纸,一层一层打开,“当当当当,看看咱们家谁又上报纸了。”

头版头条旁边,在次等重要显眼的地方,是一张“今越医院”的正面照,关键是,从正大门看进去,整个医院大院里黑压压全是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六七十年代,过年前半个月肉联厂排队买肉的场景呢!

今越凑近一看,“是杜爱国写的简讯,本来只是例行公事交到卫生局做个备案的,谁知道居然被选中上了报纸。”而且位置安排得还挺好,不至于太过张扬,又能让每一个看报纸的都能看见,绝对不会错过。

“今天咱们胡同都在讨论这个事呢,说你们医院在省里出大名啦!”徐文丽兴奋地拉着今越,“你来读读这个标题,什么民营医院,百花齐放,还有这个副标题,记石兰省第一家大型民营医院破壳,哎哟哟,写得还挺有意思。”

老百姓不懂太多,但今越知道,她这次之所以被当做典型赞扬,其实也是正好赶上好时候了,历史的车轮已经到了大力鼓励民营经济发展的关键节点,但到底什么规模,什么程度才合适,大家其实都在摸着石头过河,她的医院算是医疗卫生领域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正好给了他们思路。

这篇文章,不仅选上这么简单,这也是一个行业在投石问路的举措。

今越看了看徐端,又看了看二哥,他俩也这么觉得。

倒是舒立农没那么多想法,把报纸拿过去读了两遍,啧啧称奇,“杜爱国是挺有文采的,这么多年在小学当代课教师可惜了。”

“老大也会写文章,但他俩还不一样,老大就爱整些伤痕、破碎的,像个女人家,倒是小杜写的,正气凛然,大刀阔斧,非常豪爽。”

舒立农作为一名传统文人,居然不喜欢伤春悲秋的文字,连舒今越都有点意外,“爸你是真心这么觉得,还是……又看大哥不爽了?”

为什么说“又”呢,去年舒文晏回家来跟他关上门聊了两个小时最终把老头气得高血压都犯了,直接让他滚出去,后来大家才知道,是舒文晏来跟他商量辞职的事,他想辞职回家,全职写作。

显然,舒立农也想起上次的事了,现在还气呼呼的,“哼,当初哭着求着想当官的是他,现在不想当了想回家靠媳妇儿养的也是他,我舒立农咋就生了这么个没出息的儿子!”

“靠大嫂养,倒也不至于,没这么夸张。”舒今越斟酌着说,“他文章写得好,现在稿费也不低的,目前只是还不稳定而已,等全职来写作,说不定卖出个版权啥的,那可就翻身了。”

“就他这种干什么都没个坚持,没个毅力的人,谁会给他出书?吃不了写作的苦,过几天又哭着闹着不干了,想上班,他以为谁还会像你一样帮他?”

哦,原来如此,舒立农生气的点在于,他认为当初舒文晏去市委上班是舒今越出了大力,厚着脸皮请蒋老爷子开后门,才给他求来这个机会,结果他现在说不干就不干,完全不把妹妹的付出放在心里,完全不当回事,他觉得老大这么些年还是跟以前一样,没什么长进。

今越好笑极了:“爸你搞错了,我真没出什么力,人蒋老爷子也不是那种会开后门的人,真是大哥凭实力考上的,我就是想帮也没那能耐啊。您就别管他了,犯不着生气,大哥是成年人了,他做什么选择将来都是要自己负责的,这个道理他肯定懂。”

舒立农叹气,“你们不知道啊,这兄弟姐妹之间就要齐头并进才好,他总是想一出是一出的,将来过得太差,还不是拖你们仨的后腿?还不是拖你大嫂和萌萌芽芽的后腿?”

好吧,这是真有够嫌弃这个亲儿子的。

舒文明忽然插嘴道:“话说大哥这次又出什么幺蛾子?”

舒立农倒是没有再意气用事,叹气道:“是你大嫂,听说现在你大嫂生意做得挺大,应酬也多起来,好几次都是别的男同志送回来的,文晏就……唉,你大哥他心里有苦难言。”

众人:“……”

徐文丽真是受够这大伯哥了,“大嫂这样的人品,他有什么好苦的,怎么他还担心大嫂会乱来啊?”

“他怀疑大嫂,我们没怀疑他都算好的。”

“慧芳的人品我第一个不信。”赵婉秋也说。

“他就是小人之心,在大嫂面前不自信,他要是真担心大嫂怎么着,那他为什么不自己去接,为什么要给其他男人留机会?”舒文明一针见血,“自己老婆应酬都不去接一下,他还好意思,真是活该被戴绿帽。”最好戴个十顶八顶的,活该死他!

“嗯哼,说啥呢,啥绿的红的,你们在聊啥?”原来是赵大妈来了,这一打岔,大家都不好再继续刚才的话题。

“没有没有,说的是我老家大侄子的事儿,老赵家的这两天咋样,好点没?”

“好多了,自从吃上婉秋你开的药,效果跟今越开的一样好,现在血糖控制得挺好。”

“那可一定要记着,严格控制饮食,白米饭白馒头多吃一口都不行。”

赵大妈连忙答应,“对了,我今天是帮那谁来问个事儿,就是王晓红的五哥,王老五你们还记得吧?”

