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姬时语吃饱喝足,又穿上了干净的衣裙,她坐在榻上,江曜便立在身前,端详她用膳。
待她吃好,江曜便收拾走碗筷。
再度折返时,江曜已点上油灯,刹那间,她看清了他的面容。
少年恢复一贯的清冷,他一袭素净白衣,垂眼时乖顺平和。
好似看不出一分的执拗。
姬时语抬起脚腕,铁链啪嗒地响动。
她听得刺耳,不服气地鼓起了脸,抬起雪白脚腕,用柔软脚趾戳他。
“江曜,你何时能放我走?这都是第几日了?”
闻言,江曜蹲下身握住她微凉的脚踝,狐狸眼随即抬起。
冷冷的,一片浓艳的郁色。
“你还想逃?”
江曜冷淡的话音在暗室空寂缭绕,姬时语被刺得心口痛。
旋即便要抽回脚腕,奈何那头的人不给。
“你都关了我几日了?”
姬时语气道:“江曜,我扪心自问,这几日我随了你心意,你已是舒坦了不是吗?便该放我离开了啊。”
“我舒坦了?原来在你心里,你希望我是这样的,你是为了顺从我啊。”
江曜沉默着,他垂下了头。
少年冰凉的掌心抚摸着姬时语的脚腕,他一动手,铁链便会跟着作响。
啪嗒啪嗒的,令姬时语好生难耐。
“江曜……”
姬时语想要开口,却成了喃喃。
江曜垂着脸,看不清他的神情,他一字一句地问她:“阿锁,上辈子,你没能救我,放任我死在了雪地,才会这一世心生执念,偏要救我,捡我回侯府,是吗?”
血淋淋的真相在两人之间被撕裂。
姬时语的心口骤然升起,如窒息般的痛苦。
这桩事,她这一世,永远都不愿让江曜知道的。
他怎么会?
半晌没等到姬时语的回答,江曜呵笑一声,他又自顾自的低沉。
“看来我说的不错了,阿锁是有机缘的姑娘,不一般,你留有上辈子的记忆,而我却没有。”
“不……”
“事到如今,你告诉我,你竟为了那样可笑的一个理由,怜悯我、可怜我。”
姬时语好想反驳不是这样的。
“阿锁,我一面心痛你接近我时,心存无用的可怜,我一面又窃喜,若非上一世你觉得你欠了我的,这辈子你根本就不会靠近我。”
江曜便沉声继续说道:“那样我便什么都没有了,阿锁,我宁肯你只是可怜我,甘愿留在我身边,多心疼我些也好,至少这样,你还是在的。”
“别说了。”
姬时语心口绞痛,她十分不愿意听江曜,每一回都要亲自撕开伤疤的模样,“哥哥,不是你想的那样,我……”
“阿锁,我要的不是你的对不住。”
江曜似乎在沉重的叹气,“当初你带我回侯府的时候,你说过你永远都会陪在我身边,可到头来,也只是为了哄我。”
“所以你才要将我关起来?”
姬时语好像懂了,她还在苦口婆心,“江曜,你真的要这么做吗?我爹娘……姐姐,皇帝,楚王爷,他们迟早会发现的。”
这世上,不仅仅是他们二人,还有忠义侯府与皇室。
江曜关得了她一时,能关得了一世?
即便姬时语愿意留在暗室,可外头的那些人能愿意吗?
“无所谓。”
江曜平静地说:“谁阻挡我,我杀了谁。”
这一回,姬时语彻底感受到了他冷漠的杀意。
她是真的信了,江曜连她的爹娘都有可能动手。
“不要这样!”
姬时语迅速牵住江曜的手,她在乎亲人,在乎身边的朋友,也在乎……江曜。
她不希望他因为自己,变成万人唾弃的鬼怪。
“哥哥,不要这么做。”
姬时语猫瞳盈盈。
江曜抿唇不语。
姬时语怅然若失,她倍感无力,“那,你要我如何做,才会满意?”
“阿锁。”
江曜几乎是自嘲笑了出声,“我知道你怕我,厌我动刀见血太过暴虐,在你眼前杀了陈家夫妻,可是他们本就该死。”
“你不要说了。”
姬时语的脸再次发白。
她不愿意回想惨死的陈氏夫妻,好像只要她假装忘了,她和江曜之间还能过下去。
但是江曜一旦揭开,她便不得不面对血淋淋的惨状。
“凉州的十四个男孩,无一幸免,都成了陈太守的禁_脔,死了。”
江曜还是执意要说:“而我,只差一点,便是那第十五个。”
轰得一声,姬时语似被炸开。
江曜将伤疤撕碎,参杂血肉模糊,亲自一点点扒开给她看。
多么的残忍与痛苦。
“哥哥……”
几乎是刹那间,姬时语的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从眼眶之中落下。
她心疼他,也在后悔当初没多体谅他一些。
“不要讨厌我,阿锁,永远也不要。”
“我不会讨厌你。”
姬时语朝他伸出手来。
江曜复而抬眼,姬时语只觉得他直视自己的那双狐狸眼,已蒙上一层浓浓的血红。
小姑娘坐在榻前,水亮的眼眸波光粼粼。
江曜倾身上前,径直便揽住她的身体,大力将她箍入怀中。
“阿锁,你爱我吗?”
江曜颤抖着,问出这句话。
姬时语只觉得发顶突然落下凉凉的水滴,是江曜哽咽了。
“不,你不是我这般的感情,我都知道。在陈家看见你的那一刻,你逃走了,我多恐慌,你不曾想过。为了陈氏夫妻,你想抛下我,再也不见我……”
姬时语没法辩解,她那时候的心思是真的怕江曜会杀了她。
“江曜,对不起,我……”
姬时语无助地落泪,她啜泣着,没法为自己辩解。
“阿锁,你真的对我无心无意吗?连一分都无?”
江曜蹲下来,他捧起她的脸。
“怎么会呢?我对你亦是真心啊。”
面前那张莹白脸蛋泪眼朦胧,少年的眼亦是红红的,沉默良久,他方才张口。
江曜几乎是怒吼出声:“可我要你爱我,你全身心只想拥有我,我要你只是我的。”
“我知道,我知道……”
姬时语抬手圈住江曜的脖子,眼里的泪珠自脸颊淌落。
好凉。
泪水落入她的嘴唇。
原来眼泪是那么的苦。
“阿锁。”
江曜还是说了那句话:“你骗我一回,骗骗我吧。”
姬时语再忍不住,亲眼见得江曜眼尾摇曳的水光,她的心在绞痛,好痛。
她不想他哭。
姬时语揽住江曜的脖子,抬起腰便亲吻上去。
柔软的唇吻住了他的薄唇。
“哥哥。”
江曜攥紧她的腰身,唇上用力,厮磨她的唇瓣。
姬时语闭上眼,任由江曜翻身将她压在榻上。
乌发霎时披散开来,江曜的手指穿入了她绸缎似的青丝。
他五指收紧,这个吻变得更为热烈。
姬时语有些无措地低喊江曜的名字,一条细白的腿不自觉地攀上他身,缓缓磨蹭。
她的脚踝镣铐未取,随着抖动,铁链啪嗒啪嗒地捶地。
声音沉沉。
“你主动的样子,好美。”
江曜吻着她,两人缠绕的气息交织,愈发急促。
动_情的不光有他,还有她亦是。
“阿锁,事到如今,我忍不了,也不想忍了,用你的腿/帮/我,嗯?”
