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得虞琅又开始以最坏的打算揣测对方。
虞琅怕死,抢方向盘肯定做不到,只能拔高了声音,用菜市场里叫卖的嗓子尖锐地大喊:
“你装什么清高呢?你们这种下三滥的有钱人能看得上我,不就是看上我的脸了?装什么装呢!”
“为什么不说话?各取所需你懂不懂?钱还没给就想让我在这陪你装纯?”
“说话啊!不做就放我下去!”
“呵呵。”
这一声笑,虞琅可就听得心里漏了一拍。
笑声似全景环绕音,围着虞琅的脑袋使劲缠了一圈,跟烧伤绷带似的裹得虞琅的口鼻喘不上气。
十五号放开油门,把车停进路边。
他单手绕到虞琅的下巴上捏住,用不容拒绝的力道往自己面前一拽。
虞琅下意识闭上眼睛,咬紧牙关抿紧唇。
但十五号只是冲虞琅的嘴唇吹了一口气,疏离地代替亲吻。
悠悠感叹:“为什么不呢?”
虞琅被带到酒店去了,一路上不止一次偷偷那眼睛去窥看十五号。
乍一看很像池见青,但再一看,又不像了。
像是蒙了一层人皮的鬼,第一眼是人皮,第二眼是这只鬼故意露出来的破绽。
呵呵。
隐隐约约,虞琅又听到那声熟悉的笑声。
那一瞬间,就把虞琅拽回那个恐怖的雨夜。
那只鬼隔着木板,对他的耳朵轻轻笑。
但虞琅不敢往深了想,他没这个胆子。
他好色又胆小,贪财还怕事。
现在只想做个缩头乌龟。
虞琅站在床边,脱衣服的事情他干得利索,没让十五号费心。
他像展示商品一样,熟稔地在十五号的眼睛里转了一圈,把自己全方位展示。
只是本该是小圈的部位,成了一条细窄的缝。
那是池见青懆弄出来的。
被弄开了,就很难回到未经人事的模样。
“以前跟过一个人,是他强迫我的,你可以上网搜,不是我自愿的。”
虞琅紧张地用手去揪自己小肚子上的肉,掐红了一片,说完话虞琅的眼尾也红了,跟受了天大委屈似的。
“你真的是我第一次主动的男人,我也是走投无路,不然不会上你的车。 ”
十五号又是“呵呵”一声,表情不咸不淡,坐在床边,手掌轻拍身旁被褥,示意虞琅坐过来。
虞琅一听到这两声短促的笑,身体就不由得僵起来,表情也开始不自然。
他没办法做到不把十五号看成池见青。
可是当他想要认认真真去看的时候,十五号又实在和池见青扯不上联系。
眉眼五官,脸部轮廓,皮肤颜色甚至连体型都不一样。
十五号的手揉了上来,摸的地方都不是虞琅的敏感点。
十五号不熟悉虞琅的身体,这才让虞琅松了口气,配合着发出假惺惺的哼哼。
十五号的身体倒下来。
虞琅闭眼,以为会被亲吻。
但对方却错开脸,显然没有亲吻虞琅的打算。
两个人的联系很少,只有手掌贴着肚子肉。
再亲昵一点,也不过是那一线。
十五号的呼吸如往常般平静,虞琅去看他,等来的是十五号毫无感情地凝视。
他对虞琅没有逗弄,没有讨好。
正如他们所说的,我给你钱,你跟我做。
仅此而已。
氛围透不出一丝一毫的暧昧。
虞琅睁着眼,表情也逐渐凝滞。
一句好痛,从喉咙里化作一声“呃”挤出来。
“不好听。”十五号警告他,“扣钱。”
虞琅赶紧双手捂住嘴巴,“对不起,我会夹好嗓子的。”
但对方实在不太懂什么叫怜香惜玉,虞琅痛得两只手胡乱地揪打空气,对方也不见得有半分收敛。
虞琅终于憋不住了,吼了出来:“你不是来攻略我的吗?!”
