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齐托紧张，但表面上仍然无所谓：身体年龄应该在十五六岁，我不确定。你如果强暴了我，也还是要去坐牢的。

11先生：你想太多了。

塔齐托想，那就好，谁让你看我的眼神那么变态。

11先生：既然拥有未成年的体型，就活该被成年人欺负。更何况，我最讨厌的就是黑帮。既然落到我的手里，我一定不会轻易放过你。

塔齐托吸了口气，想，这下麻烦了。简直无法预测接下来这人会怎么样，毕竟是以后会成为数字的男人，没有那么简单。

得想想办法，查尔斯，想想办法逃出这个困境！

（十五）

结果塔齐托还是想多了，11先生并没有拿他怎么样。只不过因为晚上出门太危险，所以打算第二天送他去警局。睡前甚至还帮他刷牙洗脸——塔齐托的双手被绑着，没法做这些。

11先生：啊，张嘴。

塔齐托倍感羞辱。

11先生干这事还挺熟练的，塔齐托鄙夷地说你是不是经常把小孩绑着刷牙，其实你就是变态吧。11先生没有回答。过了一会儿塔齐托就看到他以同样的方法给他的三条狗刷牙。

塔齐托：……

11先生关上灯，听到塔齐托还在唉声叹气。

11先生：说说你自己。让我减轻一点绑着你的罪恶感。

他的问题换来了沉默。

11先生：你的真名叫什么？

塔齐托：查尔斯·塔齐托。

11先生：你们做什么生意？

塔齐托并没有回答，而是说：好不容易有机会，你不问我自己的未来吗？

11先生：问了就不有趣了。

塔齐托：对你来说生活是有趣，对很多人来说，仅仅是活着就很难了。

11先生：直到你这个年代都是吗？

塔齐托：我的周围，大多都只是些普通人，或者比普通人更笨一些的家伙，除了跟着组织一起出头，他们没有别的路可以走。

他又叹了口气：说到底，我们小时候，如果碰上了像你这样的老师就好了。

11先生玩笑说：这样拍马屁我也是不会放了你的。

塔齐托笑笑。

如果你掌权，你打算怎么做？他问。

11先生想了一会儿，说：关闭一切民间的战争渠道，尤其是武器。战争是人类退步的阶梯。然后推行教育，开发产业。我要人就算不用犯法，也能好好生活。

塔齐托不以为然：光是第一条就触动了太多的利益。会有数不完的我这样的人来杀你的。

11先生：原来你是卖军火的。

塔齐托被揭穿了也无所谓，吊儿郎当地说：劝了你也不会听的。这一点上我俩还挺像的。

11先生：这性格还挺讨厌。

塔齐托笑了：你也知道。

他抬起头来，看看床上那个黑影：喂，做老师的，我有个主意。不如来证明一下你那个……时间什么论。

11先生：时空悖论？

塔齐托：没错。你活到了未来，我才会出现在这里。这意味着我根本没可能杀掉你。否则我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11先生：你倒是挺会灵活运用，好好学习，说不定是个可塑之才。

塔齐托：怎么样，来试试吗？把我的手放开。如果时空悖论是真的，你就不会有危险。

11先生坐了起来：接受挑战。

如此干脆，倒把塔齐托吓一跳。11先生真的下床解开了领带，把塔齐托的双手从桌腿上解放了。塔齐托腰酸背痛地坐起来：就这么放了我？你还真的相信时空穿梭这种狗屎。

11先生：我喜欢刺激的。

塔齐托扶着桌子站起来，捶捶麻了的屁股，坐到了床上。

11先生：沙发在客厅。

塔齐托：你不是想来点刺激的吗，和杀手睡一床不是更刺激吗？

11先生一头问号：可我对男孩没……

塔齐托：我也没。你家沙发太小了，我腿都伸不直。

11先生还想反抗一下，但塔齐托已经自说自话地钻进了被子：你自己再去找一条被子，我的原则是，不和男人睡一条被子，就算是伊凡诺也不行。可以是一个床，但不能是一条被子。

