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梁教授是个话少的,坐在办公室的木椅上一言不发,半天没个话。
这模样可把罗主任急坏了。
“老梁,什么情况你倒是说啊。最坏的情况也不过就是那样,难道你跟子晋同学摊牌了,他没认你?”
“何止没认。”梁教授苦笑,“他连和我去一趟医院都不愿意。”
“这样吗?”罗主任犯难,“那孩子连医院都不愿意去?”
这情况怎么跟他想象中亲生父子相见完全不一样?
如果连医院都不愿意去,说明喻子晋一点认亲的想法也没有。
不管是亲生的,还是非亲生的,喻子晋似乎都不想有纠葛。
小小年纪,面对自己亲生父亲,能做到这么绝情?
虽说早料到喻子晋这孩子脾气有些古怪,但没料到会这么古怪。
得,这压根不用去医院。
两人古怪的脾气根本是如出一辙。
不是亲生的才怪!
罗主任挺身而出,“算了老梁,早该料到你不善言辞,处理不来,这种场面就该我这种嘴皮子溜的人出马,你放心吧,我去劝劝子晋,至少让他跟你去趟医院,不然这事不就永远没个结果吗?”
自信心十足的罗主任亲自出马,在课余时间将喻子晋叫到办公室。
“子晋啊,梁教授找过你,想必你心里都有数,这事其实还没确定下来,一切都只是猜测,所以希望你能和梁教授一起去趟医院。”
“医院的结果出来之后,你想怎么选择都行,现在咱们就是得确认一下,这个事情到底是不是真的。子晋同学,你能明白这一点吗?”
“如果不去医院检查,这事在梁教授心里永远是个坎,在你心里又何尝不是一个坎呢?这么稀里糊涂地放之不管,是一种逃避行为。”
好说歹说一顿后,喻子晋只有一句话:“罗主任您说完了吗,我要去上课了。”
罗振海:“……”
得,这瓜娃子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啊!
真是油盐不进。
头一次在学生身上遭遇滑铁卢,罗振海不得不拨号向郑教授求助。
“郑教授,您看现在就是这么一个情况,该怎么处理呢?”
罗主任觉得这事很是棘手,明明真相就在眼前,只隔一步就能揭开,偏偏喻子晋不肯再向前。
“郑教授,喻子晋当初是你请进来的,我看现在估计也只有你能劝动他。”
“我不能。”郑教授直言,“你去找林小堂,我估计她能。”
“找林小堂?”罗主任愣了一愣,“她能?”
郑教授坦诚,“要是没有她,我不可能这么快找到这条线索,所以我相信她一定能。”
原来郑教授能这么快查出真相,竟然是林小堂的功劳?
罗主任惊了,连忙请来林小堂给喻子晋做思想工作。
听完整个始末的林小堂并没有按着罗主任的想象去劝说喻子晋,她只是将人带到罗主任办公室,问了他一句话:“你不想知道自己上辈子到底是不是十恶不赦的大坏蛋吗?”
一直没什么表情的喻子晋脸上一震,双眸罕见地颤动。
良久之后,他沉默着点头。
“行,我同意去。”
一旁的罗主任看呆。
啥,一句话就搞定了?
那他之前的长篇大论算什么!
第56章 我相信你,你没输过
三天后,亲子鉴定结果出来。
那天的晚自习,喻子晋请了假回家,林小堂望着后面空荡荡的坐位,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没心思看书,没心思写作业,连课桌里满满的零食也没心思偷吃,她把心一横,干脆蹬开椅子钻进罗主任办公室。
“罗主任,到底是什么情况啊?”
推开罗主任的办公室大门,林小堂一屁股坐到他对面追问,“梁教授人呢,我能不能跟他谈谈?”
“不能。”罗主任摇头,“他请假回家了。”
“啊?他也回家了?”林小堂愕然,心里对这件事的好奇愈发浓厚,“那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啊?”
不用猜也知道结果肯定是真,不然喻子晋不会无缘无故回家。
只是……之后呢?
“罗主任,梁教授是什么态度,你肯定知道吧?”
至于喻子晋的态度,林小堂能猜到几分。
之前她去喻子晋家里做客,两人曾经谈论过梁教授的家事,当时喻子晋的态度,分明是希望物归原主。
所谓物归原主,无非就是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依着这个判断,如果梁教授舍得把养子送回去,喻子晋似乎会同意与梁教授相认。
所以现在最关键的一点在于梁教授的态度。
“罗主任,你说梁教授舍得把他养子送回去吗?”
林小堂凑到罗振海面前,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逮着他试探。
罗振海重重叹息一声,拧开保温杯瓶盖,酌一口热茶后才开口道:“恐怕不容易。”
“啊?难道梁教授不愿意把人送回去?”林小堂追问。
“不是。”罗主任轻轻摇头,“这事说来复杂,你知道梁教授这次为什么要回去吗?”
这哪知道啊。
大概和喻子晋一样吧,被这样的真相震撼住,一时间没法转过脑筋,想回去见见家人。
林小堂正要道出心中的猜测,听得罗主任接着话头继续说道:“梁教授的儿子梁奇玮已经在家绝食两天,梁教授再不回去,这娃就要把自己活活饿死。”
林小堂:!!!
她还以为梁教授是自个儿自愿回去的,没想到竟然是被儿子逼回去的吗?
看来这个梁奇玮不简单啊,连绝食这种招都用上了。
“不是,这个梁奇玮干嘛绝食啊?”林小堂想了一下,没弄懂绝食的必要性,“他想要梁教授回去,直接和梁教授沟通啊,难道梁教授还会不理他的要求?”
梁教授如果能狠得下心这样做,恐怕早就把养子送回去了。
“唉……”罗主任长长叹息一声,“这就是问题所在。”
“那孩子知道了自己的身世,知道自己不是梁教授的亲生孩子,估计心里没有安全感,认为梁教授不想要他了,逼着梁教授回去见他。”
“听说呀,这孩子最近在家里闹了好大的脾气,梁教授的爱人支撑不住,一个电话打过来,召唤梁教授回去,我立马批了假,让他先回去处理家事。”
唉,难哦~
养了十年的儿子,多少是有些感情的,小孩自己不愿走,谁能真忍下心把人赶走?
养子不愿走,那要怎么和亲生儿子相认呢?
两个小孩同住一个屋檐下,相处恐怕不会和谐。
一向自诩为通透的罗主任也觉得这事没法处理,仅仅作为旁观者,他都一个头两个大,要是自个儿是当事人,恐怕头都要炸了。
“那娃儿居然还在家里闹脾气?”林小堂满脸震惊地听完罗主任的解释,随后沉默下来。
得,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梁教授的养子梁奇玮不愿意离开,梁教授恐怕无法狠下心来,不把养子送走,喻子晋肯定不会和梁教授相认。
话说,如果梁教授真能狠下来把养子送走,难道喻子晋就能狠下心和养父喻红强分开吗?
喻子晋的性格与梁教授如出一辙,看上去挺冷酷无情,实际上并非如此,喻红强养了他这么多年,难道他能舍得一下子分开?
不过这件事中有个关键的问题没解开。
喻红强知情吗?
偷换孩子这件事是喻子晋那个保姆大姨做下的,喻子晋的母亲或许是知情的,或许不知情,两人现在都已病逝,当初的实情谁也没法知晓。
那喻红强呢?
作为孩子父亲,他知道当初调换孩子的事情吗?
林小堂在脑海里搜刮出对喻红强的整个印象,那个中年男人老实巴交,看上去并不像是知情的样子。
不过……这事谁也说不准。
喻子晋也是这样的想法,这是他此次回家的原因。
他想试探一下自己的父亲当初到底知不知道这件事。
还没跨进门,余光瞥到他身影的喻红强立即从屋子里迎出来,眉头一皱,“怎么回事,怎么这个点回家了?你平时不是在学校上晚自习吗?”
“最近天气转凉,我想回家拿几件衣服。”喻子晋说着往房间里走,拉开摇摇欲坠的衣柜,装模作样地翻找衣服。
“不用找了,”喻红强跟着走过来,上前一步将衣柜底下叠好的一个包裹拿出来,“都在这里呢。”
“我想着最近天气变温,你没带长袖,肯定要挨冻,提前给你收拾几件,打算明早给你送去,没想到你自个儿先回来了。”
喻子晋怔怔望着手中的包裹,久久无言。
“爸,我当时出生的事情,你还记得吗?”他突然开口。
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喻红强面上一愣。
这孩子,怎么今天对那么久远的事情开始感兴趣?
“记得,怎么会不记得呢,你一出生就长得有模有样,比周围其他孩子漂亮多了,我抱着你的时候,看到你一张小脸皱巴巴的,却很白嫩,心想这孩子真会挑优点,皮肤不随我,随你妈,白净。”
提起十年前的旧事,一切宛如在昨天。
喻红强顺势坐在床沿上,重重叹息一声,“没想到一转眼你就长这么大了,你刚生下那会儿,脚丫子还没我一根手指长呢。时间过得真快啊,一转眼你妈已经走了五年,她要是还在,看到咱们家现在越来越好,肯定会很高兴。”
提起亡妻,喻红强心里诸多愧疚,一时刹不住话匣子。
“你妈自打生了你,身体一直不太好,我怀疑是当初坐月子落下病根,伤了身体的根基,都怪我当初没照顾好。你妈是个能忍的性子,她自己不说出问题,我也就没那么细心的去观察到一些细节。”
“那会儿我也年轻,在事业上满是拼劲,一心只想努力工作往上冲冲,你妈临产前几天我都还在外地工厂考察,你生下好几天后我才回来,话说这得感谢你大姨,你妈生产的时候一直是你大姨在身边照顾。”
听到此处,喻子晋神色一顿。
“我大姨……是怎样的人?”