江曜还是抑制不住,上手扯开了姬时语腰间的缎面腰带。
衣襟微敞,雪肩白腻,她凌乱的乌发堪堪盖
住那一团粉缎的小衣。
“阿锁,我只要你。”
江曜拢起她的双腿,曲折而起,两条铁链瞬时缠绕于两人,晃荡垂落在地。
密不可分。
“再多一些,爱我……”
江曜渴/望她再度帮自己一回。
姬时语只是余光一瞥,她的双手便猛地抓紧江曜的手臂,指尖慢慢掐入。
粉嫩的指甲盖渐生起白。
她闭眼微哼道:“可是,你会弄/疼/我的……”
“我轻/点儿。”
江曜擒住她的脚踝,闷声轻喘。
静室只余下铁链在啪嗒晃动。
心跳好快,姬时语却并未阻拦江曜继续。
她放任他有些急不可耐地攫取自己。
对江曜,姬时语终究还是做不到冷漠残忍。
于心不忍的是她,想要逃离的是她。
能给予他所想要之物,还是她。
第117章
江曜着迷似得在她发间呼吸,眷恋这种两人亲密无间的感觉。
暗室之中,唯有他低沉的哑音。
他在唤她。
“阿锁。”
姬时语在江曜怀里苏醒,她太过疲惫,咕哝了两声,又和江曜拉开身子。
江曜当然不乐意疏离她,卷了她的腰身过来,紧紧贴着。
“你真好。”
江曜在后蹭她的后脑,姬时语忆起他不久前才红着眼落泪,她纵容着他又胡来了一回。
想到这会儿身子还是难受,姬时语轻轻叹了一口气,打算先把身后的凶兽抚平顺毛。
因此,她说道:“江曜,其实,我也喜欢你……”
姬时语知晓江曜喜欢听这话。
她也在赌,兴许江曜一个高兴了,便会放她离开。
岂料江曜爬起来便朝她玉色的耳垂狠狠一咬,姬时语吃痛,呜哇地叫。
“你做什么咬我?”
“阿锁,你骗我。”
江曜已是缠上了她,连膝盖也压在了她侧身的膝盖处,他冷冷地笑:“骗我的话,我是不会放你走的。”
姬时语不明白,她说:“我没有,我……”
“不,我们之间的喜欢是不一样的。”
江曜落下这句话,如重锤砸在了姬时语的心上。
不一样。
他们的情感是不一样的。
姬时语下意识感觉到,江曜清楚他爱她更甚,而姬时语的喜欢之中夹杂了太多其余之事。
她有亲人、姐妹、朋友,之后才是他江曜。
江曜不满意两人之间还有旁人旁事,他要把她关到她完完全全爱上他的那一刻。
甚至于不惜摧毁她的一切,让她不得不,只能依靠于他。
可是姬时语怎么能让他这么做?
是,她是做不到如江曜那般爱他,但她这颗心,已是给了他。
也不会再给旁人的。
姬时语吐出一口浊气,她明白,自己与江曜解释再多也是徒劳。
他天性执拗,是理解不了常人的话的。
他只想把自己变成同他一样的人。
江曜缠着她,她便索性不管了,随便他亲吻。
这几日她累得困倦,便阖眼沉沉入睡。
也许是一个时辰,又可能是两个时辰。
姬时语再睁开眼时,江曜已不在了身边。
原先还觉着逼仄的暗室,只是眨眼便令人心生一股油然的恐惧,显得偌大与空寂。
姬时语缩了缩身子,将薄被裹紧了,她的心砰砰直跳。
好害怕,好紧张。
在这种时候,她反而迫切想要江曜陪着她。
好在不多时,暗室的隔门被人推开了,江曜带了刹那的光亮。
“哥哥!”
姬时语像很依赖他,几乎爬起来便张口便问,“你去哪了?我怎么醒来也不见你。”
江曜为她的依恋感到满足,他大步走来,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捧着她的脸,亲吻她的红唇。
这几日两人没少得亲吻,尽管已经熟悉了亲昵,但每次被少年含住唇瓣细细的吻,亲近一刻钟。
姬时语不免还是会脸红。
缠绵了几许,江曜松开姬时语,微微喘气,他开口认真道:“阿锁,侯爷寻来了。”
“我爹?”
姬时语瞬间大喜,她身体一抖便要爬起来,却又被江曜摁住倒下。
她赶忙隐去喜悦,改道:“我爹过来作甚?”
“他问我为何你还未去岭西。”
“你怎么说的?”
江曜的脸色已是暗沉,他的手掌正握着姬时语的柳腰,神情不悦。
“阿锁,你是不是想回去?”
姬时语脸蛋僵住,“我只是问你,那毕竟是我亲爹。”
“你想抛下我。”
江曜固执地问:“阿锁,告诉我,你是不是想永远逃离我的身边?”
姬时语一见他骤变的脸色,便知大事不妙。
这些日子她一直纵容江曜,便是真心想他软化心思,不要再执迷不悟。
可这想的轻松,做起来真难啊。
姬时语连忙垂眼乖巧,安抚江曜:“没有,我只是怕爹爹担心。如果你让我回去,我会同爹娘解释是我有事要办才会离开,我不会同任何人说是你关了我。”
“阿锁。”
可是江曜根本不吃她这一套,他一再警告:“不要逃离我。”
江曜举起姬时语洁白柔软的皓腕在嘴边,他亲着她的手腕,边啄边用眼角轻睨她。
阴郁之色隐在眼角。
他的目光无比留恋。
“我不知道我发疯,会做出什么事来。”江曜说。
两人比这更亲密之事都已做过,但是被江曜这般盯着看,在垂眸地吻,姬时语脸皮燥热的十分厉害。
江曜掀起眼皮,狐狸眼觑她红扑扑的脸蛋。
不,江曜这是勾引,抓着她手在唇边舔舐,边看她。
那是一种非她不可的偏执。
“其实我觉得我们一辈子,永远在这里,也挺好。死了之后尸体一起腐烂,这样永生永世都能在一起了。”
无比森寒的话,如一盆冷水,令姬时语刹那从旖旎之中瞬间钻出。
“不,不要这么想,我很在乎你,这是真的。”
姬时语找回了自己的嗓音,“江曜,我也不能没有你。”
她剥开了自己的真心,袒露给江曜看。
也不知少年能否听进去,他的身子是僵硬了一刹。
姬时语继续说着。
“我知道你很在意我心中所想。”
姬时语默了默,她说:“确实,我对你的倾慕,并没有你对我那么执着、深爱,但我绝不否认,我是在乎你的。这个世上,除却我父母和姐姐,我最在乎的就是你。”
江曜不是很满意,但他有点动摇。
凑近了她,他固执追问:“是亲情?还是出于爱?”
“都有的,我不知道,哥哥……”
江曜的吻铺天盖地地落了下来。
“不要……”
“抗拒的话,就推开我。”
姬时语的素手只是软软地推了他一下,后还是没有了更多动作。
她的乖顺,极大程度地取悦了江曜。
这一回缠绵的吻毕,江曜解开了姬时语脚腕的镣扣。
沉重的铁链啪嗒落地,束缚在姬时语全身的铁链与红绸终在这一日,尽数被取下来了。
江曜为姬时语裹上外衫,后他抱起她,带着她一步一步地往隔门而去。
在这个瞬间,姬时语的心鼓动,一跳一跳。
眼见那扇将要离开暗室的门愈发的近,姬时语的心抑制不住地疯狂跳动。
她不自觉搂紧江曜的脖子,头顶独属于少年清冷的嗓音便落在了耳边。
“阿锁,我从未、也不是什么好人。”
姬时语听得这话,没来由地闷哼出了声,她怨怪他道:“你确实不是,你就会掐我、揉我,总把我弄哭。”
“你知道你在说何话吗?”