“呵呵。”
对方笑了,一只手掐在虞琅脖子上,把他那歇斯底里咒骂的声音掐死在气管里。
对方的眼神自上而下扫过,轻蔑地淡声道:
“我路过的。”
虞琅的表情骤然凝固。
是的,是虞琅主动坐上这辆豪车,也是他跟对方说的只要给钱就能。
对方从来没说过自己是十五号。
“想跑?”
那个人的手瞬间爆发出恐怖的力道,一把抓住跑下床的虞琅猛地一下敲在床上。
尽管被褥厚厚一层,但虞琅那一秒钟竟然短暂地失去了意识,好一会才勉强缓过神来,困在掌心里狼狈喘息。
“我不做了,我没有要你的钱,我当然可以走!”
虞琅趁还有气,赶紧把话说完。
但请神容易送神难。
对方根本就不听虞琅说话。
笑着,笑得阴森。
像反社会人格在满足邪念后露出的笑,带着不干不净的污秽感。
手掌收紧,五根手指掐进虞琅的气管里,捏紧所有的血管。
虞琅的脑袋极速充血窒息。
他两眼翻白,要死了。
但卡在休克的边缘,对方松开手,把虞琅捏进怀里坐好。
掐着腰,往上抬,往下坠。
一下。
又一下。
虞琅的脑袋无力地前后左右耷拉,跟着身体一起一落。
他醒不过来,却又死不掉。
眼前朦朦胧胧,看着面前人影,透露着一股熟悉的死人气息。
这个熟悉的感觉,这个身体适应度——
他晃晃悠悠伸出手,往前摸。
摸在脸颊上,湿哒哒的。
往上是眼睛,他的手落在眼眶边缘。
眼睛里黑洞洞的,似乎不像是眼睛。
于是他的手摸了进去,得到的答案是——这里的确没有眼睛。
虞琅吓得清醒了一瞬间。
就这一刹那,他看清了现在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在抱着他来回□□!
祂根本就不是十五号!也不是路过的!
祂是——池见青!
虞琅的脑袋里警铃大作。
在他意识到这一点以后,再用模糊的眼神去看十五号,人模人样的人皮完全失去伪装。
那根本就是一具被火烧到完全失去人样,只剩表面一层染血的绷带还在苦苦维系这身人形态。
肉块一动,绷带一抖,渗出更多的血迹。
看似是白色的液体飞溅在虞琅的身上,实则那些全都是血液与肉糜。
虞琅张嘴。
想象中他应该会像疯了一样尖叫。
但很可惜,他的喉咙坏掉了。
发出两声干哑微弱的“啊啊”,竟就是他的尖叫。
池见青也很快意识到自己人皮伪装失效的事情。
他歪了歪脑袋,脸部露出了扭曲的笑,没有嘴,于是绷带斜去裂开,成了一张裂开狂笑的血盆大口。
“认出来了?”池见青说话,他的声音很平静。
但对于虞琅而言,那就是丧钟。
恐惧就像蚂蚁一样,在虞琅的脑袋里疯狂的繁衍,把他的脑袋挖空了,只剩下名为“恐惧”的蚂蚁来回跑动。
脑袋空空如也,却战栗不停。
先前被他忽视的笑声,正在他的脑袋里回响,从左耳到右耳,又从右耳经过额头飞回左耳。
虞琅吓得完全失了神,身体痉挛在一起,在池见青的手里抽搐。
双眼完全失了神,怎么喊也没有反应,只剩胸口的心脏正因为剧烈的恐惧失控地扑通乱跳。
虞琅这具肉身失去了所有“活着”的症状。
他要被吓死了。
已经在死亡的路上。
池见青很快意识到自己的恶趣味吓坏了虞琅,又把人皮蒙上。
但他决不会这么简单就放过虞琅,甚至虞琅晕了,他更加趁此机会,更加放肆。
池见青的手摸进虞琅的嘴巴里,捏住舌头拉出来。
舌头吐出来收不回去,池见青凑上去,亲了亲,喜欢的不得了。
他用另一只手做剪刀状,装模做样地沿着舌头咔嚓咔嚓两下。
然后他开始病态地舔虞琅的蛇信子。
虞琅不给他亲,不就只能用这样的方式假装亲吻。
虞琅晕了一会就醒了,眼睛半眯着,窥视那只人皮鬼的一举一动。
他不敢动,更不敢喘气。
在舌头被扯出来假装剪掉的时候,又一次吓晕过去。
然后没过多久,又痛醒。
“你放我走好不好?我求求你了!”