“你大姨是个挺好的人。”这是喻红强不偏不倚的评价,“你小时候乖巧可爱,你大姨可喜欢你了,每周都要来看你好几次,得空就带着你四处去玩,经常给你买零食吃,你难道没有印象了吗?”
喻子晋沉默着摇头。
“你大姨走得比你妈还早,可能那会儿你年纪小,记不清这些了吧。”
喻红强感叹完,收起叙旧的心思,“算了算了,不谈这些陈年往事,谈起来莫名让人伤怀。”
他将包裹递给喻子晋,“拿着,赶紧去学校,别耽误明天的课。”
喻子晋拎着衣物,迟迟没挪动脚步。
“怎么了这是,不愿去学校了?那可不行。”喻红强苦口婆心给他做工作,“你是好不容易被郑教授请进去的,再怎么样也不能辜负当初郑教授的一片心意,爸还等着看你考大学呢。”
“爸,”喻子晋低低叫唤一声,动了动唇,没了下文。
“这孩子,今天有心事?”喻红强看出儿子的不对劲,拉着人重新坐下,嘘寒问暖:“老实跟我交代,是不是在学校发生不愉快了?”
确切地说,的确是在学校发生的不愉快。
喻子晋沉默着没吭声。
“我就料到是这样。”喻红强满脸关切地问:“是不是被别人欺负了?”
“那倒没有。”
“那是你欺负了别人?”
喻子晋:“……不是,我只是在想,假如有一天我们要分开,爸,你会舍不得吗?”
“嗐,你这孩子,成天在瞎想着什么呢,我怎么舍不得,我当然舍得啊,你长大了自然要去更高更广阔的天空,我还能一辈子把你拽在手心里不成?我巴不得你飞得更高更远呢。”
“以后迟早有分开的一天,你有你的人生要去闯,真有那一天的到来,爸只会为你感到自豪,因为那说明我儿子有出息了,不像他老子一样,只能窝在这个小地方碌碌无为过一生。”
说到此处,喻红强莫名眼眶一红。
十年的光阴只在弹指间,未来遥不可及的分离场景仿佛就在眼前。
孩子迟早有长大的一天,迟早有要离开他身边的一天,想想从那么小小一团养到如今,真要放手还真有点不舍呢。
他抹抹眼角闪出的泪光,强势给自己挽尊:“你别误会,爸不是不舍,爸是一想到你到时候混出个名堂来,给家里挣光,心里忍不住高兴。”
喻子晋假装没看见他发红的眼眶,提着衣物往外走。
走了几步,停下来回头看向跟在身后的人,声音难得含了几分哽咽,“爸,你放心吧,我们不会分开。”
“行了行了,赶紧去学校吧,我不送了。”喻红强看似不耐烦地挥手,一瘸一拐地转身。
那些含在眼眸中被他憋住的泪水,在他转身之际再也控制不住地淌出眼眶。
——
喻子晋回校了,梁教授也回校了。
日子这样平静如水地溜走,搅得为国庆文艺汇演排练的林小堂根本无心排练。
这两人明明已经知道事实真相,却依旧保持着原来的步调,一点也没有更进一步的想法,难不成两人都没有相认的想法?
“想什么呢?”罗主任刚走进排练的教室,一眼瞧中发呆中的林小堂。
作为班主任,他得时刻把控少年班的排练情况,以为实力突出的林小堂在排练上肯定不成问题,没想到这小姑娘成天发呆。
“这可不行,林小堂同学,你是挑大梁的,你瞧瞧人家阙星阑同学,精神多饱满,态度多端正,你怎么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面对指责,林小堂瞥了一眼旁边的阙星阑,默默收回目光,“罗主任,你就放心吧,我的部分我早就背熟了,我甚至连他的部分都背熟了。”
罗主任:“……”
“那看来你是毫无问题咯?”
“noproblem!”
哟呵,还跟他拽英文,看来信心十足啊。
罗主任笑眯眯地瞧着面前的小姑娘,“既然你排练得差不多了,那你得想想,你们到时候需要穿什么服装上台表演?”
林小堂目光一滞。
对哦,服装是个大问题嘞!
这故事描述的是十九世纪的米国,难道要穿现代的衣服上去表演吗?
可以是可以,但是没有新意,不一定能吸引目光。
林小堂灵机一动,拿出纸和笔涂涂画画。
罗主任好奇,走上前一瞧,上面画着一种奇怪的长裙,长袖是宽大的灯笼袖,裙子褶皱非常多,裙子旁边还画着一件衬衣,也是同样宽大的袖子。
完事之后,林小堂找出软尺,拉过阙星阑,在他肩膀、背部和腰间一顿比划。
纵使再迟钝,罗主任也猜出林小堂的意图。
“你想自己做?”
“错!”林小堂纠正他,“是我二姐做。”
要知道她二姐手工能力一向很强,何况现在还在纺织厂里工作,给她加急做两件定制衣服,完全没问题。
看到林小堂居然打算给阙星阑定制衣服,一旁的三个男同学充满羡慕,纷纷围上来,表示自己也想要定制的衣服。
三个男同学担任的角色分别是头发店的老板,钟表店的老板和梳子店的老板。
总之,都是打酱油的角色。
林小堂一眼扫过他们,无情拒绝:“去去去,你们不又是主角,不需要定制衣服,到时候都穿白衬衫和黑裤黑鞋过来就行。”
再说了,真要定制,她二姐这么短的时间也没法给她做这么多套啊。
被无情拒绝的男同学们垮着脸,控诉林小堂偏心:“你就只对阙星阑好!”
一句话掷地有声。
听得阙星阑忍不住皱眉。
他一双眼不受控制朝身边人望去,想看她会对这样的指控做出怎样的回应。
没想到林小堂眉头一扬,毫不犹豫地承认:“那是当然。”
“你们要是有他那个能力,能当上主角,我也给你们定制啊。”
一句话怼得对面三个男同学无声沉默。
三人想起阙星阑那日在讲台上用一口流利地道的英语试读故事的场景,不约而同闭了嘴,再也不提林小堂偏心的事。
两周转眼过去,很快到了十一那天。
文艺汇演定在十一当天上午,学校本来是打算在操场上搭一个大舞台,空间更大,能容纳更多人,光线更强,大家的观看体验会更好。
可惜当天黑云滚滚,似乎会有阵雨,演出的场地更换成大礼堂。
林小堂一大早接到二姐林二玉送来的两套定制衣服,赶紧拉着阙星阑换上。
不得不说,她二姐手艺一级棒,做出的灯笼袖长裙还挺像那么回事,她穿上后,颇有种小孩偷穿大人衣服的滑稽感。
再瞧瞧阙星阑,看着莫名比平常成熟几分。
“这样还不行,你得把头发弄一弄。”林小堂说着将阙星阑拉到小板凳上,把她二姐带过来的发胶拿出来,使劲往他头上抹。
一边抹一边往后梳,将头发梳成大人模样。
举着照相机过来后台查看情况的郑白梅,刚跨进休息室就瞧见这一幕。
她这辈子没见过自家儿子这么温顺,一时看呆了,连照片都忘记拍。
平素向来不喜欢外人乱动他头发,这会儿倒是乖得像只绵羊,静静坐着,任由林小堂在他头上搅来搅去。
呵,原来这家伙还挺双标。
回过神的郑白梅举起手中相机,抓拍到这一幕。
敏锐感受到相机的闪光,林小堂下意识抬头望去,看见熟人*,热情迎过去,“哟,阿姨来啦?”
“是啊,来看看你们在做什么准备。”郑白梅笑着走进去,上下打量林小堂身上的长裙,“这套裙子蛮独特,蛮好看,和星阑身上这件衬衫很配。”
“那当然,咱俩演夫妻,衣服都是定制的,能不配么!”
“夫妻”二字被林小堂这样大大咧咧说出来,惹得阙星阑诧异看她一眼。
她脸上满是坦荡,一点羞涩的情绪也没有。
看来将故事与现实分得很清,绝不会为故事中虚构的关系产生半分误解。
郑白梅也惊讶于林小堂的坦荡。
这姑娘,大大方方的,一点也不扭捏,性格真不错。
“快准备表演了吧,我不打扰你们,我去观众席了。”
郑白梅捧着相机离开,林小堂一双眼的视线全在那台照相机上。
啧啧,柯达的相机。
这年头,能拥有一台照相机的人家真不多。
国产的海鸥相机入门级也得两百多,柯达这种进口货,不只价格更贵,关键普通人想买都没有渠道。
林小堂默默收回视线,满含羡慕地瞪了一眼旁边的阙星阑。
得,又是羡慕有钱人的一天。
收起羡慕嫉妒恨的心理,林小堂拿出她二姐带过来的四个发夹,咔嚓咔嚓不停往头上戴。
发夹不是普通的发夹,底部连着一串串黑色的假发卷毛。
待会儿她要卖掉自己的头发,表现形式就是把这些发夹取下来。
眼看服装,道具都准备到位,林小堂默默等着上台表演。
其实她对表演压根没有太大的担心,毕竟以她和阙星阑这一口流利的英语,一定能吸引众人的目光,服装只是锦上添花而已。
节目表演完,最后是投票环节。
底下观看的观众将最喜欢的三票投给三个节目,统计之后,受欢迎的三个节目将会获得一百块的奖金。
林小堂本来是信心十足,可她观看完所有节目后又有了那么一丝不确定。
总共十几个节目,有大合唱,有集体舞蹈,还有弹古筝……
一些可可爱爱、漂漂亮亮的小女孩,穿着花花绿绿的裙子,在礼堂的表演台上翩翩起舞,看得她目不暇接,眼花缭乱。
她好像忽视了一点,这种大舞台,大家就喜欢看个热闹嘛。
那些红红绿绿的漂亮裙子,不比她身上皱巴巴的奇怪长裙好看?