江曜的嗓音一下便沙哑了。
姬时语一抬头,便见他喉结来回滚动,连她贴着的胸膛都生起灼热之感。
后知后觉,姬时语立马脸红,埋头遮住脸,“我错了,我方才在浑说。”
江曜冷哼。
从暗室踏出来,江曜已到她入了主院的内室。
姬时语环顾四周,见这地方与寻常的宅屋并无分别。
她惊觉江曜竟将不见天日的暗室,修缮在了书柜的后头。
室内冷清,姬时语侧目而望,雕花窗外正细雨绵绵,透过窗,不时灌入几分冷风。
一盏青花瓷梅瓶,瓶中无一朵花,便静放置于窗边的书案。
江曜将姬时语放在地上,她的绣花鞋触及地上的牡丹花软垫,这软毯新得如同不曾用过。
姬时语毫不怀疑,这地方若非两人到来,平日里是从未有一人踏足。
江曜轻握住了姬时语的一只手,“我虽不是好人,但阿锁,我愿意给你一个机会。”
姬时语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江曜那双狐狸眼,满是阴沉的执着,她看不懂是何意。
很快,林一便领着萍亭与萍柳来了。
三人见到姬时语安然站在江曜手边,俱是满脸讶然。
“大人。 ”
“见过江大人。”
几人还以为江曜有事要吩咐,等候发令。
然而江曜却和姬时语开口,“阿锁,你选吧,是离开,还是留在我身边。”
姬时语亦是惊讶,如此轻易的,江曜竟真的打算放她走了?
萍亭与萍柳眼中涌起诸多喜悦。
江曜静静注视着姬时语,紧抿薄唇。
握着她的手指在颤抖,他是怎么也不愿放开。
嘴上说了成全她的话,江曜却试图挽留她。
姬时语亦是难办。
她当然知道江曜多想她留下。
可是她在江曜的别庄已是逗留太久了,京城的爹娘怕是满心担心,担心着急,姐姐更不知她的安危。
两人无名无分的,只徒留一地流言蜚语。
眼下不是缠绵的好时机。
决心已定,姬时语便将手腕从江曜的手中抽了出来。
“阿锁!”
江曜脸白一刹。
姬时语提起衣裙,便往阴雨绵绵之中冲了过去,她不顾一切的要离开这里。
江曜追到了院门口,他不管不顾自己被淙淙雨雾淋湿。
冰凉的水汽打在清冷的眉眼之上,更添冷漠。
姬时语被萍亭萍柳搀扶着爬上马车,听到江曜的呼唤,她不忍地回了头。
雨水模糊了小姑娘白玉的脸,但她一双猫瞳明亮,她还是那般娇俏。
来时是这样,走时还是这样。
姬时语的声音隔着绵绵的雨传来。
“去岭西。”
即使外头满是雨水,刹那便浸湿了姬时语单薄的衣裳。
她还是固执的,要走。
江曜的心腔在这一刻彻底崩塌。
即使到了最后,他还是留不住她。
从前是,如今也是,强留也好,让她做选择也罢,她到底还是要抛弃他走了啊。
突然间,江曜很想回到上辈子。
他想知道前世的自己,在生命走到尽头的那时,见到姬时语那双明媚的眼,一晃而离去时。
他想了些什么?
可也是如这时候,这般的绝望。
他如此渴望、祈求她能够留下。
想要得到她,她希望她眼里不要有任何旁人、旁事,他只想和她做彼此的唯一。
但是,姬时语不信他。
他甚至不在乎别人如何看他,这天底下的任何人都是不重要的。
只有她,为何连她也不愿意相信他?
“阿锁,你真的不要我了吗?”
蒙蒙细雨下着,江曜立在雨中,眼望着姬时语那辆马车远去。
他眼尾泛着红润水汽,脸上不知是雨水多,还是真落了眼泪。
定立一会儿,是感觉浑身已是湿透,江曜抬起手背,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双目冰凉。
为什么呢?
给了她机会,她还是跑的话。
那下一回,就不会是那么容易说动他了。
江曜想。
眉宇间顿生起黑沉的癫狂。
第118章
自江曜的别庄逃离,姬时语倒入马车之中的侧榻,闭上眼便沉沉睡了过去。
萍亭与萍柳撩动车帘,见厢中自家姑娘睡得安稳,两人是欲言又止。
这已是两人在别庄等候的第六日。
姬时语被江曜带回京城,萍亭萍柳便跟随林一入了别庄,两人见不到姬时语,终日惴惴不安。
好在江曜没伤了姬时语。
萍亭侧目而望,瞥见马车最前头杨林骑马的背影。
与两人一般,同样候在别庄的还有杨林一行人。
几人奉命守卫姬时语,若非江曜态度坚决,杨林怕要禀报忠义侯,再带人硬闯。
但江曜信誓旦旦,只说他与姬时语有事要商议。
因此忠义侯寻来时,两人在书房谈了近一个时辰的话,亦是相安无事。
这次回岭西,自然还是杨林随行。
车外有杨林护送,一路平安抵至岭西。
萍亭将姬时语唤醒时,马车已在薛府停下。
时至夜深,姬合英听闻姬时语来到同知府上,领着人出府接她。
姬时语的双腿却比那时候还要来的发软,她由着萍亭搀扶下车,脚步虚浮。
姬合英上前便拥住她。
“阿锁。”
姬时语喏喏蠕动嘴唇,“姐姐,我好困呐。”
“先回屋歇息。”
姬合英心疼不已,只以为是妹妹路途奔波劳累,没问再多话,便让丫鬟们送姬时语回院。
被江曜亲了许多回,姬时语身上痕迹遍布,回屋沐浴时,她羞赧,不敢让近身伺候的两个丫鬟瞧见。
便将人都使唤了出去,独自沐浴。
随意清洗一番后,姬时语倒躺回床榻。
尽管双手双脚已无束缚,但心中那股惶恐并未全然消弭。
她没想到江曜竟真剑走偏锋,如疯魔一般将她掳走,以铁链锁在了别庄的暗室。
两人还做到了如此亲密的一步。
整整五日五夜。
她竟待了那样久,又同他亲密了那样多回。
她的腿,她的脚还有她的手……
从水潭之中艰难爬出的姬时语,大口喘了两口气,奋力拨开身段缠绕紧贴的水藻。
拔了生,生了再拔。
剪不断、理还乱。
姬时语放弃了挣扎。
她逃脱不了。
姬时语沉沉地吐出一口气,她手腕与腿俱是酸痛,这痛感多来自肌肤表皮。
肌肤磨破了皮,吻_痕遍布浑身,她得好好生养一番。
再不能由着江曜胡来。
姬时语终是睡过去了。
隔日醒来,屋外雨已是停歇,雨后初晴,是一个艳阳天。
姬时语睡到了近午时才醒。
外室隐隐约约传来姬合英担忧的问话声。
“阿锁是被江曜带走的?带去作甚了,是抓走藏起来不让人见还是?侯爷找去就没训斥他让他放人?”
一连串的质问,引得萍亭与萍柳支支吾吾。
见两人不吭声,姬合英急切了,“你们倒是说话啊,那时候你们不与阿锁都在江曜那儿?”
“大小姐,奴婢实在不知道,江大人将小姐带走后,便再未让奴婢等见过一面了。”
“侯爷亲自寻去,也并
未说二话,只让江大人好生照顾小姐。”
姬合英恼火的来回踱步,她抓了抓脑后的马尾,正焦灼十分之时,内室一道隐隐绰绰的身影悄然走出。
“姐姐。”
姬时语披好外衫,小步迈出。
她乌发披散,有几分凌乱,一双猫瞳却仍如过水似得明亮,轻笑了一声,便走去姬合英身侧。
她说:“你有话问我好了,她们二人确实不知情。”
“阿锁,你可真担心死我们了。”
姬合英一把将姬时语揽入怀中,昨夜见小姑娘精气神不大好,她便没多问。
今日左等右等不见妹妹苏醒,姬合英只差去寻个郎中。
“你可是睡了一整宿。”
姬合英将姬时语拉着坐下,又命萍亭与萍柳去端吃食来,她拨开挡在小姑娘脸蛋上的一绺青丝,关切握着她的手,问她。
“饿不饿?”