11先生额角青筋跳了跳，坚决走过去，在塔齐托“你干什么！”的挣扎下掀开了被子，毫不迟疑地睡了进去：我的就是我的。

躺下后还掖了掖被子，塔齐托被挤在被子里，梗着脖子瞅着他：你认真的？？

11先生闭起了眼睛：另一床被子在沙发上，你早上甚至没收拾。

塔齐托额角的青筋也跳了跳：好啊，那看看谁先受不了。也躺平了，闭起了眼睛。

过了一会儿，11先生忍不住说：你真的是混社会的吗，怎么这么幼稚。

塔齐托咬牙：你也没好多少。

11先生笑出来：确实。

一时间，两人都不说话了，房间在奇妙的氛围中沉默了下来，只有房外狗哈气的声音。阶级的敌人心平气和地躺在一起，两人都知道他们中间有一个人会受不了去拿沙发上的被子。此时，他们身上的标签和外套一起脱走了，只剩贴肉的睡衣与人类的共情。青年与少年热乎的身体紧紧贴在一起，彼此听得到对方的呼吸。

好吧，我服输。11先生突然说道，离开被子下了床。塔齐托松口气。

正当11先生走到客厅时，客厅传来了一声巨响。在倒下的门后，站着两个扛着枪的男人。

（十六）

那两个闯入者直接轰掉了11先生的门，出现在了他的家门口。他们看了一眼开着门的卧室，看到吓坐起来的塔齐托，又看了看11先生，冷笑说：真抱歉啊老师，搅了你的好事。

11先生问你们是谁。那两人说是谁不重要，但是你那天多管闲事救的一个小妹是我们手下的妓女，把她交出来。

11先生说：我不清楚你说的。

一个闯入者一枪打死了一只狗，说：你记起来了吗？给你五秒钟想起来。数到五秒后，

打死了第二条狗。

对方一字一顿说，最后一遍，你，把，她，藏，哪，了？

11先生说：那只是个无辜的女孩，都还没有成年。

对方打死了第三条狗，说，只要让一个逃走，其他女孩就会想逃。所以一定要抓回去，在众人面前处死。这样，选吧，要不我现在就把你的小男友打死，要不你就把女孩交出来。

说着把枪指向了房间，突然发现躺床上的塔齐托不见了。

11先生瞥了一眼，以他的角度，能看到塔齐托藏在卧室的门框后面，手里似乎拿着什么。11先生想起了自己藏在床夹缝里的枪。

电光火石一瞬间，塔齐托突然从门后开枪，击毙了那个男人。11先生看到那男人倒在面前，才意识到塔齐托的内核真的不是他看上去那样年轻无知。他竟能在这样的险境下迅速做出判断，并毫不犹豫地出手。

第二个入侵者反应极快地扛起了枪，那可是能把门轰飞的枪炮，就算塔齐托躲在门框后面也躲不了。11先生大喊一声“让开！”，用身体撞开了那个人。轰地一声，枪炮打歪了。11先生与那人缠打在一起，就在那人想要掏出小手枪的时候，感觉到脑袋上一片阴影。他在混战中抬眼看了一眼，看到一个美貌少年，月光从被损坏的门外透进来，映得他的脸冷冽如刀锋。他看到美少年的手里有枪，黑洞洞的枪管深不见底。下一刻，他的人生就结束了。

