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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完年后,随着高楼拔地而起,三月份一过,在距离预产期只剩半个月那天,她感觉肚子一疼……

第136章 136 翠果回来了&事业蓝图

1988年4月2号, 星期六,农历二月十六,33岁的舒今越终于迎来了她和徐端的孩子, 两个。

事后多年回想起来,她都觉得今天的生产像做梦一样。

因为平时被徐端拉着赶鸭子锻炼,舒老师做的饭菜也比较健康,胎儿长得不是很大, 她的双胞胎居然是顺产下来的,且产程也不长, 并没让她受太多罪。

兵荒马乱声嘶力竭痛彻心扉后, 她只记得医生说是一儿一女,然后就力竭昏睡过去, 等再次醒来已经是第二天的事, 温暖的阳光照进病房里, 徐端和老妈正一左一右的守在她床边, 小声的聊着什么。

“醒了?”

今越眨巴眨巴眼,太累了好像连张嘴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赵婉秋立马起身, 从柜子上的小布包里掏出一个不锈钢饭盒, “小徐把她扶起来, 先吃点红糖鸡蛋, 补充体力。”

“鸡蛋是你爸刚才煮了送来的, 他说不知道你啥时候才会睡醒, 就每三个小时送一盒过来,那边都是放冷了被我们吃掉的,你要是再不醒,我俩都要吃吐了,你爸大半夜的都要送来, 烦人得很。”

固执,又笨,这是舒老师一直以来的特点,今越想笑,但一笑就浑身疼,疼到分不清到底具体是哪里在疼,就感觉整个人像是散架了,全身每一块肌肉和骨头都不受脑子控制似的。

她的眼睛在床边左看右看,一左一右是两个红彤彤的小孩。

“怎么这么小?”

“能顺产的双胞胎,你想要多大?”赵婉秋笑着说,徐端喂着红糖鸡蛋,她就去把俩孩子依次抱过来,蹲着身子给今越看。

“这是老大,闺女,听医生说性子可急了,明明位置比她弟弟还远,却是第一个争着出来的。”

那是一个红红的小孩,真的很小很小,五斤都没有,脑袋也就比土豆大那么一丢丢而已,头发倒是长得挺好,鼻子像徐端,很挺拔。

“这是慢吞吞的弟弟,比姐姐还轻二两,但嗓门大,饿了拉了尿了都要嚎一嗓子。”

舒今越看过去,依然是红红的,细胳膊细腿,好在医生评估之后说发育都还可以。

因为舒今越一直没醒,孩子已经喝过奶粉了,她现在甚至还没开始生理性的涨奶,似乎是身体还没反应过来她已经生了孩子。

“没有就没有吧,咱不强求,反正喝奶粉照样长得高高壮壮的,是吧小徐?”赵婉秋看向徐端。

徐端连忙说是,甚至他都不想今越喂母乳,因为太累了。一个娃都累,双胞胎总不能厚此薄彼吧,两个换着喂,这份累何止是双倍那么简单?

喂母乳累的是孩子妈一个人,喂奶粉的话产妇能好好修养,这么多家庭成员都能帮忙给喂奶粉,无非就是花点钱而已。

凡是钱能解决的事情,都不是事情。他已经提前买好奶粉,又找好了保姆,就是为了让今越全身心放松修养的。

也不知道是今越体内的激素听见了徐端的想法还是真的今越就属于没什么母乳的体质,她直到出院,都只勉强能给孩子吸两口,结果还吸不出多少东西,俩孩子换着来,急得嗷嗷哭,她也急得满头大汗。

最终,她只能放弃。

就这样吧,不强求。

回到家后,两个保姆就位,今越看了一下觉得都还可以,就把孩子交给她们一人一个,自己能在屋里好好休息,平时想孩子就去看看,或者让她们抱过来。

保姆带着孩子,屋子住的当然是范秋月和钱春花以前租的那两间,去年范秋月挣到大钱,在外面买了小四合院,一家子搬走了,但她经常回来玩,大家有种她还住里面的感觉。

钱春花和孙大龙早两年也生了孩子,一大家子住不下,妞妞也大了,小两口咬咬牙东拼西凑也买了一个小四合院,一家四口搬过去了。

为啥说一家四口呢?因为钱大妈她不愿搬走,还住在中院那间小破房里,深居简出,也不知道她到底在里面干啥,好好的屋子净不了两天就要被她弄乱,于是孙大龙挑了她不在家的一天,找了七八个工人来把她屋子给腾空了,好好刷了墙,摆了柜子,连床都给换了新的。

说实在的,就钱大妈这种一声不吭的老顽固,连亲生女儿春花都懒得搭理她,孙大龙能做到这份上,整个柳叶胡同都夸她真是命好,有后福,能找到这么孝顺这么能干的女婿。

两个租户的房子早早腾出来,徐端就重新装修了一下,都是简单装修,以干净、通透为主,基本没使用什么胶水和油漆,晾了几个月后,正好孩子和保姆就能搬进去了。

像二哥说的,当时一共找了六名保姆,考核过后留下的这俩人都是白白净净干干净净的类型,年纪不算太大,脑子还很灵活、手脚也非常麻利,在家带过好几个孙辈的孩子,经验是十分丰富的,性格也比较温和,今越很喜欢。

自从孩子交给她们带,今越晚上不用熬夜,白天就在家看看书,出月子后就出门逛逛,小日子不要太潇洒,见到她的人都说她不像生过孩子的。

现在的她比少女时期丰腴了一些,看着颇有点珠圆玉润的意味。

两个保姆带着两个孩子正好一大一小住一间,十分宽敞,熬过了月子期间喝奶不规律那段时间,到四十多天的时候,姐弟俩居然神奇的都不再喝夜奶,能睡整觉了!

于是,徐端终于把俩孩子接到他们这屋来,一家四口睡一张大炕了。舒今越依然是倒头就睡的睡眠,偶尔有几次夜里孩子哭,换尿不湿和喂奶都是徐端搞定,她压根不知道。

“今越,你这哪像生了两个孩子,你是享了两个月的清福啊。”李玉兰看着面色红润的她,故意装出一副酸溜溜的语气说,“你家月亮星星用尿不湿,省了多少事儿啊,我当初带珍珍,那真是每天光尿布就要洗一盆。”

“那也是你家尚工程师洗。”

李玉兰笑起来,“这倒是,他那人就瞎讲究,爱卫生,见不得脏衣服堆着不洗。”

现在连带麦克鸡米和珍珍都很爱卫生,随时干干净净的,就连穿的白球鞋都要天天刷,这在大杂院里是非常罕见的。

对了,舒家这对龙凤胎,姐姐叫小月亮,弟弟叫小星星,这是老两口取的,寓意“盼星星盼月亮”,确实是全家盼了很久的小宝贝。

“对了,你那医院盖咋样了?”

“已经建好了,装修入场,大概再有一个月就能装完,到时候晾两个月,就能开张了。”

“那可真好,你说你这孕怀得真是时候,胎刚坐稳就买地盖医院,这医院盖好,孩子也生了,等开业,你正好孩子也五六个月,好带了,你也能全身心的干事业去了。”

舒今越也觉得很神奇,一切都那么巧合,以前怀不上的时候还有点小焦虑,担心年纪大了更不好怀,谁知道这进度条正好卡得准准的,从京市回来就怀上了,等她能脱开手的时候,医院正好开业,但凡是早点或者晚点怀上,可能她都没有契机能迈出开医院这一步。

至少,不会这么早迈出这一步。

“对了,牛家的事你听说了吗?”

今越摇头,“我消息哪有你这街道办主任灵通啊。”

“你就打趣我吧,牛小芳现在跟她妈和她哥闹呢,说是要把家里的房子分一半,不然就要让她妈去坐牢。”

分家产的事以前她就闹过,牛大刚家两口子自然不愿放弃一半家产,但牛大妈现在在菜市场做生意,收入比他俩正经工资加一起还高,谁也舍不得让这么大一棵摇钱树去坐牢,只能分就分吧。

“那来财那孩子,最近好点没?”

“我给他送寄宿学校去了,提了个困难证明,每个月有九块钱的生活补助,足够他吃饭了,衣服鞋子和文具,我们单位每年都会给他买新的,送到学校去,就连补助的钱我也是直接让他班主任来领,没过牛小芳的手。”

钱一旦发到她手里,有多少能用到孩子身上可就不好说了。

李玉兰叹气,“造孽哟,说句狠心点的话,这孩子当初要是没生下来,现在也投了好人家了。”

这个孩子,从怀孕到出生到差点被卖,都是柳叶胡同的邻居们眼睁睁看着的,眼看着一个本可以避免的悲剧的诞生,这滋味真的很不好受。

“对了,你还别说,他那同父异母的哥哥,叫牛小兵是吧?今年大学毕业了,分配到省里商业局当干部,正好下来咱们街道锻炼,时不时还会给来福送点别的喝的,上礼拜还给他买了足球,听说来财喜欢踢足球呢。”

牛小兵,舒今越都差点忘记这个长得漫画男主角一样的大男孩了。他母亲,也就是孙爱兰,去年还找了个老伴儿,没摆酒,只邀请了今越和孙爱红上家里吃顿饭。当时牛小兵在学校没回来,大家说起他都是满嘴夸赞,因为他的继父都是他自己鼓励孙爱兰找的。

他倒是挺想得开。

“牛小芳当时要是不找那个牛主任,哪里会有这么多事儿。”李玉兰叹息,“幸好,她现在也不敢虐待来财,要是被李向东知道,保不准还得让她进去吃几天牢饭。”

当然,这是吓唬她的说法,但牛小芳坐牢那段时间真的是吓破了胆,留下不可磨灭的阴影,打死她也不想再进去第二次,所以对放假回家的来财倒也还行。

也就是现在李玉兰不怕多管闲事,要是换了以前的牛主任,他是典型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坚决不给自己找麻烦的。

“对了,昨天乔大姐本来想来找你,但听说你现在不方便出门,就拜托我把这个请帖给你,她儿子下个月结婚,让你去吃酒。”

因为闹出洋相过,为了杜绝大家伙上门来看望,也不想不相熟的人破费,今越对外宣称不方便出门,要在家里休息。但饶是这样,也拦不住那些想来看望她的人,这两个月家里着实收了不少东西,都快堆不下了。

舒今越记起来,乔大姐快退休了,她儿子也是到该结婚的年纪了,“好嘞,到时候看吧,有时间一定去,人不到礼也会到。”

当年二哥结婚的时候,她主动来了,今越结婚也请了她,他们全家都去了,就当是普通同事关系,这份人情今越也该还。

俩人分别,今越回自己家里,先把俩宝贝香了一遍,然后开始琢磨家里那小山一样的礼品。都是一些奶粉麦乳精罐头之类的,居然还有几盒蜂王浆,但她不爱吃,家里人也吃腻了,今越收出两样适合赵大妈吃的送过去,冯大妈那边也送点,又给萌萌芽芽的姥爷那边送了一些,给田大叔也送一点……最后,打电话给李妈妈,让李三哥明天开着拖拉机来一趟。

李妈妈有啥好的新鲜的,都第一时间想着她和玉兰,今越家这些年有什么他们乡下不好买的东西也会记着他们,两家人的来往倒是更亲密了。

等忙完这些,舒今越又去南大街看了看医院装修进度,有徐端和舒文明盯着,她基本不用操心。再加上老王头闲不住,天天往工地上跑,有什么情况倒是比她这老板还积极。

这么积极主动,今越想提前给他开工资,他还不干。你就说,他倔不倔吧!

南大街上,远远地看去,有两栋高高的拔地而起的十层楼,这在基本是一片平房的地区看起来十分醒目,更醒目的是墙壁侧面挂出来的“今越医院”四个大字,离老远就能看得清清楚楚。

装修也是请那位工程师设计的,她只是提了点意见和建议,稍微修改一下就完全符合她的心理预期,让她不得不再次佩服姜还是老的辣。毕竟,她知道这些理念,是因为她在手机上看过很多医院的内部布局,知道哪里该设置什么,但没想到这位民国时期就参加工作的老设计师居然也能跟她不谋而合。

正想着,她忽然看见医院门口有道熟悉的身影,“胡师傅?”

居然是好久不见的胡荣胜!