姬时语笑着点头:“是好饿了,要姐姐拿些好吃的来。”
姬合英松口气。
能吃那便是还好。
不多时,萍亭便端来了一碗红枣黄米粥,萍柳则端着一小碟的红糖发糕。
姬时语是真饿了,就着便将碗里的膳食吃的干干净净。
姬合英笑道:“先垫着点肚子,晚些时候姐姐给你备主膳。”
“好呀。”
姬时语吃饱喝足,便凑到姬合英怀中,依偎着姐姐的怀抱。
如小孩子那般,不舍得松手。
姬合英抚着她的后背,妹妹的身子软乎乎的,她拍拍,自顾自笑了起来。
“怎么还像小孩子似得呢?”
姬时语哼道:“不管,就要跟姐姐抱。”
她想撒娇,姬合英也宠着她,这本就是自己家,容她随心撒娇。
两姐妹温存了一会儿,姬合英便问她:“不过,你还未说江曜带你去别庄,是为了何事?早前爹娘来信,问我你可是到了岭西,我还吃惊,寻思你何时过来的。”
说起这事,姬时语不免忆起暗室的种种,她闷头埋起来,不愿说。
于是,她只做道:“没什么事,你们不要多想。”
“江曜没将你如何?”
姬合英扶起姬时语,两姐妹面对面,她眯起眼,努力洞察姬时语面上的神情。
小姑娘神色自若,没得变化,她摇了摇头,“没有。”
只是姬时语回应的实在太过简短,不似她的性子。
扭头之间,姬合英还是察觉妹妹有一丝的别扭和躲闪。
姬合英敏锐询问:“你和江曜闹脾气了?”
姬时语一个惊,身子僵硬,“姐姐,你怎么这样问?”
“瞧你这很不对劲的模样。”
姬合英抬手揉上姬时语白玉的脸蛋,轻缓摸了两下,“我一说江曜的名字,你便不愿直视,娘说你们二人早就私下暗生了情愫,可是真的?”
这回姬时语是真恍如雷劈。
这事怎么连她娘舒氏也知晓了?
“看来是真事,你们二人这几日是蓄意见面,正是两情相悦之时。”
姬合英无需姬时语应她,她已然清楚,复而便叹了口气:“阿锁,你喜欢上江曜,这本是无碍,姐姐早知道他心悦于你,那时我便猜到他不会放开你的。”
姬时语猛然抬头,她嗓中哽咽的厉害,“姐姐,我……”
“我听说江曜告发了都察院的案子,陈家夫妻残害十余位孩童,他动用私刑,还被陛下降罪了。”
姬时语的脸一白,“姐姐……”
“所以,你们是闹矛盾了?”
既然姐姐已是看清,姬时语便不再隐瞒,她颔首:“是,我们吵架了,他惹了我生气,我暂且不想见他的。”
“原是这样,我说谁敢让我们的阿锁心生不快呢!”
姬合英笑着掐姬时语的脸颊,亲昵的很,“好了,不是多大的事儿,江曜呢,人是不错,就是性子太乖张,爹娘不放心你嫁去楚王府,才迟迟不同意你们的亲事。”
姬时语还在震惊中,“他当真和爹娘提亲过?”
“是啊,娘同我说过,楚王府事端太多,怕你嫁去吃亏,他们便拒了江曜。”
姬时语怔愣住了。
原来江曜莫名委屈,说出口的那些话,都是真话。
他很早便打定主意要娶她为妻,只是侯府阻碍,他娶不到她。
“爹娘和姐姐都盼着你能觅得一介良人,你若真心喜欢江曜,便同爹娘好生说说,他们不一定不愿意。”
姬合英说道:“不过眼下嘛,江曜既惹了我们阿锁不开心,那你就将他晾着吧。先在姐姐这儿玩耍几日,过后我再命人送你回京。”
“好啊,姐姐。”
她正有这个打算。
姬时语一下便喜笑颜开,再度扑入姬合英的怀抱。
“爹也给我写了信来,京中这时候如多事之秋,你不回去也好。”
姬合英又说起京中之事:“胡家案子是要结案了,爹还在力争要将胡老太爷彻底摁死,再不能复辟。”
“我们要和胡家对抗到底吗?”姬时语愣然。
“是。”
姬合英定定注视她,“三皇子妃与荀美人可是差点将你设计入了宫,爹娘对三皇子党一向不满,这回算是结了仇。”
姬时语满心愧疚,“我让爹娘难办了。”
忠义侯府与朝堂政党结下恩怨,便意味着再也无法脱身浑水,不论怎样,终还是被卷入其中。
而忠义侯和舒氏,全因为了她。
“阿锁,凡事不要揽在身上。”
姬合英叹口气,又拍她的手背,“你是我们宠大的姑娘,侯府当然不能让任何人欺负你的。”
“嗯!”
姬时语娇俏地应姐姐的话。
“对了,你应还不知道,京中这会儿还出了一桩事,就是前几日大皇子归京之前,苏氏在府上暴毙身亡。”
“大皇子妃暴毙了!”
“是,她口吞了砒_霜,死在了大皇子府。”
姬合英面露惋惜,“三日之后,大皇子从黔南归来时,苏氏已是入殓。”
姬时语沉沉一个叹息。
苏氏,这位大皇子妃,还真是一介可怜人,嫁给畜/生不如的江承运,苏家还不准许她和离。
“岭西离京远,阿锁不想那些个事,就留在同知府上。需要何种东西呢,你就同姐姐说,这里亦是你的家。”
姬合英早已吩咐妥当,薛淮璋亦是没有二话,薛家如今是姬合英做主。
而姬时语是姬合英的亲妹妹,便也是同知府的小姐。
于是姬时语留在薛同知府,休养了足三日未出门。
待双腿的酸痛缓解大半,姬时语欲上街走走,便喊上萍亭与萍柳一道出府。
恰好央金得知姬时语来了岭西,她自告奋勇寻到同知府,求见姬时语。
“五小姐!”
央金很是开怀,见到姬时语的第一面便向她行以大陇才有的尊礼。
姬时语赶紧扶她起来,“你不必如此。”
“那可不行。”
央金笑笑,耳边的圆环银饰轻晃,“五小姐可是我的赫舍。”
被央金提及那出大陇神话,姬时语想到了江曜从前的往事,她不好意思极了。
“央金,我和江……和你说的弥拉,我们还并未成亲。”
“那你们的亲事也该是不远了呢?”
央金笑眼浓郁,便瞅着她身上的一处盯着瞧,“我看出江大人是多喜爱你,赫舍你脖上的印记到现在都还未散去。”
“啊!”
姬时语慌乱不已,忙抬手捂住侧脖颈落着的红痕。
雪白的肌肤也在刹那间,肉眼可见的升起了红晕,艳阳日光下,她光洁的脸,逐渐染成粉。
央金看出姬时语性子害羞,便只打趣她几句。
姬时语今日想再去城头见一见彩霞云,央金领着动身前往。
“五小姐为何来岭西了?”
