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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第二十训你摸摸良心,最近我对你难道……

辜苏借口犯困,把沈悯从房间里赶了出去。

他气到匪夷所思,但终究是没有对她发火,沉着脸摇着轮椅从她卧室出来之后,便陷入沉思。

她从前不是这样不理他的,变化这么大,一定和沈恒有关。

一定是被沈恒关起来的时候,那个畜生做了些什么,才让她情绪这样低落。

好在,沈恒现在正被软禁在家里,他要找对方很容易。

轮子轻轻压过木质地板,发出轻微的吱呀声,他接近关押沈恒的房间时,隐约听到里面传来说话声。

沈悯谨慎地一顿,弃了轮椅,忍着骨髓深处的疼痛,扶着墙缓步走近,正好听到里面的声音停下了。

他紧走几步,回到轮椅上坐好,装作刚来的样子往前行进,几秒后,大门打开,他与亲生父亲沈琢四目相对。

这种父子二人会面的场景实在太过稀少,两位主人公都对此感到陌生和不适。

沈琢反手关上门,皱了皱眉,还是勉强自己摆出一副慈爱脸孔:

“你找他有事?”

沈悯嗯了一声,控制轮椅正要进去,便被一只手挡在身前:

“什么事?”

沈悯顿了顿,想起自己在这个节骨眼找沈恒,确实非常敏感。

沈恒刚被带回来时,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范玉铁了心要针对他,他没守好“罪证”,是要被推出去做替罪羊,替

沈琢顶罪的。

做了几年沈琢的“白手套”,他手里肯定有让沈琢忌惮的东西,所以不能简单粗暴地送进监狱。

除非有让他闭嘴的砝码。

他们刚才,一定在谈交易。

从沈琢的表情,看不出交易成没成功,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不想有任何变数。

沈悯抬头与沈琢对视,摆出一如既往的纨绔作派:

“他抢了我的保姆,还把人关了那么久,我总得问他讨个说法。”

“为了这么点小事,你也要跟他闹?”

沈琢似乎觉得他拘泥于一个不起眼的女人,丢人至极,眉眼间的不耐险些溢出。

“不方便?”

沈悯挑眉,明目张胆、蛮横无理地试探。

沈琢没说话,侧过身子,意思是他可以进去了。

沈悯进去,只待了五分钟。

但他出来时,手指关节挂了彩,破了皮,眼眶通红,整个人看上去,快要碎掉了。

……

辜苏睡梦中,渐渐开始觉得又重又热。

她原本轻浅的呼吸几息之间变重,片刻后,悄无声息地睁开了眼。

天还没亮,外头黛色天幕点缀着几颗稀疏的星,反倒是一轮圆月高悬,洒在床前。

她动了动肩膀,发现自己被什么东西箍住了,侧头才看到躺在身后,隔着一张被子抱住自己的男人。

他的半张脸隐在被子的阴影中,露出的一半被月色柔化,白日里锋锐暴戾的眉眼,此时显出些乖巧与纯良来。

她有些困惑,沈悯以前对她从来不会表现出这样明显的依恋,就仿佛被她发现离不开她是什么丢人的事情一般,更别提三更半夜突然像个睡不着的孩子一样,突然爬到她床上来。

想了想,如果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明天早上,不知道他又要说些什么话来挽回他的颜面,辜苏便悄悄撑起胳膊,打算至少离他远一点。

但她才稍微动了动,身后的胳膊就猛地收紧,沈悯甚至又把她往怀里揽了揽:

“别动。”

他的气息近在咫尺,鼻息甚至温热地洒在了她后颈。

辜苏身子不舒服,也不想跟他纠缠太久,便低声提醒他:

“这是我的房间。”

“嗯。所以我是来找你的。”

他从身后抱着她,一只手紧紧箍住她腰身,另一只手不知何时已经伸到她脖子下面,让她枕着了。

她现在整个人都隔着一层薄被,陷在他怀里了。

“有事可以明天再说,沈少爷,我很困了。”

“不是用嘴说的事。”

“……”

辜苏有些弄不懂他了,主要是她现在也很困,只想快点处理完他的事情,好安心睡觉,而不是大半夜的听他在这里打哑谜。

“那你——”

“辜苏,”后颈贴上两片温热的唇,那是不含任何情欲的一个吻,甚至他就连抱住她的这个姿势,都和这个吻一样坦然,“你有什么人生清单吗?”

她不知道他怎么扯到的这个话题:

“暂时没有。怎么了?”

“没什么,”他尽量用满不在乎的语气说,“反正咱俩都活不了太久,有什么你从前想做但没做成的事情,就跟我说,我跟你一起去。”

辜苏脑袋发困,竟也随着他的思路往下思考:

“我从前没什么想做的。倒不是生来无欲无求,而是想做的事情太多,能做的事情太少,有些事情,放着放着就变质了,也想不起当初的心情了,最后就理所当然地被搁浅。还有的,是怎么跳都够不着,既然知道无论如何都做不到,慢慢地也就不想去做了。”

沈悯的唇若有若无地贴着她的后颈说话,把她亲得有些头皮发麻:

“那你得快些想。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他跟沈琢做了个交易——用2%的股份,换取了最后这几个月的绝对自由。

只要不违法乱纪,给沈琢惹出麻烦,他想做什么都可以。

从前在别墅里困着的时候,觉得每一天都在熬日子,他这副烂身子骨,早该寿终正寝了。

可惜生物学父亲给他找的保姆全都不是好人,表面功夫做得个顶个的好,看似围着他转,实则全是算计。

他不愿窝窝囊囊地死在他们手里,便每一天都咬着牙拼命地活。

直到遇到辜苏,他才终于真的字面意义上活过来,不是在生存,而是在生活了。

他有了想要做的事情,有了想要围着转的人。

是他,不可一世的沈少爷,想围着她转,而不是像从前一样,逼全世界围着自己转。

辜苏还在那里皱眉想人生清单,沈悯还贴着膏药的手,就顺着她的手臂,爬上了手腕,扣住手背,百玩不厌地摩挲她的手指:

“什么都可以,甚至,你想要多贵的骨灰盒都可以。”

辜苏很轻地笑了一声,觉得有些荒谬,又觉得有些难过。

荒谬于沈悯难得的示弱与妥协,难过于他能够如此云淡风轻地提及死亡。

自从沈悯得知辜苏和他患了同样的病症之后,他们之间就没有正面聊过关于死亡的话题,连触碰都不曾有过。

沈悯今晚,着实有些反常。

他的温柔很反常,他的发问也很反常。

辜苏没有错过这样的反常,微微侧过脸问:

“为什么突然对我这么好?”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跟你都是快死的人,难道不该对你好点儿吗?还有,你难道不想着投桃报李吗?”

他说这句话时,垂着眼,辜苏看不到他的表情,但察觉到覆在手背上的手,无声无息地攥紧了。

越发古怪了。

“你……”辜苏索性翻了个身,和他面对面地侧躺着,借助月光观察他的表情。

沈悯没想到她会转过来,脸上哀伤来不及散尽,显得有些垂头丧气的。

辜苏往后退了退,拉开点物理距离,开始跟他讲道理:

“我尽心照顾你的时候,你并没有觉得应该对我好,现在我已经被开除了,不再是你的保姆了,你就更没有必要对我好了,不是吗?”