胡荣胜还是那副帅帅的样子,只是人瘦了一些,精神头却好得不像话——舒今越的视线很快落在他身边那名阿姨身上。

想必这位就是胡奶奶去世前还念念不忘的翠果。

那是一个瘦高的中年女人,瓜子脸,大眼睛,嘴角两边法令纹很深,皮肤也偏黑黄,但依然掩盖不了她五官的漂亮。按照今越了解的来说,她现在应该比老妈和齐佩兰都年长一些,但看精神状态和眼里的光泽,却比她俩都显年轻。

难怪有人会说,年轻是一种状态,翠果展现出来的状态,跟她的身材皮肤都没关系,但她就是年轻。

“翠果阿姨。”

“你就是今越吧,这么多年,辛苦你了。”

“没有没有,我不辛苦,辛苦的是胡师傅,他……”

“嗯哼,也别在外面站着了,介意我们进去看看吗?”胡荣胜打断今越的话。

好吧,今越又不傻,知道他是真的不想让翠果有什么心理负担。

三人往里走,今越聊起他这一路的见闻。胡荣胜这一趟,去了半年多,他先是在一旁观察了一段时间翠果的生活,知道她过得不太顺利。当年被兵匪掳走后,她不知道被带到什么地方,辗转被人卖了好几次,才终于在桃城落定,被一位寡居老太太买回去给她儿子当媳妇儿。

那个年代,能活着已经是最大的幸运,什么贞洁都不重要了,她自己也想得开,没有寻死觅活的,知道桃城和书城远隔两千公里,这辈子是回不去了,所以也就安心跟那名玉石厂工人结婚生子。

可惜那工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一喝酒就爱打人,翠果苦挨了好几年,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没几年,玉石厂工人死于一场矿难。

刻薄婆婆也死了,他们一家都是外来户,也没什么亲戚,无人可以依靠,翠果靠着从小耳濡目染的炮制功夫,给当地一家药材商店做临工,独自抚养一双儿女长大。

事情要是到这里,也算她因祸得福,安稳幸福了,偏偏日子刚有点好转的时候,女儿却因为一场车祸意外丧生。

接连丧夫又丧女,翠果却并未被打垮,她靠着自己出色的炮制手艺,被药材商店聘为正式工,收入也很不错,儿子也结婚了,本以为日子终于能好起来,结果儿子又因为下雪天上山采药被冻死在山上。

今越听完,只能感慨一个字:苦,实在是太苦了。

这样的人生,换了谁都了无生趣了吧?但翠果的状态却不是那样,她看起来还是那么充满斗志与决心,这些苦难,并未让她对生活失去信心。

舒今越心里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胡荣胜回头,看看特意落在后面一段的翠果,叹气:“我远远地看着她的时候,以为她过得很好,本来都想往回走了,是你说或许她也想找到我,我就抱着试试看的态度上去……才知道她过得其实非常不好。”

舒今越点头,“那您在那边这么长时间,是……”

“她住的房子是她亡夫家以前的,有点纠纷,我想着她一个弱女子怕她斗不过那些地头蛇,就想着帮帮她。”

这一帮,就是半年,可真够久的。今越给他打过好几个电话,他都没回来。

“那现在,您是什么打算?”

胡荣胜沉默了,他其实并没有很明确的打算,因为从找到她到现在,冲击太大了,他现在依然没能回过神来,好几次午夜梦回还会担心上次发在报纸上的寻人启事有没有效果,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接到电话……想着想着忽然想起来,人他已经找到了呀!

就像生了一种很严重的怪病,明明所有指标都恢复正常了,但身体的器官还是没反应过来。

“这次她跟我回来,是想来看看大小姐,给她上柱香。”

今越点点头,“你们哪天去,我一起?”

“别了,估摸着她想单独跟大小姐待会儿。”

舒今越于是也不勉强,专心带着他们参观医院内部:大门口进来第一栋是医疗楼,这里布局的是各大科室以及住院部,虽然占地面积并没有后世的三甲医院那么大,但她原本预计的住院床位数也不多,就每个科室二十个床位而已。

“我还是打算以门诊为主,除非很严重的需要连续治疗的病人不然都不鼓励住院治疗。”

一楼是门诊大厅,设置了导医台、收费室和药房。当然,最引人注目的还是那间占据了三分之二面积的巨大中药房,里面整整齐齐几百个枣红色的药柜抽屉,每一个上面都有一个古典的梅花形铜把手,还贴了防水的标签,注明这个抽屉里的是什么药,别名叫什么,产地是哪里,具有什么样的功效,治疗什么样的疾病。

胡荣胜看着这宽敞明亮巨大的中药房,踌躇满志,这儿以后毋庸置疑就是他的主场。

而他心细,很快发现药房有道后门,“能出去看看吗?”

舒今越直接带着他们,打开那道小门,外头居然是一个凉棚,里头支起十几个小炉子,炉子上还放着一口口大中小各种型号的砂锅,砂锅盖子和耳朵山写着相应配对的编号,很明显是专门定制的。

“我们还要开一个煎药室?”胡荣胜双眼发亮,紧紧盯着这些砂锅,就像在看一个个可爱的小元宝。

舒今越笑着点头,这也是赵婉秋灵机一动想到的,因为她发现很多年轻人不是不信中医,而是觉得吃中药麻烦,要现时熬煮,年轻人工作忙,没时间也没那么多耐心,自然对中医大夫的依从性就降低了很多,影响中医药在民间的传播。

“要是有了煎药室,收取一点手续费用,给那些没条件没时间煮中药的人煮药,那么他们还有什么理由不喝中药呢?”

三人都笑起来。

沿着小门返回药房,也没坐电梯,就顺着楼梯往上,二楼……二楼居然一间诊室也没有,是一个很空旷的地方,四周全是巨大成块的大落地窗,装修风格古朴低调,不像医院,倒更像一间图书馆或者博物馆。

里面除了上锁的柜子里装着她这么多年收集到的中医古籍,还根据中医学发展简史设置了一些很有寓意的雕像、人体经络走向图、子午流注时钟和各种常见中药的标本,以及中药材制作的具有多重功效的小茶包……俨然一座小型中医药博物馆。

“这么好的位置和楼层,你居然用来做博物馆?”胡荣胜纳闷,这也太浪费了!

寸土寸金的地方,花了这么多钱买的地皮又盖的高楼,她居然舍得拿出一整层来做这种没什么实际意义的“面子工程”。

舒今越摇头,“咱们的理念,就是科普中医,我觉得看病固然重要,但让大家知道中医,了解中医也很重要。”

胡荣胜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以他这么多年对舒今越的了解,确实像她能干出来的事。倒是翠果,特意多看了今越两眼,她总觉得这个青年中医不太一样,跟她以前见过的人都不一样。

因为她知道,对于大部分没坐过电梯,已经习惯了走楼梯的龙国人来说,二楼是通往上面每一个楼层的必经之路,无论是来看中医还是西医的,都会从这个展示中医药历史文化的“窗口”前经过,哪怕是不感兴趣的人,也会驻足片刻。

而这片刻的工夫,就是中医的窗口。翠果似乎知道舒今越想打什么牌了,她真是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宣传中医的机会。

她就像一名优秀积极的销售员,总能见缝插针的抓住每一个机会,让大家看见她的“产品”有多好。

三人来到三楼,这里是舒今越的王牌科室——中医科。

中医科的诊室很多,占据了整整一层楼,能容纳至少二三十名医生同时看病。今越打算广招贤能,网罗人才,只有好医生才能吸引来患者,光靠她和齐佩兰赵婉秋远远不够,她甚至都做好了前期至少三年内亏本养人的准备。

胡荣胜看着这么多标准化诊室,忍不住咋舌。“这么多……你是打算把全省的好中医都撬过来吗?”

今越笑笑,医生的事她还没来得及琢磨,月子里家人不许她出门,等孩子再大些,她就要天天往外跑了。

“对了今越,你如果想请中医的话,我倒是有几个人选。”

今越眼睛一亮,要说她目前最发愁的,肯定非“人”莫属!钱花了,家底掏空了,房子盖了,设备也陆续在采购了,但人却是最难招的。

现在绝大部分人还是信奉大锅饭,公立医院是首选,她这样一所尚未开业,没什么知名度,效益不明确的私立医院,很多人都望而却步。

招不到合适的人也就罢了,她还怕招到齐景天那样的“中医”,那就不是中医的传承人,而是掘墓人了!

“以前大小姐家除了生药铺,还有几家医馆,那些医馆里的老人,我都还有印象,可以请他们过来试试。”

这就涉及到有没有执业资质的问题了,像齐佩兰当初就没有,今越已经知道怎么办了。

“咦……中医科怎么会有两层?”翠果走着走着,忽然发现都到四楼了还是中医科。

“三楼是普通中医门诊,四楼我打算设置成中医专家门诊,允许每个专家每天有十个特需号的名额,嗯……这主要体现在挂号费上。”她有点不太好意思,这还是二哥提的。

二哥说了,医疗的成本应该增加在对诊疗技术的肯定上,而不是药价和检查费住院费,因为这些放之四海皆准的东西,是体现不出她舒今越的技术可贵的。

她就应该让人知道,好的中医,是一种稀缺资源。

“你的普通专家门诊,打算收多少挂号费?”翠果好奇地问。

“三块。”以前是一块,后来齐景天能收两块,她有点心动,这次徐端去卫生厅给她办许可的时候,顺带也跟市场局打过申请,就给提升到了三块。

翠果有点诧异,三块,不少啊!

要知道这才是1988年,这年头的三块钱,能买三斤猪肉,要是按照猪肉这个硬通货来换算的话,在五十年后相当于是六十块了。

在个税起征点需要六千块的年代,六十块的专家挂号费,也真的已经算很高了。

胡荣胜也好奇起来,“那你的特需号……”

“十块。”

胡荣胜和翠果对视一眼,闪过一抹震惊,但胡荣胜是了解今越的,他觉得这费用相对于她的医术来说,也不算贵。

有了这点震撼,等再看到上面几层的西医各种科室之后,他们一点也不奇怪了。

“五楼是中医美容科,我打算做点美容药膏面膜之类的,加一点中医特色针法。”医美机构能出得起上亿的租金,足以说明那是一个难以想象的暴利行业,这块肥肉她舒今越也想尝尝。

不过,别人是用“刀叉”,她则是想用筷子。

所以,五楼和三楼四楼一样没有设置病房,只是设了几间美容操作室,增加一些隐私性。

“六楼还是中医相关的?”

“对,这里是针灸科,以前三百货对面的老诊所,我打算全部改成康复科,除了做一些腰颈椎病和中风偏瘫、手术后的康复外,主打的是女性产后修复,这两年也算小有名气,病人量稳定增加。”以前的小曹小王小方加三名老护士已经不够用了,她又增加了五名工作人员。

而从七楼往上,才是西医各临床科室和住院病房……

翠果面上镇定,但心里已经很震惊了,她以为按照目前的行业惯例,这所名为“今越医院”的私人医院怕是要以西医各科室为主,谁知道上来之后,位置最好的地方都设置成中医科室,更别说这医院从大门开始,牌匾、门头、墙壁、地砖……哪怕小到一把候诊椅,一个卫生间的门把手,都设计得古色古香,很有中医药特色。

甚至,今越将这栋医疗楼取了另一个名字,叫岐黄楼。

她终于知道,当年,大小姐一定是在这个才十九岁的女孩子身上,看到了什么,以至于历经风雨、大起大落,见惯人心的大小姐胡佩仪,放着胡荣胜、康永新这些胡氏一门的旧人和老部下不选,而是单单选了舒今越,把胡氏一门的绝学亲自传授给她。

舒今越,是独一无二,是举世无双。

第137章 137 清芳楼&翠果的隐藏技能&想摘……

岐黄楼背后, 是各种化验、检查科室,办公室、病案室,以及今越医院的另一块金字招牌——血液透析中心!

而这栋楼, 还有一个名字,叫清芳楼。

孙奶奶去世这么多年了,哪怕是她的亲孙子也不知道她本名叫什么,是今越特意去找李玉兰和李向东, 查证了很多资料,才确定她的本名——李清芳。

一个很美的名字, 被家人寄予了美好愿望和期待的名字, 结果嫁人后却变成了“李氏”,变成了“孙大妈”, “孙奶奶”, 邻居们喊她喊的并不是她, 而是她的丈夫/儿子/孙子的某某人。

她想让人知道, 她叫李清芳。

她更知道,没有李清芳奶奶那间屋子, 没有那个耗子洞, 她绝对不可能在三十出头的年纪就开起自己的医院, 给这洞口取名清芳楼是感谢并纪念李清芳女士。

清芳楼里, 透析中心直接占据了整整三层楼, 这是舒今越和老王头谈好的条件, 他要什么,要哪几层,今越就给哪几层,一点不少,只有多的, 而她也没有给他规定什么KPI,她只有两个要求——帮她带出几个徒弟,且五年内除非不可抗力否则不许辞职。

毕竟,这老头子上一次辞职就是山河省医院不同意,他就自己撂挑子不干了,说走就走,把科室和医院整得人仰马翻。

虽然他这么干实在是被逼无奈,情有可原,但作为医院的管理者,舒今越还真怕他故技重施,所以有这么两个硬性条件。

其实围墙围起来的区域很大,都属于舒今越的私人医院,只是有两块大的空地她还没想好要做什么,手里暂时也没那么多钱,所以并未盖楼,只是做成一大片绿色花园,万紫千红,争奇斗艳。围绕着花园则是一排排木头做的条椅,既能方便患者和家属候诊,又能给大家找到一个赏心悦目的休息的区域。

甚至,今越还打算在周围开一些小卖部和水果店、花店、礼品店之类的,这些外围生意到时候肯定是要交给二哥二嫂的,肥水不流外人田,毕竟他们可是借给她五十万,却一分股份都没要的,就连按照银行利率给他们利息,他们都不要。

当然,对这些现代化的西医检查设备和科室,翠果胡荣胜都不是很感兴趣,他们随便看了一会儿就准备离开。

舒今越当即提出要请他们吃饭,为他俩接风洗尘。

胡荣胜担心翠果不愿意,小心翼翼地看着她,谁知翠果却一反常态,爽朗一笑:“那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去的还是益民饭店,点的也是适合老年人吃的清淡易消化的菜品,多年以后再吃到熟悉的家乡菜,翠果不知不觉红了眼圈。

今越记得胡奶奶的嘱托,跟她郑重其事道:“翠果阿姨,这杯酒敬您,恭喜您重获新生,也欢迎您多年以后再次回到家乡。”

翠果仰头,一饮而尽。

“这杯酒,我就托个大,以胡奶奶的名义给您赔个罪,她一直很后悔当年让您出去买糕点这件事,她愧对您,直到临去世前她还拉着我的手,嘱咐我一定要找到您,当面代她向您道歉,对不起。”舒今越深深地鞠了一躬。

翠果扶起她,“行了,我没怪过大小姐,那个年头大环境就那样,就是那个时候不出事,保不准后面也会出事,至少那时候我只是一个人,人家让去哪里就去哪里,也没什么软肋被人拿捏……世道如此,不赖谁。”

话一说开,今越见她神情坦荡,也能大着胆子跟她聊在桃城的经历,“桃城那边气候怎么样,还能适应吧?”