“我……我和他闹脾气着,不想见他。”
“江大人竟也会惹你生气?我一直觉着五小姐性子温温柔柔的,江大人作弄你,你也不会恼火。”
“才不是,他把我惹的十足恼了,我一面也不想见他。”
“恐怕再过
几日江大人便要找来。”
“那我也不要见他。”
姬时语说时眸子亦是冒火,央金在旁不时的笑。
尽管姬时语说着不情愿之话,可央金还是觉着弥拉和赫舍两人感情是真好啊。
在乎才会恼火,介意才有情绪。
爱本就是喜怒哀乐皆有,只是两人的心即便再远,也从未分离过。
两人穿行过几条街道,央金忽的朝姬时语靠了过来,她歪头问:“怎么了?”
“有些怪。”
央金惊觉地朝后睨眼,语气生冷。
“有人在跟着我们。”
姬时语蹙眉:“兴许是我认识的人。”
“不,不是江大人的人,这帮人杀气很重。”
央金沉思片刻,眉眼顿时凝起,她麦色的脸颊涌上肃穆,抓起姬时语的手便飞快往巷外钻去。
“他们想抓的人是你,赫舍。”
姬时语被央金带着窜过几处小摊,两人不再走小道,直上了大道。
“我送你回府。”
央金凭着多年在上岱城混迹的本事,四下穿行,不一会儿便将姬时语送回了同知府上。
“我们到了。”
“央金,多谢你啊!”
“不必。”
从侧门回了宅院,央金还不忘叮嘱,“赫舍,这几日都莫要出府了,这些人像不会罢休。”
直到闭上府门,央金才彻底安心离去。
而宅院内,姬合英也迅速寻来侧门。
“阿锁!”
姬合英满脸焦急,她是一路跑来的,“我才要派人去寻你,还好央金把你送回来了。”
“姐姐,出何事了?”
“三皇子党的人在寻你的踪迹。”
“他们平白找我作甚?”
“三皇子降罪江曜,说他让人掳走了三皇子妃,故意丢在破庙,以此重伤羞辱皇室。”
姬合英眉宇沉沉,她头疼地揉了眉心,无奈道:“因此三皇子迁怒于你,不止是江曜,他连你也要一起带走问罪。”
姬时语不假思索地抓住了姬合英追问,“那江曜呢?他在哪?”
“阿锁?”
“姐姐,你得帮我。”
姬时语十分冷静。
在岭西的这几日,她每日每夜都在思忖,那日在暗室她撇下江曜离开,并非是不喜欢他。
而是她希望两人能名正言顺的亲密。
但如今,江曜有难。
姬时语做不到袖手旁观。
从前一直以来,是江曜主动又偏执的来到她身边,不容她离开半步。
是以,她想清楚了。
这一回,换她去找他吧。
“姐姐,我要去见江曜。”
第119章
江曜没能在姬时语离去的那一日便追上去。
他被牵绊住了。
胡家案子临近宣判,江曜却听陈疾来报,说是胡家有意舍弃胡丰汕,以保全胡老太爷的官位。
便要将罪名全推至胡丰汕一人头上。
可是江曜如何能忍?
胡丰汕一介扶不上墙的烂泥,诸多事端皆是从听胡老太爷所为,若非胡老太爷的命令,胡丰汕不敢将尸身埋在胡家。
因此忠义侯姬雄武找来别庄时,江曜特意和他提及此事。
江曜不得上朝,与胡家案对峙的,便成了姬雄武。
朝中几道应和声犹在,弘文帝不得不谨慎断胡家一案,并未轻易复胡老太爷的职。
而就在这时,安国公府试图横插一脚,为胡老太爷求情。
只说此事胡老太爷犯下包庇孙儿之罪,不是主使,应从轻处罚。
好在阁老房平与首辅魏召并非利益熏心之辈,两人虽稍有偏向大皇子,但对三皇子党,向来没有好脸色。
因此,两人齐齐是否了安国公的提议。
房平直言:“这事是隐瞒了近十年,胡大人能包庇这样久,其心可诛。”
安国公执意对峙。
早朝之上,两人吵得不分上下。
江曜听闻后,黑沉着一张脸,策马打算回京。
可巧的是,三皇子妃柳眉出城祈福,驱马车去往城外的千寻山白马寺。
和回京的江曜撞个正着。
就这么的,江曜众目睽睽之下,掳走柳眉。
而后他就径直将人丢在千寻山半山腰,一处荒无人烟的破庙之中。
柳眉直接摔到在地,吃了一鼻子灰土。
见江曜如此冷漠无情,她仰头后怕地落泪。
“江曜,我是你表姐,你当真不念手足之情吗?”
“表姐?”
江曜阴郁的眸子盯着柳眉,他嗤笑道:“在你和安国公夫人谋划,意图让楚王妃追杀我时,你们没想过我是你们的亲人吧。”
柳眉再也架不住的颤抖,江曜黑漆漆的瞳孔写的明明白白。
他全都知道。
安国公府打定的主意。
杀了他。
意为三皇子铺路。
柳眉脸色煞白,“不,不是的,我和娘从未想要你死,是楚王妃心肠狠毒,她想要你的性命……”
再多解释也是徒劳与苍白,江曜冷笑。
“柳眉,自始自终,我们都只是不相识的生人,所以,你无需与我攀扯亲缘。”
刹那间,柳眉忆起五年前,她寻姬时语,向她讨要少年的那一幕。
十八岁的江曜意气风发,冷冽绝尘,十三岁的江曜稚嫩阴郁,是初生的凶兽。
他说过,他此生只会认姬时语是他的家人。
心口被刺痛,数不尽的愤怒充斥着柳眉的心腔,她不懂当初江曜便一意孤行,从未将她看入眼。
而如今更是,对她做出此等凶残之事。
眼望面前一袭玄衣,脊背孤寒挺拔的少年,柳眉满脸扭曲,怒吼出声。
“呵呵,江曜,我知道你喜欢姬时语,可你真以为她会喜欢上你?你待在姬家那么几年,她都对你生出一分的喜欢,现在呢?姬时语愿意嫁你为妻吗?当初没有,现在更不会有了!”
柳眉亲眼瞧见江曜骤变的眼神,她终是快意至极。
江曜让她不舒坦,她当然要回报他。
“你痴心妄想!姬时语那样恣意的姑娘,当初也不过是觉着你皮相不错,乐意与你玩一玩。后来啊,她腻了,也就不要你了。我没说错吧,她不要你了!”
柳眉放声大笑,她尖厉的笑声在这破败、布满尘土的庙宇之中,太过渗人。
江曜面色如常,他一脚踢上去。
柳眉的肚腹撞上断了半边身子的土像,疼得她泪花落满一张脸。
江曜呵笑:“那又如何,我就愿意让她玩_弄。”
入目是泛着银光的长刀,江曜拔出刀一步步逼近,柳眉是再笑不出来。
“我记得,就是你算计要把阿锁送进后宫。一刀,为你害阿锁。”
“啊!”
“一刀,为安国公府算计我。”
江曜的刀冷漠地划在柳眉的脸上,她痛得放声大喊。
笑声止了,江曜无情的收回他那双金纹黑靴。
“江曜!”
柳眉彻底惶恐,怒瞪双目,便疼晕了过去。
江曜的脚面踏过沉蒙的泥土,他将柳眉独自一人撇在了千寻山的破庙。
扬长而去。
……
江承北的怒火便未止过。
清晨幕僚来递话,说是大皇子江承运已是入宫面圣,向弘文帝求娶忠义侯府的五小姐为大皇子妃。
苏氏才殁了没几日,江承运便迫不及待要招揽忠义侯府为助力。
江承北如何能忍?
他当即飞奔入宫,得见江承运跪在太和殿中,他便也命曹云入殿传报,后随同大皇子江承运一般。
是跪在太和殿。
求娶忠义侯府的五小姐姬时语。
上首的弘文帝勃然大怒,一把甩飞奏章,怒斥两人:“你们两个混账!”