一瞬间,她又没那么有底气了。
站在舞台偏后的地方,等待主持人统计票数的时候,她扯扯阙星阑宽大的衣袖,“哎,你觉得咱们能得到奖金吗?”
“能。”阙星阑想也不想地说。
哦吼,这么肯定?
“可我觉得,如果以一个小孩子的眼光来看,咱们的节目肯定很无聊,你想想,服装又是奇奇怪怪,英语他们又听不太懂,怎么比得上那些好看的舞蹈呢?”
越分析,林小堂越后悔,“当时我咋就没以小孩子的视角来考虑节目的不足之处呢!”
阙星阑怪异地看她一眼,“你多大?”
林小堂:?
“你现在……不是小孩子吗?”
林小堂:“……”
“放心吧,我们会拿到奖金的。”阙星阑再一次毫不犹豫地说。
林小堂瞥他一眼,“啧,你看起来挺有信心啊?”
一向自信的她这次都没那么有信心呢,这小屁孩倒是一点也不谦虚,相当的自信。
难道这就是大佬的底气?
“我是对你有信心。”阙星阑突兀的声音在她身侧响起。
她诧异地望他一眼,听见他面无表情地缓缓补充,“毕竟你没输过。”
话音刚落,耳畔紧接着响起主持人公布结果的声音,“获得最受欢迎的三个节目有少年班英文话剧《麦琪的礼物》……”
主持人的声音似乎在为阙星阑的话语佐证,阙星阑轻轻抬眉看她,嘴角扯起一丝淡淡的笑,似乎在为自己言中结果而高兴。
林小堂不自在地撇过目光,没去看他。
心里有点怪异。
这家伙,怎么比她自己还相信自己?
咔嚓——
坐在台下的郑白梅举起相机,抓拍她儿子好不容易露出来的笑容。
随着颁奖结束,大礼堂中的观众陆续离场。
换下衣服之后,林小堂揣着一百块钱的奖金,四下去找自己二姐。
国庆节本该是休息的假日,被文艺汇演耽误一上午,林小堂迫不及待要回家去歇着。
“小堂啊,大嫂和三满没来,是因为家里正在搬家,今天得搬完,他们都忙着呢,咱俩回去他们估计都还没搬完。”林二玉一边走一边给旁边的小妹解释。
“知道知道,我都知道。”林小堂催着她二姐,“那咱们赶紧回去吧,说不定还能帮帮忙!”
对于新房子,林小堂早就期待着。
筒子楼那间狭窄的一到下雨还会漏水的房子她早就住够啦!
过了大半年终于等到新房,她已经迫不及待要回家搬新家。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校门时,校门旁边站着一位穿着蓝色褂子黑色长裤的陌生男孩。
男孩皮肤有些黑,个子不高,看上去十来岁左右,不像是三中的学生。
他靠在校门口保卫室旁边,双手局促地揣在一起,目光中有些怯意,又壮着胆子瞪大一双眼,在校门口来来往往的人群中不断搜寻。
这副模样莫名有些熟悉,难不成他是……
林小堂心里一惊,脚步调转方向,不自觉朝他走去。
第57章 我以为你会夸夸我
林小堂径直走到小男孩面前,静静打量他。
“你好,我是三中的学生,我看你似乎在找人,你在找谁啊?不妨说来听听,我说不定能帮上忙。”
小男孩抬眸,眯起眸子在她身上扫视一圈,似乎在判断她话里的真假。
片刻后,才稍稍透出一点信任:“我找梁景勤教授。”
闻言,林小堂眉头一皱,“请问你和梁教授是什么关系呢?”
小男孩哂笑一声,自报身份:“我是他儿子梁奇玮。”
果然!
她猜得没错,这人还真是梁教授的养子。
居然都找到学校来了!
“那真不巧,梁教授去北城开会去了。”林小堂好心解释,“他估计要明天才回来,我看你还是先回去吧。”
“你在骗我吧?”梁奇玮目光骤变,双眼充满不信任地望向林小堂,“你是他的学生?你在帮他打掩护?”
“他不想回家,连国庆假期都不想回去,所以故意放出这样风声对不对?”
林小堂:“……”
“我没必要骗你,少年班几位科任老师都去了,你随便问问其他人也可以打听到。”
听说是郑教授临时组织的,梁教授、罗主任和外教洛克一大早就出发了,这几位压根没时间来给少年班国庆文艺汇演的节目捧场。
不然以郑教授的性子,怎么着也得过来给他的小外甥投投票啊。
听到“少年班”三个字,梁奇玮目光一怔,抬起眸子重新打量面前的人。
“我认得你。”他笃定地说,“你是林小堂。”
林小堂愕然。
刚要询问对方怎么会认识她,听得对方继续道:“我在电视上和报纸上看到过你,你是天才。”
“好吧,那我相信你的话,看来他真的没在学校。”
林小堂:“……”
对方的逻辑怎么听起来怪怪的。
“既然相信我的话,那你还是回去吧,这天黑沉沉的,估计要下雨,晚一点就走不掉了。”
“我不走。”梁奇玮梗着脖子,态度坚决,“我就站在这里等他。”
林小堂:“……”
行吧,这小孩也是挺犟。
林小堂没再管他,转身朝着等在一旁的二姐走去,没走几步,天上落下几滴豆大的雨。
雨滴随后大面积铺开,地面顷刻间淋湿一片。
好在林二疾手快,一把将林小堂薅进旁边的门卫室。
“啧啧,这雨说下就下,小妹啊,咱们先避一避吧。”
她早上出门瞧见天气不对,带了一把伞过来,不过雨伞太小,在这样大的雨天只能遮住脑袋,裤腿和鞋子完全保不住。
“小妹,这是阵雨,等会儿就小了,等雨小了咱们再走。”
自顾自说了一堆,身边人始终没接话,林二玉抬头一瞧,旁边的林小堂靠在门框上,一双眼一动不动望着校门口不远处。
她循着林小堂目光望去,瞧见那个男孩依旧站在校门口。
“哎,小堂,我看你刚才和他在说话,这是你同学吗?他怎么不避雨啊?你要不要把他叫进来避避雨?”
“不用,”林小堂冷声拒绝,“他不是我同学。”
想起这人在家里发脾气,用绝食的方式逼迫梁教授回家,林小堂对他没半点好感。
现在因为怀疑梁教授故意不回家,居然还直接找到学校来。
得亏今天是国庆,文艺汇演结束之后大家都散了,梁教授去北城开会正好不在,要是搁平时,梁奇玮这么贸然地找来,还不知道要在学校掀起怎样的波澜。
真要发生这种事,到时候让喻子晋如何自处?
林小堂天然站在喻子晋这一边,心底里对梁奇玮不太感冒。
“不是你同学,那也叫他进来避避雨啊。”林二玉望着站在外面全身湿透的身影,小声嘀咕,“这小孩怎么回事啊,脑子坏掉了?这么大的雨也不知道避一避?”
“还是把他叫进来吧,这雨挺大的,再淋一会儿小心感冒了,大人都经不起这么淋呢,何况是小孩。”
嘀咕完,林二玉撑起伞冒着雨冲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又急急忙忙跑回来,一脸郁闷,“噢哟,这小孩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我让他进来避雨,他死活不肯,拉他都拉不动,犟得很。”
“这是谁家小孩啊,一个人过来的?怎么也没人管管?”
林二玉拍拍裤腿上的雨珠,将伞递给林小堂,“我看你和他说过话,你们认识吧,要不你去劝劝?”
林小堂没动。
“咋地,你不愿去啊?”林二玉望了一眼外面雨幕中的男孩身影,啧啧两声,“这小孩也是受罪,这么大的雨,我看他再淋一会儿,估计要落下病根。”
“你说万一晕倒在这里可咋办哦,他父母该不会找学校的麻烦吧?”
闻言,林小堂眉头一皱,拿起伞撑开来,抬脚朝外走去。
大雨倾盆,梁奇玮一动不动站在雨里,感受成股的雨滴从头顶浇灌而下,被封住的口鼻显出几分呼吸不畅。
在这种不畅的呼吸下,他竟然奇怪地生出几分快意。
突然,顶上笼罩一片黑暗,隔绝所有打在他身上的雨滴,大片空气涌入他鼻腔,呼吸通畅后的他猛地回过神,抬眸望向旁边撑伞的人。
“你为什么不躲雨?”林小堂问。
“我为什么要躲?”
林小堂眯起眸子望他,“你不躲雨,晕倒在校门口怎么办?”
“会么?”梁奇玮轻轻扬起嘴角,“那正是我想要的。”
林小堂:“……”
感情这小屁孩完全是故意的。
“你这么做的意义是什么?难道是想引起梁教授的注意?还是想故意把自己弄得憔悴不堪,让梁教授心生不忍,无法做到抛弃你?”
“抛弃”二字刺得梁奇玮眼眶一红。
他梗着脖子侧头望向身边的人,如实承认:“正是如此,所以你也不用劝我。”
林小堂:“……”
这小孩脑子里一天到晚到底想些什么?
这种苦肉计也要用?
她蹲下身,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湿漉漉的身影,“那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你生了病,落下病根,成为一个不再健康的人,梁教授更有理由抛弃你,毕竟谁也不希望有个病恹恹的儿子。”
这话……很有道理。
梁奇玮眼神中闪现一丝坚毅,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转身朝门卫室跑去。
等在门卫室的林二玉瞧见小男孩主动跑过来,眉头一挑,拉着姗姗来迟的林小堂小声问询:“嘿,你是怎么把人劝进来的?怎么我劝他一点用都没有?”