（十七）

塔齐托开完枪，发现门外都是人，愣住。

门外都是抄着家伙的小孩子，有的是棒球棍，有的是农具，他们冲进来，问11先生需不需要他们帮忙。塔齐托想起来这里是贫民窟，墙壁薄，出点事所有人都知道了。

11先生神情凝重，让所有人都安静。

今天这里的所有人，你们看到了一切，听到了一切，把我供出来，说我往那里逃了。

11先生说着，指了一个方向：这些人一定会再来。你们不必替我瞒着，我自有办法解决。千万不要因此波及你们。

有小孩问：老师，明天还上课吗？

11先生毫不犹豫地说：上。现在听着，所有人转身，回到自己屋里，不允许再出来。

塔齐托再次见识了11先生一句指令，几十个小孩立刻执行的场景，不一会儿人就散光了。

塔齐托问：他们说的女孩到底是谁？你弄走了别人的头牌？

11先生：我班上年龄最小的女孩。有一天突然不来上课。我发现她被……

11先生没说下去，塔齐托理解地嗯了一声：安置好了吗？

11先生：是的。她还需要一些时间恢复。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理。

塔齐托：那你呢，你想好退路了吗？

看了眼地上，杀了黑帮的兄弟可不是开玩笑的。当然刚才如果不动手，他们俩可能已经被绑起来一片片削肉了。这些人为了钱什么都做得出来。就算是塔齐托也看不起这类组织。他的原则是不对小孩和女人出手。而且……狗是无辜的。

11先生：没有。

塔齐托：那还去上课？把敌人引到学校不是送死吗？

11先生：不去了。

塔齐托：？

11先生：在我产生从政想法的时候，就培养了自己的继任者，加里布先生会代替我照顾他们。

塔齐托心想，这人仿佛终于得到了一个离开的理由，可能之前真的太多牵绊让他走不了吧。塔齐托叹了口气：那刚才还不好好道别。你这辈子可能都回不来了。

11先生浮起一笑，并未回答，回身收拾东西去了。塔齐托看着他的模样，欣赏地想，这人活得挺洒脱的。

（十八）

塔齐托走过去，颠了颠手里的枪，送还给了11先生。11先生接过来的时候怀疑地看看塔齐托。他想通了塔齐托一定要睡到他床上的理由。要不是为了故意找枪，也不可能在他离开被窝这么短的时间里就摸到他藏在夹缝中的武器。他恐怕这两天一直在找这把枪，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了，完全可以一枪把他干掉，但是居然把枪还给了他。

11先生：你不准备杀我了？

塔齐托像看傻子一样看了他一眼：你觉得很可惜吗？

11先生：还不至于。

塔齐托给了他一个“那就对了”的表情，什么也没解释，径直朝门口走去，走到被损坏的门上。

11先生说：你要走了吗？

塔齐托抬手对他做了个告别的姿势。

11先生：你也小心点，这里是他们的地盘。

塔齐托没回头，答应了一声，就走了。

11先生看着他离开，想，莫名其妙地来，又说走就走了，真是一个奇怪的人。

11先生那时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和这个少年又见面了。

（十九）

11先生赶到车站的时候，察觉到这里不安全。车站是他唯二能离开这里的路。除了车站外，还有一条高速公路通向外面的世界，然而自己开车在高速公路上，意味着更容易被干掉，不如消失在人群里那么安全。

但是他很快敏锐地发现车站已经有人在望风，在找着什么人，一看神色就不是来坐火车的。11先生立刻转身，躲进最近的厕所。他看到厕所有窗，正向窗户走去，忽然感觉有人从后面拍了他一下。他猛回身掐住那人脖子，那人被他一下按在了墙上，哇哦了一声：你轻点，是我。

11先生看到塔齐托：你怎么在这儿？

塔齐托：为了回去。

11先生嘲讽地说：时空穿梭靠火车吗？

塔齐托对他做了个小声的姿势：作为一个老师，你能活着走进这个厕所还挺不容易。外面都是他们的人。

这情况可不太妙。杀了组织的人必然得付出惨重代价。更何况在贫民窟这种法外之地，这些人会不顾及车站众人，直接处死得罪了他们的人。

塔齐托摸摸11先生的裤子口袋，摸到硬硬的枪的轮廓。把枪掏出来的时候，看到11先生的表情紧张了一下。塔齐托把枪转移到了他的外套口袋里，说：这样掏出来的速度更快。甚至可以隔着外套开枪。我的目标也是站台，不介意的话，我们可以合作。

