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寂时指腹缓缓滑动鼠标滚轮,将电子文档拉回最顶端,视线重新落在左上角。
那张电子证件照,像素并不像现在这般清晰,张翀面容扁平,一双三白眼狭细如缝,眼中无半分光亮,略显呆滞,如同蒙着一层经年不散的雾霭。
他捡挑重点将资料前前后后重新浏览一遍,便关上页面,退出后发现群里又多了份新文件,比刚才的文件容量更大。
他下意识点开,入目的电子照片中,是张翀的生活照,大概是近照,此时男人难掩满面的红光,嘴角噙着志得意满的笑意,微眯的眼不知正向谁传达着蔑视,活脱脱是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
余寂时微微仰起头,轻阖双眸,梳理着思路,心下浮现出无数疑惑。
这一切都太矛盾。
无论是从资料看,亦或是从戴家良口中所得,这张翀都愚钝、浅薄、藏不住事,行事作风堪比某些暴发户,可这种人,偏生能在这贩/毒集团坐上重要位置,掌着萍水区整个区域的毒/品运输。
萍水区毗邻南山市核心区域,四通八达,又能直入云岭山脉,按理来说重要程度在南山市十二区中能排上前五,张翀若真是这样的人,这贩/毒集团又怎可能放心让他来坐这个位置?
表面看似毫无城府,却总能在关键时刻抓住机遇,能靠着孤注一掷的押宝出人头地,不单单是运气好,更是眼光好。可是他那副嚣张做派,又着实没道理,好似被人附体一般。
余寂时呼吸凝滞,一抹寒意蜿蜒攀上脊梁。
若这一切都是他刻意演出来的,那简直太可怕了。
要怎样的演技才能数十年如一日不露破绽,并且直到彻底撕破脸才让戴家良这样的老狐狸幡然醒悟?
在提及到他时,戴家良看似云淡风轻,眼中却满是嫉恨,虽他一再说张翀本就是蠢笨之人,自己不会看走眼,可越是这般强调,越能说明他内心的慌乱、不甘。他内心一定是清楚这次自己是被张翀骗到了,是自尊心让他不愿承认罢了。
至于戴家良提到他这次报复的动机,似乎也能圆上这种说法。当年张翀反水之后迅速发迹,将手伸进旧主口袋抢人,这般猖狂做派,要么是他骤登高位一时得意忘形,忘记自己曾是戴家良的一条狗,要么便是他故意挑衅,故意做下的这局。
若是前者,以这般浅薄的城府,他如何在贩/毒集团稳坐高位,若是后者,他的动机又是什么?
最令他难以理解的,还是张翀空降贩/毒集团萍水区运输链要职这一点。朱宽摸爬滚打多年才坐上南山市运输链总负责人的位置,张翀又凭什么?
戴家良言语间的气愤表明,他与这一贩/毒集团非但没有勾结,甚至存在一定利益冲突,这意味着张翀并非借他搭桥,那他跳槽这一贩/毒集团的契机又是什么?
太阳穴突突直跳,后脑有一阵坠痛感袭来,余寂时薄唇微动,轻轻吐出一口浊气,越是深思,越是难以理解这一切。
这时,程迩懒散地往办公桌沿一靠,长腿微曲,鞋尖轻轻一勾,移动白板便悠悠滑至身前。
他小指随意地勾着一支马克笔,掌根抵在白板边缘,食指抬起又落下,在板面敲上两下,轻轻缓缓,透着一丝漫不经心。
余寂时抬眸的瞬间,白板上那四个鲜红的大字便突兀地撞入眼底。
“双重人格”,末尾的问号被重重戳出一个点,他呼吸一滞,心头某种怪异感终于落到实处。
的确,张翀身上那种割裂感,就像是一个躯壳里住着两个截然不同的灵魂,一个张扬跋扈、肆无忌惮;另一个却缜密谨慎、步步为营。
“我也觉得奇怪。”钟怀林皱着眉头,手指无意识地抚摸着眉心的沟壑,眼底划过一丝犹疑,“张翀有些行为真的很矛盾,不像是同一个人能做出的事儿,但说是双重人格也太……”
“只是个比喻。”程迩唇角懒洋洋一勾,手腕轻转,给那四个字添上一对引号。
顿了顿,他单手撑住桌面,鞋底落地,站定后肩线一斜,悠悠然转过身,目光与余寂时相接,眼底浮动起晦暗难辨的光。
他拖着尾音,语气含笑,“戴家良说他背后有人指点,我原以为是他强行挽尊,现在倒觉得不无道理。这样一来就能够解释,为什么张翀某些行为与本人性格存在这样强烈的割裂感了。”
马克笔在指间转了个圈,随即被他重重拍在桌面上,他斜瞥一眼挂钟,刚一转身,梁方叙就跟着郝阳匆匆走进屋。
余寂时循声望去,看清两人表情时,心脏骤然一沉。
梁方叙与郝阳在程迩面前站定,相互交换眼神,一时都没有开口,空气陷入漫长的沉默,两人眉心紧蹙,唇线绷直,不知在犹豫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