舒文明脸一黑,一拳之仇。

“他咋了?”要是他们家别人的事,舒今越还真不想搭理,但王老五不一样,他是徐端的救命恩人,当年要不是他,徐端就回不来了。虽然后来他们亲自上门感谢过他,但今越总觉得,还不够。

“嗐,他小舅子生病了,说是得了个啥红斑狼疮,就是脸上胭脂骨这里长红斑,看起来像蝴蝶,县医院让他们住院治疗,但他们担心医院水平不够,就让王家帮忙问问,你这里能不能看。”赵大妈歇了口气,继续道,“你们放心,他们家不缺钱,前两年王老五倒卖山货赚了些钱,干脆就和小舅子合伙开起土产公司,专门往全国各地卖咱们石兰的特产,生意越做越大了。”

于公于私,舒今越都会同意,“大妈您让他来就是,我们医院的王主任,正好是以前山河省血液科的主任,干几十年血液病和肾病了,在治疗红斑狼疮这一块上经验丰富,当然,如果情况合适的话,我也会给他开中药调理。”

赵大妈一拍大腿,“得嘞!他们就想中西医结合的治疗,你不知道,王老五现在逢人便夸你医术好,他们村的没见过你都知道你看病厉害,还有人问去你们医院生娃行不行有个小媳妇儿想剖腹产。”

今越医院的产科和妇科还没分开,但也是可以住的,“都行,不过需不需要剖宫产要看情况,你让她先来,让专科医生评估一下。”

“行,我明儿一早就给他打电话,让他们快来,正好你们医院住院部也盖好了,给他住全新的。”那天她都进去看过了,每个科室的病房都干净得不像话,又宽敞又明亮,居然还配备了厕所和洗澡的地方,听说要不是没钱,还打算配台电视机呢!

这哪是去住院,这是去享福呀!

正说着,门口传来轻轻的敲门声,李忠勇和张守义带着俩孩子进来了,屋子一下就拥挤起来,尤其他俩还是大男人,徐文丽和舒今越都不好跟他们挤一起,让他们坐吧,他们又不坐,就这么杵着,像两棵其貌不扬的松树。

舒今越脑海里忽然冒出一个想法——要不,搬家吧?

全家一起搬到金鱼胡同去住,她的房子去年装修出一套来,就没有再出租了,她想的是,要是老王头王阿姨没住的地方,可以暂时先住一段时间。

但他们没去住,她的房子就一直空置着。

以前,光有俩保姆的时候,住着还能将就,现在又多了俩保镖,他们的住处确实是没办法安排了,只能委屈他们暂时先住在文丽小卖部里,那里刚好能放两张钢丝床,现在天气不算太冷,还能住,过不了多久,入了冬,那可就没办法睡人了。

想到就行动,晚上,徐端把孩子哄睡后,今越就跟他商量这件事。

“不用跟我商量,你决定就好,如果要住大哥给我买那套也行。”

“才不,我的装修好了,完全是按照我喜欢的风格来的,什么都配备齐了,你那边都还没装修。”

金鱼胡同的房子除了位置好,还有个特点就是大,因为都是曾经的大户人家的老宅子,每一栋都修得很大很阔气,有山有水有亭台楼阁,他们装修的时候把假山移走,把池子给填平了,亭子也拆了,显得更加的开阔。

“我跟你商量的是,搬过去的话,爸妈和二哥二嫂,你觉得要不要分开住?”

徐端笑起来,“就这么住着吧,人多也热闹。”

“真的?”

“舒医生,你的房子当然是你说了算,就这么住着吧,反正也住得开,我们经常不着家,孩子也需要家里人看着点。”不能完全交给保姆和保镖。

舒今越松口气,她固然有亲情难以割舍的原因,但也考虑到这一方面,舒老师做做饭,看着孩子,教育一下看书写字讲故事啥的不成问题,二嫂不忙的时候也会看着点,加上小平安带着,她也会刚放心些。

现在还没遇着事,李忠勇和张守义到底可不可靠还不知道,多几个家人看着孩子,就多一点安全感。

***

第二天一早,舒今越按时来到医院,所有人员都已就位,开始新一天的工作。她也没进监护室,衣服换来换去的麻烦,就站在门外和老王头聊了几句。

“昨天喝了三次中药后,昨晚体温终于降下来了,你看。”

看着体温记录表上的数字,今越点点头,“那精神状态呢?”

“据护士说清醒时间比平时长了大概两个小时,还跟她们聊了会儿天。”

这说明药对症了,舒今越松口气,“继续喝中药,有什么通知我。”

“那……抗生素还要用吗?”

“停了吧。”

“完全停掉?”