沈悯被她公事公办的态度气笑了,小少爷没哄过人,在辜苏这里屡屡受挫,也有些受不了了:

“行啊,你不是我的保姆了,那这房子你住着干嘛?”

辜苏立刻就要爬起来,看样子马上就能收拾行李走人,沈悯咬着牙把她拽回,一个翻身压到她身上,额头抵着额头,恨恨道:

“这么有骨气?服个软会死?我们不是在聊人生清单的事情吗?怎么又要跟我吵?”

辜苏一双黑珍珠般的眼睛在月色中浸了乳白色的光,清凌凌地望进他眼睛里,没有开口。

距离过于近了。

可沈悯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脸上表情又黑又沉,气氛完全没有旖旎的感觉,反而像是下一秒就要上刑。

率先打破僵局的是辜苏,她轻轻淡淡地说:

“我喘不过气。”

一句简单的陈述,让沈悯立刻撑起身子,颓败地翻过身去,坐在她身侧,靠着床头,捂着脸长叹口气。

动作间牵动手上伤口,隐痛让他面皮抽动一下,神色晦暗地看向手背,强压下心头不安与火气,再次默默地在辜苏身边侧躺下,掰过她的脑袋,让她看着自己:

“你知道吗?如果我们都没有生病,我是想守着你的,一辈子都守着你,让那些阿猫阿狗,都离你远远的。他们都想上你,想毁了你,只有我想把所有好东西都给你。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我对你更好了。”

看着辜苏没什么变化的表情,他感到有些羞耻,但还是硬着头皮说了下去:

“是,我从前是混账,我对你不好,我什么坏事都做过了,但你摸摸良心,最近我对你难道还不够好吗?是你什么都不要,什么都不说,还老给我摆脸色,你看我说你了吗?我对你发脾气了吗?我都多久没对你发过脾气了?”

辜苏安静地看着他,没有反驳他,等他说完,才说:

“你的情绪很不对,而且现在也不是个合适的谈话的场合,你先回自己房间去睡觉,等明天白天,我们再聊这件事,好不好?”

她回避的态度叫沈悯骄纵的火气瞬间燃起,又被她的目光瞬间浇灭,起起落落间,他绷紧了手指,却舍不得在她身上多加一分力气,只轻轻地捧着她的脸,将问过一遍的问题拿出来再问一遍:

“你到底在不满些什么?”

第122章 第二十一训他现在觉得,仅凭辜苏的这……

面对沈悯有些控制不住的质问,辜苏难得地开始走神,想了一会儿才问了个不太沾边的问题: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没有生病,我可以活很久很久,你会怎么办?”

沈悯好像完全没有想过这种可能,在他的认识里,辜苏和他是会前后脚离开的,根本不存在一方抛下另一方,死皮

赖脸地留在这个世界逍遥的选项。

他的神色呆滞了一会儿,几乎是不假思索道:

“不要做这种假设,我不喜欢。”

“即使这对我来说是一件好事?”

“可对我来说不是。”他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心情,胸腔里涌动着的不满和疼痛找不到发泄的出口,只好又重复了一遍,“我不喜欢。”

“……”

辜苏看着他,又看了看今天莫名其妙涨了一大截的愧疚值,把想说的话咽了下去。

快要落幕了。

所以她没必要在这种细枝末节上跟他争执。

……

第二天一早,辜苏睁开眼时,沈悯已经不在了。

她最初还没觉得有什么,再加上被开除后,她现在已经不是沈悯的保姆了,姑且没名没分地住在沈家,也不需要主动去照顾沈悯。

她漫无目的地逛着别墅,但佣人看到她百无聊赖地推开一扇又一扇门,误以为她是在找沈悯,好心提醒道:

“少爷在影音室。”

辜苏刚想说自己其实不想找他,那佣人又告诉她:

“少爷吩咐过,你要是醒了,直接去找他就行。”

辜苏有些莫名,升上来的那一点好奇心让她顺着佣人的指示,找到了三楼的影音室,大门是特制的,看着隔音效果就很好。

她想着敲门里面估计也听不见,索性直接推开,里面漆黑一片,只有占满半面墙的大屏幕上,播放着她熟悉的画面。

是宋芝安在纽扣里的微型摄像头拍下来的录像。

原本在沈恒的别墅里,不知沈悯是怎么弄到手的。

沈悯窝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地看着屏幕,辜苏进来了也没有反应。

她看了眼面无表情、半面身子映着屏幕荧光的男人,有些不确定他想做什么,也不是很想面对屏幕上的画面,索性站在门口朝里面喊了一声:

“沈少爷。找我有事吗?”

沈悯侧过头,对她勾了勾手指,是他常用的召唤她的动作。

白天的沈悯,好像和昨晚那个多愁善感,易怒又敏感的家伙不一样了,整个人笼罩着一层冷冽又泛着淡淡暮气的……活人微死感。

她迈步走入黑暗,摸索着在他身边沙发上坐了下来,隔了半个手臂的距离,下一刻就被他揽住肩膀,往自己的方向摁。

失重的瞬间,她抬手要去扶着什么东西支撑自己,手掌却直直按在了他大腿上,立刻往回收了力,最终结果是整个人几乎倒在他怀里。

“沈恒给你看这些?”

他说这话的时候没有看她,表情淡淡的,侧脸的下颌弧度和他的个性一样锋锐。

“嗯。”

他既然这么问,就代表已经知道答案了,辜苏没办法瞒他。

她猜测,他的心情不好,也许和这个有关。

荧幕的光一直很明亮,照得沈悯对宋芝既嫌弃又容忍的表情异常清晰。

沈悯搂着她,沉默了许久,才在变幻的光影中,盯着荧幕说:

“我现在辩解还来得及吗?”

辜苏微微抬头,自下而上看到他的侧脸:

“你说过是为了找到沈恒。”

“算是。”他侧过脸,眸光宁静,神色在荧光映照下柔和不少,“我不知道你会这么在意。可是你有没有注意到,我其实不仅仅是对她,我对其他人,也没有一开始那么坏了。是你告诉我要体谅别人的。你让我不要对服务员发火,我就忍了,让我不要打骂佣人,我也照做了,你让我发火前先想五秒钟,我最近都会先想十秒钟了。你说的每句话我都在听,我知道一个快死的人做这些也没什么意义,但我不想直到死都还被人,被你,当作一个有躁郁症,脾气阴晴不定,还总是跟人动手的疯子。那会显得我……”

会显得我的心意很可笑。

但这句话他没说出口。

“沈少爷,”辜苏腰背微微用力,想从他身上坐直,却被他又摁了回去,只好就着这个姿势,继续对他说,“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你。你这样的性格不是你一个人的错,是你成长的环境导致的,我没有责怪你什么。”

“所以你才忍受我之前那样对你吗?你觉得我变成这样不是我的错,觉得我很可怜?”说自己可怜时,沈悯的情绪显得有些激动,“你是因为同情我,所以才忍让我,直到最近,你发现我其实对别人比从前对你好很多,对比之下你觉得我是个人渣,只对你一个人坏,所以才疏远我,从心理上隔绝我,要把我从你的人际圈里赶出去?”