大皇子江承运和三皇子江承北,俱是垂首低眉,谁也不愿意起身。
这场争夺忠义侯府五小姐的烽烟,绝非是为抢夺美人,而是忠义侯姬雄武手中的十万兵权。
弘文帝哪里看不穿,冷嗤便道:“你们哪来的脸求娶忠义侯府的五小姐?”
“父皇,儿臣正妃之位空悬,就是心中急切才
来寻你。”
江承运直言:“若等苏氏下葬,儿臣一年半载的也不得娶妻。”
“你还知道自己娶不得妻?”
弘文帝只差骂他不要脸,“如此急切求娶新皇子妃,你让苏家人如何看待你,看待朕?骂朕养了你这么狼心狗肺的东西,还配当这个皇帝吗?”
江承运一听弘文帝怒气颇大,心知今日怕是成不了了。
江承北便朝前一挪,他刚要开口,弘文帝又指着他骂道:“还有你,你正妃乃是安国公府的嫡长女,老三,你有何还不满?”
“父皇。”
江承北一噎,低头就说:“儿臣并无不满。”
他怎敢说是不愿让皇兄成事,故意入宫只为搅合他的局?
“别让朕看见你们,快滚!”
弘文帝被两个不孝子气得一肚子火,“谁再敢提意欲求娶忠义侯府的姑娘,朕今日就废黜你们的位子。”
江承运和江承北只得灰溜溜地退离太和殿。
然在离出宫之时,江承北按捺不住得意朝江承运出言不逊。
“大皇兄真是不留情面,皇嫂才离世,你就急不可耐要迎新正妃,莫要天下人还当皇嫂之死是皇兄动的手啊。”
三皇子江承北头戴灿金发冠,嘴唇带笑。
江承运冷哼,才从黔南平乱归来,身有大功,他对储君之位势在必得,自信满满。
因而,姬时语是他新择的大皇子妃。
江承运不容许三皇子坏他的好事。
“三皇弟。”
江承运不怀好意的发出笑声,他拍拍江承北的肩膀,“自家后院都生火了,你还有心思关切皇兄的事,真让人感动。”
“你何意?”
江承运却挥挥手走了。
江承北快步出宫,这时三皇子府的侍从匆忙寻来,禀报三皇子妃柳眉已被江曜掳走。
“属下等在千寻山找到娘娘时,皇子妃在破庙之中,已是浑身鲜血,面容……尽是毁了。”
“毁了?”
江承北怒火中烧。
前些时日凉州太守调任回京,都察院的陈方全被江曜状告有罪,当场斩杀。
那是他的人!
柳眉亦是他的脸!
江曜竟敢伤了柳眉,又折断他同党羽翼,一次又一次在打他江承北的脸!
他怎么忍?
他誓必要杀了江曜!
“立刻捉拿江曜!”
江承北立刻翻身上马,命人追寻江曜的行踪。
“驾”地一声,江承北驱马,飞快冲出皇城。
……
江州地界,接连几日阴雨,难得有了晴朗。
雨水堆积一地,江承北策马飞驰,马蹄践踏而过,水滴飞溅。
在江承北身后,三皇子府数十位侍从紧紧跟随。
恨意在江承北心腔中翻滚,他又加快的步子,追赶上去前方的人影。
愤怒尽数化作一道怒吼。
“江曜!”
前方不远处,江曜侧身回头。
少年一袭月白色云缎素衣,乌发由玉冠高高束起,狐狸眼回转,轻瞥如羽毛落地。
是干净又矜贵。
“江曜,站住!”
江承北火冒三丈。
“三殿下啊。”
江曜闲散地下了马,轻描淡写回他道:“寻我有事?”
“便是你重伤了三皇子妃?”
江承北一路奔行,头顶的发冠早已歪斜,连双目也斥着红血丝。
江曜淡淡道:“你凭何说是我伤了她。”
“你将人掳走,丢在千寻山,不是你还能是谁?江曜,你怎么敢?你竟对皇子正妃动了杀念!我要你偿命!”
江承北手持长刀,怒气冲冲直朝江曜走来。
“大人。”
江曜身边的林一和林二顿时作出了拔刀姿势,数十位侍从跟着下马,团团将江曜几人围住。
却在这时,娇俏的女音如婉转的鸟儿划破空气。
“江曜!”
听见熟悉的声音,江曜那双阴沉的狐狸眼霎时抬起。
越过江承北,江曜竟看见满目焦灼,提着衣裙跑来的姬时语。
小姑娘的红唇还在一动一动。
她在说:“江曜,不要。”
她真的来了。
江曜清冷的面如冰雪融化,倏尔绽出浅淡的笑意。
眼见江承北持刀而对,林一经不住着急喊叫出声。
“大人!”
江曜抬手止住林一和林二的动作,他如同雕石般望着江承北,甚至连要拔刀抵御的意思也无。
“三殿下这你就冤枉我了,我并未杀柳眉。”
江曜说:“我只不过是抓了她丢在那儿,这又算的了什么呢?”
这番话如同挑衅,江曜明晃晃的笑。
而后江承北便眼睁睁见江曜冷笑。
“而你们想杀我的,不过都是些丧家之犬罢了。”
“江曜!”
江承北再难自持,双目血红,发疯一般冲上前。
他一把将刀捅进了江曜的身躯。
“不!!!”
噗哧地鲜血喷涌而出,扑满江曜的眼。
余光中,是姬时语跑来的身影。
江曜没有反抗。
任由江承北的刀捅穿自己的胸膛。
他微微挪动头颅,冷清的狐狸眼好似融入了水色,模模糊糊的,但又看得十分清楚。
他心心念念的小姑娘,终于朝他奔赴而来。
她没有再抛弃他于不顾了。
她到底还是舍不得他的。
江曜心满意足的,跌落在地。
心口的痛楚已然麻木,为着那道满腔欢喜,他忘却了所有。
“江曜!不要啊,江曜……”
姬时语眼睁睁看着,江曜的眼尾红润一片,他就这么静静凝视她,没有挣扎。
恍惚间,像是回到了前世。
大雪纷飞的冬日,素白零落在他身,雪层铺盖堆积,至再看不见人影。
唯有他身下源源不断淌出的血,将雪白染成了血红。
那么冷,那么赤红。
不,不要!
她又一回来迟了吗?
“不,不……”
姬时语脑子里空茫茫的。
这一世说好的,她会救他的,她怎么能让他死去?
她后悔了,她不该走的,她就应该时时刻刻都陪在江曜身边。
他再恶劣,再执拗,只要她在,他就不会有事。
“阿锁。”
江曜吐出一口血来,鲜血顺着他的唇角一团又一团的喷出,滴落进他身下那滩刺目的红。
“不,你不要开口。”
江曜气息微弱,无力地吐出。
姬时语吓得脸色苍白,她扑在他身边,珠泪滚滚,无助地掉着眼泪。
一双手,死死摁住他心口破开的大口。
血浸没她的手。
“你别说话了,哥哥,我让人救你,你别说话……”
“阿锁,我……我没骗过你,我……我爱你。”
“不,你别再说了!”
姬时语哭得不能自己,她感觉自己捂着的那道破口,涓涓流血。
是怎么也捂不住,血越流越多。
她那身鹅黄色的衣衫,也在眨眼间全成了赤红。
“你,你愿意信我吗?”
“我信你,我信你,哥哥,你不能抛下我,不要……”
江曜的狐狸眼缓缓闭起,他又吐出一口血,话音断断续续,口齿不清。
“我,爱你。”
“江曜!”