林小堂没吭声。
见她不接话,林二玉转身去和小男孩搭讪。
这一搭讪不要紧,居然探听出这小孩是梁教授的养子。
梁教授一家的事情林二玉早有耳闻,没想到今天居然会遇见梁教授的养子。
她将林小堂扯到一边,小声询问:“你打算拿他怎么办?”
林小堂有点懵,“什么怎么办?”
“我刚才问过了,他是一个人过来的,特意来找梁教授,今天梁教授不在,那他要怎么办?”林二玉压低声音问,“难道就让他在校门口等一夜吗?”
林小堂一怔。
平时遇见这种事,可以让梁奇玮直接去找梁教授,偏巧今天梁教授不在,知道梁教授所有家事的罗主任和郑教授也不在,连外教洛克都不在。
这么一算,似乎还真没人可找。
不过,管他呢,这种事还是少掺和为妙,林小堂刚要拒绝,听得她二姐小声提建议:“我倒是有个不错的主意。”
“什么主意?”林小堂追问。
“让他跟咱们回去吧,我们收留他一夜。”林二玉说完不忘补充,“咱们家换了大房子,收留人的空间还是有的。”
“什么?”林小堂不自觉提高音量,随后又压低声音,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二姐,你疯啦?”
“你先别急,你听听我的理由。”
林二玉拉着林小堂往外挪了挪,用只有两人才听得见的声音小声道:“小妹,你想想,你不是希望你的好朋友喻子晋能和梁教授相认么,这两人是否能相认的一个关键因素是这个小孩他不愿意回到亲生父亲那里去。”
“你瞧机会不是来了么,我看你劝人挺有一套,不如趁着这个机会好好给他做做思想工作,让他想明白,自愿回去,要是你能做通这个工作,岂不是帮了喻子晋的大忙?”
……
还别说,这个理由让林小堂心里一动。
或许……可以试试?
——
另一边,在北城刚开完会的郑教授领着罗主任、梁教授和外教洛克回旅馆休息。
在旅馆里,他召集三人重新开了一次小会。
“今天会议的内容大家应该都知道,我总结下来,只有两点。”
“第一,少年班的学生智力也有差异,对于那些天赋异禀的孩子,我们的政策可以放宽,适当缩短教学时间,这一点是根据梁教授反馈的喻子晋同学上课自学的问题而来。”
他把这个问题上报之后,和同僚们讨论出一道合理方案。
“我们允许孩子们自学,两年后会安排他们参加一次中科大的内部选拔,如果通过,可以直接去上中科大少年班,不用再在三中的少年班学习,也不用参加高考。”
“相当于原本四年的中学课程,缩短一半。”
这样的程度,大概只有少数几个天赋极高的孩子能做到。
“第二,少年班学生的心理问题需要重视。今天在会上大家也都听到了例子,有位少年班的大学生患抑郁症,出现自杀倾向,这个问题不得不引起重视。”
这是最近发生的大事,也是郑教授临时组织会议的根本原因。
“因为我听罗主任和洛克反应过,我们市三中的少年班也存在这种问题,顾云同学就曾在课堂上跑出去过,是不是?”
罗主任和洛克不约而同地点头。
“这个问题必须重视。”郑教授面目严肃,“我想了想,需要给这群孩子做一下心理测试。”
“可是……”洛克接话,“国内有做心理测试的地方吗?”
郑教授陷入沉默。
心理学在国内才刚刚起步,国内能做心理测试的地方的确不多。
他捏捏眉心,“没关系,我来想办法。”
“那做测试之后呢?”罗主任问出心中的疑惑,“万一有人心理测试不达标,怎么办?”
“不达标也分情况,轻者也可以慢慢调整,严重的话,我是建议不要再待在少年班,孩子的身心健康更重要。”
郑教授的话无疑给罗主任定下标准。
罗主任心里有了数,刚要应和着点点头,听得郑教授补充:“如果心理测试能搞定下来,到时候重点给顾云和林小堂做一做。”
罗主任:?
顾云他可以理解,但是林小堂……有什么做的必要吗?
“为什么要给林小堂做?这孩子看上去乐观得很,应该没什么心理问题吧?”
“那也不一定,有些抑郁看表面是看不出来的。”郑教授有自己的考量。
他寻思顾云心理出问题,大概率是之前被冠以太多的荣誉。
在进入少年班之前,顾云已经名声在外,进入少年班之后周围都是厉害的孩子,显不出她的优秀,这让她心里产生落差,心理问题接踵而至。
和顾云有着相同情况的人,是林小堂。
林小堂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孩子之前还上过电视,名声更大,不知道她乐观开朗的外表下是不是也隐藏着巨大的压力。
——
被郑教授担心有心理问题的林小堂刚刚回到家。
而她身后除了跟着二姐林二玉,还跟着浑身湿漉漉的梁奇玮。
林二玉拿了一套林三满的干净衣服给他换上,随后朝自家小妹使使眼色,示意该她出场劝人了。
林小堂没理会,将梁奇玮交给林三满,“三哥,你带着他玩会儿,我出去办点事。”
家里的搬家工作已经完成,只余下一些收尾的事情,韦骊娟扣住林二玉,让她帮忙收拾家里,又嫌家里太乱,让林三满带着梁奇玮去外面转转。
新宿舍和以前的筒子楼并不远,林三满想去看看曾经生活过的地方,便带着蒋奇伟往筒子楼去。
筒子楼里的家具已经搬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些以前用来隔断的木板。
木板上钉着长钉,若不注意,很容易刮伤人。
林三满细心地提示梁奇玮:“小心点,木板上有钉子,别靠近。”
“哦。”梁奇玮应了一声,绕过木板,走到空旷的房间里,靠在窗户边思考人生。
既然他父亲去开会,明天才回来,留在这里过一夜倒也还成,只是……
明天他父亲回来之后,他迟早要和对方谈谈那个亲生孩子的问题。
据说那个亲生孩子也在少年班,看来和林小堂应该是同学,他待会儿要从林小堂口中套出那个亲生孩子的信息。
这也是他会同意跟着林小堂一起回来的根本原因。
正想着事,外面堂屋突然传来一阵动静,似乎有人闯了进来。
他小心翼翼探出半个脑袋,窥见林小堂的三哥林三满被一个少年恶狠狠抵在墙上。
恶狠狠的少年不是别人,正是顾风。
“听说你们家那套房子是你二姐从我二姐手上抢走的,你们林家一家都是小偷!”
提起这事顾风就来气。
凭什么林家能分得三室一厅的大房子,他们顾家就只能得到一套两室的小户型?
听说那套三室的大房子原本厂长是打算分给他二姐顾露,不知道什么原因,最后厂长居然改主意,把房子分给了林三满的二姐林二玉。
为着这事,他二姐在家里气得哭了好几回。
该死的,林家人都是贼!
顾风紧紧揪起林三满衣领,咬牙切齿地放狠话:“我警告你,你以后最好别出现在我视线,不然我……”
话到一半,被林三满一推,脚跟不稳,退出去好几步。
跟着舅老爷经过一段时间的训练,林三满力气增大不少,曾经撼动不了的人,如今也能试图反抗一下。
这一反抗,惹得顾风大为光火。
“好哇你个林三满,现在有出息了,竟然敢明着跟我作对,你是不是找死?”
气头之下的顾风铆足劲反手将林三满一推,支撑不住的林三满摔了个屁股蹲儿。
顾风还不解气,跨上前要继续施暴,房间里突然窜出一道人影。
一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慢腾腾踱步出来。
笑着看他,“你欺负人好像很有一套啊?”
顾风一愣,停住手上的动作。
对方明明看起来年龄比他小好几岁,但周身那股气场莫名让人觉得不爽。
或许是恶人更容易察觉恶人的气息,顾风颇为戒备地望向来人,“你谁啊?”
“我叫梁奇玮。”
梁奇玮顿了顿,又接着缓缓道:“我愿意告诉你名字,不是想回答你的问题,而是为了告诉你,冤有头债有主。”
说完,不等对方反应过来,他窜到对方面前,瞄准那根木板上又细又长的铁锈钉,发狠用力一推。
“啊啊啊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从屋子里传开,痛苦的哀嚎笼罩在整个筒子楼上空。
——
另一边的林小堂正朝着外面街道走去。
她走到街角的公用电话亭,拨响一串牢记于心的号码。
电话铃声响起,拿着胶卷正准备出门冲照片的郑白梅脚步一顿,回过身去接电话。
她以为是自家弟弟来的电话,接起来一听,里面却传来一道甜甜的问候。
“阿姨你好,阙星阑在家吗?”
“在呢。”回过神的郑白梅朝着楼上叫唤两声,“星阑,下来听电话。”
楼上并无动静。
她补充一句:“是小堂打来的。”
很快,二楼传来一阵窸窣声。
阙星阑看似不慌不忙,却速度极快地下了楼。
从自家母亲手中接过电话,他将听筒刚放到耳边,听得对面立即传来林小堂清脆的声音:“阙星阑,有件事需要你帮忙传达一下。”
“你说。”
“如果你舅舅回来,麻烦告诉他一下,梁教授的养子在我家里,让他通知一下梁教授来领人。”林小堂三言两语将事情交代完,放下话筒要挂断。
“等等。”阙星阑眉头一皱,“他怎么会在你家里?”
没想到阙星阑会追问,林小堂愣了一下,很快解释:“他今天过来找梁教授,被我碰见了,梁教授不在,罗主任,郑教授和洛克都不在,也不知道把他交给谁。”
“本来喻子晋是在市区的,可这种情况,肯定不能把他往喻子晋家里送,往你家里送肯定更不行,所以只能……”
“为什么我家里不行?”阙星阑打断她,“我认为比往你家里送更合理。”
沉默良久,对面才传来迟疑的一声:“咱俩……还没那么熟吧?”