“其实跟书城非常像,除了经度不一样,纬度是一样的,就连地形也高度相似,桃城是高原上的水乡,书城也因为有海子在,无论温度还是气流、风向、降水量、湿度都很相似。”

说到这里,她笑起来,“你们知道高丽参吧?以前我祖父在胡家的药园子里试着种过,但不知道哪里不对劲,品质就是没有朝鲜半岛的好,结果前几年我尝试着在桃城种了一点,目前看涨势相当喜人,我就知道不是气候不对,是他老人家太心急了,打尖太早造成的……必须选在惊蛰之后十天左右的清晨,不能……”巴拉巴拉。

她说得津津有味,胡荣胜听得满眼欣赏,唯独今越皱眉。

目前桃城是没有高丽参的,她可以肯定,那么五十年后桃城那些闻名全世界的优质高丽参,难道是翠果种出来的?!

上辈子她不知道有这么号人的存在,桃城成了全世界最著名的高丽参种植基地,这辈子她知道了,是不是……关键是,书城和桃城,在自然条件上确实是高度相似的两个城市!

再看胡荣胜,不动声色的注视着翠果,眉目含笑,让人如沐春风,眼里的爱意都要溢出来了。

嘿,这小老头还嘴硬,在电话里说什么亲情,什么好朋友……真没爱的话,是什么支撑着他不计后果不计代价的找了这么多年?上山下海,倾尽家财。

要是翠果和丈夫恩爱有加,生活幸福,今越也就罢了,可她前半生并不幸福,男人是家暴男,没什么感情可言,她也当寡妇这么多年了,目前胡荣胜跟她男未婚女寡妇,追求一下又不犯法!

偏偏今越使了好几个眼色,胡荣胜都没看见,只顾着给翠果夹菜。

“这个好吃,尝尝。”

“那个合你口味,试试。”

“看看这个还是不是以前的味道。”

舒今越:“……”胡大叔,你倒是快行动啊!!

今越按捺住心内的想法,又聊了一会儿,观察了一会儿,见他尽说些有的没的,今越都急死了,她只能干脆问翠果住在哪儿,大概要待多久。

“目前还不确定,我一个人的话,在哪儿都能生活。”

舒今越心头一动,果然看见胡荣胜在听见这句话后耳朵微微红了一下,于是顺着道:“那您就回来吧,一直待这边吧,您放心,住的地方我来解决。”

胡荣胜屏住呼吸,不敢看翠果,只盯着菜碟里的红烧肉出神。

“我既然收下了胡奶奶的书,就要替她完成照顾您的心愿。”

“这倒是不用,我在这边还有几位堂哥堂姐,我家当年的房子一直由他们照管。”

翠果这么多年没跟这边联系,最开始是相隔大半个龙国,她实在是有心无力,后来结婚后又经常被家暴,连出门买个菜都要被“看着”,没什么机会,也不知道该联系谁,再后来丈夫去世,她也没机会喘气,还得养家糊口拉扯儿女,然后儿女相继离世……她对书城亲人的思念也就淡了。

这次回来,她去看过堂哥堂姐,他们都还活得好好的,她们家的老房子维护得很好,他们都希望她能回来住。

“但我现在不是一个人,我儿媳一家跟我一起生活。”

原来,当年儿子去世后,也没留下一男半女,她也曾极力鼓励儿媳改嫁,但儿媳怜惜她孤苦一人,不愿改嫁,说要照顾她,给她养老送终。后来她又劝了几年,儿媳终于同意再婚,但不愿离家,招赘了一个上门女婿,把她当亲娘侍奉。

现在她跟他们一家生活在一起,家庭和睦,日子温馨,她要是离开他们,独自回来的话,有点舍不得。

“原来如此。”今越感慨这世上人与人的缘分居然这么奇妙,很多家庭婆媳之间就像天生的敌人,但翠果家却是亲如母女。

胡荣胜目光中满是心疼,沉默着。

“我的炮制功夫也正好缺传人,干脆就传给她吧,现在她在桃城药材公司当临时工,也算有份工作。”

舒今越眉头一皱,据胡奶奶和胡荣胜说,翠果的手艺是他们胡氏一族的集大成者,她倾囊相授的话,她的儿媳应该也不差,这么厉害的高手居然只能当个临时工,实在是太浪费了!

暴殄天物啊!

而且,翠果还在尝试种植高丽参!上千元一克的的高丽参,全世界就是毒·品也没这么贵的高丽参啊!

她直接道:“翠果阿姨,要不你们全家都过来吧,来这里,我们自己建设一片药园子。”

药园子是以前的叫法,在日国人家叫中药材种植基地,从种苗到成饮片制剂一条龙服务,以后日国的中药材厂商最好的基地就是建在龙国,然后标准也就由他们订了。

舒今越很想问一句,凭什么?

凭什么龙国祖先自己的智慧和经验财富,自己守不住,给他们打工也就罢了,还得由他们制定游戏规则,这不是欺负人嘛!

今越以前对这件事就挺有意见的,但没办法,她势单力薄,又只会看病,她一个人的力量即使是振臂高呼也没办法做到应者如云,所以在这一分钟之前,她从未有过自己干的想法。

但看见翠果以后,她有了,高丽参只是一个契机,也是一个她走向世界的利器。

她决定,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都必须要把翠果留下,她儿媳一家,她也能做到爱屋及乌。

翠果听了她的建议,脸上看不出是感兴趣还是不感兴趣,只说:“这件事太复杂了,我需要考虑一下,最近刚回来,也比较忙乱,等忙完再给你答复可以吗?”

当然可以!

在饭店门口分别后,舒今越几乎是用蹦蹦跳跳的步伐跑回家的,她必须赶紧想办法,留下这只金凤凰!

“看你忙啥呢,现在还在休产假,你就天天往外头跑,下星期开始上班,那你岂不是要不着家了?”舒老师摇头叹息。

舒今越可没时间解释,她逗了一会儿月亮星星,回屋专心致志的琢磨这件事。

首先,她要让胡荣胜把翠果邀请来诊所里多看看,在传承中医药文化这一块,今越自认做得还不错,但凡来过的都会印象深刻。

这种老手艺人,图钱的没几个,人家讲的是个情怀。所以,今越决定基调还是给她打情怀牌,让她知道自己是真的在认真做中医药,是中医药传人,而不是一个商人。

实在不行,就让胡荣胜使点“美男计”,说不定也能留下翠果……嗯,成功率不会太高,因为人翠果一看就是事业女性,不是那种耽于情情爱爱的女性。

当然,喜欢谈恋爱也没错,今越还希望她能“恋爱脑”一些呢!她前半生过得太苦太苦了,让她甜几年吧,这是老天爷欠她的。

晚上徐端回来,洗漱过后,把闺女儿子抱来炕上,今越一面敷着面膜,一面逗他们玩。

“对了,劳丽梅的案子出结果了吧?”

“嗯,已经判了,近十年里,她赣西省赣春市和石兰省书城市之间流窜作案,共拐卖妇女一人,儿童七人,其中包括当年杏花胡同那个孩子。”

舒今越心头一紧,居然这么多?!看起来温柔妩媚的劳大姐,居然害了这么多孩子,毁了这么多家庭!千刀万剐都便宜她了!

可惜这样的人,居然还能活着坐牢,因为怀疑她还有案情和线索没交代,怕有些本可以找到的孩子彻底断了线索,判刑也有各种考量吧。

“那户人家找到她当面对质了,孩子确实是她拐的,她趁着孩子奶奶去买花布的时间,将孩子叫走,藏在自由市场附近的一个废弃厂里,天黑之后送出城,后来听说城里孩子家人正在找人,她就没回家住,这才留下可疑之处。”

“那她交代孩子被卖去哪儿没?”

“她宣称知道的都说了,目前综合各方面线索,应该快了。”

舒今越松口气,这还差不多!

“为了不打草惊蛇,目前案情尚未对外公开,别人要是问起,你也别说。”

“这当然,我可是拉链嘴。”今越做了个动作,转头去看自家两个宝贝。

他们的眼睛很大很圆,黑溜溜的,难怪文学作品里形容孩子的眼睛是黑葡萄,因为真的很像。

“乍一看姐弟俩似乎是一模一样,但咱们天天看,发现他们还是不一样的,小月亮的睫毛更长一点,小星星的眉毛更浓一点。”

徐端凑过来看了看,“是这样,不过体重也不一样,弟弟现在追上来,已经比姐姐还重一点了。”

小星星特别能吃,现在的奶量每顿都比姐姐多三十毫升了,就这还是他们有意控制的,怕他一次性喝多了容易吐奶,要是敞开了吃,估计比现在还要胖。

而小月亮就属于喝奶很佛系那种,饿了也不会像弟弟那样嗷嗷哭,喝到一定度就会自己止住,不会像弟弟一样有多少喝多少,每个数的使劲喝。

“目前看来,姐姐性格像你,弟弟性格应该是像我。”今越故意把大白脸凑过去吓唬他们,可惜他们还不懂害怕为何物,只睁着大大的眼睛,呆呆的看着她。

徐端好笑,把她搂进怀里,“今天去见翠果有什么收获?”大手在腰间流连忘返,轻轻的捏两下,又伸进去刮两下。

今越顿时就酥了,“孩子还在呢,你正经一点。”

徐端其实还没那么禽兽,他只是有点忍不住想亲近一下,“嗯,接着说。”

今越连忙将今天的事说了,“我挺想留下翠果阿姨的,但似乎书城没有什么值得她太过留恋的东西,反倒是桃城,那里是她两个孩子出生并长大的地方,她更有归属感。”

徐端摸着下巴上的胡茬,“那就想办法,增加书城在她心目中的筹码。”

“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怎么操作,是个问题。”

“不过,关于中草药种植基地的事,你现在医院还没起步,暂时没法分心那边,先缓两年吧,过两年或许又是另一番景象了。”

舒今越其实也知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一下子摊子铺太大很容易顾头不顾尾,搞不好两头落空。医院已经花出去这么多钱了,至今还一分利润没见,要是再铺一个大摊子,一来没本钱,二来也没精力,万一两头落空,她就要负债累累了。

想到这些后果,她才惊觉:“是我心急了。”

徐端看两个孩子已经睡着了,也不闹了,自己收拾脸盆和毛巾,准备洗个冷水澡,“嗯,今年先不着急,她要回桃城就让她回,你先把医院的事理顺,过个一两年再说。”

建设中草药种植基地,不仅需要钱,还要打量精力,其难度甚至远超运营一家医院。

***

接下来一段时间,今越果然没有再去频繁游说翠果,只是让胡荣胜把她邀请到诊所来“做客”参观,看看诊所的中医环境和氛围,大家的工作热情,以及和谐的独树一帜的医患关系。

“可以毫不夸张的说,咱们诊所开了这么多年,愣是一次医疗事故、一次医疗纠纷都没出现过,跟病人红脸一年也就四五次吧。”小田对翠果说。

就这四五次,还全出在一个人身上。

赵婉秋的脾气这几年是改了一些,但还是会有收不住的时候,好在每次她都占理,有其他人帮衬着解释和打圆场,最后病人都能跟她握手言和,后来这些病人也都成了她的忠实粉丝。

“咱们这里什么病都能看,所有病种都有涉猎,还能做穴位注射、服帖呢,你看对面那两口子就是来做穴位注射的。”

小田说的是那年被齐景天耽误了病情的不孕不育夫妻,人家双胞胎现在的快半岁了,自那以后也成了今越诊所的忠实粉丝,一家老小哪里不舒服都只来这里,无论诊所推出什么诊疗项目他们都要第一时间体验。

“他们是乡下的养殖户,双腿常年涉水,有严重的风湿病,用了舒医生的穴位注射治疗后,效果很明显。”

“注射液里都有些什么?”

小田笑着说:“具体的成分咱们是保密的,但都是些对症的活血化瘀、祛风通络的中药成分。”

“会不会有激素?”

“这肯定没有,我们里面全是中草药成分。”小田终究不是学医的,能说出这么几句已是极限,再深入就是她的知识盲区了。

她有点着急,连忙看向药房,希望能有人来帮她解释一下,谁知那几名药师都陀螺似的忙着抓药,压根没往这边看,倒是门口进来一人——

“立新哥,你快来跟阿姨说一下穴位注射的事。”

齐立新灰头土脸的,努力打起精神,强颜欢笑,“阿姨您来这边少坐片刻,我跟您好好介绍一下,您主要是想了解哪方面的?”

翠果问了一些常用的,譬如风湿病、脾胃病、月经病,都是用穴位注射比较有用的病种,她问得仔细,也专业,齐立新回答得非常仔细,尤其是发现她好像也是专业人士之后,态度愈发严谨。

俩人正说着,忽然门口吵吵嚷嚷进来几个人,齐立新看见其中一道魂牵梦萦的身影后,立马就精神一振:“阿姨您稍等一会儿。”

“田同志你来了,有什么事情吗?”

田美芝昨天才拒绝了他的表白,此时也有点难为情,“我找今越,哦不对,是王老板找今越。”

王马特和他的秘书被三个穿干部装的人众星拱月着,“王老板这里就是您要找的舒医生的诊所,您先休息一会儿,喂,诊所的,来个人去把你们舒医生叫来,王老板要见她。”

这话,像王公贵族召见下臣似的,诊所的人都不爱听。说实在的,现在可不像以前了,现在是新社会,你当官的又怎样,大家不会因为你是当官的就捧着你,再说了他们今越诊所来过的干部,比他们级别高的多如牛毛,也没见谁对舒医生这么呼来喝去。

甚至,人家对舒医生那叫一个客气,一个尊敬,他们算哪根葱?