姬时语听清楚他的话,她抱着江曜的手失声痛哭。
赶来的姬合英就见她的妹妹,扑倒在江曜身边。
那一身明媚的姑娘半身染血,她眼瞳含泪,爬起身,夺了林一手中的剑。
“阿锁,你要做什么——”
姬合英的喊话只到半道。
所有人未曾留心,姬时语已然握紧那把剑,狠狠刺向了江承北。
“啊!”
江承北抱着后腰,疼痛倒地。
姬时语冷脸甩开手中的剑。
咣当,剑落了地。
她不顾双手鲜血,手背抬起朝脸蛋抹了一把眼泪。
霎时,白玉的脸也被落下两道血痕。
姬时语固执地擦去眼泪,她不愿哭,在这种时候,她几近偏执地袒护着江曜。
“姬时语。”
江承北面容扭曲,倒地的他捂住被刺穿的后腰,颤抖着手指:“你,你竟然……”
“这是我替江曜还你的。”
姬时语冷静的可怕,眼睛未动。
姬合英最先反应过来,瞬间喊道:“林一、林二,快送你们大人入城救治!”
一刹那,姬时语懈力,朝后倾倒。
姬合英冲过来接住妹妹瘫软的身子。
姬时语咬住唇瓣,强忍着的随时要夺眶而出的眼泪。
“姐姐,对不住……我又犯错了。”
姬时语忍不了。
看见江曜再次被江承北捅穿的一幕,她理智全无。
江曜胸前的破洞,她捂不上,血只往外冒。
前世今生,已是
第二回,让她亲眼看着江曜去死,她如何做得到?
那是她最心爱之人。
她那么喜欢他,怎么能让他死掉。
不是说好的吗?
他还要陪她一起,过好多的下一年。
可是江曜流了好多血啊,她止不住。
那些血,多的她根本擦不完。
姬时语咬住唇,再也忍不住,扑进姬合英怀中呜呜的哭。
江曜身上的血,刺激的她抑制不住她的双手。
颤抖的手,落满他的血。
她脑中只有一个念头,不计后果的。
杀了重伤的江曜之人。
此乃她的私心。
姬时语只能和姬合英,和忠义侯府赔罪道歉。
为她刺中江承北的那一剑。
第120章
“殿下!”
谁也没料到,看似柔软好脾气的五小姐,竟朝着三皇子大不敬,砍入他一剑。
始料未及的一幕,将众人打了个措手不及。
连三皇子府的众侍卫们也没来得及抵抗。
江承北捂着腰部倒地不起,侍卫们见状迅速集结,意图围攻。
姬合英一手环住妹妹,一手将她的头颅摁着护在怀里。
忠义侯府的侍卫们挡在前,以杨林为首,手持长刀,只待姬合英一声令下。
杨林回首发问:“姬大人? ”
“都给我住手。”
姬合英环顾扫视三皇子府的众人,她直起身,气势迫人,“我以女总兵之命,喝令你们放下武器。”
三皇子府的侍卫们俱是颤抖。
“再晚些送回城医治,三殿下的血可要流干了。”
姬合英垂下眼,一张英气的脸平静无波。
即使面对皇亲贵胄的三皇子江承北,她依旧做出了庇护胞妹的姿态。
“还不快去?”
姬合英再度喝令。
三皇子府的众侍卫慌忙收起刀剑,一个接一个的抬起哀嚎痛苦的江承北,急着往城中运送。
杨林目送一行人远去,再一望姬合英怀中的姬时语,心事却重重。
“姬大人,之后如何办?”
杨林欲言又止,是为姬时语刺伤三皇子一事而多心,他补道:“已到了江州地界,消息传回京中不过几个时辰,您看……”
“回京吧,我和阿锁去见爹娘。”
姬合英意已决,来时他们所乘的马车便在一旁,她揽过姬时语,问了她身子可好。
姬时语闷声应她一句。
姬合英便将小姑娘塞入马车,而自己则翻身上马。
杨林召集忠义侯府的侍从,整编往京城折返。
……
忠义侯府。
姬合英与姬时语同时归府,是让全府大为吃惊。
而两姐妹直直去了舒氏的海棠苑。
一入门,便见姬雄武此时亦在等候姐妹二人。
“阿锁!”
舒氏见小女儿一袭鹅黄袄裙染上半身鲜血,连娇俏白玉的脸蛋也落着星星点点的血迹,瞬间惊魂起来。
察觉大事已出,是当场心疼的掉下眼泪。
“阿锁,你,你是在外受了何等的委屈?”
姬合英言简意赅,“阿锁和三殿下起了争执。”
“都是他们逼得!”
舒氏哭着将姬时语抱入怀中,素净的小姑娘满身血污的归来,容不得她不多想,她又气又骂。
“侯爷啊,我们好好的女儿,是被皇室逼成何样了,您也不管管?”
姬雄武坐在原处,他没动,双手却攥紧,脸庞之上隐有暗流一鼓一鼓。
良久,姬雄武沉声开口:“合英,这事是谁先挑的头?”
“那时江曜亦在,是三殿下欺辱人,阿锁动手给了他一剑。”姬合英回。
姬雄武一巴掌拍在木桌上,那张本完好的四方桌刹那间断成两半。
忠义侯是真大动肝火。
“侯爷,大殿下和三殿下包藏祸心,两人为图侯府兵权算计至今,想娶我们的阿锁?门儿都没有!咱们没有退路可言,这回绝不能再让步。”
舒氏低低抽泣。
姬合英一听闻,怒极了:“他们还想求娶阿锁?”
姬雄武黑沉着脸。
“皇家哪来的脸?”
姬合英叫骂道:“大皇子妃才走了不足七日,大殿下便求娶阿锁做续弦,这让天下人如何看待我们阿锁?三殿下更是,莫不是让我妹妹去当侧妃?”
舒氏抹着眼泪,又抱紧小女儿,她是说给姬雄武听,也是哄姬时语。
“阿锁啊,皇室子嗣若真要逼迫侯府至死,那娘拼个鱼死网破也不会让他们得逞。阿锁不怕,娘已同外祖父去了信,爹和娘都在,绝不会让你嫁去皇子府上。”
姬时语小脸雪白,没有一丝血色。
她怏怏抬起头,哽咽的泪蓄在眼眶之中,半晌也未落下来。
“爹、娘,是我对不住侯府,三殿下会动手是因着问罪江曜,而我,我,我……”
姬时语说不下去了,论迹起来,全然是她的私心。
“你,你是说,三殿下是冲着云让去的?”舒氏愣愣问。
姬时语艰难地点点头,她咬住唇瓣,垂眸道:“爹,若是陛下要降罪,我同你一道入宫请罪,我愿意担下罪名,不论怎么说都是我伤了三皇子。”
舒氏心口酸痛,小女儿为护着江曜,重伤皇子,她多少深切其中的缘由。
姬时语从小便偏心她在乎之人。
从姐姐姬合英再到江曜,她倾注一颗真心的,便会视若珍宝的对待。
不容许外人欺负她身边人分毫。
而如今,舒氏已然偏心小女儿,不管江曜是不是她的二女婿,她恳求的眼都睇向姬雄武。
“侯爷,云让那孩子在楚王府孤立无援,他是我们看着长大的,连阿锁都不忍心看他遭难,您忍心吗?”