“挂了。”没一句爱听的。
嘟嘟嘟——
听着话筒里传来的盲音,林小堂不可置信放下听筒。
嚯,说挂断就挂断,看来火气不小啊。
可她也没说错什么吧。
林小堂走出公用电话亭,打算去找梁奇玮谈谈。
这小孩心结挺重,看起来也很犟,不像会是主动放弃的样子,真要说服他,估计得费很大一番口舌。
而且这娃娃连绝食都做得出来,一看就是心里暗暗有主意的人,这次又能一个人主动找到学校里来,怎么看都不像是简单的主,有点难搞的样子。
林小堂心里没太大把握,一边往回走,一边想着可能用到的话术。
刚靠近筒子楼,便听见里面传来一阵杀猪般凄烈的惨叫。
听声音……似乎是从原先的地址方向传来的。
不好!
林小堂心里一惊,拔腿便往楼上跑。
楼道里,三五个邻居抬着面目狰狞的顾风匆匆下楼去,所行之处,淌下一片片触目惊心的暗红色血渍。
林小堂站在楼梯口,从上往下看,清晰瞥见顾风小腿上直直插着的锈钉,钉子穿肉而过,看得人心惊肉跳。
她收回视线,转头望向走廊尽处站着的两个人。
林三满早已吓得面色惨白,而一旁的梁奇玮,正对着她露出一道胜利的笑容。
顾风被匆匆送进医院后,林小堂也从梁奇玮口中得知事情始末。
她站在老房子的案发现场,看着陈旧木板上洇开的一层带着腥味的暗红色污渍,不可思议盯向梁奇玮,“你是故意的吗?”
“是啊。”
梁奇玮穿着林三满宽松的衣服,露出一副坦诚又得意的表情,用手抓了一把地上的血污,好玩地摩挲着,笑得格外开心。
“我帮你三哥报了仇,你不夸夸我吗?”
看着对方眸子里透出的邀功情绪,天真又残忍,不知怎地,林小堂一阵胆寒,心里莫名为喻子晋感到担忧。
第58章 你能靠住的人只有你自己
梁奇玮的残忍让林小堂想起一个人。
书中的大反派余海白。
余海白是本书主角天才顾云的最大竞争对手,在主角顾云成年后的创业生涯中持续不断创造障碍。
作为主角顾云的对照组,书中的林小堂分明是乐意看到顾云吃瘪的,但对这位大反派却是心有余悸。
此人阴险狡诈,心狠手辣,无所不用其极。
好在书中的林小堂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物,没机会接触这位厉害的大反派。
既然如此,那眼前这位,应该也不会是书中那位大反派吧?
林小堂头一次庆幸自己只是书中一个小人物。
碰不上这么扭曲的角色。
何况书中的大反派余海白是个智商很高的海归派,留洋归来的精英层,而且长相英俊,身材高挑,气质出众,在不明真相的外人眼中完全是公认的优质男。
至前这位……
林小堂上下打量面前的男孩。
偏黑的皮肤,偏胖的体型,偏矮的身高……长大以后再怎么变化,应该不会完全换了一个人吧?
而且之前听梁教授的意思,这孩子学习成绩并不好,应该没能力去国外留学吧?
两人的姓名、外形、智商等等完全不一样,唯一相同的是都有一颗病态扭曲的心。
林小堂怀疑自己多虑了。
这两人应该不是同一个人。
毕竟这世界上也不是只有一个神经病。
林小堂陷入思索时,屋子里静得可怕。
迟迟没等到回应的梁奇玮神色淡下来。
“我以为你会夸夸我。”
一句话将林小堂从沉思中拉回现实,她盯着那滩触目惊心的血渍,反问:“这有什么值得夸呢?报仇的方式有很多种,他推你一下,你也去推他一下,他打你一顿,你就去打他一顿,但是……一上来就要人命的方式是不是下手太狠了些?”
听到“要人命”三个字,梁奇玮眸光中闪现一股奇异的光芒。
那眼神分明在说“你懂我”。
望着他丝毫不加掩饰的目光,林小堂心下骇然。
果然,这人不只是故意的,而且完全知道锈钉子的危害。
生锈的铁定上存在破伤风梭菌,这种厌氧菌的生命力较强,一旦通过伤口进入血液内,会引发破伤风。
破伤风是一种死亡率极高的病。
平均病死率是20%-30%,症状严重的高达70%。
以现在的医疗条件,感染破伤风是件极其危险的事,不过顾风大概率会安全度过难关,毕竟有顾云一家的主角光环罩着。
今天要是换一个普通人在这铁钉上挨一下,估计小命都要交代在这里。
林小堂不寒而栗。
“在你看来,一条生命就这么不值钱么?”
听出她话语中的严肃态度,梁奇玮矢口否认,“我并没有想过要他的命,他撞上钉子是不可预料的,我也没想到这一点。”
林小堂面色一沉。
“你是看我态度和你不一致,才特意改口吗?”
这人的眼神早已出卖他,他心中完全知道铁锈钉的危害,却在看到她不赞成的态度之后,及时隐藏住自己内心的想法。
“是啊。”梁奇玮如实承认,“如果你不喜欢那种做法,那我换一种说法就是了。”
林小堂:“……”
她有点词穷。
对面这样无可救药的人,她都不知道从哪方面下手劝。
但她敏锐地感知到一点,这人似乎愿意对她吐露真话,而且有点在意她的看法。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林小堂试探道:“我不喜欢你的这种做法,但我更不喜欢听假话,我希望接下来的谈话都是发自你内心的真心话,你能做到吗?”
“能啊。”
得到回应,林小堂趁机探问:“那好,那我重新问你,你故意把人推到铁锈钉上,是打算要他性命?”
“也不全是,毕竟这也不一定会死。”这次的梁奇玮回答得很坦然。
言下之意,顾风能不能活,全看他自己的造化。
“为什么?”林小堂静静盯着面前的人,“我认为被推一下,不至于用一条命来赔。”
梁奇玮没回答。
只是抬起一双黑沉沉的眸子,神色颇为认真地问她:“你知道你三哥为什么一直被人欺负吗?”
林小堂沉默。
“看吧,你也知道是为什么,无非是不懂得如何反抗罢了。”
梁奇玮慢悠悠踱步到那滩血渍面前,指着暗红色的区域,愉快地下决定,“我敢断言,如果这一下是你三哥推的,顾风以后再也不会来欺负你三哥。”
“不把人打疼,对方怎么会收手?”
“在我的字典里,人家推你一下,你也推人家一下,这并不叫反抗。既然是对方先动的手,你加倍奉还,才能称之为反抗。”
“别人推你,你也推别人,那别人以为你就只有这点反抗能力,就会再次过来欺负,就像你三哥明明反推了顾风一下,顾风却气得要再次上来揍你三哥。”
“为什么?因为没打疼。”
“打疼了对方自然不敢再招惹你,既然有一招可以一劳永逸,为什么不用呢?”
……
一大串歪理听得林小堂直皱眉。
这人小小年纪,心肠是真狠。
明明养父梁教授看起来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歹人,亲生父亲喻红强看着是个和蔼可亲的大叔,为什么梁奇玮的心理这么扭曲?
只能说反派可能是天生的。
“这都是你自己的观点,你认为把人打疼了就不会再来招惹你,但你想过一个问题没有,你能为你做出的行为负责吗?”
林小堂提醒他:“你现在这样的年纪,真弄出什么事情,有能力给自己擦屁股吗?你没有,你的这些行为只会影响到你身边的人,谁挨得近谁倒霉。”
“比如顾风送去医院,且不说医药费的问题,万一人有个好歹,这些不得梁教授来善后吗?梁教授天天这么忙,你还给他添乱,你有想过他的处境吗?”
“比如我这个大冤种,我现在非常后悔同意我二姐的提议。”
林小堂是真后悔。
要是早知道这人*如此残忍扭曲,打死她也不会把人带回来。
“我们林家和顾家向来不和,顾风在我们旧房子里出了这件事,虽说是你动手推的,但顾家人可不会这么认为,这笔账还得算到我们林家头上,到时候顾家肯定要来闹……”
话没说完,楼底下一阵喧哗。
林小堂走到楼道往下望,底下顾露拥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往楼上来。
不用想,一定是来算账的。
林小堂张望一圈,在楼道角落里瞧见蜷成一团的林三满,刚要跑过去叫人,一道身影从楼道下蹿上来,先她一步拎起林三满胳膊。
“三满,你快去别处躲躲!”
林二玉听到风声,抢在顾露前头跑到筒子楼,拽着林三满的胳膊要走。
奈何楼道两边都被顾露安排了熟人,林二玉才下了一层楼,立即被气势汹汹追来的人群拦住去路。
“怎么,想跑?”顾露红着眼,恶狠狠盯着前面这对姐弟。
先前分房的事情,林二玉欺负过她一回。
明明那三居室的大房子十有八九是要分给她,却莫名其妙被林二玉抢了去。
据厂长说,沪城服装公司追加订单,是林二玉的功劳。
林二玉有个屁的功劳!
沪城服装公司采购员过来工厂考察的那一天,林二玉人都不在,连服装公司采购员的面都没有碰到,追加订单和林二玉有个毛线关系!
这事很蹊跷。
她后来回家仔细琢磨过,闹成现在这样只有两种可能。
第一种情况,服装公司追加的订单是她未来的丈夫宁绍辉为了她追加的,但是被厂长刻意扭曲,说成是林二玉的功劳。
厂长的小孙子苏曜文和林小堂的关系一直不错,以前在晋东小学是同桌,后来林小堂去了市区少年班,据说还回来给苏曜文补习过英语。
这么一来也能说得通,厂长想利用林小堂继续给自己孙子补习,所以在分房子上动手脚,算是变相给林家支付酬劳。
第二种情况,如果厂长没有在分房这件事上动手脚,那说明订单真的是林二玉的功劳。
这种情况更加糟糕。
明明那天林二玉去了学校找林小堂,根本没在厂里露面,宁绍辉为什么会为林二玉追加订单?