这三名干事的态度,实在是让人不喜欢。

于是,也没人去叫,只是对着王马特很熟悉的打招呼:“王老板今天又来干嘛?”

王马特还没说话,其中一名干事立马斥责道:“怎么对我们的外商先生说话的?王老板可是咱们省里都很重视的外商,关系着咱们全省乃至全国的经济建设工作,你们这样明晃晃的拖后腿的行为,我们……”

“行了行了,烦不烦,少说两句。”王马特皱眉,“别打扰舒医生看病,我知道在哪儿等,你们回去吧。”

“等?”

“舒医生病还没看完,当然要等。”

“外商先生的时间这么宝贵,舒医生真是不懂事,我们立马去叫她出来。”

王马特都被气笑了,“你们以为我是谁?在舒医生面前我什么都不是,我当初为了请她帮忙看病,可是曾经三顾茅庐的。”

干事们脸上的笑容僵住,“原来您早就认识舒医生啊,那这就更好商量了,她要是知道您愿意注资她的医院,一定会很高兴的。”

舒今越其实听到动静了,刚好看完一个病人,她出来接水,听见这么一句,眉头一皱,注资?

田美芝看见她,立马避开齐立新那炽热的视线,“今越,王老板有事想跟你商量。”

“舒医生,方便聊两句吗?”

今越回头跟候诊的病人说:“稍等我五分钟。”

她只给王马特五分钟,看他又要耍什么花样。

说耍花样,是因为他在她刚生完孩子出院的第二天,就弄出了大动静——他居然让人敲锣打鼓抬了几十箱各种高档补品和海鲜送到柳叶胡同去,什么鲍鱼龙虾,什么花胶燕窝,这在只知道蜂王浆的内陆老百姓眼里,那是听都没听过啊。

那些穿着红衣服的小伙子,敲锣打鼓边走边喊:“恭贺舒今越医生喜得贵子千金,龙凤呈祥!”

“龙腾盛世,凤舞九天!”

那喊声连附近几条胡同都听得一清二楚!

然后,几十个带着冰块的箱子,用红丝绸包着,将16号院映得红光四射,这还不算,他还让人送来两大把巨大的足足有半斤多重的黄金长命锁,两对雕龙画凤的小金镯……

高档补品和海鲜,柳叶胡同的人还真不知道价值,但金锁和手镯,那是长眼睛都知道,顿时整个柳叶胡同倾巢出动,万人空巷。

舒今越不堪其扰,尤其是那些又土又尬的恭贺祝词,她真的脚趾扣地,他们好意思喊出来,她都不好意思听!什么龙啊凤的,她连忙让那些人闭嘴,东西怎么抬来的麻溜的怎么抬回去。

就因为他这些花招,今越不得不对外宣称闭门谢客,谁来都不见,可依然挡不住大家送的礼堆成了小山。

跟自己能偿还得起的礼物比起来,王马特这不叫送礼,这叫送刀子。

王马特真是怎么想也想不通,他明明是好心好意的恭贺,怎么还把舒医生得罪了,气到专门打个电话来骂他。在他们港城,哪个老板家要是生了儿子,那可是要风光大办昭告全港的,合作伙伴和亲友们送礼,阵仗越大主家越高兴,越有面子,他实在是想不通舒医生生气的点在哪里。

就像现在,他也想不通,在听说自己想要给她的医院注资之后,舒医生好像更生气了。

舒今越正想给他一顿喷,管他张马特刘马特,谁想来她头上摘桃子她都不会轻饶,正要开口,忽然听见“yue”一声,刚才那三名干事中的一人,忽然伏在垃圾桶上吐了一口。

刚才今越在气头上,倒是没注意他哪里不舒服,此时见他吐,也只以为是吃坏东西,肠胃炎而已。

肠胃炎发作的时候,呕吐就跟咳嗽一样,是忍不住的,今越并不怪他,她正想让人来把垃圾桶拿走打扫,忽然,她眼尖的发现垃圾桶里的呕吐物的颜色不对。

居然是咖啡色的!

第138章 138 咖啡样呕吐物&追求&穿孔了……

看见“咖啡样呕吐物”六个字, 学医的人DNA都动了,这就是一道必考的送分题啊!

在每一个版本的无论谁编写的教材里,这五个字的临床意义都是上消化道出血。

本来血液是鲜红色的, 这个大家都知道,但如果是上消化道的出血,血液在胃里被胃酸作用后变成酸化血红蛋白,就会呈现咖啡色。

而上消化道出血, 那可是消化系统急症,必须立马住院治疗的, 否则会有生命危险。

舒今越虽然也不爽他们对自己的呼来喝去, 影响自己工作,但在治病救人这件事上, 她分得清轻重缓急。“这位同志, 你今天吃了什么?”

刚呕吐过的是一个中年男人, 约莫四十七八岁, 身形佝偻,长得也胖。看面色也正常, 没有苍白或者萎黄……关键是, 这人还有点眼熟。

舒今越想了一下, 听见旁边的人叫他“沈干事”, 忽然想起来, 这难道是沈和平?

说“难道”, 是因为她也拿不准了,毕竟对沈和平的印象还应留在二哥二嫂结婚那年,可那都是十多年前的事了,她每天要接触那么多人,看那么多各种各样的五官身高, 他的模样已经被千千万万的五官给覆盖了。

再加上人到中年的沈和平,早已没了年轻时候的颜值,又胖又佝偻,现在看起来就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人,难怪今越没把他认出来,徐端比他大两岁,看起来还高高瘦瘦肌肉线条明显,他却已经完全沦为中年油腻老男人了。

沈和平其实一直没怎么说话,他早就认出舒今越了,此时颇为尴尬,但当着自己直属领导的面,又不好不回答,“没吃什么,就是有点想吐……yue……”又是一口。

这一口,舒今越和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得分明,确实是咖啡色的糊糊状的东西,还伴随着一股恶臭味。

她是挺讨厌沈和平的,当年年纪轻不懂,现在她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沈和平当年看中她,就是觉得她年纪小,好拿捏,好调.教,他想把她PUA成最有利于他和他的家庭的女人。

但此时的舒今越也顾不上曾经的恩怨了,因为沈和平的情况不容乐观。“最近大便颜色黑不黑?”

沈和平吐过之后,缓了两秒钟,微微点头。

“平时是不是经常胃痛?”今越怕他分不清胃在哪里,还用手在自己身上胃的位置按了一下。

沈和平想了想,“我平时经常下馆子喝酒,吃饭也不准点,胃不太好。”

好了,颜色、性状、气味、黑便、上腹部疼痛加饮食不规律和饮酒,今越可以肯定,这就是典型的上消化道出血!闭着眼睛都不会错!

“我建议你立马去医院,越快越好,你现在正处于上消化道出血急性期,需要立马止血。”搞不好会休克,这可是危及生命的情况。

舒今越并不是危言耸听,因为就在他进门到现在,短短的十几分钟的时间里,居然就突吐出两大口,今越怀疑他的出血量其实已经很大了,只是积蓄在胃里,肉眼看不出来而已。

另一名干事干笑两声,“吐血?可这哪里有红色?傻子都知道血是红色的啊。”

舒今越懒得解释这种傻子问题,她只是看向沈和平,“你要是不信我可以给你把个脉看看。”

沈和平本来还被她唬住了,后来一听同事的话也反应过来,是啊,吐血应该是红色才对,他就是吐了点豆沙色的东西,跟昨晚喝的咖啡一个颜色,把这叫做“血”,怎么听怎么不靠谱。

说不定就是昨晚喝的咖啡不消化,又吐出来了。

沈和平不愿接受今越看诊,他今天来就是要把王马特安排给舒今越注资的,他一注资,就算是投资了,外商投资了,他的工作任务就完成了,这么简单的事,不比他天天应酬陪那些老板喝酒来得香吗?搞好了还能得奖金呢!

所以,今天这件事他必须促成,哪有时间上医院。

“不用,我没事。”说话中气十足,“我就是昨天吃坏了东西。”

“吐出来的东西不是鲜红色,是因为血液被胃酸作用之后的效果,不能单凭肉眼判断,况且你已经出现黑便了,需要立即住院治疗。”

沈和平依然不为所动,甚至挺不耐烦的。这些年徐端和舒今越的日子过得很好,他知道,心里都快酸死了,恨不得找个什么理由举报他们,最好是把徐端拉下神坛。可惜现在不兴动不动就举报了,他琢磨好几年愣是没找到他们的纰漏,最后只能放弃。

现在让他听舒今越的去住院治疗?那就跟逼他当众吃屎一样难受。

而在场除了舒今越,就连齐立新都不算真正的专业人士,大家都是用肉眼判断,也觉得应该不是什么吐血,加上男人身形高大,胖乎乎的,气色很好,声音中气十足,也不像是生病的人,也就没说什么,单纯就是看热闹。

有人甚至想:不是说舒医生很高明吗,居然连这种病都看错,明明没有血偏要说人什么出血。

倒是诊所的人和老病人都相信舒今越,跟着劝了几句。“男同志,舒医生看病从不会错,她说的话你要上心啊。”

“对啊,你要不想喝中药的话,还是去医院检查一下吧,检查一下总没错的,也花不了几个钱。”

沈和平依然不为所动面上也开始气呼呼的。他怀疑舒今越已经认出他了,所以故意这么当众让他出丑,恐吓他,想让他放弃介绍王马特注资的事,从而影响他的工作绩效,达到打击报复他的目的。

毕竟,当年他被徐端当面揭穿之后,三个人之间都闹得挺不愉快的,她一定是在报复。

舒今越可没那么多时间跟他啰嗦,诊室门口还有那么多病人等着呢,现在多耽搁一分钟,待会儿下班就要推迟一分钟,不划算。

反正,言尽于此,她总不能强行把他绑到医院去,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跟医院有什么利益往来,专门给他们输送病人呢。

良言难劝该死的鬼。

王马特一直挺烦躁的,尤其是他发现舒今越更生气的时候,“你们三位,没事就回去吧,别在这里碍眼,我有事要跟舒医生说。”

三名干事连忙冲舒今越使眼色,今越懒得搭理他们,她连王马特都不想搭理,“我继续工作去了。”

没有说让他等着,没有答应要不要跟他谈,甚至都没让人倒杯水招待一下,她直接就这么不客气的走了!

那三名还没走的干事,看着前一秒还对他们趾高气扬的港商此刻起身弯腰,像恭送领导似的送走舒医生,他们的心情顿时微妙起来。

刚才笑话今越说出血的人,心里也开始打鼓:这个舒医生到底是什么来头?怎么连港商都对她毕恭毕敬?

倒是沈和平,他着急想要回家休息,胃里确实有点不舒服,但他并不认为自己生病了,更不认为是什么大病,他觉得自己就是前几天喝酒喝多了,坏肚子了。

每次这种时候,回家喝点蜂蜜水躺半天就好了,看什么病,上什么医院,更别说吃中药,这简直就是想坑他的钱!

倒是另一个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干事,谨慎地提醒他:“沈哥,你这最好还是上医院看看吧。”

“没事,我好着呢,就是喝酒喝多了,休息一下就好。”现在能出去应酬陪酒都是很有面子的事,多少人抢着干呢,要不是他外形出众(曾经),又会说话来事儿,这么好的美差还轮不到他呢。

自从老丈人倒台之后,他在物资局的日子那叫一个苦,偏偏媳妇儿管他又管得严,他身上一分钱攒不下来,后来是生了孩子,媳妇儿心定了,他也跑不了了,老丈人那边才帮他运作到招商局来。可惜招商局人才济济,藏龙卧虎,他一个没什么根基的新人,年纪又大了,没什么提拔空间,这么多年都只是一名普通干事。

他做梦都想做出点成绩,往上提一提,也是巧了,他不知道从哪儿知道王马特的身份,还知道这个富得流油的大港商要在书城搞投资,他就想方设法联系上他,打听他的喜好和意向,知道他想给一家私人医院做投资,他立马就凑上去“帮忙”。

谁承想,这个王马特夸得天花乱坠的“神医”居然是舒今越!

一想到她年纪轻轻都开医院了,而他还只是一名普通干事,还在给那些比他小的人鞍前马后点头哈腰,心里就跟喝了十斤老陈醋似的,难受死了,回家也没想起喝蜂蜜水,没跟谁说自己不舒服的话。

他觉得,自己的不舒服,都是老陈醋害的。

***

舒今越看完病出来,王马特立马迎上来,“舒医生,舒医生,请听我解释。”

“我想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解释的。”

“你可能误会我的意思了,我今天来并不是要注资稀释你的股权,我就是对你开设私人医院一事很感兴趣,所以想找你聊聊。”

舒今越一边脱白大褂,洗手,准备离开。

她是真的生气,她不开医院的时候怎么没人说要助力她的梦想,现在医院盖起来了,装修也好了,马上就能营业的时候,忽然一个个冒出来说要注资,这不是摘桃子是啥?

就连二哥二嫂勒紧裤腰带出了那么多钱,她要给股份他们都不要,就是他们知道这是她的梦想,她的事业。这王马特倒好,现成的便宜就想占上了,说难听点,他算哪根葱?

轮得着他来捡便宜?

“给我十分钟好吗?十分钟我可以解释清楚。”

真是狗皮膏药,但这块狗皮膏药在关键时刻还有点用。今越想起那两个青花酒盅,要是没有他推荐的大客户,说不定现在还没卖出去呢,她哪来的钱盖医院呢?