11先生混乱地盯着塔齐托，塔齐托：这么看我做什么？

11先生：一会儿觉得你是个骗子，一会儿又觉得你真的是个成年人。

塔齐托嗤笑了一声，11先生一愣，感到自己的下巴被捏住了。

塔齐托火辣辣地盯着他：我至少会一些成年人会的。说着就吻住了他的嘴唇。11先生眼中露出惊讶，当感到塔齐托的舌头探进来的时候，11先生往后让开了，说：不要开这种玩笑，对你没好处。

塔齐托恶劣地笑起来，舔舔嘴唇：你这副清高的样子还挺可口的。

11先生不理他，回身走向窗口，向外张望。塔齐托一把扯住他按到墙上，说：不要暴露你自己。

11先生按照他说的，侧身观察外面的情形。听到身边飘来玩世不恭的语调：男人也不错。

（二十）

塔齐托与11先生躲在厕所观察外面的情况，观察到安全后，从厕所窗户钻了出去，迅速奔到了车厢附近。两人在车厢间谨慎行动，11先生说他要搭一班车离开，去找他的友人。然而告示牌却显示11先生要坐的那班车还没来。这时，有可疑的人靠近。11先生把塔齐托拉上了一节车厢躲了起来。

那是一辆休息中的火车车厢，又黑又空，只放了一点杂物。他们躲在铁壁后面，从缝隙里可以看到外面的情形。

待人走远后，周围又安静下来。两人坐在黑暗的车厢里，只有侧边的门能透入一点光。11先生压低声音问：我得在这里等到我的列车来。你要去哪里呢？

塔齐托：回到我那个操蛋但又美好的世界。

11先生故意问：坐火车吗？

塔齐托嗤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老师。你一边在想，时空穿梭是他妈的狗屎，一边又想，可是，干，这小子看起来不像在开玩笑。

11先生谦逊而不失幽默感地说：人应该对未知保持敬畏。

塔齐托看着他，突然觉得，他真的不讨厌这个人。如果以“人”的标准衡量，撇开一切利益冲突，他甚至愿意与这个人做朋友。

塔齐托慷慨地说：既然你那么真诚想知道，破例给你看一眼。

他勾勾手指，11先生凑到他身边，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到车厢外，交错的两列火车后面竖着一块广告牌。11先生眯起眼仔细地看，似乎不是错觉，广告牌前的空间有古怪的扭曲，仿佛那里的空气密度与周围不太一样。

11先生问了塔齐托，确认了自己的想法，那就是时间穿梭的入口。

11先生：谁都能进入它吗？

塔齐托好笑地问：有什么想法？你想去未来吗？

11先生沉默了良久，说：想亲眼看，主脑最终会把人类带往哪个方向。

塔齐托想起来，这个年代主脑刚刚掌权，应该是刚刚有第一个数字后不久，整个社会都不安定。塔齐托玩味地看着11先生眼里的迷茫，这使他非常地——像人类。而且不得不说，这副忧国忧民的样子还挺性感的。作为从未来回来的人，塔齐托很抱歉地发现自己没这方面的同理心，他说：主脑还挺能干的，算是个好boss吧。

11先生听说主脑将附近的住人行星统一管理在其麾下，大面积地带去了和平与发展，仿佛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说：是吗？那就好。

塔齐托：你也出了不少力。

11先生：以你的立场，不应该恨主脑的存在吗。

塔齐托欣然说：我们都很爱星球的好吧。只不过，有人站在太阳里，就会有人站在阴影里。

摊摊手，示意自己就是站在阴影里的那个。

他忽然感觉11先生情绪的波动，因为11先生吸了口气，随即自己的胳膊被有力地拽住了。耳边传来了11先生压抑的声音：认真想想，查尔斯，你可以选择太阳。何必要回到阴影里！