如果事情没在表面上发生,那一定是在私底下发生。
也就是说,宁绍辉和林二玉在她不知道的场合碰过面。
两人发生了交集,甚至宁绍辉还对林二玉产生了良好的印象,不然不至于因为林二玉的原因追加订单。
相比于第一种情况,第二种情况更难让她接受。
明明宁绍辉是她以后注定的丈夫,为什么会先和林二玉产生这样的关系?
不用想,这一切一定是林二玉这个心机深重的女人的计谋。
或许那天林二玉压根就没有去学校找林小堂,故意在外面埋伏,制造和宁绍辉偶遇的机会。
这完全是林二玉能干出来的事情!
想到这一点可能,顾露心里简直要呕血!
她气得好几夜躺在床上睡不着觉,翻来覆去不肯合眼。
这些天连胃口都小了很多,人眼瞧着越来越憔悴,这一切都落在她弟弟顾风眼中。
顾风这孩子一定是看她在家里唉声叹气,伤心过度,才想着要来找林家人算账。
没想到林家人居然这么歹毒,要废掉她弟弟一只腿!
“林三满,你别躲在你姐后面,你站出来,给大家伙说说,顾风腿上的伤,是不是你干的?”
顾露恶狠狠地向往林二玉身后那个瑟瑟发抖的身影,厉声质问。
“不是。”弱弱的一声从肩后传来,挡在前面的林二玉立即挺直腰杆,“听到没有,三满说不是,不是他干的!”
“不是他还能是谁!”顾露不信,怒不可遏地指着缩在林二玉身后的人,“当时大家都瞧见了,你还想抵赖?”
两家一向有嫌隙,顾风和林三满之前也闹过不愉快。
本来以顾风的体格,根本不怕林三满来明的,可惜林家都是阴险的小人,竟然用这种毒辣的方式。
这不是存心想要弄废顾风么!
想到自家弟弟送到医院时哀嚎痛苦的模样,顾露气得快要爆炸。
“林三满,我跟你说,这事没完,我弟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腿落了什么后遗症,你们林家别想好过,我咒你们全部不得好死!”
林二玉听不下去了。
“哎哎哎,嘴巴放干净点,事情弄明白了再说行吗?”
林二玉无条件相信林三满。
这娃儿向来胆子小,是老林家脾气最弱的一位,他能有这种胆量反抗顾风,甚至还把人推到钉子上?
呵,他要是有这副海胆,之前也不会被揍得这么惨。
况且林三满一向是个诚实孩子,遇到天大的事,做了就是做了,没做就是没做,不会撒谎骗人。
闻到风声赶紧跑过来的林二玉虽说还没弄清事情始末,这会儿听到林三满的否认,心里稍稍放松一些。
“我说顾露,三满都说了不是他干的,你怎么不等事后再问问顾风?”
“事后?”顾露气笑,“感情医院里躺着的不是你弟弟,你站着说话不腰疼是吧?”
“不是林三满干的还能是谁干的!再说了,要不是他干的,他能吓成那个熊样?他分明是做贼心虚!”
“你这话根本没有逻辑。”林二玉反驳她,继续将林三满拦在身后,“三满本来胆子就小,是不是他干的,和他被吓到有什么关系?”
“林二玉!你别狡辩了,平时我不跟你一般计较,今天我一定要找林三满算账,你要是拦着,别怪我对你也不客气!”
顾露朝身后的一群人使使眼色,身后那群人拥上去要拽林三满的胳膊。
林二玉哪里肯就这样交出自己弟弟,高大身躯挡在林三满前面,来一人推一人,来一群推一群。
可惜独木难支,她一个人没法抵挡面前那么多人,两拨人推搡下,她很快落了下风。
眼看林三满即将被人薅走,楼道口突兀响起一声。
“别争了,是我干的。”
两拨互相推搡的人闻言一怔,不约而同朝着上一阶楼梯张望。
一个不高的小小身影慢慢走下来,似笑非笑望着众人。
“冤有头债有主,你们不是要找推人的罪魁祸首么?”他指了指自己心口,“罪魁祸首就是我。”
顾露愣愣望着这个从没见过的陌生面孔,疑惑:“你是谁?”
“我叫梁奇玮。”
梁奇玮?这名字从没听说过。
顾露上下打量来人,确认从来见过这人之后,语气不悦地追问:“你和顾风有仇,你为什么要推他?还故意把他推到锈铁钉上,你不知道这样会得破伤风吗!”
“抱歉,我并不知道。”
词语是道歉的词语,梁奇玮语气中并不见任何的歉意,听得顾露火冒三丈。
“我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人,你说人是你推的,难道就真是你推的?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想给林三满顶罪,故意转移我们的注意力?”
梁奇玮摊摊手,“你要是不信,等你弟弟醒来,问他就是。”
他说完上前一步,正儿八经开始介绍:“我叫梁奇玮,我父亲是梁景勤教授,在市三中的少年班就职,你弟弟要是有任何医务费用上的问题,可以直接去市三中找他。”
对方神态认真,不像开玩笑,且连自己父亲的工作地点都报出来,顾露顿时犹豫了。
她知道顾云的数学老师就是梁景勤教授,难不成面前这个男孩真是梁教授儿子?
就算是梁教授的儿子,也不能随便推人吧!
“顾风跟你无冤无仇的,你为什么要推他?”顾露叉着腰质问,语气中的怒火不似先前那样盛。
“是他先推了三满哥,还要动手打三满哥,我想给三满哥帮忙,推了他一下,也没想到他会摔倒钉子上,造成这么严重的伤。”
这话若是林三满说出来,顾露一个字也不信,但是……
这梁教授的儿子和顾风素不相识,不至于故意害顾风吧?难道真是意外情况?
顾露找茬的心思歇了下去。
如果这事和林三满没关系,她也就没法趁着这个好机会对林家报复一通。
“好了,大家应该听清楚了,这事和三满并没有关系,是这个小哥不小心推的。”林二玉趁势站出来,“我看大家也别堵在这里,咱们一起先去医院瞧瞧顾风的伤势吧。”
话音一落,堵在楼道的人群慢慢散去。
的确,伤势要紧。
一行人浩浩荡荡又往厂医院方向去。
等人走干净,整个楼道重新安静下来。
唯独只有梁奇玮站在原地。
旁听整个过程的林小堂从楼上一层走下来,无语地盯着他背影,“有你这个孩子,真是梁教授的福气。你是故意的吧?”
刚才她还在担心这人惹祸给梁教授添麻烦,没想到他压根就是故意的。
“我说呢,你看上去也不像是个乐于助人的人,动手帮我三哥报复只是顺带的,你根本的目的是想给梁教授找麻烦,对吗?”
“对。”梁奇玮靠在楼道里,兴奋地望向揭穿他的人,“果然,和天才说话就是爽快!”
他身边那些蠢人,一个个的全都不理解他做事的意图,只有林小堂能理解。
林小堂几次三番猜中他的意图,让他感到一种久逢知己的欣慰。
“看吧,我俩很投缘。”
林小堂:“……”
“并没有,我并不理解你这么做的原因,你难道是想通过给梁教授找麻烦,来提高自己在梁教授心里的存在感?”
“你看,你又猜对了。”梁奇玮笑着向她靠近一步,“我要是早点遇见你就好了,我们肯定能成为好朋友。”
林小堂:“……我并不想和你成为好朋友。”
“为什么?”梁奇玮歪着脑袋看她,“明明你这么懂我。”
林小堂:“……”
“因为我虽然猜透你的意图,但我并不能理解你的脑回路,你为什么要用这种找麻烦的方式在梁教授面前刷存在感?”
梁奇玮想了想,“这样更深刻,不是吗?”
林小堂:“……”
是挺深刻,不过是反向的深刻。
“你这么一次两次的给梁教授找麻烦,的确能刷足你的存在感,但日子一长,谁也不会喜欢总是给自己找麻烦的人,他会倦的。”
“是吗?”梁奇玮陷入思考,“我还没在我爸身上试验过,不过我在我妈身上试验过,这个方法很好用。”
“时不时地给她找麻烦,能激发她被需要的心理,在她心里留下一个我是时刻需要她、离不开她的孩子的印象。”
“不都说会哭的孩子有糖吃么,我要是不声不响,乖乖巧巧的,我爸说不定早就把我送回我亲爸那里去了。”
……
林小堂惊愕。
没料到梁奇玮会主动聊到这个话题,她趁势问道:“你为什么不想回亲生父母身边?”
“我为什么要回去?”梁奇玮摊摊手,“谁把我养大谁就是我亲生父母。”
林小堂哂笑一声,“我看未必,你是料到你亲生父母那边的家庭情况以及经济水平不如梁教授,所以才执意要留下来吧。”
被戳中心事,梁奇玮脸上没有半点羞愧之色,反而愈发兴奋,“你看,我就说你能懂我!”
他又朝她走近一步,颇为惋惜地感叹:“要是能早点认识你就好了。”
林小堂不动声色往后退了一步,“那我想问问,只有这一个原因吗?因为家庭情况和经济条件,你才不想回到亲生父亲身边?”
“不然呢?”