算了算了,她舒今越也不是不懂感恩,“行,那你说吧。”

“我不是要注资,我是想报答舒医生的救命之恩,你要是有什么困难只管开口,我不知道你缺什么,我以为你是缺钱,所以才说要注资,并不是要你的股权,我发誓对此我……”巴拉巴拉,烫嘴的普通话,偏偏语速快到舒今越连蒙带猜只能听个大概。

她还真是缺钱,但这钱却不能开口问他要,毕竟人家可不欠她,他看病的情已经还清了。

她最近正在操心的事就是钱,缺钱,太缺钱了。医院目前是可以营业了,但她想拉点流量。因为医院收费都是按照政策规定来的,不可能多收患者一分钱,但跟有财政补贴的公立医院比起来,私立医院刚开始每花的一分钱都必须老板垫付,那是实打实从她腰包掏出去的啊。

为了给她准备这笔钱,徐端最近可着劲的谈客户,天南海北的跑,一个星期全无休的轮轴转,她看着也心疼。

今越想给医院增加一点曝光度,做一些实打实的好事,比如说准备一些什么优惠啊之类的,吸引一些人来,这也是在口碑正式打开之前的无奈之举。

总不能真的就坐在办公室里等着患者自己来,等着利润从天而降吧。

“我想为你们医院捐赠一批医疗设备,但不知道你们目前采购了一些什么,还缺什么,又怕买重复,所以想先问问你。”

舒今越一愣,他有这么好心?

虽然他经常干蠢事,但舒今越并不觉得他是什么大善人,能白手起家混到这个身价的大富翁,可没有真正的傻白甜。

“你需要我做什么?”

“嘿嘿,能不能……就是……能不能请你帮我劝劝田小姐?”

舒今越一脸问号。

“我目前正在追求她,但她拒绝了我,我很喜欢她,希望能跟她共度余生,白头偕老,把她的儿子当成我的儿子……”

舒今越很想说:大哥,你老她可不老,哪来的白头偕老喂!

田美芝今年虚岁也才四十,你都六十多了,哪怕你很有钱,也掩盖不了一身的老人味啊,她拒绝你是天经地义的啊。

“我虽然比她年长一些,但我善良,风趣,富有,做我的女朋友,她会体验到完全不一样的人生,看到不一样的风景。”

“不好意思,这忙我帮不了。”

王马特还要再说,今越也不想跟他聊了,她还以为是多大个事,要她帮她追求田美芝,事倒不是什么大事,但她不能干。

田美芝都明确拒绝了,她还硬要拉郎对,那她还是个东西吗?

“我也不是硬要让你把我跟她凑一对,她也许是对我的身体心存芥蒂,其实我的性功能早就恢复了,现在非常好,你是医生,你可以帮我解释一下的,对吗?”

舒今越无语,“不好意思这是你的私事。”

王马特还要叨叨,今越出门,拉上老妈,开车回家吃饭。

“这王马特真是,怎么跟狗皮膏药似的,田美芝都拒绝他了,他还死皮赖脸,什么功能已经恢复,是这段时间在港城没少花天酒地吧,这功能不用怎么知道恢没恢复?”

赵婉秋笑笑,“田美芝的追求者还真不少,前两天我还听齐佩兰说立新也想追她,可惜田美芝没看上他。”

舒今越:“啊?还有这事?”

田美芝这是老少通吃啊!

虽说齐立新实际年龄已经不“少”了,但看外表还是挺年轻的。

不过说实在的,今越是女人她也喜欢田美芝,人漂亮,身材又好,性格开朗大方,吃得了苦就是吃不了亏,有仇当场报,今越要是个未婚男人也会追求她。

就是不知道齐立新什么时候喜欢上她的?根据她以前的说法,老男人不可靠,小男人也不老实,这一老一小都不是她的菜啊。

母女俩聊着,很快回到家里,今越香了香自己两个宝贝蛋,三个月的他们已经能竖着抱了,抬头还抬得挺好,一家子这个抱来那个抱去的,两名保姆就只需要白天来带一下。

小月亮仰着脑袋,这个看看,那个瞅瞅,哪里有声音小脑袋就往哪里转,活跃得不得了。

“小星星怎么都不动呀?”小平安盯着躺在炕上的弟弟,很是不解,“他是不是懒?”

众人回头一看,白胖小子就那么傻乎乎的躺着,眼睛偶尔动两下,胖乎乎的小手抓着一个小拨浪鼓静静地盯着看,仿佛没发现大家在看他。

这孩子月子里跟现在简直判若两人,不仅长胖了,五官似乎都变样了,就连性格也出现很大转变,月子里那是饿一口都要哭半天,现在倒好,特别喜欢沉思……舒家人暂且把这种状态称为“沉思”。

“不用管他,咱们吃自己的。”

徐端今天不在,又出差了,今越吃完饭,让俩保姆别回家了,今晚需要她们带睡,她自己实在是没时间——晚上要看书,明天还要出去拜访几位医生。

胡荣胜给她的名单很长,光中医就有十八个,还有一些是以前胡家出去的老药师,只有一个名字和大概的住址或者单位,今越一个一个找着去很费功夫。

“胡师傅给我的地址是建国前的,现在很多地方都换了名字,很多人家也都搬家了,昨天去找了一天,就只找到一个。”

“怎么样?”赵婉秋连忙问。

今越叹气,“找到的是那位老中医的后人,老中医已经去世好几年了,他后人什么都没学到,只是普通工人。”

这不是最可惜的,最可惜的是,这位老师傅是一位很厉害的针灸医师,旧社会的时候,他的针灸技术在书城市非常有名,甚至能做到针灸麻醉取子弹的效果,这样神的技术居然失传了,今越痛心。

“那他就没传人,弟子之类的?”

“他的后人说没有。”

赵婉秋惋惜,“这可真是太可惜了,这样的技术失传,将来几乎没人能达到他的高度了。”传人存在的意义,就是在原有的极高的基础上,能把专长发扬出去,再创新高。

创不了新高,至少也不要没落到完全失传啊。

赵婉秋听着都有点焦虑,“马上放暑假了,让芽芽来跟我上门诊吧。”

去年芽芽就磨着今越想要上门诊,今越差点答应了,结果一看她成绩,居然下降了两个名次,还因为考试跟同学交头接耳被老师直接找到舒文晏那儿,舒文晏很生气,勒令她在家好好写暑假作业,于是上门诊的事就这么搁置了。

现在就是全家都赞成芽芽跟着今越学中医,但对她成绩都有要求,不能掉出班级前三名,为的就是怕她太小,注意力和精力有限,要是把重心放在学中医上,文化课就落下了。

将来她可是要正经考大学,接受专业的科班教育的,要是连大学都考不上,在世俗的眼光里,这小孩也就“没出息”了。

将来的很多年他们会发现,这个硬性要求很有必要。

“咱们家的传人,芽芽是一个,将来星星月亮也是。”

今越好笑,“妈别说这么早,他们长成什么样还不知道呢,会不会感兴趣也不知道,我可不想做第二个齐焕新。”

她要培养的传人弟子,是要真正对中医感兴趣的,而不是被压着头来学的,哪怕没天赋都没事,反正她不会只教他们这几个弟子,她现在才三十来岁,以后有的是时间收更多的门人弟子。

多挑几个,总有适合的,一个发扬不了,那就两个三个十个,她总是有机会培养的。只要他们喜欢中医,愿意为之钻研苦学,她就愿意倾囊相授。

***

接下来半个多月,舒今越忙成了陀螺,一面四处请医生,尤其是那些经验丰富的老中医和老药师,一面还得准备设备采购的事。

她虽然拒绝了王马特,但王马特脸皮厚,自己找到老王头那里,问他们现在还缺什么设备,他来赞助,且声明不要股份。

目前的区县级医院最先进的“三大件”就是X线机、生化分析仪和黑白超声仪,但今越都嫌不够好,总觉得成像技术太差,太模糊,非常依赖医生的技术水平和临床经验,她想要买台CT机,但没钱。

老王头是谁?那可是个又精又倔的老头,“能赞助我们一台CT机吗?以后我们医院起来了,有了余钱的话,我们会创建一个基金会,就以王老板的名字命名,你觉得怎么样?当然,你要是需要医疗上的一些便利,我们也会为你敞开大门,如果你身边有需要任何我们能治疗或检查的情况,我们将竭尽全力优先为你服务,你的优先级将高于一切普通病人。”

王马特还真是不知道行情,一听只是一个什么“机”的,说不定也没比电视机贵多少,当即爽快答应,让秘书记录下来,“过几天就给你们送来。”

“这敢情好,到时候我们一定请舒院长亲自来为你举办一场风光的捐赠仪式,还要广邀媒体朋友们代为报道,让大家都知道你的宅心仁厚,你的慷慨大义。”

王马特有点疑惑,捐赠一台什么“机”,至于这么大操大办吗?不过他喜欢。

“就是这个CT机吧,目前没有国产的,需要进口,价格可能也……”

王马特最不缺的就是钱,“没关系,你刚才说的什么三大件里,你们还有没有缺的?”

老王头眼睛一转,超声仪目前还没想好到底是买黑白的还是彩色的,彩色的成像技术更高,图像更清晰,这是毋庸置疑的,但价格也……他一咬牙,“还缺一台彩色超声仪。”

王马特大手一挥,让秘书记录下来。

老王头眼看着他就这么答应下来,心里有点没底了,送了这么贵的东西,居然什么要求都没提?他并不觉得自己刚才那几句话能糊弄到这个大港商。

“王老板有没有什么要求?”

“没有,就是想跟王医生交个朋友。”

老王头咽了口唾沫,“交……交个朋友?”

“对。”

老王头再三确认,见他是真的什么要求都没有,还立马吩咐秘书去安排设备的事,他也不好说什么,心里不放心,晚上还是给今越打了个电话,问这事怎么处理。

“不用处理,他要捐赠,咱们接着就是。”舒今越受之无愧。

月子里弄的那么大阵仗,送的那么多东西,那是针对她个人的,今越肯定不会要,但他现在要送的,可是真正的做好事,能让无数患者受益的事,她必须接。

全世界好像都很忙,都在如火如荼的搞事业,而在一个无人在意的角落,沈和平在某一天晚上,因为昏迷被送进了省医院急救室——

他十二指肠溃疡并穿孔,并发弥漫性腹膜炎,命悬一线。

第139章 139 出事&好了

舒今越当然知道他会出现的并发症和危险, 她也劝了,但没用。

对于这种不识好歹的,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人的人, 舒今越也不会放心上,她实在是太忙了啊。医生还没请够,王马特又玩这么一出,她都没时间考虑他是为什么这么做, 因为装修到尾声的时候,出了点小问题。

有一名装修工人在工作中途, 被一块从高处坠落的板砖, 砸中左脚,崭新的大楼里立马传出一声痛苦的哀嚎。

今越正在家里吃饭, 接到电话立马就开着车奔赴现场, 徐端不在, 但舒文明在, 他陪着一起来的,为了以防万一, 他又叫了几个他和徐端各自厂里保卫科的人。

舒今越看着一排身强体壮的男青年, 简直苦笑不得, 她轻声说:“二哥, 咱们是去看现场的,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这是要去打群架。”

“你是不知道现在外头的风气。”他也没细说, 先上车,他跟今越一辆,其他人开的是厂里的货车,一群人乌泱泱直奔南大街。

“电话里说,那名工人是正常操作, 没出不规范的地方,忽然从两米多高的墙上掉了块墙砖下来,正好砸中左脚脚面,现在至少脚面是骨折了。”

“你怎么知道他没有操作不当?你怎么知道那块砖是莫名其妙掉下来的?”

舒今越一时接不上话,“电话是包工头打来的。”装修工作也是分块承包出去的,包工头是徐端和舒文明帮忙找的,她以为是信得过的。

“我们找的人,我们自己都不一定信得过,以后记住了,即使是自己手底下的人也不一定信得过,更何况是弯弯绕绕经了好几道手,别人介绍的关系,你一点都别信。”

似乎是发现她没听进去,舒文明目视前方,稳稳的开着车,“还记得宋莹莹那个小表弟吗?”

舒今越不知道他为什么提到这个人,“记得,怎么了?”

当年宋莹莹的双胞胎消失综合征后,舒今越也是靠着她的介绍才把二哥给弄到赣西去进羽绒被,这才走上跟上辈子不一样的道路,今越打心眼里感激宋莹莹,后来她一家老小哪儿不舒服,但凡是找到自己跟前来,哪怕是没号了,累得抬不起手了,她都会给他们看。

幸好宋莹莹也是个性格很好的人,自己带着小铃铛在外面摆摊,摆了好几年,终于攒够本钱,在北大街那边买了个门面卖服装。她的进货渠道舒文明也帮忙介绍过两个,所以两家人处得还不错,她丈夫出狱后,还邀请舒家人去吃了顿饭。

宋莹莹人品不错,吃苦耐劳,今越是信得过的,但她的表弟?就连宋莹莹自己,也无意间透露过,因为做事风格不一样,亲戚之间攀比严重,她跟她表哥表弟,关系渐渐疏远了。

“去年,宋表弟忽然找到我,说他生病了,急需用钱,手里有一批牛仔面料,问我能不能看在以前带着我做生意的份上,接手过来。”

“他当时确实是病歪歪的,走路都快走不稳了,还拿出医院报告单,说是长了肝癌,脸色也是黄得不行,我去找人打听过,他确实是病了快一年了,这才相信。”舒文明用很平静的语调继续说,“他那批面料我也去看过,有进货单,也有出库单,手续齐全,也确实是好料子,正经的牛仔,拿过来随便做点牛仔衣牛仔裤,即使他给的价格不比市面上便宜多少,但依然能挣不少呢。”

“那我怎么没听说你们厂做牛仔的事?”