京中如何没有谣传,说江曜竟是划伤三皇子妃柳眉的脸,还将人丢在千寻山的破庙。
只是三皇子党寻不到证据,空有一张嘴,传的胡言乱语。
而安国公府为此,还找上了楚王府的门。
奈何楚王府闭门不开,众人只得悻悻离去。
忠义侯府的姬雄武与舒氏,比旁人清楚的多,为何江曜要迫害柳眉。
先撩者贱。
三皇子党屡翻与楚王府、胡家勾结,要江曜性命在先,又算计忠义侯府的兵权,柳眉更是出手欲将姬时语送入后宫。
只是没能得逞罢了。
但舒氏早就恨上三皇子党。
是以江曜对柳眉下手,舒氏非但没怪罪江曜,还欣慰他能为小女儿报复,以牙还牙。
都说岳母看女婿是越看越顺眼,眼下的舒氏便是心怀怜悯之意,“侯爷,我们要护着阿锁和云让,他们都是我们的孩子。”
姬雄武朝屋中的母女三人颔了首,他挺直脊梁,没再多话,便大步匆匆离院。
姬合英犹疑:“爹是要入宫?”
“你爹要为阿锁担着,不能再让皇室为所欲为,欺辱我们侯府的姑娘。”
舒氏似望见了风雨欲来。
……
姬时语回到忠义侯府后,舒氏又细细盘问两姐妹。
在得知江曜遭受重创,舒氏好似人受到打击,重重叹了一口气。
“他人在哪儿医治?”舒氏关切问。
姬合英回说:“应从江州在回京途中了。”
姬时语轻轻喊了一句:“娘。”
舒氏握住姬时语冰凉的手,她从小女儿眼里看出了急切和数不尽的担忧。
作为母亲,她又是一记叹息。
“知道你心切云让,我可以准许你出府,但你要避着些。眼下侯府和三皇子的纠纷未平,不可让外头人知晓你去往何地。”
“娘……”
姬时语有些震惊,舒氏竟一口应准她出府。
舒氏只是点头笑道:“去吧,换身干净衣服,你带着林大夫一同去,也好代我们照看着云让。”
姬时语心头早就归心似箭,是没再逗留。
她连忙回韶华院梳洗,再度从侧门离了忠义侯府。
林二亦是从江州而归,他跟在姬时语身边,在打听到五小姐有意去见自家主子之后,他便现了身。
江曜在江州的医馆医治刀伤,简单包扎过后,便被下手送回城郊的别庄。
姬时语没耽搁,立马往别庄赶去。
别庄有林一和楚明带人严防死守,几人察觉是忠义侯府的马车到来,松懈了警惕。
林一恭敬喊:“五
小姐。”
姬时语拨开林一便奔向主院内室,萍亭萍柳没入内,留在外院等候。
内室未点灯,正值申时,雕花床透出明亮的光,映在屋中,将那只青花瓷梅瓶的影子拉得很长。
床榻之上躺着一道身影,姬时语抬脚一步步走近。
似乎听到脚步声,床上的人侧来头,江曜一双紧闭的狐狸眼缓缓睁开。
他愣住一刹,不一会儿,眼底便蕴起密密麻麻的、浓郁的欣喜。
江曜清冷白皙的面庞没有血色,薄唇抖了抖,喊她:“阿锁……”
姬时语已大步扑到了床头,她牵住他落在被褥之外的手。
江曜的手掌比她大得多,她两只柔软的小手一起包住他的一只手。
“哥哥,你好些了吗?”
江曜没吭声。
他的狐狸眼仿若盛满光华,亮得灼热。
他如饥渴般盯着她那张娇艳粉嫩的脸,寸步也不肯挪开。
没有忘记。
那时候他故意没做抵抗,就是为当着姬时语的面,受下江承北的一刀。
他已然知晓,前世姬时语在他奄奄一息之时,路过只当没看见,避开了重伤的他。
这一世,他偏要再赌一回。
赌她是不是真的在乎他。
这亦是江曜给予姬时语,他最为沉重且深刻的爱。
为了这点微薄的意念,他可以心甘情愿地再奔赴一次死亡。
然而,他赌赢了。
他最爱的姑娘当真满心牵挂他、心疼他,更为了他,夺下刀剑,还以江承北致命的一击。
他好爱她这样啊。
怪他太执拗,想她永生都站在他这一边。
为此,不惜赔上这条命。
值了。
此时此刻,姬时语便握着他的手,她用柔软的脸蛋蹭着他的手背,宛如在无声的撒娇。
江曜心头有股执念骤然涌起,那么滚烫,那么炙热。
一双眼便火热的,直勾勾注视着那张娇颜。
“你作何一直看我呀?”
姬时语被他热烈的眼盯得不自在,她哼了哼,“我问你好些了吗,江曜,你又要和六年前那样做哑巴?”
“阿锁。”
江曜挪动另一只手臂,他的手才从被中举起,姬时语便捕捉到他手心的一物。
那是一根带血的绿色珠串。
两人一人一根,绿色是她的那根。
平安二字覆盖着干涸的血迹。
“阿锁,你的。”
江曜固执地看来,说着:“你落在我这儿了。”
在他右手手腕还系着她送的粉色珠串,是一样沾染斑驳的血迹。
姬时语的眼睫忍不住垂下,氤氲的水汽笼罩住她的眼眸。
咬了两下唇瓣,嘴唇都被咬出牙齿印。
最后她还是没忍住,哽咽哭出了声来。
“你真是的……怎么还一直带在身边啊。”
姬时语啪嗒的泪珠落在江曜手背,他想起身抱她,可胸口伤势太重,粗喘几口便栽回去,猛烈地咳嗽。
“快别动了!”
姬时语急得摁住他的手。
小姑娘眼眶红红,粉嫩的琼鼻也红了。
江曜只好边咳,边改用手背抚摸她的脸,“不要哭。”
姬时语本就不想哭的,但是少年冷淡的语音夹杂着温柔的关切,她抑郁不住眼角滚落的泪珠。
只好埋在他手心,闭上眼,抽了抽鼻子,任由泪水掉落。
“还不是你,就会惹我哭。”
姬时语闷声怪他,眼泪无助的往下掉。
江曜摸摸她的眉眼,又揉揉她的脸蛋。
他擦拭去她的眼泪,一只手在她脸上流转便没停下,直把姬时语摸得脸色飞红。
“你不要摸我了。”
姬时语有点嗔怪。
小姑娘眼尾水灵灵的,她说了不要,但还是回蹭着他的手,像很是依恋的样子。
江曜心头柔软的不行,他勾着她的脖子,让她的脸靠近在床头。
“阿锁,过来些。”
姬时语还在疑窦,下一刻,江曜便捉住了她的下巴尖,将她再度拉近。
他侧过头。
薄唇覆在她的唇上。
轻吻了她一下,他便加重力道,吮咬之后还是重抿,他的喘息愈发沉沉。
被他吻上,姬时语几乎不能呼吸。
“教了你许多回,阿锁还没学会啊。”
江曜贴着姬时语的唇瓣,轻轻说出一句,“张开嘴,让我亲,嗯?”
姬时语被他咬了一口,她的唇隐隐有些酥麻,当即便心生胆怯,想往后推步。
“你忘了在暗室应过我什么?”
江曜不准她逃离,又张口含住了她的。
他那双狐狸眼,升起浓厚的沉郁,仿佛偏执的爱潮。
“还不够呢,我好几日没亲过你了,这回要一起补回来。阿锁,身上也给我亲一回,乖……”
姬时语被他亲得手心直生起薄汗。
江曜一提,她想起来在暗室的时候,她被他双臂圈在怀抱。
提抱起来时,她被迫应下江曜尤其不讲道理的话。
他想亲她身上美好的地方,每一处。
每一回亲,里里外外都得让他够着。
姬时语羞得脸颊滚烫,她想推他,又不敢大力推他,怕弄疼江曜胸口的伤。
“阿锁听话,张嘴。”
“唔……哥哥,我嘴疼……”
姬时语开口说话的间隙,被江曜抓了个正着,径直霸道的闯/入。
他说过,是要她的所有,不管哪里,他都想得到。
他是她的,她也是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