“对,加强生命体征监护,有什么就通知我。”舒今越可以肯定,自己找对方向了,这种时候只需要继续用药就行,甚至就是把生命体征监护撤掉也没事,但为了以防万一,步子别迈太大,她没说。

果然,一切都跟她预料的差不多,到了用药后的第四天,沈和平的体温已完全恢复正常,清醒时间也跟正常人无异,甚至还能下床活动半个多小时。

医院通知家属过来,告诉他们,人已经转出监护室,转到呼吸科的普通病房了,再观察两天大概就能出院了。

谢梅涛来之前是觉得不太信的,毕竟人在市医院都快死了,她都做好了沈和平死在今越医院的思想准备,也在逐步的给女儿打预防针,告诉她爸爸生了很严重的病,有可能回不来了云云。可现在,看着眼前这能吃能睡还能下地走路,再也没有浑身插满管子连满各种线的男人,她意外极了。

沈和平这一次从鬼门关走了一遭,不仅人瘦了,清秀不少,似乎还看透了很多事,对谢梅涛多了一些真心的感激和尊重:“谢谢你梅涛,要不是你,我也,也许就……”

眼圈泛红,鼻子酸涩。

谢梅涛狐疑,“你又要出什么幺蛾子?又想增加零花钱是吧,一个月两块还不够你用的?还想增加,没门儿!”

沈和平一张脸涨得通红,能不能不要说得这么具体,“没没没,我没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想跟我睡一个炕?没门儿我跟你说,你自己在客厅打地铺。”

众人:“……”

哦豁,这么劲爆的吗?不仅不给零花钱,还不许上炕,不许盖一个被窝,这是啥老婆?

等等,也不算不给零花钱,至少还给了两块的,每天花七分的话,也够了。

这年头的四分钱,也能买个馒头了。

沈和平一张脸红了又绿,绿了又紫,尤其是舒今越还在场,他的难堪更是达到了指数级,他想要给自己和家人找一个最适合最听话的媳妇儿,谁知却找了个煞星,全家人被她打得服服帖帖,在家大气不敢喘也就算了,在外头也是一点面子不给他和他的家人留啊。

“我……舒医生……我……”

舒今越懒得听他说什么,也不在意他的想法,“情况我已经跟你本人和家属说清楚了,你们看哪天出院跟主管医生说一下。”

***

谢梅涛不在意沈和平,但沈父沈母在意啊,就这么一个儿子,差点天人永隔,现在住了几天,好得利利索索的不说,还连肥都减下去不少,看着精神得就像个二十岁的大小伙,出院那天,带着几串炮仗和三姑六婆的上医院,出院手续一办妥,立马就“噼里啪啦”在医院门口放起来。

保安没想到居然有这种人,都来不及阻止,那炮仗就点上了,气得他跳脚大骂,“神经病啊,这是医院不是你家大门口,你放炮仗吓到其他人你付得起这个责任吗你?”

谢梅涛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这一家子实在是太丢人了啊。

也不知道是故意跟儿媳妇暗搓搓的唱反调还是怎么着,人越多他们还越要张扬,拉着七大姑八大姨,见人就夸“这个医院好啊”“这医院医生医术了得啊”。

“市医院都治不好,让咱们准备后事,准备他娘嘞,咱们来了今越医院,几天就出院了,你们看,我儿子是平板车推着来的,现在是走着出去的,你看,多精神呐。”

有这附近的商户,对来那天的情形还印象深刻,跟着绘声绘色的描述,当时一家子是怎么求救的,现在这病人哪里像病人?精神得不得了!

于是,在患者家属和周围商户的现身说法之下,“今越医院治好了市医院治不好的怪病”这个消息很快不胫而走。

名声是传出去了,但舒今越怎么感觉,她把市医院给得罪了。

第145章 145 搬家&学武&性.病

不过那不重要了, 反正这一行讲究的就是以技服人,只要技术上能碾压他们,他们不也得捏着鼻子请她去做编外专家?

哦不, 现在不用了,她不去了,以后都让病人转过来吧,

有时候尊敬对手并不会赢得同样的尊敬, 当年她不就挺敬重齐老中医的吗,结果呢?人家压根没把她放心上, 还想踩着她未开业的医院上位呢。

既然出来单干了, 那就不再是象牙塔,就得厮杀了, 利益需要自己去争取, 还像吃大锅饭一样看不看病人, 看几个病人对收入影响不大, 看一个病人和看一百个病人拿一样的工资?那不行的,她亲自打破了大锅饭, 那就得把自己的饭碗端好, 经营好。

不用几天, 这消息果然传的街头巷尾人尽皆知, 本来还不确定私人医院技术, 不敢前来的病患家属们, 慢慢的都来询问住院的事。

凡是能收的能治的,今越要求应收尽收,应治尽治。她开高出同行业20%工资,要求自然也高,从业人员不仅医术要到家, 服务也要到位,不说把病人当亲人吧,至少不能出现摆脸色骂病人的情况。

“咱们以前那护士长还记得吧?她在病人心目中可有‘威望’了,动不动就骂人。”赵婉秋笑着,说起那些事来还一脸嘲讽,“结果呢,她只对那些农村来的,或者城里没啥背景的普通工人贫民张口就骂,对那些当官当干部的,那是恨不得舔人家臭脚。”

“看人下菜碟说的就是她,人家能根据病人的谈吐、穿着来判断对方的工作性质和社会地位,该骂的骂,该舔的舔。”