舒文明冷笑,“因为后来我都快给钱了,忽然接到潘伟打来的电话,说前不久一趟从粤东省开往东北的火车在途径咱们石兰省的时候,被人抢了,其中损失最大的就是一批牛仔面料。”

“难道这批料子就是他们抢的?宋表弟的胆子也太大了吧!”简直是要钱不要命啊,连公家的火车都敢抢!

“准确来说叫偷,他们团伙作案,故意在铁轨上放一些影响车速的东西,人埋伏在最近的树上,等火者经过的时候一减速,他们就跳上去,里应外合,把每个车厢里的值钱东西往下扔,火车一路开他们一路扔,下面沿途再有人去捡……宋表弟不知道是他们一伙的,还是分包出来负责销赃的下家,我不清楚。”

“这个套路,跟当年那些偷棉花的很像。”今越想起来,那年二哥在建设大桥下卖羽绒被被人举报,就是卖棉花的报复举报人,结果给报复错对象,殃及到他了。

徐端后来说那个进去的人被判刑了,但因为胡桂枝感叹民生不易,所以都是从轻判的,这几年都没了消息,敢情这才多久,又卷土重来了?

舒文明点头,“我怀疑也是一伙的,但我没证据,只是跟宋小弟闹了一场,从那以后跟他恩断义绝。”

要知道,那批料子真是脏物的话,总有被公安查到的一天,到时候舒文明知脏买脏,且涉案金额那么大,搞不好也是要进去的。

“我自认对他也算仁至义尽,那年的鸭绒被他坑了一道,我也没找他算账,结果现在他又来坑我,这口气实在咽不下去,我自然也要加倍的报复回去。”

所谓的肝癌诊断书,是提前半年就准备好的,所谓的进货单出库单,全他妈是假的!他为了诱舒文明上钩,提前半年就在装病,这是摆明了就是要坑他,最好把他坑到坐牢啊!

要不是接到潘伟那个电话,舒文明就入坑了,因为他的病看起来是真的,手续也齐全,就连价格也没低到离谱,而是按市价卖的,这样的“正常”,很难不让人相信。再加上舒文明嘴上是硬,心里其实挺念旧情的,宋小弟搬出当年的恩情,他也就心软了,想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就最后帮他一把,给他家人留点生活费吧,谁知道他的善良反倒差点害了自己。

“我自认对他仁至义尽,他却想方设法要害我,你说我要是你那样的心态,找谁说理去?”

宋小弟为什么这么恩将仇报,最大的动机,就是嫉妒。

“你生意做这么大,他看在眼里,嫉妒在心里,尤其是一想到你能有今天,还得多亏他当年帮你买羽绒,他肯定自认为是他带你入的门,是你抢走了本该属于他的发财机会。”今越惊出一身冷汗,“我甚至怀疑,他会不会还计划着,一旦你前脚付钱,他后脚就去举报你。”

舒文明笑笑,“看吧,你这些年忙着看病,躲过了多少人心险恶。”

“看病哪有这么多阴谋诡计,看病只需要自己琢磨,别把人看坏了就行,不用担心会被病人或者竞争对手设计。”其实也有这两种情况,但今越已经有了防备,凡是会被人揪住小辫子的地方她都做好完全准备,还有应急预案,万一真发生了,应该怎么处置。

“所以,今天这件事,你也怀疑是他们自导自演?”

舒文明点头,车子停下,果然尚未开业的医院门口已经里三层外三层的围满了人,听见不少议论声,“砸死人了呀,这医院还没开业就砸死人了!”

“大家都来看看,砸死人了呀!”

“这医院我就听我婆婆说风水不好,说以前这些房子里面死过人,那十年里被逼上吊的,被人糟蹋的,不少呢。”

“听说清朝的时候,南大街这一带是菜市场,给死刑犯砍头的,那血都不知道溅了多少。”

“我瞅着这风水是真不好,以后谁要是来里头看病,小病都能看成大病,大病保准给你治死,这到底是医院还是阎王殿啊?”

一开始,舒今越以为是受伤工人的家属在说话,可凑近一看,说话的居然是围观群众中几个男女,看样子还有点眼熟,似乎是在哪里见过。

不过,见没见过现在暂时不重要,他们的话成功在人群中激起不小的反应,说实在的大家本来是来看热闹的,但听说“死人”了,心里都挺同情的,再一听风水不好,好好的来干活居然给砸死了,心里就有点犯怵。

最后那几句更是正中大家心窝子,听得众人后背发毛,感觉医院吹出来的风都阴森森的。

“这样的死人医院我可不来,万一把我小毛病治死了怎么办?”

“我也不来,还没开业就闹出人命,瘆人得很。”

舒家兄妹俩听到这里,心道果然,今越还是把人想得太简单,太单纯了。倒是受伤工人和家属全程没说什么,他们被围在人群正中央,显得很是局促不安,一看就是老实本分的农村人。

舒文明冲身后几个牛高马大的工人使眼色,他们立马装作看热闹的挤过去,把刚才那几个一唱一和的人围住,就等老板一个眼色行事。

有了那年齐佩兰家的经验,舒今越则是迅速来到人群正中央,蹲下.身检查工人受伤情况。

工人是一名三十来岁的男人,黑瘦黑瘦的,此时正躺在地上,咬着牙忍耐。受伤的是左脚,今越轻轻把他的鞋脱下来,脚汗大,又是干的体力活,鞋袜湿淋淋汗津津的,气味就更不用说了。但今越却不在意,她紧紧盯着脚面上一个快有鸡蛋大的鼓包,颜色红,椭圆形,最长直径大概四公分,摸起来软软的,也有一块是硬的地方——那是骨头。

他身旁包着头巾的女人应该是家属,身上还有不少装修的粉尘石灰,脸上也是一道一道的汗水黑印子,她正在低声啜泣。

舒今越拍拍她肩膀,“嫂子先别着急,怎么这么长时间了还没去医院?”

她刚接到电话就让包工头赶紧将伤员送医院去,怎么这都至少二十分钟了,他们还在这里。包工头不会是阳奉阴违吧?那可不能要了。

女人只顾着哭,倒是一旁干着急的包工头连忙道:“舒院长,不是我们不送啊,是他们不愿去,他们怕去医院花钱,死活不去医院,说什么养养就好了,我们劝了他好久。”

“不信你问他们,他们可以作证。”他身边几个工人纷纷点头,七嘴八舌说他们尽力了。

因为劝得太激烈,还把路人给招来了,这时候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群男男女女,张口就说他们工地砸死人了。

“我们怎么解释他们都不听,连受伤工人和家属说什么,他们都不听,就一个劲嚷嚷砸死人。”

舒今越和舒文明对视一眼,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今天闹事的居然不是伤员和家属,反倒是这些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热心群众”。

正好,舒文明手里不知道从哪儿找来一个喇叭,他大声道:“谁说工人死了的,工人只是受了点伤。”

这喇叭的声音很大,舒文明又刻意放大了声音,一下子就把人镇住了,本来还乱糟糟吵吵嚷嚷的人群立马就安静下来,看着人群中的他们。

“啥受了点伤,这工人差点就死了,我亲眼看见的,就差一点点。”挑事儿的声音明显弱了很多。

舒文明让工人抬抬手,“看,还活得好好的,你们说话积点德吧,也不怕哪天报应到自个儿身上。”

带头人咽了口唾沫,没敢继续造谣,刚才她那么喊,单纯是要骗后来的外围那些围观群众,一旦他们把“死人”的消息传出去,哪怕只有一个人信,他们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工人如果是在工作中途受伤,我们深表同情,一定会第一时间送你们去医院,全权负责医药费。”舒文明这话不仅事对围观的人表明态度,更是对受伤工人说的。

男人却只是闭着眼,“哎哟哎哟”的呻.吟不停,从额头冒出来的汗珠子判断,应该不是装的,是真疼。而他身旁的女人,则是捂着嘴呜呜哭,一边哭一边说:“俺们不去医院,行不行?”

“为什么不去医院,骨头都断了得去医院看看。”有人想不通,都疼成这样了,还犟啥呢。

“俺,俺们没……没钱,娃娃上学要花钱,俺们出不起医药费。”

能在城里生活的多少都有点工作,公家单位看病也能报销,一时间倒是没想起来农民进城务工,看病都得自费。

“切,这私人医院就是私人医院,谋财害命,工人辛辛苦苦给他们干活,到头来受伤了也不管,对工人都这么黑心,对病人能好到哪儿去?还不是进去就要宰一刀的?”

舒文明眯着眼看这个说话的人,很明显,这个女人才是带头挑事儿的,而且能在这么短时间内蜂拥而来,说明她要么是一直潜伏在这附近,就等着医院出事的,要么是生活或者工作在这附近,正好赶上有利益冲突,就赶来踩一脚。

而这附近有竞争关系的……不就是斜对面的“泰安堂”中医馆吗?

是的,今越医院斜对面,就隔着一条马路的地方,正好有一家中医馆,而这家中医馆的老板,好巧不巧,就是齐景天!

舒今越心说难怪,她看这群人中的某几个有点眼熟,那是因为她曾经伪装成病人身份,进去泰安堂观察过齐景天治病救人的情景,也正是因为这样,才知道他那些骗人钱财的伎俩。

而这几个人,当时就是泰安堂里负责接待的“推销员”,一个劲给她推销他们店里的名贵药材,以及吹嘘齐老中医的医术多么多么厉害,诸如哪一年治好了哪位大领导的什么病,哪一年又治好了多少不孕症……不得不说,他们很有推销技巧,完全抓住了病人的急切地想要寻找信心的心理。

吹嘘给大领导治病,是对他医术和人脉关系的肯定;专挑治好不孕症的例子讲,则是今越来就诊就是以“婚后多年不孕”为由,但凡是被他们抓到一丁点儿个人信息,他们都能“对症下药”。

一旦陷入他们设置好的心理陷阱,接下来齐老中医说什么,病人就会信什么,让买多少钱的药就会心甘情愿买多少钱,甚至来了一次还会再来第二次第三次,不断地给他们送钱,因为他们坚信,治不好病不是药不对不好,而是他们自己身上别的原因。

有时候,不怪患者笨,是骗子太厉害了!

果然,舒家兄妹俩决定按兵不动的时候,闹事那几个人又装出一副很热心的样子说:“你不去大医院也没事,咱们这里正好有位老中医,看病看得最好了,平时多少人抢着挂他的号都挂不上,省里多少大领导都请他去看病。”

“就前几年咱们省里那位姓胡的大领导,女同志,戴眼镜那位,经常上电视和报纸的,你们还记得吧?后来调到京市去了,以前她生病省医院的专家都没办法,就专门找咱们这位老中医去看,每次看好还派专车给送回来。”

众人一听,那可是真厉害啊!那位女领导大家都有印象,在群众中声望非常高,得知要调走的时候,老百姓还难过了很久。

这位老中医居然是胡领导的“御用专家”,那说明啥?说明这位老中医实在是太牛了哇!

“那位胡领导经常说,咱们齐老中医啊,不愧是石兰四大名医之首齐焕新的传人,果真是家学渊源,德艺双馨啊。”有人还加了一句。

舒今越差点笑出来,齐景天这牛皮可真敢吹啊,只有今越想不到的,没有他不敢吹的,她舒今越去过胡桂枝家那么多次都不敢说这些话,他只去过一次,还没治好,手底下养的这些喽啰却敢这么吹。

别说他只去过一次还没治好,哪怕真经常去,也不能这么张扬啊,这不是存心给领导找麻烦吗?要是泄露了什么隐私出去,他就是自找麻烦,要是被有心人钻了空子,造成的危害就更大了。

舒今越十九岁的时候没经历过什么大场面,但她知道去给胡桂枝看病的事不能乱说,齐景天都七老八十的老家伙了,真是白活这么多年!

于是,在大家七嘴八舌的追捧吹嘘之下,以及不明真相的群众的起哄好奇之下,头发胡子花白的齐景天终于姗姗来迟,闪亮登场。

“齐老中医您来得正好,快帮这个工人看看吧,您老宅心仁厚,一定会有办法的对吧?”

另一人附和道:“您来了,他就有救了!”

这一唱一和演得情真意切,舒今越这个知情者都佩服他们的演技,更何况是其他不知真相的普通人,心里都觉得他实在是太牛了,牛到极点了都,认识不认识的开始窃窃私语,讨论这位“齐老中医”的身份。

舒今越和二哥对视一眼,打算看看他要怎么唱下去。在他们看来,今天这一出实在是蠢招,太蠢了,出此蠢招说明齐景天实在是混不下去了,不得不兵行险着。

自从去年那对被他诊断为不孕症的夫妻来闹事之后,他以前看过的病人们,接二连三找他麻烦,不少还打起了官司,有的他赔钱,有的没证据所以能赖过去,但对方看有人拿到赔偿了,更不愿息事宁人,闹得更厉害,他的泰安堂曾经被闹得半个月开不了门,开了门半个月没一个病人。为了早点摆脱他们,他只能咬牙息事宁人,花钱消灾,合法的不合法的零敲碎打加一起,他还真赔出去不少钱了。

再加上卫生局的罚款,他现在身家都快空了,偏偏时不时来个讨说法的病人,他医馆的生意也受影响,一天也看不了几个病人,现在想骗钱也找不到冤大头了。

要是任由舒今越的医院开在他对面,里面还有医术比他高明的齐佩兰坐诊,那他的职业生涯可就彻底完蛋了,于是一伙人思来想去,想出这么个馊主意。

一来,能败坏舒今越医院的名声,让她出师未捷身先死;二来,他能趁机表现一番,传播一点口碑出去,说不定还能拉一拨新病人(冤大头)到自己医馆里去。

舒今越没想到,他都这么大岁数了,不琢磨怎么多活几年,尽寻思怎么挣黑心钱怎么打压同行,真是活狗肚子里去了!