他就像陷入戒断反应一般,对辜苏回来之后表现出来的疏离,感到焦躁不安。

然后,用无数个反思的瞬间,拼拼凑凑出了个大致的真相。

辜苏安静地听完他说了这一大段发泄一般的话,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去回答他。

她原本只是想冷他一段时间,让他自己想明白该用怎样的态度来对她,至少不要那么偏激,整天想着拉她陪葬。

对待兴奋度过高的智慧生物,冷一冷一般都会立竿见影。

没想到他跳过她预设的不服、焦躁、暴怒、困惑等等拉扯环节,自己一个人就直接来到了终点。

辜苏靠在他怀里,感受着他经过刚才的质问后,剧烈起伏的胸膛:

“不全是。沈少爷,我觉得,你可能弄错了一个概念。”

沈悯瞪大眼睛看她,不敢置信她这个时候还在跟他讲道理。

她不应该顺着他的话哄他吗!?

说她不是同情他,觉得他可怜才对他好的,哪怕只是出于身为保姆的职责呢!?

这个人怎么比他还不会聊天!?

辜苏没理会他快要崩溃的神情,轻声细语道:

“你觉得我是因为可怜你才忍让你,这件事对了一半。沈少爷,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还记得吗?”

沈悯的神色僵住了,他反应非常快地说了声“对不起”。

初见是非常重要的,他却把一切都搞砸了。

他其实现在回想起来,已经记不清当时脑子里进的是什么种类的水了。

辜苏接着说:

“那个时候我以为你站不起来,在深山里被关了十几年,那个保姆看起来对你也不上心……所以我会觉得你很可怜,但是沈少爷,觉得一个人可怜,是每一个有良知、有感情的正常人都会产生的、再自然不过的感情,它不羞耻,也不丢人,我正是因为觉得你可怜,才决定尽心照顾你的,在了解你之后,除了可怜之外,还觉得你其实只是缺乏引导,你本身的底色并不坏,只是没有人告诉你该怎么做,我教一教,你就能很快学会,你和其他人其实没什么不同。所以,你是怎么得出结论,觉得我对你好,忍让你的脾气,仅仅只是因为同情你呢?”

辜苏很少对他说这样大段的话,连说教也很少有。

这也是他觉得和她相处舒服的地方。

所以沈悯只是沉默地听着,听到最后,他眼里的光一点一点亮起,喃喃地向她确认:

“你觉得,我和其他人,没什么不同?”

他在她眼中,难道还算得上是个正常人吗?

辜苏看着他充满希冀的眼睛,其实还想跟他说些例如人跟人本来就千差万别,他的一点点小脾气完全在偏差值之内的话,但想了想这小少爷其实很不耐烦这些,通常都是太长不听,于是便将话咽下去,只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发:

“嗯。千真万确。”

“那我们以后能不能好好的?不吵架了?”

他问这句话的时候,紧紧拉住了她的手腕,像是不听到满意的答案就不会罢休,一双漆黑幽深的眸子嵌在苍白脸庞上,在暗色室内摄人心

魄。

辜苏沉默了好几秒:

“我没有跟你吵过架。”

“你不理我。你跟我冷战。我现在就把你雇回来,你不想做饭就不做,想去哪里玩,就去哪里玩,我最后的这几个月都是你的,”沈悯说这话的时候,迅速又轻巧地在她耳后吻了一下,“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辜苏从没被他吻过这里,身子条件反射地发颤,在他得寸进尺地要继续亲时,伸手挡住了他的脸,后知后觉地发现,他们聊的话题其实已经偏题了。

明明题目就在面前的大屏幕上放着,二人却谁也没看一眼,反倒去探讨她对他好的底层逻辑。

但当这个心结解开之后,他们反而没人在乎宋芝了。

如她所料,宋芝从头到尾都不是重点。

重点在于,沈悯很在乎她为什么待在他身边。

他抱着她不撒手,像是顶着烈日行了一路,终于寻到清甜井水的旅人,沉浸在“他是个正常人”的喜悦中。

从来没有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

他现在觉得,仅凭辜苏的这一句评价,他就可以当成人参片,压在舌头底下,支撑着吊很久的命。

之后几天,沈悯看上去不再琢磨一些危险的东西了,一直催着辜苏列人生清单,他要陪她一起去做。

辜苏松了口气的同时,半推半就地开始捣鼓清单。

可就在二人关系达到顶点,几乎是认识以来最和谐的状态时,随着沈恒的入狱,紧接着就是范玉在外地养胎时意外流产,贺连嶂手持和沈琢的亲子鉴定报告出现在董事会……

沈琢藏了二十余年的、他真正属意的私生子,正式浮出水面。

原本这和沈悯辜苏二人没什么太大关系,他们已经决定远离这些狗屁倒灶的纷争了。

然而,就在辜苏收拾好行李,准备赶往机场的时候,她身侧坐在轮椅上看手机的沈恒,却突然猛地抬头看她,神情如初见般阴鸷。

……

贺连嶂正式出现在世人视线中,作为沈琢的接班人,股东们自然要对他进行调查。

他是个很谨慎的人,从不授人以柄,公开场合也很少带女伴出现,因此近期唯一出现在他身边的辜苏,就进入了董事会的视线。

其中几名股东,曾因沈悯承诺将手上股份分给他们,投桃报李,会给他传递一些内部消息,其中一条就是——

贺连嶂曾经陪同辜苏去湘市的医院看诊。

看的什么科?因为什么去的医院?辜苏为什么会在晚宴上晕倒?

这条消息太过暧昧,有可能成为拿捏贺连嶂的把柄。

因此董事会往下深挖了一些,将辜苏的病历用些手段调了出来。

深挖才知,她得的不是什么和沈悯相同的遗传性溶血性贫血。

只是不致死的骨肿瘤而已,做几个小手术就能治愈、不大不小的病症。

她和沈悯不一样。

沈悯会很快死去。

而她会活很多很多年。

在得知这条消息时,沈悯的心一下子坠落下去,往无底的深渊去。

他看向辜苏姣好侧颜,一些阴暗的、暴虐的想法,又不受控制地从脑海深处涌现,像是从心坠向的深渊里自然而然地泛上来一样。

辜苏。

他想。

你为什么要骗我?

第123章 第二十二训这附近有那种册子上没写,……

“怎么了?”

辜苏一手推着行李箱,一手拿着手机,侧头问他。

“没事。”沈悯将眼中神色掩去,补充了句,“行李箱给司机,你不用做这些。”

辜苏没察觉他的异常,将行李箱让出去后,又帮他把轮椅叠好塞进后备箱,沈悯在她前面钻进车里。

二人并排坐在后座,辜苏本来还想查一下目的地的旅游攻略,沈悯眼角余光瞥到她手机页面后,忽然告诉她:

“到时候会有人接待,这些景点攻略都是面向普通人的,我们连住的酒店都跟他们不在一起,看这些有什么用?”