虞琅把他的祈祷大声说出来。
以往他的祈祷都有效果,所以这次同样有效果。
池见青真的放开了他,而且让出一条路来。
池见青说:“你走。”
“真的?”
池见青点头。
虞琅忍着身体剧痛,穿好衣服才往外跑。
跌跌撞撞,模样狼狈,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但在下一个转弯,虞琅就意识到就不对劲。
他永远到不了下一个拐弯处的电梯房。
每一次转弯他又会回到出逃的酒店客房门口,而一扭头,浑身猛地袭上强烈恶寒。
因为那只鬼正半边人半边血肉的凝视他,把他当做橱窗里的商品,驻足观望。
没说话,但眼睛里的欲.望写着:我要带你走。
虞琅跑了好几遍,跑不掉。
他干脆往地上一跪,冲池见青的方向磕头。
声泪俱下地哭喊:
“你放我回家好不好?你放过我好不好?!”
“我求求你了!对你做的那些事情我很抱歉!我对不起你!”
“我求求你了,我求求你了,我求求你了!”
又是祈祷,而且是哭着祈祷。
池见青走到他面前停下,一只手点在虞琅的脑袋上,轻轻说:“好。”
祈祷再一次奏效,池见青对虞琅依旧有求必应。
虞琅果然逃出了酒店。
他没地方可去,也不敢往人少的地方去,抱腿坐在市中心的商场门口台阶上,这里深夜也灯火通明,人流巨大。
虞琅觉得自己安全极了,这外面这么多行人来往匆匆,头顶的大灯亮得跟大卡车开远光灯似的。
那死鬼怎么说都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虞琅脑袋往腿上倒,迷迷糊糊睡了一觉。
再睁眼的时候,没有天亮,似乎时间停滞在他闭眼的那一刻。
来往行人成了模糊不清的人影,走得不是人,而是他们的影子。
无数看不清的模糊影子像一条河流,河水越积越多,已经没过虞琅的膝盖,大有要把虞琅整个人都吞噬的迹象。
虞琅很快就意识到自己撞鬼了。
他没想过再祈祷,而是立马站起来狂奔逃跑。
跑得越快越好,跑得越远越好,恨不得跑到世界尽头,把这些脏东西都抛在身后。
不知怎么的。
虞琅惊恐地发现自己跑回家了。
正站在那栋破落老楼的楼下,身后弥漫的黑潮正在一刻不停地赶来。
虞琅没有选择,他只能往老楼跑去。
今天没有下雨,甚至还有淡白的月光落下。
可氛围的阴森恐怖却没有半分减淡。
甚至因为灰白的月色,让很多本来看不清的轮廓,看上去就像鬼影林立。
虞琅踩在楼梯上,咚咚咚往上跑。
他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不由得在楼梯上停下,透过楼梯与楼梯的间隙往下窥看。
刚好他的视线就落进池见青那只失了眼睛的眼眶里。
像头着地摔进深井似的,卡死在井里,眼睁睁感受生命流逝的绝望。
但知道是池见青在作祟后,虞琅的恐惧竟然诡异地减淡了。
他甚至敢停在楼梯处,冲底下生气地大喊:“不是说好了放我走吗?!”
“呵呵。”
池见青又笑了,笑声阴冷。
“同意放你走,不代表我不会再来抓你。”
“你耍无赖!”