塔齐托一愣，笑起来：你去俱乐部是不是还会劝妓女从良啊。

11先生：大多数人都没有选择。而你离开了你的时代。现在，你有了选择。如果你开始新的生活，我会帮助你。

回去，他仍然是黑老大。而不回去，他将拥有新的人生。他曾想象过无数次的，光明的，普通的人生。没有刀光剑影，安逸的，甜蜜的人生。

昏暗的车厢里，两人对视着，11先生直视着他，目光清澈得仿佛装着整个阳光下的世界。塔齐托的目光闪动了一下，点头：我挺欣赏你的，值得再赏一个。

他抓住11先生的衣领，吻他的嘴唇。11先生让开道：认真想一想！

塔齐托流氓兮兮地说：别废话。我认真想了，你可真是让人热血沸腾啊。

11先生生气地皱起了眉头。但是在那野兽一般的主动攻势下，11先生没再能拒绝这个热吻。

（二十一）

这是一个双方都充满新鲜感的吻，从有些生硬，到真正的愉悦。在双方都有点认真起来的时候，突然以一点疼痛收尾了。

11先生调整了一下呼吸，摸了摸被咬出血的下唇，说：还真是会刺人啊。

塔齐托也有点喘，笑着说：来一趟也不容易，不让你流一点血就回去，有点亏了。

11先生：那还真是辛苦你了。

他意犹未尽，说着一把把塔齐托搂到面前，又吻住了他。塔齐托睁大眼，下意识一拳送到了11先生的腹部。

唔……

仿佛胃被打穿一般的疼痛，使得11先生不得不放开塔齐托，捂住了腹部，痛得几乎咳出来。

他不解地看着这个刚刚强吻了他两次，但绝不允许他主动吻的家伙：你是猫吗……

塔齐托坚决不认为自己有错：最好不要随便碰我，而且还那么突然。

（二十二）

塔齐托过了一会儿，好奇地问，你为什么从不还手？

想了想：当然，你还挺绅士的，大概不打小孩吧。但我看你连还手的意思都没有。还挺奇怪的。

11先生揉揉肚子，没回答。塔齐托想来想去想不明白，比划了一拳，自言自语：是我打的不够猛吗？

11先生忍不住说：很猛了，猛男先生。

停顿，声音认真起来：留下吧，查尔斯。你会发现很多人，在你失手出击的时候，不会还手。如果你以前没有感受过这种安全感，至少以后你再也不用担心这随时而来的干架。

他的话换来了沉默。

11先生：不给自己一次机会吗？

塔齐托低声说：你这样的人是不会明白的。但也无需明白。总之，我已经决定不杀你了。像你这样优秀又正直的人，还是活着吧。

他靠到铁壁上，两手枕着脑袋：组织的事……总有办法解决的。

我一定得回去，他们还在等着我。

（二十三）

塔齐托听到11先生叹了口气，说：你的遗憾不会持续很久，不过几年你就会忘了这一切，必然的。

那时的人对数字从何而来仍不了解，11先生实诚地说：我不明白。

塔齐托欣然说：你不急着明白。

他起身：虽然是今天第二次，不过……

他侧过头，盯着11先生，认真地念出了11先生的全名。11先生应声抬眼。塔齐托朝他富有魅力地一笑，潇洒地抬手：未来再见。那时就是敌人了。

11先生看着这个神采奕奕的少年，仿佛看到他身体里那个青年带着这样野心勃勃的神情走进他的黑暗帝国。他没有再阻拦，内心平静下来，目不转睛地看着塔齐托迈出了车厢，不想错过这场奇妙相遇的任何一秒。

然而在塔齐托离开车厢的那一刻，11先生与他同时注意到不远处，有个人朝他走了过来。塔齐托看到那人夹克下若隐若现的枪，和不友善的神情，猜到了那是什么人。那人并不认识塔齐托，也对他没兴趣，直接错开了他，一边摸枪一边往车厢里张望。塔齐托停下了脚步。