辜苏看了他一眼,打开另一个软件:

“那我看看天气。”

这下,沈悯没有制止,而是向后靠去,双手环胸,用一种带有压迫感的、沉默的视线,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注视着她侧脸。

他尽量不在脸上表露出什么,表情显得就有些神游天外。

只有一双眸子,因为某些不能见光的思绪,格外黢黑。

……

辜苏想了很久的人生清单,其中包括去海边吃海鲜,去滑雪,逛古镇这些需要出远门,又不至于太刺激的室外活动。

她指望着靠这些让沈悯多接触人,谁知小少爷第一眼就看穿她的打算,把她列了一晚上的清单随手一抛: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我不喜欢人多的地方,不如来玩个公平的游戏。”

他让辜苏把他眼睛蒙上,面前贴一张世界地图,他手中拈一枚飞镖,扎到哪里去哪里。

结果飞镖扎了好几次都扎在了太平洋中央——没办法,太平洋太大了。

恼羞成怒的小少爷把辜苏的眼睛蒙了,让她去扎。

她一个从没摸过飞镖的新手赶鸭子上架,但不知是新手的运气还是怎样,第一次好歹不是扎在海里。

沈悯懒得再折腾了,虽然不是很满意,但还是哼哼唧唧说了句“那边的米很好吃”,便招手叫来管家,让他去安排机票和接待事宜了。

十几个小时后,辜苏被沈悯摇醒,再睁眼时,飞机已经落地泰国。

从机场的贵宾室开始,周围的文字就完全变成了泰语,辜苏被放进新环境,本能地有些紧张,走路时紧紧贴着沈悯,一句话也没说。

沈悯低头看了一眼她的发顶,默默牵住了她的手指。

提前联系的中间人已经找好了地陪,是个身材娇小、年轻漂亮的当地女孩,皮肤棕黑,笑起来很有活力。

女孩第一次见到他们,就双手合十说了句“萨瓦迪卡”,自我介绍说叫萨拉,接着便用流利的中文开始向他们讲述接下来的旅行安排。

其实也没有什么需要他们费脑子去记的,萨拉的介绍十分精练,大意就是让他们粗略了解接下来大致几点游玩,几点休息。

订好的酒店派了专车来接送,萨拉上车时很自觉地坐到了前排,将后排让给了两位雇主。

辜苏时差没倒过来,人还有点懵,想睡也睡不着,恹恹地靠在车窗上。

看了眼时间,算了算大致是平时吃药的点了,就从分装的迷你行李箱里翻出止疼药,还有她自己偷偷去开的防癌症扩散的药,正要仰头吞下,旁边递过来一个男式保温杯。

沈悯神态自若地提醒她:

“干咽会难受。”

辜苏看着他,想起了一件旧事。

她刚去照顾沈悯的时候,两个人还在磨合,她对别墅的设施也不是很熟悉,有一次到了沈悯该吃药的时候,饮水器却坏了,辜苏只好从杂物间找了个没拆封的水壶,洗洗干净现烧开水。

水刚烧开,辜苏放在桌上的水还没凉,

他抓起来就喝。

辜苏怕他烫到,伸手将杯子拍飞,那一刻沈悯看她的眼神好像当场就要杀了她。

现在想起来,他大概觉得她和那些保姆其实也没什么不同。

因为下一刻,他就将手里攥着的一大把药片直接塞入嘴里,硬生生咽了下去。

看上去,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

也许,在从前每一个没有得到帮助的瞬间,他都这么做过。

从那之后,辜苏一直用心维护着别墅里的净水系统,保温瓶里也一直装有温水,再也没有让他干咽过药片。

如今第一次出来旅行,她疏忽了,他却还记得。

记得不让她受他受过的苦。

辜苏的心在这一刹那不着痕迹地震颤了。

她低声道了声谢,接过保温杯服了药,又问他:

“你的药也该吃了?”

沈悯面色不变地从兜里掏出几瓶不同药片,熟练地数出该吃的几枚,就着辜苏喝过的水杯,吞了下去。

辜苏欲言又止,但看他的神情实在自然,也不确定是不是自己太过敏感计较,只好略过不提。

等到了订好的酒店,萨拉充当翻译,听酒店人员简单介绍了酒店布局和房间设施之后,便询问他们接下来的打算,是先休整还是立刻出去吃点什么。

沈悯坐在轮椅上,看了眼辜苏倦怠神情,告诉萨拉,明天早上八点再开始行程。

萨拉应下,转身离开,却发现沈悯跟着她一起出了酒店房间。

她立刻扬起职业笑容问:

“沈先生,请问是还有其他事情吗?”

沈悯关上房门,显得有些踌躇,抬眼看了看走廊监控,示意她跟着,来到监控死角,接着抽出一沓泰铢塞进她手里:

“听说你嘴很严,而且认识很多人。”

萨拉立刻看向四周,推拒道:

“沈先生,我不能收额外的钱。”

沈悯显得有些挫败和气恼,刚想说些什么,就见她从兜里掏出一沓旅游手册:

“要不您看看这个吧。看看您想去哪里游玩。”

沈悯觉得好笑,刚想说些什么,神色忽然僵硬起来。

把旅游手册递给他的时候,地陪萨拉捏了捏他的手指。

他嗤笑一声,把厚厚的钞票塞进旅游手册里,遮得严严实实,递还给她:

“这附近有那种册子上没写,而且不能见光的生意吗?”

萨拉无比自然地把夹着钱的旅游手册塞进兜里,听到他的问题,也只是略微想了想:

“在这里,只要有钱,您想做什么都可以。只是不知道您喜欢什么样的类型?”

沈悯眉毛微拧,微妙地觉察到了他们二人现在好像不在同一个频道:

“什么类型?”

“是本地人,还是欧美人?女人,或者……”萨拉压低声音,“男人,人妖?”

沈悯一双眼尾下垂的厌世眼瞬间瞪得溜圆,如果不是有轮椅,恐怕他要后退好几步了,本就苍白的脸色因为她的这句问话更加白得透明:

“我不是那个意思!”

萨拉连忙尴尬地笑笑,把话题拉回来:

“实在对不起,是我误会了,您和您的女朋友过来玩,怎么会做这种事情呢,实在是,是我想错了,您和那些有了钱就出来花天酒地的亚洲男人不一样,您是个好人。”

纵使萨拉中文说得再好,也没能钻研透其中蕴含的博大精深,比如日新月异的变迁后,“好人”这个词,现如今在大部分语境下其实不是褒义词。

沈悯感到无力,索性直言:

“你们这里附近,有没有给人下蛊的?”