“舔了这么多年,也没见她给她闺女舔出个工作来。”赵婉秋想起这茬就有点高兴,“她侄女,现在也进去坐牢了,她功不可没。”

大家忙问,那护士长跟劳丽梅做人贩子有什么关系。

“你们还不知道吧,当年就是她把自己侄女介绍给她在外头认识的那些什么领导的一个外甥,俩人也没结婚,就这么姘着过,谁知道那人压根不是什么领导的外甥,只跟领导是普通邻居关系,狐假虎威而已,他自己在外面还干些不干不净的勾搭……当然,也不算带坏,毕竟劳丽梅天生好逸恶劳,想要不劳而获,俩人是臭味相投,越走越黑了。”

“后来,那男人被抓了,把所有罪名扛了下来,劳丽梅得以全身而退,她那两年也是吓破了胆子,只敢找个普通的造纸厂工人结婚,婚后没几年丈夫死了,她又开始重操旧业。”

“当初要不是我们那位大护士长把侄女推出去攀龙附凤,她大概也不会走上这条路吧。”

众人不信,总觉得劳丽梅这种骨子里就坏的人,哪怕没有这个“引路人”,她照样会坏。就像熊孩子干了坏事,熊家长只会说是别人带坏的,责任其实就在干坏事的人本身。

“妈你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你又忘记她那年去闹你的事了?当时才多大啊,现在你就为她开脱。”

舒今越其实挺不喜欢老妈这种性格的,生气的时候闹得天翻地覆,可好了伤疤又开始同情起别人来,这种垃圾有啥值得同情的?

“老妈的同情心要是用不完,就去孤儿院多做点义诊,多掏点私房钱出来补贴那些孩子吧。”

为了增加社会效应,今越医院最近打算开展一系列关爱帮扶弱势群体的活动,孤儿院啊,敬老院啥的,送点简单的消食药、风湿膏药之类的,再捐点米面粮油肉,有多少算多少,都是心意。

赵婉秋一噎,“行行行,我肯定捐,不说这个了,咱们明天就要搬家了,这心里还怪舍不得。”

所有人的情绪都低落下来,在柳叶胡同16号院住了几十年了,这里几乎是他们出生长大成家立业的地方,现在一下子要搬走,心里都挺不得劲的。

“鸟儿大了就要离巢,只要咱们一家人还在一起就行。”舒立农嘴上这么说,可看着几间老房子,心里的不舍更是达到了巅峰,这两天收拾东西的时候,他已经悄悄背着人抹了好几次眼泪。

一砖一瓦,都是他们置办的,哪里有个坑,哪里缺个角,他闭着眼睛都能摸到,每一个地方都有孩子们成长的记忆,都有跟老伴儿拌嘴的印子,“算了算了,都回屋收拾东西吧,明天别赖床。”

今越心说,赖什么床呀,能睡着都算好事,反正她是睡不着的。这里是她的家,是她孩子的家,这一离开,就再也不可能住回来了啊……

所有人怀着不舍,沉默的收东西。大件这两天就陆陆续续搬过去了,现在就只剩各自房间里的一些被褥和生活用品,第二天一大早,大家起来收拾好,全家都没去上班,孩子也没去上学,刘慧芳的小货车已经停在胡同口,邻居们七手八脚帮忙把东西搬出去。

一面搬,还有人一面抹眼泪,尤其赵大妈冯大妈几位,心里是真的不舍,“这都多少年了,咱们就跟一家人似的,怎么说搬就要搬了。”

“是啊,你们一搬走,咱们大院里一下子就冷清下来了,以后都不知道去找谁聊天了。”

大家伙全都酸溜溜的,赵婉秋这几年忙诊所的事,倒是挺长时间没像以前一样跟老姐妹们聚一起东家长西家短了,但她但凡休息,都会去找她们,她分享看病过程中遇到的八卦,她们说她最近错过的柳叶胡同新鲜事,顺带吐槽一下牛李两位大妈,有空再全城各个自由市场买最新鲜的菜捡最大的便宜,这小日子别提多自在了。

就是舒老师,做了几年家庭煮夫后,跟这些老嫂子们也处得好极了,现在要搬走,心里很不是滋味。

就连李大妈,心里也有点不得劲,不知道是老看了舒家的新房子后,羡慕嫉妒作祟,还是真心不舍,她也在一旁帮着搭把手。

以前她最讨厌舒家了,尤其舒家几个崽子,她看着就烦,可现在这些烦人的崽子都生了小崽子,还要搬出去了,她心里又不舒服了。

她从嗓子里挤出一句:“以后,常回来看看,啊。”