那人的脑袋在伸向车厢门的一刹那遭到了里面人的重击，那人被击懵的同时脖子被人从后面猛勒住。

塔齐托以整个胳膊勒住那人，对11先生低声说：枪。

11先生夺走了那人的枪。那人很快被勒晕了过去，塔齐托看也不看地放开了他，任那人摔到地上。仿佛没事人一样说：配合得不错。这里也有他们的人，小心点。

11先生震惊于黑帮做这种事的干净利落。他只是个老师，没怎么见过这种场面。

正在这时，他们听到有人喊：他们在这里！

塔齐托与11先生同时回头，看到两个男人朝他们冲了过来。11先生说：走！

两人回身就跑，身后有人朝他们开枪，乒乒乓乓打在了火车上。塔齐托听到枪击的巨响就暗说不妙，果然枪声很快引来了更多追兵。

11先生与塔齐托在火车间狂奔，但很快就被逼入了死胡同里。他们被夹在了两辆火车之间，背后是高墙，五个黑帮手下慢慢向他们走来。

塔齐托紧张地想，他们有两把枪，这款式的枪两击之间的时间差是0.2秒，如果11先生的枪法够准，一人干掉两个……来不及被干掉的第五个人有可能会击中他们。

有什么办法……有什么办法……

正想着，竟又来了更多的人，根本不可能凭两个人干掉所有人。塔齐托绝望地想，他们注定要被逮住了。

他听到11先生说：看到你旁边的门了吗。

塔齐托一惊，看到他左边车厢的门微开着。

11先生：火车顶都有逃生门。我们冲进去，你爬到我肩膀上，从逃生门出去。

塔齐托：然后呢？

11先生：然后越到火车另一边，往西边逃走，你的时空穿越门在那个方向。

塔齐托：？

塔齐托看着那些人越走越近：那你呢？？

11先生没有回答，直接倒数：二，一，跑！

拽着塔齐托不容抗议地扔进了车厢里。

塔齐托整个人都不受控制。车厢外的敌人正在冲过来，11先生对他大吼“快！”。塔齐托莫名其妙就爬上了11先生的肩膀，摸到了逃生门。他推开门，敏捷地跳到了火车顶，回身将手伸下去：来！想把11先生一起拽上来。

他亲眼看到11先生被枪击中，倒了下去。大量的敌人从车厢外涌了进来。

（二十四）

塔齐托瞪着11先生倒下的身形，盯着他胸口的枪伤看，鲜血像绽放的花一样在他胸口蔓延。

被这种枪型击中胸口，必死无疑了……

塔齐托感到胸口涌起一股滚烫的怒气。他不是没见过兄弟的死亡，对这种突然的死亡早已熟悉。但他仍愤怒到发抖。

他知道他的那些兄弟做过恶，是罪有应得。可他现在看着一个“好人”倒下了，一个他妈的在贫民窟教书还给小孩做饭的好人。

那些人抬起眼看他了。塔齐托转身跳下了火车。他干不过那么多人，只能走。但是一边跑，一边思索，还有没有什么手段能报复他们。

他的脑子因为愤怒变得不冷静了。没跑出多远，听到身后，刚才的车厢里有交火的声音。塔齐托心一沉，心想怎么回事，这还火拼起来了？但他没法停留，他现在手无寸铁，一旦被追上，会有很大的危险。他决定继续跑。又跑出没多远，面前突然多出了一个机器人。

说是“多出了”毫无夸张，因为那个机器人是从天而降，直接挡在了塔齐托的面前。塔齐托停下脚步，紧张地盯着那个机器人，随时准备反击。

那个机器人有着灰色的身躯，仿人形，塔齐托一眼就认出来那是战斗机器人，但是型号似乎老一些。

塔齐托听到身后有人追上来，回头看了一眼，是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塔齐托警觉地说：什么事。