只见齐景天推辞两句,然后盛情难却,走到那名工人面前,随便把手在他手腕上搭了几分钟,然后摇头晃脑开始掉书袋……足足三分钟都在说一些神神叨叨的听起来像文言文的东西。

舒今越这个对四大经典倒背如流,且博采众长,对历代各医家的著作熟读两三遍的中医都听得云里雾里,有那么一两句是《伤寒论》里的,但又不是原文,缺字少字,有那么一两句是《黄帝内经》中的,但还是缺胳膊少腿,剩下的愣是一句没听懂出处。

但没关系,能唬住不明真相的群众就行了。

这不,他那么长的把脉时间,那么振振有词的引经据典,大家都觉得他真不愧是老中医,懂的就是多。

可病人家属是真着急啊,那女人擦了擦眼泪,“老中医你到底在说啥,俺男人的脚该咋治?”

“骨乃肾之余,他伤了骨头,只有两个办法。”

“第一,就是做手术,他已经骨折了,现在去做手术也还来得及,但费用比较高,看你们能不能接受。”

“第二个办法呢?”女人急切地问,很明显舍不得花做手术的钱。

齐景天捋了捋白胡子,还真有那么两分仙风道骨的意思:“自然是吃中药,补益肝肾,养筋续骨。”

“是这个道理,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得好好养养。”

“这补药也不便宜吧?”有人小声问。

齐景天捋了捋白胡子,没说话,自有喽啰为他辩解:“跟一条腿比起来,花点要钱算什么?这工人可是他们家的最主要的劳动力,要是腿没养好,废了的话,将来还怎么工作,怎么养孩子?”

好了,这话一出,本来还犹豫的两口子顿时就想答应了,家里的孩子等着钱上学,老人等着钱买药,说什么他们都必须保住这条腿!

只要腿在,就还能继续打工,继续挣钱。腿废了,就再也不会有包工头愿意找他们做工了。

“慢着。”说话的是一名年轻女人,三十出头的年纪,气质沉稳,眼神坚毅,更重要的是,她不知道什么时候穿上了白大褂。

今越车上随时放着两三件洗干净的白大褂,随便拎起一件,穿上之后那气势就出来了。

“你是医生?”

“是。”舒今越拿起自己的工作证,“我叫舒今越,是一名中医,同时也是这家医院的院长和医生,既然事情发生在我单位内,我就说几句。”

这么多年临床不是白历练的,至少气势练出来了,她就那么腰背一挺,一站那儿,没有人会怀疑她的身份,人群中甚至有人还认识她,或者听过她的名号,毕竟一号难求嘛。

“这是舒医生,三百货对面那个舒医生!”

不认识的,就连忙问舒医生是谁,人群中很快有小小的骚动。

舒今越也没注意大家的议论,她只是看向那名工人,并向他伸出手:“你先起来吧,地上挺凉的,你在我单位内受伤,我本该第一时间出现,送你上医院,并全权负责你的医药费营养费误工费,你不用担心花钱的事,无论花多少,都由我负责。”

“真的吗?”两口子下意识就跟着站起来,觉得前面那句话难以置信,这医院老板也太好了吧!

也不知道是太惊喜还是不小心,男人起来的时候踉跄了一下,被舒今越一把拉住,然后还不小心在他脚面上踩了一下,男人隐约好像听见脚上的骨头“咔嚓”响了一下,不过他没在意,他更在意的是老板的承诺,“真……真的能……能负责吗?老板你放心,俺们不是骗子,不会乱花你的钱,只需要养伤这段时间有口饭吃就行,俺也不用人照顾,俺媳妇儿还能继续干活,你们别嫌弃她是个女人家,其实她能干很多活计,我会的她都会。”

舒今越自然也在他一串“表明心迹”的话中,听见了那声微弱的“咔嚓”声,“自然是真的,我现在就可以当场把营养费和误工费算给你们。”

“你现在每天的工钱是两块,初步给你算休息半个月,就是28块,营养费按每天一块算,就是14块……不过,这只是初步的估算,具体需要养几天,还得看你自己的恢复情况。”

工人喜上眉梢,这么多?!比他干活还挣得多!

“那医疗费呢?”齐景天的人有点忍不住了,他们刚开始听舒今越承诺负责医药费的时候很高兴,因为他们知道这两口子农民工身上榨不出什么油水,但要是他们身后还有个愿意为他们兜底的舒今越的话,那油水可就非常可观了。

“他不需要任何治疗,何来的医疗费?”

“你胡说,怎么可能不需要治疗,他明明脚都断了,怎么可能不需要治疗?看吧,黑心肝的医院老板,也不怕天打五雷……”

舒今越没理狗吠,只是看向工人:“现在,你试着动动左脚试试。”

男人动了一下,“嘿,好像能动了!”

“你用力,对,往我这边用力,还疼吗?往左,往右,内收,外旋,各个角度都试试。”

“不疼了!居然一点也不疼了!刚才都疼得走不动路,肿起鸡蛋大一个包,咦……这包块呢,咋不见了?”

众人大为惊诧,工人的脚肿成啥样他们刚才可是看见了的,可现在,那个大包居然不见了,只是皮肤还稍微有点红,有点充血水肿,但跟刚才比好得太多太多了!

工人一高兴,下意识就蹦跳了几下,嘿,居然一点也不疼!

这下,就是齐景天也傻眼了!

第140章 140 打脸&李雪梅求职&笔杆子&求……

工人的妻子上看下看, 确信脚背上的鼓包没了,她不可置信地看向舒今越:“医生他的包怎么不见了?他骨头不是断了吗?”

今越似笑非笑的看了齐景天一眼,“没断, 只是错位,我刚才拉他的时候,给他复位了。”

“复位……莫非是你不小心踩了他一脚的时候?!”

今越点头,这种情况在乡下其实很多, 大家不可能为了这么大点事儿跑医院去拍片和住院做手术,全靠乡下的赤脚医生凭经验诊断, 顺手来个复位。虽然脚掌骨头错位之后肿得很明显, 看起来似乎比较吓人,但处理起来却很简单, 甚至她做阿飘的时候在电视剧和小说里也看过, 基本很多基层骨科医生都具备的技能而已。

可在“齐老中医”嘴里就成了要么做手术要么大休养的“骨折”, 不知道是该说他经验不足呢, 还是学艺不精?

不过,对于大众来说, 也不用解释太多, 因为他们只需要知道有效就行了, 刚才还疼得站不起来的工人确实是活蹦乱跳了, 这就够了。

“舒医生看起来年纪轻轻, 医术实在是了得啊!”

“这么严重的问题她轻轻踩一脚就好了, 难怪刚才她说不用出医药费,原来是真不用花一分钱呐!”

舒文明带来的人就说:“可不是,刚才齐老中医还说要做手术,要花很多医药费,看来看医生也不能光看年纪呐。”

“年纪大的不一定医术就比年轻的好。”

“我就说哪有他这么看病的, 来半天了,病人疼成什么样也不问一下,甚至都没脱开病人的鞋袜看看,摸摸,随便把个脉就说人家骨折要做手术,这也太草率了!”

“刚才舒医生可是一来就关心病人,给他亲自看过脚伤的。”

这么热的天儿,工人的鞋袜穿了好几天,那味儿确实不好闻,正常人都不想闻,但今越却一点也不嫌弃,亲自上手查看伤情,仔细的一根骨头一根骨头的触诊,所以她可以确信只是错位,并非骨折。

一下子,医术医德的高下,有眼睛的都看出来了。

齐景天偷鸡不成蚀把米,一张老脸臊得通红,他只是听自己手底下的人说这个私人医院有工人被砸断脚了,来了就一顿掉书袋,又嫌弃人家脏臭,懒得上手检查,谁知居然在阴沟里翻了船,肿那么大个包居然不是骨折!

早知道就不走这一招了。

舒文明怎么可能放过他?他冲自己的工人使个眼色,有工人立马指着齐景天大叫一声:“是你?!我想起来了,你不就是上次把人家治坏了不承认,结果打官司赔钱那个齐老中医吗?”

“啥啥啥,咋回事,快说说!”围观群众一下子沸腾起来,这可比看“砸死人”有意思多了啊,看这种热闹不伤阴德。

“他啊,去年有一对四十多岁的中年夫妻,在他这儿看小十年了,每年光药费就好几百,拢共在他这儿花了三四千块了,结果他一直说人家女方不会生,男人没问题,结果两口子去别的地方一看,查出来是男方有问题,女方白吃了这么多年的药,白花这么多钱,关键还浪费了那么多时间!”

“嚯!那可真够缺德的!”

“不过,你这么一说,我忽然想起来,去年是有好些人来泰安堂闹事儿,有的甚至把药砸他们医馆门口,说是花了很多钱,还越治越严重,有的病人搞不好是吃死了,里头的大夫还不承认,后来还打官司了。”

“对对对,我也听说了,我小舅子在法院上班,说是一个月里好几起,都是告那个中医的,好像叫啥来着,齐……”

“齐景天!”

“哦,原来就是你啊。”

齐景天一张老脸被人扔在地下,使劲踩啊踩的,被大家你一句我一句,翻来覆去都踩得包浆了,可他想出去还出不去,人太多了,里三层外三层的,只能黑着一张老脸任人嘲笑。

当然,光嘲笑可不行,舒文明也是一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呐,见到扰乱社会治安的不法行为,他已经报警了。

李向东带着人赶到,经群众指认,很快将人群里那些闹事的揪出来,打算带回去调查。

“等等,我们,我们……我们是……是齐景天让我们这么干的!”有个胆子小的连忙撇清自己,“他说对面的医院快开业了,让咱们眼睛放亮点,出事就来闹,闹得越大越好,到时候他再出面治疗,把药往贵了开,都是他说的!”

这下,人群沉默了,大家都以为“齐老中医”的出现只是偶然,碰巧而已,敢情这是事先就做好的局啊?既能打压今越医院,又能彰显他的医术,同时还能狠赚一笔。

一箭三雕啊!

齐景天跳脚:“你胡说!我什么时候指使你干这种事了,我都都不认识你!”

工人着急了,这老登最擅长耍赖,要是让他赖过去,那他可就要去替他吃官司了,“我是泰安堂的药工,他也是药工,他叫王双强,她是护士她叫林金莲,还有他,她……我们所有人都是听了齐景天的吩咐,我们冤枉啊!”

这些被他指认出来的人,本来还有点犹豫,一看老登居然要装不认识他们,想把干系撇清?没门儿!

“对,我们都是泰安堂的工人。”

“我是护士,就是齐景天教唆我们这么干的!”

……

大家七嘴八舌,不用公安怎么问,就竹筒倒豆子似的全给吐出来了,一个人指认他,还可以说是偶然设计,但所有人都指认他,还把自己什么时候入职拿多少工资都说得一清二楚,围观群众哪还有不明白的?

也怪齐景天平时太过苛刻,只顾着往自己腰包里搂钱,工资开得贼低,使劲压榨工人,动不动就“你不干多的是人想干”,现在出了事,大家为了自保肯定要把他供出来。

李向东脸一黑,“全给我带走!”

仙风道骨、声名赫赫的齐景天就这样,被公安抓走了。不用两天,整个医疗卫生届都知道这件事,一大把年纪的人了,还使这种下三滥手段打压小年轻,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而舒今越也没想到,自己医院还没开业,就先在南大街上出了风头,这风头本来还是齐景天给她“送”的危机。

“把危机转化为机会,也算运气好,遇到的是你能处理的病情,就是以后咱们要记住,姓齐的老登肯定会记仇,咱们一定要当心些。”回去路上,舒文明提醒今越,“你这么多年虽然接触的人多,但都是患者,这种别有用心的竞争对手,千万要小心。”

舒今越在今天之前,没把这些事放心上,但今天的事确实给她敲响了警钟,以前她偏安一隅,暂且威胁不到“同行”的切身利益,大家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但现在已经搬到了闹市区,还铺了这么大的摊子,在很多同行眼里就是出头鸟,别说中医同行,就是西医的,甚至药厂的,谁都想来打两枪。

“以后我会多留心。”

舒文明于是没再揪着不放,回家以后今越把事情跟家里人说了一下,提醒大家以后做事当心些,一定要合法合规,别给人留下把柄。赵婉秋和徐文丽气得大骂齐景天不是个东西,他自己技不如人还要拉踩别人,真是一点儿见不得别人好啊。

“行了行了,你们少骂几句吧,这都是利益害的,今越越能挣钱,做得越好,招来的嫉妒越多,难道你们喜欢今越还缩在小诊所里吗?”舒文明嫌烦,他心里不得劲,总想找个机会收拾老登一顿。

“那肯定不行啊,她这么好的医术,就是要做大做强。”

“就是,连李大妈都知道卖个豆腐要做大做强,今越看病开诊所咋就不能了?”舒立农生气,他总觉得老闺女是几个孩子里最优秀的,他打小就知道,优秀不一定是学习成绩多好,多会为人处世,而是她在专业上的专注与努力,绝对胜过他见过的那么多孩子,这也决定了她的成就将远在普通人之上。

幸好赵婉秋不知道他的心里话,不然高低得笑两声,她现在的注意力全在李大妈身上,“她又干啥了?”