舒今越大为诧异,这人话听得她不习惯,太不习惯了。

倒是孩子们没啥离愁别绪,他们开心得上蹿下跳,大喊着“搬家喽”,仿佛去到新家,他们会得到更多零花钱,会认识更多新朋友似的。

再一次跟柳叶胡同挥手告别之后,今越带着双胞胎坐上开往金鱼胡同的车,货车比他们先到,工人和跟过来的老街坊们已经在往下卸东西。

大门一进去,是一片修整好的菜园子。是的,舒立农的种植基因在六十多岁的时候忽然觉醒,莫名其妙说要自己种菜,原本还没想好种什么花的舒今越就满足了他,甚至把院子里的青石板撬掉,规整成一块块或长方形或正方形的泥土地,周围一圈栽了些石榴树枣子树桃树之类的,还在原房主的老葡萄藤上嫁接了几根葡萄苗,刚爬了两米多高,去年夏天还结了三串小果儿,后来被隔壁邻居家养的画眉鸟给啄了。

现在已经入冬,葡萄叶子全掉光,只剩几根灰褐色的树藤,孤零零的挂在院墙上,摇摇欲坠。

三进的院子,格局跟16号院很像,但无论环境的干净整洁程度,还是房屋的建筑质量和用料,简直云泥之别,前院本来今越不打算住人,但李忠勇张守义和两个保姆都坚持说要住前院,说这里进出门方便。

他们坚持,今越也没办法,只能给他们一人分配了一间,尽量挑选面积最大,光线最好的给他们,还给他们配备了大床、衣柜、书桌、脸盆架和全新的被褥毛巾这些生活用品。

厨房和卫生间、洗漱间都设置在前院,这里最宽敞嘛,平时舒老师一个人在家的话,做着饭,有人进出也能一眼看见。

中院是老两口和二哥二嫂住,装修得亮亮堂堂的,屋子足够多,甚至还给舒老师父子俩各装修出一间书房,给他们办公和写字用。

今越一家四口则是住最亮堂的后院正房,外加客厅也设置在这边,小两口的书房,几个孩子写作业的房间也预留出来……就这,依然还有好几间屋子空着,用来放置一家子从老屋搬过来的旧物。

上午大家把各自物件搬回自己屋里摆放好,下午擦洗打扫一下,晚上就在家请来帮忙的老街坊吃饭,就当暖房宴了。

这件事舒今越是悄无声息的办的,就怕王马特那样的患者朋友们知道,又大张旗鼓的“送礼”,为了尽可能的低调,她甚至都没请大家下馆子,而是直接请包大姐带着她的厨师来家里做的。

包大姐现在是愈发富态了,胖乎乎的随便走两步就爱出汗,她擦了擦额头的汗,一进屋就先说:“恭喜徐领导和舒医生乔迁之喜。”

“别客气,这是我们初步定的菜单,你看有没有哪里不合适的。”

“红烧狮子头,这是南方菜,咱们师傅很少做,技术我不敢保证,但这个,这个,这几个都是咱们常做的,绝对差不了。”

一共六荤三素一个汤,十道主菜,再加一个凉菜,一个水果拼盘,安排得非常丰盛。包大姐悄悄咋舌,“牛蛙倒是咱家拿手菜,但这个虾,新鲜的不好买,价格也太贵了,要不换成鱼,或者甲鱼?我听人说人家现在就兴吃甲鱼,延年益寿呢。”

舒今越能吃动物内脏,但就是吃不了甲鱼和蛇,总感觉怪怪的,“螃蟹能准备到吗?”

“这可以,做成香辣螃蟹,可以吗?”

舒今越点头,剩下的就不用改了,本来菜单应该早点拟好让包大姐看看,提前备菜的,但家里这两天又忙又乱的,就把这茬给忘了。

“我妹子,包文静,你还记得不?她现在嫁那男人就是养螃蟹的,可赚钱呢,市内几乎所有饭店餐厅都订他们家的螃蟹,生意好得不得了!小两口去年就买小汽车了,文静的代课老师早就没当了,每天就在家守着收收钱,当老板娘。”

“可惜啊,死男人都一个德行,有了钱就变坏,他现在跟他们村一寡妇搅和在一起,经常不回家,你说我妹子黄花大闺女嫁给他,他不好好珍惜,寡妇有啥好的?也不怕被克死,让他当个短命鬼!”

舒今越嘴角抽搐,她确实不太记得这妹子了。

“辛苦包大姐了,这是一点小心意。”今越也不让她白干,不仅按照市价给工钱,还给每个师傅都准备了一个中等红包,这相当于是额外的收入。

包大姐笑得更真诚了,“行,那我也不客气,我这就让人送菜来。”

舒家的新厨房足够大,两口大灶是烧柴的,另外两口小灶是煤气灶,还有两个炉子能烧蜂窝煤,炖的炖,炒的炒,六口锅齐上阵,速度也是很快的,两个小时不到,满满一桌菜就做好了。

舒家人缘好,来帮忙的人多,包大姐直接准备了八桌的份量,本来还想会不会多了点,结果……大家还是低估了老街坊的热情。

玩得好的这几家都是全家来,交情一般的也来了一两个代表,就连李大妈和牛大妈这样以前也算有旧仇的人家,居然都来了。

好巧不巧,这俩死对头还坐到了一桌,李大妈直接是斜着眼睛看牛大妈,“这人贩子呐,怎么就这么黑啊。”

“你说谁人贩子呢?”