但随即停下了动作。他看到不远处11先生被几只医疗机器人——也是雏形——抬了出来，开始了治疗。

这战斗机器人……医疗机器人……还有面前的人那副西装革履人模狗样的样子，经验老到的塔齐托立刻就猜到了，是政府的人。

塔齐托问：那些流氓呢？

那个西装革履的人说：处理了。

塔齐托：没必要连我也处理吧。

那人说：不要误会，我只是需要抹去你的记忆。

塔齐托更怀疑了，皱了皱眉头：我看了什么不该看的吗？

那人说：需要将你对11号的记忆全部抹去。

11号……？塔齐托看着11先生，恍然大悟：数字生前的记忆……

那人听到塔齐托提到了数字，感兴趣地问：哦？身为平民的你竟很了解吗？

塔齐托听到“平民”忍不住笑了一声，觉得对方真是个高傲的傻逼。此时也想明白了：看来我免不了要被消除记忆。何不告诉我更多呢，你们是谁？

那人欣然说：你可以叫我2号。11号是他未来的代号。我们看中他已经很久了，一直在监控他的生活。刚才，在面临生死抉择的时候，他仍然没有让我们失望。他选择了牺牲自己，让弱小的你活下来。所以我们不能让他就这么死了。当然，我不能说他的选择正确，人类可怜的头脑没办法在这种危机下正确处理信息，我认为情有可原。当他成为数字以后，他会做出更理性的选择。

塔齐托冷淡地说：会变得像你一样吗。

2先生露出了礼貌的假笑：关于你，我们也顺带观察了你几天。你不属于这里，你属于哪里？

塔齐托说：谁知道，另一个世界吧。既然他没事了，那我就要走了。

2先生抬手：不能这么容易。关于11号的人类时期，你知道的太多了。

塔齐托啧了一声，忍不住看着正躺在那里接受治疗的11先生。他心中被一股莫名的不爽堵着，嘀咕：一定得忘了吗？

2先生走近：恐怕是的。

塔齐托感到自己被那只战斗机器人抓住，但仍忍不住看着11先生，仿佛想把他刻在被消除的记忆里。

他最后问：他会忘了我吗？变成数字的他，还会记得我吗？

2先生仍保持着他的假笑。

很遗憾。他说，但是，我们会为他保留一部分的人类特性。也许，我是说，只是也许，他成为数字后还会对你有一丝印象。毕竟有选择地删除记忆比删除整段记忆要难得多。

塔齐托抬起眉毛，而后做了个“好吧”的表情。

足够了，塔齐托说，动手吧。

（二十五）

伊凡诺对塔齐托这次的行动非常不满。首先，他们花了一大笔钱来时空穿梭，第二，整整两天多没有音讯，伊凡诺认为他所感受到的担忧让他连俱乐部都没心情去了。第三，压根没任何成效，11先生还是好好地活跃在新闻里，第四，也是最过分的，塔齐托回来以后，他妈的对这趟行程印象全无，表情无辜得就像一个偷吃蜂蜜的5岁儿童。伊凡诺又产生了往自己的boss脸上揍一拳的暴怒冲动。

不久以后，11先生关于武器管辖的提案就因为影响了人们的隐私权而告终。塔齐托他们也终于松了口气。这一次失败的时空之旅就这样被塔齐托抛在了脑后。

（二十六）

三年后。

塔齐托在老大的位置上坐稳了，开始拓展他的生意。房美尼的名字跳入了他的眼帘。

去弄来邀请函，他对伊凡诺说，我要在房美尼的晚宴上认识区长。

伊凡诺很好地完成了任务。

那一天，塔齐托一如既往地将自己打扮得很英俊，紧身的西装马甲勾勒着他的腰型，是吸引着任何女孩的样子。他在生意和情场都春风得意，野心勃勃地走入了房美尼的晚宴会场，端着酒杯游走在官员与富豪之间。

而那时的他并没有注意到，在晚宴的角落里，站着一名沉默的政客。那名政客无声地注视着不远处的他，灰色的机械瞳孔放大，缩小，分析着塔齐托的一举一动。理性的机械头脑第一次感受到一丝若有若无，无法分析的熟悉气息。

灰色的眼瞳里透露出兴致。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