碍于身体的缺陷,这个世界,他大部分时间都不是透过自己的眼睛去看的。

要么是通过文学影视作品,要么是通过网友口述。

他缺乏真实的生活体验,也缺乏世俗意义上的社会化教育。

所以对于蛊虫这种看似玄幻,实际上上网去搜,却总有人信誓旦旦说真实存在的东西,他是半信半疑的。

更何况在泰国这样一个佛教大国,蛊虫、降头的民间传说、影视作品比比皆是,更有人结合某些当红明星进行分析,说那谁谁火了是因为养了狐仙,那谁谁塌房了是因为没喂饱小鬼,某个陨落的天才是被下了降头……云云。

网上讯息纷杂,神神叨叨,很多人是当乐子看的,但也有人病急乱投医。

现如今,他算是宁可信其有。

因为,他有一个愿望。

只有蛊虫才能帮他实现。

萨拉听完了他的诉求,很慢很慢地眨了一下眼。

在那眨眼的一点几秒内,她并没有顺着沈悯的话去思索附近是不是真有搞这个的,而是在想,这个看似有钱有闲,还有个顶级漂亮的女朋友的富家少爷,要蛊虫做什么。

视线落到他腿上,萨拉很快得到了答案,自以为摸到了真相。

但她又不能直接告诉他,他的腿还是去看医生比较好。

很明显,他是求医无门,才把希望寄托在蛊虫、鬼神之上。

而且,她作为地陪,只要闭嘴拿钱办事就好,雇主的事情别问那么多。

于是,她花了剩下的三五秒,从脑子里搬出一个地址,掏出纸笔刷刷刷写给他:

“您无论是想自己一个人去,还是跟您的女伴一起去,在去之前,请提前联系我,我为您带路。”

沈悯这才满意了,手一翻,将纸条收进袖子里——她甚至没看清是怎么收的。

出于社交礼仪,她将沈悯的轮椅推回酒店房门口,刷开房门后,看到辜苏正在给沈悯收拾行李箱里的衣物。

接下来,令她瞳孔震颤的一幕出现了。

刚刚还被她当成残疾人的沈悯,看到她踮脚去够柜子顶上挂着的衣架时,便十分自然地从轮椅上站起来,走到她身后,贴着她的背,左手扶住她腰身,右手轻轻松松越过她伸长的手臂,将衣架取了下来。

萨拉整个人都僵住了。

沈悯低下头,蹭了蹭辜苏耳朵,在她绯红的耳边小声说了句什么,眼角余光瞥到萨拉还怔在门口,似乎对她的不识趣感到不满,眼风冷冽地扫过来,萨拉瞬间脊背发凉,立刻躬下身,将轮椅迅速妥帖地推到门内安置好后,保持着弯腰的姿势,向后退了出去。

第124章 第二十三训你需要的不是她与你一同死……

泰国的晚风是温的,明明已经来到十月底,可辜苏穿着无袖背心,宽松的短裤,脚上踩一双人字拖,清凉地坐在打开的窗前,都不觉得冷。

沈悯又犯病了,从下午五点开始,晚饭也不吃,就那么没精打采地窝在被窝里睡觉,她一碰还发抖。

她倒是没劝沈悯回国之类的话,知道说了他也不爱听,索性关了套房的灯,坐在卧室里守着他,方便他想喝水或者缓过来要吃饭的时候,有人照顾。

新开的止疼药效果不错,她的骨髓里不再酸涩地泛疼了,看上去比沈悯精神许多,更显得窝在空调被里的病号惨兮兮的。

沈悯从五点一口气睡到了九点半,辜苏原本在看街景,眼角余光注意到床上那一坨凸起蠕动了一下,视线看过去,见沈悯只是翻了个身,从背对她变成了面对她。

一双刚睡醒的眼睛里只有刚开始几秒蒙了层迷茫雾气,等他完全清醒过来的时候,那抹雾气迅速隐去,只剩下一双黑珍珠一样又黑又亮的眼睛盯着她。

他皮肤特别白,就显得一双眼睛尤其幽黑,嘴唇也比寻常人艳些。

像个裹着被子刚害完人的男鬼。

辜苏被自己脑子里窜出来的比方吓了一跳,掩饰一般开口问他:

“感觉好些了吗?”

“我想吃菠萝饭。”

他说。

“那我联系一下前台。”

辜苏现在根本不敢离开他半步,一是怕他人生地不熟的出事,二是她自己不会讲泰语,要是她走出这个酒店去买饭,能不能回来还是个问题。

沈悯揉捏着太阳穴,很虚弱的样子:

“那你联系一下萨拉吧。让她带份饭过来,你想吃什么也可以点。”

辜苏应下,直接用内线电话拨打了隔壁房间的电话——萨拉是全程跟随的地陪,差旅住宿费由沈悯全包。

所以如今,她就住在隔壁。

萨拉很快带了夜宵过来,除了菠萝饭之外,还有辜苏点的海鲜面和椰子汁。

都是酒店单独开小灶给他们准备的。

“酒店内的厨师手艺虽然非常不错,但我觉得,菠萝饭还是离这里比较远的一家专做这个的酒店,做得比较正宗,如果您喜欢,可以加入到之后的行程里。”

萨拉边将餐食摆放在餐桌上,边小心介绍。

沈悯披着条薄毯,游魂一样飘到桌前,没什么精神地嗯了一声,没说去,也没说不去,在萨拉把一整只新鲜椰子从餐车上捧下来时,伸手接了一下,顺手抽出

和筷子放在一起的塑料伸缩吸管,撕开纸质包装,手指灵活地一番抻直掰折,将伸缩部位扭了个蝴蝶造型,轻巧地插进了椰子壳里,递给辜苏。

实际上,吸管第一次插进去时,壳上开的孔很小,他的手指不太受控制地颤抖了一下,轻飘飘的吸管差点从指间掉下去,但他很快反应过来,几乎不到一秒内就调整了方向,如果不盯着看,几乎看不出他一瞬间的失误。

辜苏刚才调整了一下海鲜面的位置,捡起筷子,一回头就发现椰子壳上已经插了根花蝴蝶一样的吸管,不知道他突如其来孔雀开屏一般的炫技是怎么回事,但还是捧场地夸了他一句:

“你好厉害,怎么会这个的?”

“无聊的时候学的。”

沈悯没有过多解释,在将椰子汁递给辜苏之前,已经手腕一翻,不动声色地往里面加了片白色药片。

辜苏没有看见,抿了口椰子汁,只觉得入口清甜:

“果然和我在国内喝到的不一样,这个好喝多了!”

萨拉解释道:

“都是当天现摘的新鲜椰子,要是多放哪怕一天,味道都不一样的。”

她说完,见食物都放好了,便自觉离开了房间,按照惯例,第二天会有服务员来收拾这些。

萨拉回到房间就打算休息,谁知只过了不到一个小时,内线电话又响了起来,她从床上爬起,迷迷糊糊去接,听筒对面传来沈悯冷静又阴郁的声线:

“过来。”

不等她回答,电话就挂断了。

萨拉整了整被枕头压扁的发型,匆匆赶过去,房门已经打开,沈悯一身外出的装扮,坐在轮椅上,出现在门后,神色冷淡,扬了扬手中她写给他的纸条:

“走吧,带我去那个地址。”

萨拉咽了咽口水:

“沈先生,这个时间,对方可能已经睡下了。”

“一千万泰铢,你跟你介绍的人自己分。想办法把他给我叫醒,我只有今晚有时间。”

沈悯脸色很差,说话时给人的感觉胸腔和肺部的力气都不是很足,似乎晚间那场发病,耗干了他所有精神。

看着时日无多的样子。

就好像在辜苏面前那个行走自若,还能跟她开玩笑的沈悯,只是他强撑出来的一个空壳,一个被谎言包裹的幻影。

如今在外人面前,他也没必要装了。

萨拉听到他开价一千万泰铢,眼睛都直了,她虽然做的是高端地陪,但这么多钱是她做十年才勉强能够到的金额,还得要是运气好,回回都碰到大方主顾。

因为一些政治和安全因素,最近来泰国旅游的游客锐减,她已经很久没开张了。

萨拉脸上的笑容立刻变得真切起来:

“当然,当然,我去联系对方,一定保证让您在今晚见到她。”

钱真是个好东西。

沈悯望着萨拉的背影,面无表情地想。

如果钱连健康也能买到就好了。

或者,如果钱能让他回到过去,他宁可沈琢当年把他射在墙上。

他会去别人家投胎,然后用一副健康的躯体出现在辜苏面前。

可惜。

钱现在对他来说,就是废纸。

……

东方天际的鱼鳞云层层叠叠地泛灰,隐约透出一点要亮的意思,但城市整体还是笼在一片暧昧不明的蒙昧里。

酒店套房,随着大门打开,正对门口的轻纱窗帘随穿堂风飘动,又缓缓落下。

沈悯绷着一张脸,难掩倦容,推着轮椅进门后,将门关上,便没有再动一步,整个人浸在半明不明的灰雾色光线里,像一尊缄默的雕像。

他紧紧闭上眼,仰头靠着轮椅头枕,几乎是靠意志力硬生生熬过又一阵头晕目眩。

稍稍安定下来后,伸手捂住脸,咧开嘴,从齿缝里溢出癫狂尖锐的笑声,笑到眼泪都出来了。

他的笑声混着自嘲和些许崩溃的哭腔,但很快被他狠狠咬住腮肉,给强硬地咽回去了。

昨晚,萨拉叫了辆车,深更半夜赶到她口中“精通蛊虫、通灵”的高人家里。

这个姓名不详、只用“法师”代称的高人,在这一带地下的名声很大,是在近几年崛起的。

她能做的,除了治病消灾外,还有给人下蛊和下降头,收费昂贵,而且接单的条件极其苛刻,脾气也古怪,寻常不见人,跟那些名声在外、抛头露面的法师很不一样,也有不少人因此更加信任她。

再加上不知是巧合还是真有神通,她接下的单子,没有不成的。

可等沈悯真的砸了钱,坐到她面前说出自己的诉求时,对方只是用那双盲了的白色眼睛“注视”着他,摆摆手,叫他回去。

“你也做不到吗?”沈悯没有依言起身离开,不依不饶道,“你的本事也就这点而已吗?”

萨拉在一旁不敢翻译他无礼的言辞,法师却像是听懂了他的话一般,双手合十道:

“你所说的,不是你真正所求,想好了再来吧。”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想好?!”他抬高音量,“我要她和我一起死,我死了,她也活不成,这点小事也做不到吗?”

“如果只是这点要求,那么你不必来找我。”法师没有在看他,却像是“看到”了他。

沈悯的神情有一瞬间的茫然。

法师心念一动,问他另一件事:

“你可想求个来世?我可以为你做场法事。来世你们或许能再相遇。”

从沈悯出生以来,死亡就如影随形,他比认知到父亲不爱自己这件事更早地认知到了,自己会死得很早这件事。

他曾无数遍思考着关于死亡的命题,他看书,看电影,读诗,读墓志铭,接受过无数思想的熏陶,然而唯独不信一件事:

“我不信来世。”

法师静静“看着”他,似乎在等他解释。

沈悯不耐地转动轮椅,侧过身子,留下一句话:

“来世的我,根本没有我的记忆,算狗屁的我!我只求今生,管他什么来世去世!”

“留步,”法师忽然开口,提点了他,“既然不信,那有些话,我可以和你直言。”

沈悯停下转轮椅的手,常年照不到阳光而苍白纤弱的手背上青筋分明,指节无声无息地抠紧:

“说。”

法师道:

“这世上,确实不存在来世。只是若来的人信,我便可对将死者言,今生你行善积德,来世必投生贵门,好让他们走得安心些。如今看来,你并非害怕死去,而是害怕一个人死去。”

沈悯嘴唇动了动,法师继续道:

“你需要的不是她与你一同死,而是想和她一同生。”

第125章 第二十四训我要对你做第二件坏事了。……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一千万泰铢砸下去,总不能只得一句话回去。

法师最后还是给了沈悯一瓶浅褐色的开光水,叮嘱他想好再用,不要后悔。

此刻,沈悯摇着轮椅,缓缓靠近正在床上熟睡的辜苏,身体横亘在她与窗外天光之间,影子将她整个笼住。

万籁俱寂,随着时间一点一滴流淌,光线逐渐侵入

房间,日影偏移,窗框镀上层金色镶边。

城市苏醒的声音,隐约从遥远街道上飘来。

沈悯沉默地低头凝视她。

她睡得很沉,安眠药的效力不错,加上时差和疲累,轻易不会醒。

侧身沉睡时,眉眼松弛着,胸口随着绵长呼吸缓慢起伏,一副毫无防备的模样。

脑中有一根弦越绷越紧,手中那只瓶口细长的玻璃瓶被他捏在掌心,手指僵直得半天没有动。

迟疑的短短一刹,他脑中走马灯一样掠过许多画面。

他想起有一回,她半夜被他从梦里薅起来给他按腿,按着按着睡着了,他脸上嫌弃,却还是屈尊降贵把睡熟的她抱上床去,塞进自己的被窝。

搂着她睡觉时,从未和人这样亲密接触的小少爷,心底满是新奇,但当时只被这一种念头占据大脑,等时过境迁,再回味时,更多的还是惶恐。

怕她消失不见,和其他保姆一样,受不了他的怪脾气,在某一天突然离开。

他身体不好,脾气还差,也不会说话,不懂得哄人开心。

他没有任何办法保证她不离开,就只好一遍遍用伤害她的方式来逼她抛弃他。

他在用摔坏杯子的方式来证明,杯子就是会碎的。

等她终于受不了他,要抛弃他的那一天,他也就能用一种早有预料的态度说,看吧,我就说,你跟那些保姆没什么不同。

你也是会走的。

可她偏偏留了下来。

搞得他这句话再也说不出口。

他希望永远也不要有机会说出口。

沈悯手里攥着小瓶子,脑中那根弦已经被绷到极致,微微颤抖,在极端抉择的摇摆一线间,看到辜苏眼睫微颤,似乎是要醒来的样子。

铿锵一声,弦彻底绷断,在他脑海里惊慌失措噼里啪啦地响成一片,他不再犹豫,拔掉瓶盖掷在地上,仰头灌下一小口,俯身唇贴着唇,闭眼将液体渡入她口中。

这是他们之间的第一个吻,沈悯心神俱颤,几乎用了毕生的自制力,才得以勉强保持冷静,在阵阵直冲尾椎骨的陌生酥麻中,将液体耐心细致地一点点送了进去。

等一瓶药水送了一半,他才自己喝下另一半,微微喘着气,又低头在她水润的唇上亲了口,亲昵地贴着,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了。

他享受这一刻静谧私密的温存,可不一会儿,被浓密眼睫盖住的眼睛里,却有清澈的水珠悄无声息地落下。

水滴落在辜苏脸上,也沾湿了二人相贴的唇,咸涩,微苦。

他垂首,伸出舌尖,小狗一样一点一点地卷走泪水,却怎么也舔不净。

泪水落在她脖子上,他一路舔舐过去,却看到了颈间浅淡疤痕,唇瓣下移,紧贴着伤疤,轻轻啄了啄。

接着,他向后撤离,背对着窗外跃出云层的朝阳,伸手捂住脸,脊背沉重弯下,肩膀不受控制地抽搐耸动。

身形过于瘦削,导致一节一节的脊骨,根根分明地凸出着,将背后布料顶起嶙峋脆弱的弧度。

辜苏醒来时,看到的就是他的这幅样子。

她感觉脸上有些紧绷,像是有液体风干了,抬手用手背抹了下脸,声音带着起床后的沙哑:

“你怎么了?”