梁奇玮直白的反问把林小堂问得哑口。
这小孩的心理完全不能用正常的思维来揣度,他极度自私、冷漠无情,且缺乏安全感,一切行为都是利己的行为。
“如果你只是出于经济情况的考虑,那我觉得你应该回到亲生父亲那边。”
“为什么?”梁奇玮不解。
林小堂直直看着他,“因为这世界上,你能靠住的人只有你自己。”
“哪怕是父母,也并不是完全可靠的,你想从梁教授那里获得经济基础,于是你想尽办法留下来,但那样的东西终究是别人给你的,别人一旦不想给你,你还得想尽办法去争夺,那你为什么不尝试着自己给自己?”
“父母都可能不是亲生的,这世上唯一不会背叛你的只有你自己。”
“是吗?”梁奇玮喃喃,“自己给自己?”
以前从来没人跟他灌输过这样的观念。
这样的观念和他一向利己的做法相违背,但他却罕见地听了进去,而且似乎认为有那么一点道理,甚至有种想要去实践一下看看结果的跃跃欲试。
于是一个人的命运,在这一刻因着林小堂一句话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第59章 这小孩……恐怖如斯!
林小堂重新走到街角电话亭,拨号。
片刻后,对面接通。
她拿起话筒,开门见山:“是阙星阑吗?能不能请你帮个忙?”
“你说。”
“能不能麻烦你给郑教授送个信,让他通知一下梁教授,看看那边的活动有没有结束,能否让梁教授今天尽快赶回来?”
林小堂仔细琢磨过,临时发起的重要会议,应该在他们一行人到达北城的第一时间召开,下午估计并不是特别重要活动,可以参加也可以推辞。
她希望梁教授能在今天尽快赶回来。
“为什么?”对面的阙星阑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林小堂三言两句将梁奇玮与顾云的三哥顾风之间的事情讲述完,听完整个始末的阙星阑面色一沉,“好,我立即联系舅舅。”
挂断电话之前,他不忘补充:“这个人很危险,我建议你把他送回学校。”
“我也有正有这个意思。”林小堂催促他,“你先联系郑教授吧,看他们今天能不能赶回来,如果能回来,给我个准信,我马上带着梁奇玮回学校。”
“好。”
阙星阑不再多言,他放下电话,立即拨通市教育局的号码。
他想先联系他舅舅的任职单位市教育局,让市教育局再联系北城的教育局,北城的教育局再联系到他舅舅本人。
这个年代没有手机,只能用这样迂回的方式。
拨通电话后,阙星阑转念一想,将话筒递给自己母亲郑白梅。
他终究只是一个小孩,有些话由大人说出口才更能引起重视。
郑白梅从旁边听了个大概,很快会意,接过听筒对市教育局那边的人交代:“家里有重要的事情要和郑洋商量,希望您这边和北城教育局那边联系一下,那边给郑洋送个信,让他尽快给家里回个电话,感谢。”
郑洋接到通知的时候,正规划着下午带着罗主任、梁教授和外教洛克去参加一下北城中学少年班的教学模式。
国庆期间孩子们都放了假,要和这边少年班的老师交流,也需要提前沟通一下。
好在北城教育局大多都是他熟人,打算找老同志安排一下时,先听到他亲姐送来的消息。
他以为家里有什么大事发生,当即给家里回了电话。
回电话后,才从阙星阑口中了解到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
“你是说,梁教授的孩子找到学校来了?”
“他跟林小堂回去,还把顾云的三哥不小心弄伤了?”
这事有点复杂,郑洋决定取消下午的计划。
“我们今天马上赶回去,你通知一下林小堂,让她把人送到学校。”
挂断电话,郑教授立马和梁教授说明此事,发生这样的事情,罗主任和洛克也不可能单独留下来参观,几人一致决定赶紧回去处理情况。
得到梁教授今天会赶回来的准确消息,林小堂立即带着梁奇玮出发去学校。
“为什么去学校?”梁奇玮起初以为林小堂要把他一个人留在学校。
“梁教授今天会回来,你先去学校等着吧。”
林小堂解释完,带着梁奇玮坐上去往市区学校的下午的班车。
学校上午办完国庆文艺汇演之后,里面空无一人,校门紧闭,林小堂根据郑教授的交代,从值班的门卫大叔那里拿了罗主任办公室的钥匙,带着梁奇玮等候在罗主任办公室。
罗主任注重养生,办公室里时常备了热水。
林小堂提提桌脚边的暖水壶,里面沉甸甸。
“这里面有水,你要是渴了就倒着喝,肚子饿的话,学校旁边都有卖吃的。慢慢等着吧,梁教授今天会赶回来,回来之后会直接来罗主任办公室找你,我先走了。”
交代完毕,林小堂提脚要走,梁奇玮叫住她:“你要去哪里?”
“回家啊。”
“那你不能在学校留宿吗?”梁奇玮问得理直气壮。
林小堂:?
“不能,学校宿舍锁了,所有学生都回家了。”
“宿舍锁我有办法打开,我会……”
话到一半,林小堂打断他,“不用,即便打开我也不会一个人在学校宿舍留宿,再见。”
将钥匙归还给门卫大叔后,林小堂从学校离开,并没有直接回家。
她绕了一点路,来到喻子晋家里。
对于林小堂的到来,正在垒蜂窝煤的喻红强很是意外。
“呀,小堂,你怎么这个点过来了?”
喻红强看看天色,很是关切地问:“这也不早了,你等下回去还有班车吗?”
“有的,还有最后一趟。”林小堂说着往屋子里张望一圈,“叔叔,子晋不在家吗?”
“他让我派去买酱油去了,应该很快就会回来,你进来坐会儿。”喻红强热情地迎人进门,搬了小板凳后,又蹲下身去搬动屋子角落的蜂窝煤。
林小堂没客气,端过小板凳坐下,一双大眼睛时不时在喻红强的背影上扫视。
不得不说,基因真是强大,单单这一个背影,她也能从中窥出一点梁奇玮的影子。
难怪之前总觉得喻子晋和他老爸长得不像,原来压根不是亲生的!
不知道这件事喻子晋有没有和喻红强交代清楚。
林小堂试探道:“叔叔,有没有人……”
喻红强的声音在同一时刻响起,“小堂啊,今天上午你的表演我没去看,不是故意的,我昨夜咳得厉害,今天一大早子晋就扛着我去挂水,挂完水才好了些。”
“真是对不住,拖累子晋也没法去学校看你表演,给你加油。”
“我本来是打算去的,昨夜都和子晋商量好了的,奈何身体不争气,小堂你别见怪,你告诉叔叔,有没有得到受欢迎节目的奖金?”
“没事的叔叔,您身体要紧。”林小堂知道喻子晋的脾气,这人表面上和她不对付,实际上其实并不会无缘无故不出现。
所以在台下没瞧见他身影的时候,她已经料到估计是他家里出了点状况。
“叔叔,劳您牵挂,奖金已经进我兜里啦。”
“看吧,我就知道你会得奖。”喻红强弯起一双浑浊的眼睛,笑得很是开心,“对了,你刚才似乎有话要说,被我抢先了,你要说什么来着?”
话题突然回到原点。
林小堂斟酌片刻,“叔叔,我是想问一下,有没有人跟你说过,子晋长得不像您啊?”
“是啊,他不像我,他像他妈。”喻红强一边挪动黑煤,一边笑着接话,“幸好不像我,要是随了我,长得跟这煤球一样,那就不好咯。”
“这孩子会长,专挑优点长,你看他个子也高,不像我这么矮,这点也是随了他妈,他妈和我差不多高,在女人堆那是挺高的了。”
谈起喻子晋,喻红强唠叨个没完,林小堂在一旁静静听着,观察他的神情自然又随和,猜测喻子晋并没有将真实情况告诉他。
可是眼下梁奇玮直接找来学校,这事迟早要闹开,想瞒也不瞒不住了吧。
“不过这孩子最会长的是脑子,我和他妈加起来都不够他一个聪明,他呀……哟,子晋回来了。”喻红强喋喋几句,抬眸瞧见不远处喻子晋的身影,立即扬起笑容朝着屋子外面的来人招手。
“子晋,酱油买来了吧?你快来屋子里瞧瞧,看是谁过来了!”
喻子晋跨进屋子,一眼瞧见坐在小板凳上的林小堂。
他的表情并不如喻红强那样惊喜。
不知怎地,他有预感,林小堂这个时间点来找他,应该是有事要谈,而且是不怎么愉快的事。
他将手中的酱油放到桌上,朝林小堂招手,“我们出去走走?”
“好啊。”林小堂立即起身,跟着喻子晋一同出门。
两人沿着马路边的香樟树慢慢悠悠地游荡。
走出一段距离后,喻子晋才谨慎地开口:“你过来,有事?”
得,这人真敏锐。
林小堂直入主题:“梁奇玮来学校了。”
闻言,喻子晋双眸一凛。
姓梁的人,来学校,毫无疑问,这是梁教授那个儿子,也是鸠占鹊巢那么多年的人。
“他来做什么?”
“来找梁教授。”林小堂三言两句解释,“今天梁教授不是去北城开会了么,梁奇玮以为梁教授故意不回家,所以找来学校。”
“我劝你做好准备,这事迟早要闹开,而且梁奇玮这个人你得防备一点,他不是个善良的人,心肠比较狠,我怕到时候没按着他的意愿来,他会把怨气转移到你身上。”
“怨气?”喻子晋听笑了,“他有什么怨气?”
“霸占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这么多年,到了要舍弃的一刻,不觉得自己幸运,反而觉得谁欠了他?”
喻子晋无声冷笑。
“做人不能太贪心,太贪心的人一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林小堂眉头一扬,诧异看他:“这么说,你打算和梁教授相认?”
“恰好相反。”喻子晋面无表情地回应,“我打算继续保持现在的生活。”
“可是……”林小堂迟疑着问:“你没有把这一切告诉喻叔叔吧?”