虞琅的拳头打在铁做的楼梯扶手上,哐当作响。
这个时候,虞琅是不怕的了。
池见青不会杀他,依旧会对他的愿望百依百顺。
虞琅自认为依然有被偏爱的底气。
“你不许靠近我!我讨厌你,我害怕你。”
池见青没有接住虞琅甩过来撒娇似的嗔怒做成的台阶。
他往台阶上走了一步,把手里拖着的铁锹暴露在月色下,也明晃晃地打进虞琅的瞳孔里。
威胁的意味,不言而喻。
池见青声音和他的模样一样,平静中带着浓浓的死气,也透着一股怨气。
“还记得我和你说的遗言吗?”
虞琅的表情凝固。
记得,记得清清楚楚。
那么恐怖的一番话,怎么可能会忘。
被拔掉的舌头。
被挖掉的眼睛。
被打断的骨头。
还有失去的自由。
“虞琅,我来实现它了。”
虞琅吓得浑身一哆嗦,差点就没骨气地在台阶上给池见青跪下去,然后求池见青放过他。
但路还没走到死,虞琅也还剩一点骨气,所以硬气地选择别开视线,不再跟池见青对视。
他一个箭步窜上楼梯,打算找一户能藏身的新房间,结果他在楼里飞奔,一路飞过无数家门,最后只有他的家门为他打开。
虞琅的家位于走廊尽头,等他想回头的时候,池见青已经拖着铁锹出现在楼梯的最后一级台阶上。
隔着朦胧的灰白夜色,凝视虞琅恐惧时怯懦如小羊羔的模样。
回头路已经被拿着铁锹的鬼截断,可是从五楼跳下去必死无疑,他被逼上绝路,最后只能往床底下钻。
虞琅知道整个房间只有床底能藏人。
而池见青也知道虞琅只会藏在床底。
这是两个人第一次见面就互相知晓的公共秘密。
吊在悬崖边的人,只能绝望地去祈祷鬼神的偏爱会再次降临。
如上次与上上次那样。
死鬼拖着铁锹走进来,检查浴室,跪在床边。
“呵呵。”
笑声在他的耳边响起,隔着木板亲吻耳廓。
是的,没错,就是这个流程!
然后就是转身离开。
虞琅看着那双脚在他的注视下转身。
没错没错!就是这样!
虞琅在心里叫嚣。
心想又能多活一天。
但虞琅不知道的是,他盯着的那一侧,仅是一具空壳人皮。
真正的池见青已经绕到他的背后,从床底的另一侧,扶着床沿跪下,屈身,低头。
空洞的眼眶与染血的绷带出现在床底逼仄的昏暗中,轮廓在灰尘中时隐时现。
像影子,像怨鬼。
祂正一眨不眨地凝视虞琅的后背。
池见青微微歪头,不着急有所动作。
恶趣味地在等虞琅什么时候能发现他。
空壳人皮长久地一动不动。
虞琅耐不住去催促:
“走啊,你快走吧,求求你了。”
虞琅求人的态度完全不如前几次的虔诚,带着浓浓的敷衍。
池见青在虞琅的背后点了名字。
“虞琅。”
虞琅在惊吓里失去辨别声音来源的能力,他的耳朵在恐惧里变得只会嗡嗡耳鸣。
也幸好他的迟钝,不然他这个时候回头,会看到更惊悚的情景。
悄然无声的,池见青已经完全挤进床底,靠到虞琅的身后。
没有呼吸,祂俯身低头,满脸痴意,凑近肆意嗅闻虞琅身上恐惧凝出的汗水咸香。
一张破碎的脸从后面靠上虞琅的肩膀,一只手从后方掐住虞琅的脖子,另一只手则圈住虞琅的手腕。
直到完全把虞琅扼在自己的桎梏里,他才不紧不慢地吻着虞琅的耳廓,调笑:
“老公,我抓到你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