“她在菜市场的豆腐生意还不错,老顾客不少呢。”

李大妈做的豆腐确实还不错,那年因为卖冰粉被罚过款,她现在的食品卫生倒是搞得用心多了,至少看起来是干净的,也没把人吃出问题,加上市场管得严,经常有工作人员去检查缺斤短两强买强卖的事,她也不敢在称头上做手脚,被迫做了个守法的小商贩,这样一来,她的生意居然出奇的好。

“前两天她还说要把另一半摊位也租过来,多做些豆腐,省得不够卖。”

“另一半不是牛大妈在做吗,她能乐意?”

“不乐意不行啊,谁让她生意不好。”舒老师撇嘴,自从劳丽梅人贩子的事定性之后,大家对牛大妈的厌恶就像看一坨臭狗屎,她就是卖龙肝凤脑也没人买。

毕竟,谁会找一个跟人贩子有关系的人买东西?大家还怕吃出问题呢!

“不对啊,当初跟劳丽梅关系好的明明是李大妈啊,大家要痛恨不是应该痛恨李大妈吗?”

“鬼知道她俩咋回事,反正现在李大妈的口碑还不错。”

舒今越也很诧异,这李大妈最近一年多变化还挺大的,不仅说话做事更有理有据,连烂到稀碎的人缘都变好了,莫非真有高人指点?

她可不信什么洗心革面,李大妈要能改变,前面几十年就不会把儿女们逼成那样了,她背后绝对有高人。

大家议论几句也就丢开了,没一会儿月亮星星睡醒,保姆将他们抱过来,一家子顿时围上去,像是找到了新玩具的小孩一样,这个逗一下,那个亲一口的,虽然他们还不会笑,但屋里总是充满欢声笑语。

***

第二天中午,今越又去看了一下那名工人的情况,恢复得还挺好,“这几天你就先放心的休息,误工费会补偿给你,不用担心。”

两口子感激不已,直说“遇到好老板”,“遇到活菩萨”了。

也不知道是昨天的事传出去了还是怎么回事,今越刚去到一会儿,居然就有两个人来找她看病。

那边要药没药,要处方没处方的,反正也不是什么危急重症,今越就让他们下午过去诊所,她给他们加个号就行。

谁知道这俩人也挺会打蛇上棍,赶着今越快下班的功夫,不仅他们去了,还带去七八个亲朋好友,都说是听说昨天的事,来找她看病的。

舒今越只能说下不为例,这次是赶上了不得不给他们加号,以后要加号也得按顺序排,不然对那些大老远赶来等了好几天的病人多不公平啊。

看完这群人,太阳都落山了,今越出门,遇上齐佩兰……和一个有点眼熟的年轻女人。

女人笑着打招呼:“舒医生还记得我吗?我是李雪梅。”

今越脑海里迅速闪过一个她呃逆不止的画面,想起来了,这是三年前来找她保胎和止呃逆的小媳妇,也是李素芬的受气包儿媳妇,更是当年被齐佩兰用了石头保胎法的人。

也就是顺着她,今越才找到齐佩兰这位隐藏在穷乡僻壤的高手,给自己诊所引进了一员猛将。

“你怎么在这里,最近怎么样?”

李雪梅叹气,“我离婚了,最近正在找工作,今天从你们门口过,看见贴着招聘启事,就进来问问,正好看见齐医生,来跟她打声招呼……虽然后来孩子还是没保住,但我挺感激你们的,一直想来当面对你们说声谢谢。”

短短几句话,流露出的信息量实在是太大了。

今越让她坐下聊,又让小田给她倒了一杯温开水。

事情是这样的,当年齐佩兰用石头保胎法帮她止住了呃逆,也保住了孩子,谁知后面她婆婆李素芬实在是不消停,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闹,把她搞得心慌胸闷,吃不下睡不着,终于在四个多月的时候,婆媳俩大吵一架,她忍不住顶嘴,李素芬推了她一把,她从楼梯上摔下去,孩子摔没了。

“打那以后,我就回了娘家,后来他儿子三番两次求我回去,我也没心软,去年终于把婚给离了。”

齐佩兰终究是要更传统一些,怀着“一个家庭就要以和为贵”“宁拆十座桥不毁一桩婚”的老思想,劝道:“你婆婆确实不怎么样,但你丈夫也还可以啊,你们也这么多年感情,这样会不会有点可惜?”

李雪梅嗤笑一声,“可惜?他六月份跟我离的婚,五月份还在苦苦哀求我回去跟他好好过日子,好好孝顺她妈,结果七月份我就听说他结婚了,新娘子已经有了三个多月的身孕,是他妈介绍的对象。”

舒今越都快恶心死了,以前只觉得他是个窝囊废,现在看来是又窝囊又渣啊!

齐佩兰一下子被哽得说不出话来,在她有限的认知里,还没见过这么“深情如狗”的人,她嘴唇蠕动半天,“怎……怎么能这样……”

“离了就算了,这样的人,即使勉强过下去,将来也有的是问题,不仅他有问题,他妈,他的家庭都是大问题。”不是舒今越怀着私欲挑拨,而是李素芬真就是那种很难缠的老婆婆,16号院的李大妈虽然也难缠,但至少小李哥拎得清,至少他老丈人和大舅哥足够凶悍,能让他们说回去就回去,李雪梅那前夫是真窝囊到家了,真正的妈宝男。

“其实我也有问题,我以前太软弱了,我妈让我离婚,我一直犹豫不决,总觉得舍不得这么多年的感情,总想着这么多年艰难日子都过来了,要是现在放弃的话以前那些苦就白吃了。”

这就是沉没成本,越是在意沉没成本,越是被它绑架,就越是做不了决定,越是泥足深陷,要是用舒今越的话说,李雪梅这婚都离晚了,白白的多受了三年罪。

心里想是这么想,但今越不能这么说,太打击人了,“没事没事,至少两清了,以后你们各不相干,也挺好的。”

“对了,雪梅姐来应聘哪个岗位?”

“想要应聘财务,会计或者出纳都行,我以前在厂里做过。”

今越正色,“会计和出纳都做过吗?”

李雪梅点头,还从包里掏出一份原厂人事科提供的介绍信,其中介绍了她在厂里干过哪些工作,分别几年,工作表现都很优秀,最后还盖了公章。“我们厂从三年前鼓励咱们停薪留职,给所有人都开了介绍信。”

今越自信看了一下,发现她不仅做过会计和出纳,在人事科也干过三年,倒是被磨成万精油了。“人事科你做过多长时间?”

“三年零五个月,那时候我们厂里人事科的干事回家生孩子,就把我调过去顶她的岗,后来领导说我做得不错,想把我留下来,可惜人事科没编制了,我只能又转去做出纳。”

“你在人事科主要做些什么工作?”

“咱们那时候是国营厂嘛,事儿也不多,就是新入员工的入职手续、老员工的转正、调岗、调工资、年终考核以及退休手续办理,还有节假日各种福利待遇……哦对了,我们厂以前每年都有家属工和临时工,我还需要负责他们的入职离职手续办理、工资表、劳保……”巴拉巴拉,她正好有财务和人事的双重经验,做这些工作倒是非常的得心应手。

舒今越眼睛一亮,她喜欢!

虽然贴出来的是招财务,会计和出纳都需要,搬过去后小田一个人肯定忙不过来,毕竟那么大一医院呢,但其实今越更想招一个专业的人事。而李雪梅这样三块工作都做过,都分别有几年经验的,是最好不过的!

“那你平时有没有和劳动局人事局对接的经验?”

“有,以前去局里面跑腿的活都是我干。”

舒今越于是又问了几个相应的问题,感觉她回答得不错,态度不卑不亢,待人接物也比较能拿得出手,当即拍板:“那你明天就来上班吧。”

“啊?!”李雪梅一愣,“刚才我……”问前台小田的时候,小田一听她是国营厂出来的,只是帮她登记了一下信息,让她回去等通知,她以为诊所已经招够了,也就没抱希望了。

怎么来找她们聊两句,还聊出一份工作来?

而且是待遇非常好的工作。现在外头都在传今越诊所的收入高,哪怕只是一个普通的抓药师傅,拿的工资也相当于外头很多中级干部,而且人家劳保待遇啥都有,虽名为私人诊所,其实不比公家单位差。

“我最近正在招人,报名的人很多,你先帮我初步做一下筛选。”今越当即安排起工作,她现在挺忙的,整个医院从医生到护士到后勤,初步计划先招50人,目前能确定入职的只有二十多个,还有大半仍在招聘中,每天报名的人也很多,每次都需要她亲自一个个的筛选,太费时间了。

她一边说着要求,李雪梅一边掏出笔记本,“刷刷刷”的记录着,有不明白的当场问,今越当场讲,俩人居然不知不觉聊了两个多小时。

因为时间太晚了,今越就没回家吃饭,而是叫上李雪梅上外头吃,顺便继续聊工作。

“你这几天暂时先在诊所办公,明天我让小曹给你腾一间办公室出来,需要什么报给他。”

“好,也不用太麻烦,有桌子板凳就行。”李雪梅还有点拘谨,总觉得像做梦一样,这份多少人争相报名的工作她得来太简单了。

她有点担心,自己要求太多的话,舒今越会不会不要她了。

“雪梅姐不用这么拘谨,有什么说什么就是,你来了就知道,其实我们医院女同胞占绝大多数,大家都是直爽人,好沟通。”

李雪梅放松下来,于是又开始询问舒今越,“每个科室大概需要配备几个人,医生护士分别多少,你这里有计划没?”

今越直接甩过去一张纸,那是她跟赵婉秋、齐佩兰、胡荣胜齐立新以及老王头两口子一起商量定下来的,算是中西医各部门都兼顾到了。

李雪梅一边看,一边记录,菜还没上齐,她笔记本已经记满了三大页。

舒今越挺喜欢这样的工作态度,笨点拘谨点没关系,只要愿意学,只要学习总会进步的。

“对了,还有一个事儿,我需要配备一家能中餐供应七十人、晚餐供应三十人用餐的食堂,你也帮我留意一下。”开办食堂是非常有必要的,虽然那附近就是商圈,经营的小商小贩很多,但为了工作方便,还是得有自己的食堂才行。

“至于食堂员工,我们胡同有不少人都想去,到时候我让他们来找你报名,你看着办就行。”

晚上回到柳叶胡同,今越刚把“医院食堂要招人,年龄限制在六十岁以下”的消息一放出去,当晚就有十几号人来找她。

本院的赵大妈冯大妈等人主要是年龄超了,不然她们也想去呢,就是李大妈听说,也来门口看了会儿热闹——

食堂的工作,那可是大锅饭时代最抢手最吃香的岗位啊,以前能在食堂上班的,那都得是关系户中的战斗机才行,就像以前的牛小芳能在国营食堂上班,那是她小姨找的二婚老公在国营食堂当经理,她刚初中毕业就给安排进去了,不然她照样要跟今越一样下乡,她妈的工作可是要留给未来嫂子的。

这么一想,大家的积极性更高了,争先恐后来报名,一个晚上人数就超了,还有没报上的捶胸顿足,问今越她的医院里还有啥是他们能干的。

还有啥,当然是打扫卫生搞后勤,医疗废物转运之类的,今越也按照邻居们平时的为人招了几个。而在今晚招的这些人中,有一个例外,那就是杜爱国——范秋月的丈夫。

“当年我家老杜是以高中毕业生的身份插队的,他可有文化了,村里开啥会都是他来主持,他还写得一手好文章,好几次被县里选上呢!”范秋月拉着杜爱国,极力推销自己丈夫。

“他别的本事没有,但写文章,做点文字工作还行,前年考公办教师,他的文章写得最好,分数是最高的,可惜……”没舍得花钱走关系,还是没考上,这两年就一直当着代课教师,勉强能养活自己,养孩子买房子全靠范秋月。

舒今越没想到杜爱国也愿意来她的医院上班。

杜爱国写得一手好文章,这还是舒文晏说的,去年他写的好几篇学校活动简讯都上了报纸……想想吧,那么千篇一律的简讯通稿,压根没有多大技术含量的东西,他愣是用一肚子的墨水写出了花样。

就连一贯自诩“文采好”的舒文晏,都不得不真心的佩服夸赞他。

而要是自己医院开起来,宣传通稿、活动简讯,这也是需要经常写的,要是能有一根好的笔杆子,说不定能取得意想不到的效果呢?

舒今越单独跟他聊了半个多小时,拍板定下,“明天来上班。”

好嘛,这一下子又找到一员猛将,现在看不出来,但将来证明,任何单位都缺不了笔杆子,但凡是想做对外宣传、对上承接大项目的,就必须要有笔杆子。

接下来两天,事情进展非常顺利,舒今越把自己的门诊给停了,直接搬到新医院去办公,带着招来的员工跑上跑下,打扫卫生、调试设备、布置场地、开业彩排,甚至连急救演练都来了几遍。

日子已经看好了,就在三天后,今越又专门写了请帖,往区级和市级的卫生局送去,给以前的老领导马淑惠朱大强他们送去,请他们莅临指导。

一忙,时间就过得特别快,到开业的前一天,今越已经连轴转了二十多天,终于赶在太阳落山之前把所有准备工作料理妥当,她让大家锁好门,回家休息,“从明天开始,咱们就正式开门营业了,希望每一个人都能以最佳状态迎接我们医院的未来。”

话音刚落,忽然从对面马路上“飞”来一辆自行车,一个女人从车上跌跌撞撞的下来,站在大门口喊了一声:“请舒医生救救我丈夫吧!”

舒今越已经很累了,坐板凳上都能睡着的状态,但还是强打精神问:“你丈夫是谁,怎么了?”

“他叫沈和平,现在正在市医院的监护室里,求您救救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