“谁接嘴就说谁呗,心虚对号入座了呗。”

牛大妈要发飙,被徐端一个眼神按下去了,她这才想起今天来的目的——蹭吃。

不能因为李大妈这老寡妇就坏了自己吃肉的心情,她现在就想抓住一切机会吃点好的,这段时间日子太难了,家里三间房被牛小芳分走一间,牛大刚怪她不作为,也不交生活费,她光靠那点少得可怜的退休工资啥也干不了,摆摊也卖不了几个钱,哪里还有钱吃肉?

李大妈见她跟饿死鬼投胎似的,更是打心眼里看不起,哼一声,露出一个当年牛大妈看柳叶胡同邻居们的清高眼神,差点把牛大妈气吐血。

她们这桌的风起云涌,今越没注意到,她在招待自己的朋友,姚青青一家和李雪梅她们都来了,田美芝齐佩兰母子俩也来了,正好在她那一桌。

她发现,齐立新对田美芝照顾得太过分了,什么好的都往她碗里夹,那画面实在是……连齐佩兰都看不下去,背着他俩偷笑。

今越悄悄问:“他俩,在一起了?”

齐佩兰点头,“前几天刚追求成功,我可不敢多嘴。”

儿子年纪一大把,还生过那么严重的病,别说找个寡妇,就是找个老太太,她也没意见,至于还生不生孩子那是他们的事,她现在看得很开,只要立新能好好活着就是最大的幸运,还管那么多干嘛

人家今越二嫂也是一样的病,至今健健康康的,生不生孩子不重要。“孩子我是没精力带,他俩要实在想生,我出钱请保姆,不想生但想养,那就去孤儿院领养一个呗,美芝的儿子咱们也是真心待他,将来孩子出息了,他俩负担也能轻点。”

她都不说什么让田美芝的儿子孝顺他们,因为她心里门儿清,孩子那么大了,早就有了自己的想法,想让他把他们当亲的爸爸和奶奶孝顺,这可能吗?人家田美芝和田老头拉扯这么大也不容易,最难的时候什么苦都吃过来了,现在日子轻松了,他们想来摘桃子?

“这不合适。”她就这么说了一句,然后专心吃饭。

舒今越心领神会,心说这王马特是彻底出局了,也好,找老男人干啥,钱多那也不是咱的,还不如找个年轻养眼的,反正田美芝自己也能挣钱,不差老男人手指缝里露出来那仨瓜俩枣。

晚上,等街坊们都散了,舒家一大家子坐在院子里喝茶聊天,今越和徐端抱着俩孩子,一边转悠一边听舒文晏讲他单位的事,无非就是现在也算当上小中层了,但事多钱少还受夹板气,不想干了云云。

说着说着,又说羡慕今越买这么大这么好的房子,他和刘慧芳以前没听今越的买两套房子,现在想买,可太贵了,同一套房子比几年前翻倍不说,还到处有人抢,“这房子,就跟不要钱似的,抢啥呢,过几年房价一降,有他们哭的。”

刘慧芳不赞成,“以后经济一年比一年好,吃的用的都涨价,房价不可能降了吧。”

“谁说的,我就觉得一定会降,不出三年,你就看着吧,到时候家家户户都有房子,谁还买啊?到时候就是白菜价,没人要。”

老人不懂这些,觉得他说得挺有道理,只有舒今越觉得,大哥这次判断真是大错特错,错得离谱,大嫂可千万别听他的,不然以后肠子都要悔青。

果然,刘慧芳压根不听他的,“可拉倒吧,我要买就买,给我闺女一人一套,不关你的事。”

舒文晏现在最不爱听这种话,显得她财大气粗似的,“你买,我照样买,我给我闺女一人两套,比你还多。”

“哦?就凭你那点工资?”

舒文宴真被气到了,一张不再年轻的脸气成了茄子,“我我我,我总有一天能出书,我的书出了,我挣它个十万八万的,我比你有钱,你……”

赵婉秋和徐文丽连忙做老好人,“行行行,一家人过日子啥都行,有啥慢慢说嘛。”

“她这是跟我慢慢说的态度吗?就会拿话呛我,就嫌我没本事是吧,你行你有本事,你……”忽然,手上一暖,原来是芽芽抱住了他。

他那些难听话就一下子哑火,再也说不出口了。

“爸爸,妈妈不是那个意思,你不要多想,你写的书那么好,文章还上了报纸,妈妈把那些报纸都收藏起来,还用相框裱好,就放在柜子最上面那层呢,还有你说你要出手,妈妈昨天还问一位戴眼镜的叔叔,问他出书都要些什么手续,叔叔在出版社上班哦。”

戴眼镜的叔叔……舒文晏一下子愣住了,这不就是前几天老婆去应酬的人吗?原来,历来不喜欢喝酒应酬的老婆,是去帮自己想办法出书啊。

舒文晏顿时感动得眼圈都红了,“慧芳你怎么不早点说,我……”

刘慧芳也怪不自在的,“少来,你说人话。”