“没事。”他不肯拿开手,闷闷地说,“你去洗漱吧。”

她没有照他说的做,而是倾身向前,手臂撑在床沿上,上半身靠近坐在床边的他,仔细靠近他捂着脸的手,声音很温柔:

“身体不舒服吗?那我们今天就在酒店休息,好不好?”

他摇头。

很快,他感觉到有一只手在他发顶压了压,像是无言的安抚。

这个动作,从来没有人对他做过。

父亲没有,母亲也没有。

这种安慰方式,根本不存在于他的记忆中。

他不知不觉放下手,想要仔细看清这个正在安抚他的人。

看清、记住,是谁会陪在他身边。

手一离开,辜苏就看到了他泪痕交错的狼狈脸庞,眼尾湿湿的泛着红,鼻尖也有些发红,向来不可一世的小少爷似乎垂下了尾巴,变成了一只淋雨小狗。

“怎么哭了?”

辜苏从床头柜抽了张纸,给他擦眼泪,这本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举动,小少爷却破了防。

他猛地向前抱住她,她没有防备,一下子被他扑倒在床上,后脑砸进松软靠枕,感觉他把脑袋埋进了自己颈窝里,疏于打理的头发又长又软地散在她脖颈和锁骨上。

沈悯双手环住她的腰,抱得很紧,瘦骨嶙峋的身体隔着衣服与她相贴,甚至能感觉到他腰间肋骨与她腰腹相触,轻微磨蹭的微痛触感。

沈悯把头埋进去后,缓了好一会儿,才带着鼻音说:

“我对你做了一件很坏的事情……但我不会告诉你那是什么……”

辜苏愣了一下:

“有多坏?”

他沉默了很久,又紧了紧手臂:

“比之前所有的加起来都要坏,比沈恒对你做的还要坏。”

辜苏一头雾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也不可能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开口说没关系,只好沉默。

但她的沉默被沈悯误解了。

他以为她在生气,在怪他。

在感知到这一点的同时,他就不淡定了,非常后悔刚才一时冲动告诉了她,立刻撑起身子,低头仔细观察她表情,生硬地转移话题:

“你今天想去哪里玩?”

辜苏没有对他拙劣的表演发表任何见解,但还是对他隐瞒的事情感到不高兴,语气淡了下来:

“让萨拉决定吧。”

沈悯心正慌着,敏锐捕捉到了她细微的变化,又不知道该如何挽回,僵了半刻,默默地从她身上爬起来,坐回轮椅上,说了句“我去叫她”,就落荒而逃。

轮椅离开时,轧到了什么东西,辜苏注意到地毯上滚动着的小物件,揉了揉有些乱的长发,半边身子探出床沿去看,只见地毯上,一枚小瓶塞缓缓停止滚动。

她爬下床,蹲下捡起,将瓶塞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眉头先是困惑地一皱,接着露出了有些匪夷所思,又有些好笑的神情。

……

辜苏本来是打算起床洗漱过后就出门的,但沈悯的情绪变得非常差,辜苏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在套间里自己的床上缩成一团。

把自己用被子裹起来,蜷缩在一起,是个非常没有安全感的姿势,他心情不好,或者想逃避什么的时候,就会像刺猬一样把自己裹紧,浑身都写满了拒绝。

他刚交代过对辜苏做了不好的事情,转头就自己跟自己生起了闷气,辜苏在这方面不惯着他,给了他一点时间冷静。

一段时间后,她已经换完衣服,涂完防晒,化了个淡妆,站在门口问了句“该出门了,你走吗?”

萨拉还在担心他是不是又发病了,就听他闷闷地回了句“出”,接着就很乖地自己从被子里爬出来,还自己去坐了轮椅。

萨拉大为震惊之下,默默闭嘴。

她觉得,面对这位阴晴不定的雇主时,还是不要有无谓的心理活动了。

出门的时候是上午九点,其实已经有些晚了,但是对于这座城市来说,它会自动配合有钱人的作息。

因此,九点的酒店米其林餐厅里,依旧备着丰盛可口的早餐。

辜苏昨晚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婴儿般的睡眠,早上起来气色都比昨天好了不少,也很有胃口,反观沈悯,反而一副无精打采,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的样子。

萨拉自己端着盘子去了另一桌吃,三下五除二吃完后,就耐心等待雇主结束。

她低头看手机,想最后确认一下今天的行程,却在打开规划软件时,脸色一白——

就在刚刚,有一条紧急天气预报,在半个小时后即将降雨,预计持续时间三个小时。

如今处于泰国雨季的尾巴尖上,降雨频率明显降低,但类似于暴雨这样来得快去得也快的雨种,即使是气象台也无法做到面面俱到。

昨晚看天气预报还说没雨的。

她急急地将这个消息告知了沈悯,问他要不要改成一些室内行程,比如参观大皇宫、玩赌石之类,沈悯却在听到不能去室外之后,眼神闪了闪,视线滑到辜苏化了妆、压下去的烫伤疤痕上。

他说:

“带我去一个地方。”

……

酒店专门拨了一辆高级商务车用来接送沈悯二人,还抽调了一位司机全程陪同。

车最后停在了一处繁华街头,因为暴雨已至,街上行人稀少,只有不怕淋雨的车辆,打着模糊车灯来来往往。

辜苏撑着伞下了车,绕到后备箱去,打算和萨拉一起搬轮椅。

沈悯不愿意让辜苏在雨里再去折腾重物,再加上一些微妙的亲近心理,径直推开车门下车,去挽辜苏手臂,顺势躲进了她的伞下:

“不拿了,走吧。”

辜苏看了一眼他的双腿,他立刻迈开腿往前走,面皮不着痕迹地抽动了两下,便被他稳住了:

“前面就是了。”

辜苏这才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二人脚步停下的地方,面前只有一家店。

达多工作室。

她困惑地往店内看去,没看出这里是做什么的。

沈悯的手指紧了紧,低头对她说:

“我要对你做第二件坏事了。”

第126章 第二十五训手给你。牵一下行不行?……

辜苏走进店里的时候,人还是懵的,沈悯却已经抓着翻译萨拉,熟练地和店主模样的人交谈起来。

听到他们的交谈,辜苏才反应过来,他带她来,是要给她纹身的。

辜苏防备地后退一步,手腕立刻被他抓紧,沈悯没看她,手也没松。

纹身师是个清瘦的男人,眼皮时常耷拉着,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穿搭有些怪异,透着股异域风情的好看,露出来的胳膊上倒是没有多少纹身,只在小臂上刺了朵繁复的花枝,多少彰显了他的技术水平。