其他人看得笑起来,大功臣芽芽则是蹦蹦跳跳去葡萄架下玩耍去了,似乎刚才那些信息量满满的话只是无心之举。

“姐姐,这个光秃秃的树真的会结葡萄吗?”小平安叼着个大鸡腿问。

“当然会,现在是冬天,葡萄都睡觉了,等春天睡醒之后就会发芽,长叶子,开花,结出绿色的小葡萄然后它们长啊长的,到夏天就长这么大,变成紫色的,甜甜的。”萌萌说着,忍不住呲口水,然后趁大人一个不留神,就爬到了葡萄架上。

舒立农刚从大儿子两口子的婚姻危机中缓过劲来,一抬头差点气厥过去,急得跳脚,“这倒霉孩子,当心摔下来,快下来。”

他越着急,萌萌越来劲,直接顺着架子爬到了屋顶上,把瓦片踩得哗哗响,差点把爷爷高血压都气出来。

舒文明看热闹不嫌事大,“咱们萌萌这身手可了不得,以后是要飞檐走壁的。”

“飞檐走壁我还不会,但我会跳下来哦,二叔你看!”然后,她就在众人的惊呼声中,一蹦,跳下了屋顶。

那可是足足三米多高的啊!舒立农气得拎起她就打,“跟你爸一个德行,不听话,不听话……”

其他人却看出来了,这丫头聪明着呢,不是只有莽力那种,她专门跳在泥土地上,刚翻过来的泥土松松软软的,不会崴脚,她还抓着葡萄架缓冲了一下,只是动作太快,舒立农太着急,没注意而已。

“我看这孩子不如去学武吧,省得天天在家闲得慌。”赵婉秋随口这么一说,倒是舒今越忽然想起一件事。

“学武?那不得去少林寺?我要去少林寺!”萌萌高兴得跳起来,“妹妹弟弟月亮星星,我明天就要去少林寺啦!你们不要想我,等我学成归来,哼哼——”

说着,她还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

众人哈哈大笑,刚还气得不行的舒老师又开始吹彩虹屁:“这才几岁居然就能说出这样的话,了不得,了不得!”

“可拉倒吧,这是电影《少林寺》的台词,她不知道看过多少遍。”舒文晏对这个闺女真是又爱又没办法,整天上蹿下跳舞刀弄枪的,他为了培养大女儿的性格,给她买了不少书,让她看,她把书撕掉,折成纸飞机,飞得满院子都是。

送她去少年宫学画画,她把颜料涂得一张脸都是。

送她去学琴,她让琴弦把手指割破,流了一地的血,把老师吓得够呛,让赶紧把孩子领回去。

最后唯一能让她静下来的事,就是看武打电影,武打动作越精彩,她看得越入迷,甚至能达到废寝忘食的程度。

你就说吧,这样的武打苗子,不去学武不是浪费是啥?

“谢梅涛不就是武校教练嘛,大哥大嫂要想让她学的话,改天我给联系一下。”舒今越说,她能感觉的出来,谢梅涛挺喜欢她的,沈和平都出院挺久了,她还时不时会去找她聊两句。

嗯,主要是吐槽姓沈的一家子。

“好不好爸爸妈妈,让我去学吧,我去学吧,我学回来保护你们和妹妹,我要成为功夫女王,要称霸武林,要独步江湖!”

众人:“……”敢情仅会的几个成语,都是她的功夫梦想。

得吧,老大两口子对视一眼,“那就拜托今越帮我们联系一下,到时候我们跟这个教练见一面,聊聊,再请她吃顿便饭,学费该怎么交就怎么交。”

舒今越也不用等改天了,当场就去客厅打电话,谢梅涛一听是给她送个好苗子过来,高兴得嗷嗷叫,要不是天黑了,她得亲自来看看萌萌长啥样,试试她是不是根骨清奇天赋异禀。

***

第二天,舒文晏两口子带着萌萌去见了谢梅涛,还当场给人家表演了一番翻跟斗和照着电影里学的罗汉拳、金刚掌和偏花七星拳,虽然人小骨头软,没啥威力,但动作倒是模仿得挺到位的,得到谢梅涛好一顿夸赞后,小姑娘臭屁得不得了,小辫子都要翘上天了。

回到金鱼胡同,见到那些认识不认识的人,就说自己要去学武功了。

这时候没几个人还相信世界上还有“武功”这种东西,以为是小孩看电视看魔怔了,都不以为然,甚至还有人私下感慨:“可惜咯,柳叶眉桃花眼,还是一张瓜子脸,这么好看的姑娘,都被电视剧给带坏了,傻气哟。”

他们绝对想不到,这个漂亮的有点傻气的小姑娘,将来会成为中华武术的年轻代表,走上国际舞台。

而舒今越那边,自从门诊量逐渐上来之后,各部门运转也逐渐跟上,一切都步上正轨,她终于也能过段安心日子了。

新家是装了地暖的,外头冰天雪地,屋里温暖如春,这个冬天过得特别快,还没感受到多少冷意,春天就来了。

过完1989年的春节,很快就是龙抬头,到清明前两天,她正在办公室坐着,李雪梅来找她做财务工作汇报的时候,忽然门外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今越,帮帮忙。”

“刘哥?”

居然是许久不见的刘进步,自从彻底从防疫站辞职后,她忙得都没时间往街道办去了,已经许久没见过他的面了。

刘进步这两年倒是瘦了一些,还得多亏舒今越帮忙开的减肥方子,配上适量运动,他现在看着要比以前精神多了,也年轻了好几岁的样子。

“我爱人她去年不是调到市里去了嘛,她们那领导的独生子,今年刚十八岁,忽然得了一个怪病,我家那口子偏要说我是学医的,让我给看看,我能懂啥,这不是把我推出去丢人现眼嘛,这不,我赶紧来找你看看。”

舒今越请他坐下,“刘哥别着急,先说说看是什么情况。”

“这小伙子,他……”刘进步叹口气,欲言又止。

李雪梅会意,连忙推说自己财务上还有点事,退出办公室还把他们门给带上了。

“那小伙子,才十八岁,就得了性.病。”

第146章 146 睾.丸肿大&苏月苏星&黄泡野……

性.病, 在绝大多数人眼里,似乎与“洁身自好”是反义词。

十八岁的小伙子,性.病, 这两个词在这个年代是很难被联系到一起的,毕竟社会风气还远没有五十年后开放,开始有性生活的年龄也还没那么小,加上性.病的患病人数也不多, 概率太小了。

也不对,结婚早的也有, 但怎么说呢……得这种病的, 就跟大众成见一样,不是简单的有性生活那么简单。

信息量一下子有点过大了, 舒今越缓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等等, 这小伙子是……结婚了?”

“没没, 要是结婚了还好,他才刚上高三, 还有两个月参加高考, 你知道是咋发现的吗?”

“咋发现的?”

“说是他学习成绩好, 要报啥军校来着, 然后要提前体检, 就被体检医生发现, 他右边的睾.丸有点大,然后让去医院看看,那边医生说是性传播疾病,问他有没有性生活史,他一口咬定没有, 但医院不信,他家长还把医生给打了……也不算很大,就是他母亲和医生发生口角,推搡了几下。”

一个安分守己成绩优异的好学生,居然被怀疑男女作风有问题,孩子母亲生气倒也在情理之中,倒打医生也不对。但不知真相,不予置评,万一后面还有反转呢?

“现在好了,这孩子那么好的成绩,好学校也上不了了,还得了个说不出口的病,他父母都急坏了。”

讲开之后,刘进步终于能坐下了,喝了半杯水,“唉,这孩子挺乖巧的,我见过一次,特别有礼貌,总是叔叔叔叔的叫,学习成绩又好,每次都考他们班第一名,在年级上总能排前三,还是个理科生,个子又高,学校和老师都劝他考军校试试,这不就……唉。”

“也是孩子倒霉,当时是好几个同学一起去的体检,医生的话不知道被谁传出来,现在全校都知道他得了性.病的事,孩子面对不了那么多人的嘲笑,自尊心又强,家长生怕他做出什么伤害自己的事,两口子都不敢全去上班,总得留一个在家里看着他。”

“当然,他母亲怀疑是后来去看病那个医生故意传播出去的,反正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要找到传播的源头也不重要了,看住孩子别让他做傻事才是当务之急。”

舒今越听明白了,没急着发表自己的看法,“嫂子的领导平时为人咋样?”

这个问题好像跟孩子生病没多大关系,但刘进步还是老实说了:“他们这领导姓凌,做事也就那样吧,无功无过,但性格比较严肃,工作和生活中都不苟言笑,不太好打交道,但无奈官大一级压死人,你嫂子也是没办法,年纪上来了,再升不走就只能窝到退休了。”

刘进步说得这么含蓄,今越倒是懂了,这种类型的家长,孩子还生了这种“见不得人”的病,甚至闹得人尽皆知,他们给予孩子的压力怕是不比外界小。

“你嫂子那人,嘴巴就是闲不住,这种浑水正常人都应该有多远躲多远,她倒好,还硬往上凑,可把我坑惨了。”

舒今越听着他埋怨,其实心里知道,他还是很爱老婆的,不然也不会为了一件跟自己没啥关系的事来找自己。

“没事,刘哥先说说看,那孩子都有些什么症状。”

“就是睾.丸肿大。”

“肿到多大,颜色如何?”

“刚开始体检发现的时候,只有六公分多点,后来也没好好治疗这段时间闹哄哄的,据说现在最长径已经达到十公分,颜色不知道,毕竟我还没去看过,你嫂子也不懂,描述不来。”

舒今越震惊,十公分是啥概念?!要知道正常的成年男性的直径也就是五厘米左右,上下差距半厘米都算正常,他的相当于是正常人的两倍之大!

这么大,难怪一脱裤子医生就问性生活史,但凡是有点常识的,都会被这个大小吓到,继而往不洁性生活上考虑。

“凌领导也没说太多,只说先让我去看看,我就想着先来问问你,不行你跟我一起去看看?”

舒今越立马摇头,“我暂时先不露面,孩子年轻气盛的,自尊心又强,连正规医院都不愿去,我一个女医生,可能会让他更难堪,这样,咱们先商量一下,列出一个大纲来,到时候你去到就重点关注这些问题,回来咱们再一起商量着看,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