他似乎并不意外沈悯会来,说了几句后,就拿出了几个方案让他选,沈悯这才回头看向浑身写满抗拒的辜苏:

“挑一个喜欢的。”

“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

“遮一遮这个。”

沈悯说着,伸手指了指她颈侧疤痕。

辜苏皮肤白,这一大片深色疤痕就更显眼。

化了妆,但吃妆,不太遮得住。

她坚持道:

“化妆能遮掉。”

“太麻烦了。”

“医美也可以。”

“辜苏,”沈悯扣住她腰身,将人往自己身前带了带,二人距离再次拉近,他望着她,眼神透出剧烈挣扎的意思,说话声音软了下来,“就一小片,不影响日常生活的。你要是想去做医美祛疤,我可以给你最顶级的医疗资源。只要你答应我这个。”

辜苏看了眼纹身师拿出来的图案,和他手臂上那个花枝的风格有点相似,偏暗黑花体,图案她看不懂。

“我不需要这些。无论是医美还是纹身。”辜苏看了眼那图案,简直搞不懂沈悯在想些什么,“我不觉得它是需要遮起来的东西。”

见她油盐不进,沈悯抿着唇沉默片刻,把她拉到一边,才轻声说:

“我也会在身上纹一样的图案的。”

辜苏看着他,终于闹明白这迟来的叛逆期少爷,是想做什么了。

看他跟纹身师熟稔的模样,似乎并不是第一次见面,再加上决定目的地是泰国时,她蒙着眼睛,并没有亲眼看到飞镖扎到哪里,他很可能私自动了飞镖的落点。

这一切早有预谋。

她问:

“你不会是想要情侣纹身吧?”

他的脸一下子涨红了,本是没有一点血色的苍白脸庞,此时也因为这层红晕,多了几分活人气:

“不是!我们!这是……是……烫伤你的赔礼。我没办法烫出一模一样的伤疤来,但可以纹一模一样的纹身……你要是还不解气,等纹完了回去,我让你用开水浇我也行,你随意,我绝不还手。”

这就有意思了。

他在补偿。

可是,为什么?

辜苏想到他不久前说的话:

“可你还说,要对我做第二件坏事。你觉得这是坏事?”

沈悯的神色立刻紧张起来,生怕她由此联想到第一件坏事,几乎是在她话音刚落的那一刻就秒答道:

“看你这么不愿意,我就知道对你来说是坏事!我们都是快死的人了,你还在乎一个小小的纹身吗!?你为什么不能答应我?”

很有破罐子破摔的意思。

辜苏定定地看着他,忽然笑了,这个笑容太过明媚,他还没来得及心动,紧接着下一句就是:

“你跟我讲实话,第一件坏事是什么?你告诉我,我就纹。”

沈悯这下彻底陷入两难之中。

他面色难堪,艰难地深呼吸,双手垂在身侧收紧。

刚因为第一件坏事自己躲起来哭了很久,如今要他向她摊牌,他做不到。

“辜苏……”他思索再三,涨红着脸避重就轻,“我……我说的第一件坏事,是、是趁你睡觉的时候偷亲你了。你想笑就笑吧,我不在乎。”

他太想掩饰那件事了,以至于言行都变得十分幼稚,企图转移她的注意力,乞求她放过自己。

辜苏打量着他,没说话,他却觉得空气越来越稀薄,只好仓促开口:

“不是说我告诉你你就纹吗!我都说了,你也要说话算话!”

辜苏垂下眼帘,静默几秒,没有再深究他“偷亲”自己的事情,转身走向纹身师:

“我去挑花纹。”

这是放过他了。

沈悯松了口气,有些讪讪地跟在她身后,自己也闹不明白,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在她面前变得这样——称得上小心翼翼的。

他怕她生气,怕她难过,怕她不理他,还怕她离开他。

他脑子里反复琢磨的那些见不得光的手段,一个也舍不得在她身上用。

她刚才说情侣纹身的时候,他整个人都快跳起来了。

挑纹身花纹那会儿,他压根没想那么多,只听说泰国一个纹身师的个人风格,和他要的效果相似,就直接远程找上门去了,还设计下套,让她以为泰国是她自己选的。

不然怕她知道了不肯来。

那纹身师跟他沟通好了图案和细节,还有想要的效果后,顺口问了句他是不是自己纹,他脱口而出是给自己家保姆纹,这句话一说出去,感觉翻译和对面纹身师都默了默。

他自己回头想了想,没想出个名堂来,还是翻译委婉地问他,对方是否知情同意。

他从小没被妥善引导过的脑子里,这才被灌输进了一个新鲜思想——

他对别人的身体没有支配权。

他简单粗暴地决定:

那就自己陪她一起纹。

一个人做会害怕抗拒的事情,两个人做会好很多。

这也是辜苏来到他身边后,慢慢教会他的东西。

他想学以致用,想补偿她,想给她打上标记。

很自私,就连自私这个定义也是他活了二十多年才后知后觉发现的。

可是——他想——这世上真的有丝毫不存私心的人吗?

那他倒想见见,当面问问,如果对方是他,面对辜苏,他妈的是怎么做到坦坦荡荡,清清白白的。

……

纹身师的技术很好,下手利落干净,先给辜苏纹,她纹好之后,就抱着胳膊坐在一边发呆,眼睛是看向沈悯的方向,眼神却没有焦距。

沈悯闭着眼让纹身师在自己脖子上动针,其实是疼的,但辜苏刚才做的时候一声都没吭。

她也太能忍痛了。

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很多苦。

这个念头只在沈悯心里停留了一瞬。

因为答案是肯定的。

就比如他,他能忍痛,是因为就在此时此刻,他正经受着比纹身更痛的,病痛的折磨。

他们两个,本质上是一样的境遇。

痛着痛着,沈悯忽然笑了,他看向辜苏,在她逐渐回神诧异的视线里,伸出手去:

“把手给我。”

辜苏脱了人字拖,把脚提起来缩在一边的单人沙发上,整个人团成一团,不太想动,对他的邀请也爱答不理的。

可能是真的疼,后劲还在。

沈悯固执地抬手,换了种说法:

“手给你。牵一下行不行?”

辜苏莫名其妙看了他一眼,最终还是爬下沙发,走过来牵住他:

“很疼吗?”

“你不是知道?”

他笑的时候面目有些扭曲。

辜苏不说话了,虚虚地牵着他,在他身边站着,站了一会儿累了,就去把沙发拖过来坐着。

等沈悯做完的时候,辜苏已经趴在沙发扶手上睡着了,手指早就没了力气,是沈悯反客为主,捏住了她的手,握在手里。

他很喜欢触碰她,碰哪里都可以。

手很喜欢,腰更喜欢。

他和她都默契地没有把二人之间的关系摆在明面上说,充其量,她算是他的“前保姆”,他是她的“前雇主”。

如今还搅合在一起,全靠他死皮赖脸不放手。

沈悯总觉得,有些事情,一旦说破了,他就真跟那些觊觎她的混蛋——跟沈琢,沈恒,贺连嶂,甚至是那些看她漂亮,大街上就敢过来要联系方式的男的一样了。

他对她的感情,不是想让她做他女朋友的那种,也不是贪恋肉.体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