“他不需要知道,我已经做了选择。”
林小堂陡然停下脚步,静静望着身旁垂着脑袋,漫无目的踢着路边小石子的少年,“但他还没有做选择。”
少年一怔,脸上出现短暂的茫然。
随后眸子中逐渐透出醒悟过来的目光,然而他很快将脑袋垂下,继续装作漫不经心地踢着路旁的小石子。
“喻子晋,这事你没法逃避。”林小堂无情地提示他,“你迟早要面对这个事实,你能确保喻叔叔和你的想法是一样的吗?”
“我过来就是想告诉你一声,还是坦诚交代吧,梁奇玮已经过来了,梁教授今天晚点也会赶到,我预料明天梁教授会带着梁奇玮过来找你们。”
“这事需要一个最终的解决,这不单单只是你和梁教授之间的事,这是两个家庭的事情,其中还牵扯进很多人。”
“你可以有你的选择,别人也可以有别人的选择,哪怕是喻叔叔,你也不能剥夺他的知情权,替他做选择。”
话到这个份上,已经足够犀利。
林小堂没有再进一步去揭伤疤,那样对于喻子晋来说,也太残酷了。
“我走了,你好想想吧。”
她头也不回地一口气走出几百米,回头一瞧,那个单薄的身影依旧站在香樟树下,一动不动。
凉风吹动他发梢与衣角,勾勒出一道消瘦的剪影。
林小堂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只依稀从隔着一段距离的视线中感受到对方的不宁静。
她收回目光,默默在心里叹息一声,迈着步子走远。
林小堂坐上最后一班车赶回家时,顾云正赶往医院看望顾风。
顾风面色苍白地躺在病床上,他小腿上的锈钉子已经拔出,做了消毒处理,上了药,缠绕白纱布,也打了预防破伤风的针。
医生说还要留院再观察几天,以防万一。
看着疼得死去活来的弟弟,一旁的顾露气不打一处来。
她问过顾风,原来真是那个小孩推的人,这事压根和林三满没关系。
可她心里不甘心。
“小妹,这事虽说不是林三满亲手干的,但这一切都是因为林家而引起,你想想,要不是那个该死的林二玉抢了我房子,害得我在家里伤心,顾风犯得着为我去出头么?”
“说来说去,都是林家的错!这医药费我们可以找梁教授解决,但这口气,难道就这么咽下了?”
顾云没吭声。
她静静望着缠绕在顾风腿上的一圈圈白纱布,心里逐渐腾升一股怒火。
这股怒火倒不是担忧顾风的伤势,而是对于顾家竟然两次吃瘪感到震惊。
明明该分给顾家的大房子,最后居然莫名其妙分给了林家,这事本就让她窝火,没想到现在顾风在林三满面前竟然也占不到好处。
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她大哥当初去林大金手里换果盘没换到真的,现在她二姐的大房子又分给了林二玉,而且一向身强体壮的三哥居然在林三满面前受重伤,再这么下去,下一个是不是轮到她?
她会惨烈地输给林小堂吗?
好吧,她承认,进入少年班后,看着周围都是优秀苗子,她的心态稍稍被影响。
毕竟这群人是真的天才,而她并不是。
她只是仗着上辈子受过的教育在这辈子充当天才,现在大家都要在同一个起跑线上学习四年,四年后参加高考,到时候她还会有优势吗?
因为心虚,这阵子状态不行,乱了很多步伐,导致落后于林小堂。
仔细想想,林小堂和她的情况难道不是一样么?
林小堂也并不是真正的天才,和她一样都是仗着上辈子所受的教育在少年班里假装天才而已。
如果她要露馅,那林小堂难道不会露馅?
既然林小堂到现在都还在利用上辈子的学识继续伪装,那她为什么要心虚?
至少现在这个阶段,她也完全可以凭借上辈子的学识在众人眼中继续扮演天才。
只要她自己内心不乱就行。
稳定心神的顾云重新拾回信心。
重拾信心后的第一步就是对林小堂进行打击报复。
“二姐,你说的有道理,这一切都是林家惹的祸,我们不能就这么咽下这口气。”
“对!”顾露立即附和,“一定要给林家好看!”
放完狠话,她露出一丝茫然,凑到顾云身边问:“咱们该怎么做呢?小妹,你有没有什么主意?”
顾云冷笑一声,附在顾露耳边耳语几句。
“好,是个好主意,我这就去办!”顾露得令,阴笑着很快离开。
——
第二天清早,郑洋开着车来到市三中校门口。
车后座还坐着喻子晋和喻红强两父子。
两人沉着脸,一路无话。
郑洋将车门打开,带着两人直接奔向罗主任办公室。
昨天在回来的路上,梁教授已经和他商量好之后的解决方法,梁教授的意思是,希望他来做攒局人,将两家聚在一起,大家把事情摊开来,顺道做选择。
郑洋是当初将喻子晋请进少年班的人,又是请梁教授来少年班任教的人,两方都卖他面子,他本来不愿掺和这种家务事,架到这个位置,也没办法拒绝。
将人带到罗主任办公室后,郑洋让罗主任打开隔壁左右两间办公室,分别领着喻子晋和梁奇玮进去。
两人单独坐在办公室中,而他们的父亲,梁景勤和喻红强坐在罗主任办公室里,听着郑教授提建议。
“这事迟早得有个解决,我把大家聚到一起,也是想让你们两位父亲表个态。”
“发生这样的事情谁也预料不到,现下需要解决的是,你们准备继续和小孩一起生活,还是领回自己的亲生孩子?”
“我需要你们的真实想法,不管怎样,只要你们能表露想法,我会尽全力从中撮合。”
郑洋神色一顿,望向对面的两位父亲。
梁教授面容沉重,他一向话少,也不擅长在这样的场合、在外人面前吐露太多内心情绪。
而一旁的喻红强脸上还呆滞着。
众人以为他早就知晓实情,实际上他昨夜才知道。
昨夜躺在床上一晚上没睡,翻来覆去想着从前种种,眼皮一下都没合过。
睁眼到了天亮,立马迎来上门的郑教授。
这一切对他而言太过突然,他只有短短的一夜来消化。
这点时间显然不够,面对郑教授在耳边的提议,他好像全部听进去,又似乎一句话也没听懂。
“这样吧,我们换个方式表态。”郑洋看两人都不接话,指着左右两边的办公室,“喻子晋在左边,梁奇玮在右边,你们想选择谁,那就去找他。”
……
左边的办公室里,喻子晋靠在窗边,漫不经心看着外面清晨一只歇在树枝上的不知名小鸟。
他脸上神色淡然,看不出一丝紧张情绪,唯独藏在衣角下握成拳的小手泄露一丝风声。
咔嚓——
办公室的木门被推开。
那道紧盯着外面不知名小鸟的视线立即转移。
看清来人那一刻,他眸光一点一点不动声色暗下去。
紧拽着的小拳也死心般地松开了。
——
隔壁办公室里,罗主任正应付着林小堂的来电。
“怎么样,罗主任,有结果了吗?”
林小堂心里担忧这件事,一大早就打电话过来问情况。
“还不知道什么情况呢,都还在办公室里聊天谈话,也没出来,那万一出来了,谈不妥也是有可能的嘛,也不知道最后能不能妥善解决。”
罗主任担忧地望了望左右两间办公室,小声朝着电话那头透露:“不过,梁教授去找了喻子晋。”
得,预料之中的结果。
林小堂心中有数,挂断电话,从街角电话亭离开,拖着步子往回走。
昨夜里倒是换了新房子,新房子的空间宽敞,本该睡场好觉,可她一晚上都在惦记这件事,今天一大早起来打电话,她哈欠连天,走路时眼睛都睁不开。
回新房的路上依旧要路过原来回筒子楼的那条小巷。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似乎瞧见前面闪过几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不是错觉!
那几道身影正是程庆和周法,以及他俩叫来的一堆帮手。
作为顾风的死党,程庆和周法在顾露的一番挑拨之下,觉得有必要给林家人一点厉害尝尝。
这两人原先和顾风产*生过一点误解,那次埋伏林大金时,两人以为是顾风揍了自己,后来瞧见林大金带来的舅老爷居然在教林三满跑步,两人才知道原来错怪顾风,又与顾风和好。
现下顾风被林三满连累成这副鬼样子,难道不该替顾风出出气吗!
以前碍于林大金在家,不敢动手,现在林大金又不在家里,林三满是个没用的,林家只剩下几个女人,有什么好怕的。
程庆指使周法,“你带着几个人去后面包抄,记得下手要狠一点,我在这里给你望风。”
周法得了命令,抬脚要走。
走了几步又返回来,犹豫着问:“哎,之前林家那个舅老爷不是据说会功夫么,好像教林三满的时候也顺带教了林小堂,该不会林小堂也有功夫在身吧?”
“他们天天跑步,有个屁的功夫!”程庆不满地瞪他一眼,“你看林三满学了功夫,不照样被顾风欺负!”
“也是。”周法卸下担忧,带着几个小伙伴从后面包抄过去。
“哎,小鬼。”
一声粗犷的怒吼从身后传来,林小堂回过头,看着满脸凶煞的周法恶狠狠盯着她。
“干嘛?”林小堂没睡醒地问。
当然是教训你!
周法懒得和她废话,朝身边人使使眼色,几人一齐拥上去。
小巷子这几天因为大家集体搬家的缘故,堆满很多杂物。
周法气势汹汹冲上来,不料踩着一根竹竿,滑了一跤,重重摔个屁股蹲儿。
绊倒他的竹竿引发旁边一大堆竹竿倒下,砸得其他小伙伴纷纷抱头躲避。
乱蹿的时候,不知道是谁撞倒旁边堆着的一堆重重的杂物,杂物倒下来,压得几个人嗷嗷叫。
场面顿时乱作一团。
听到动静的程庆跑过来查看时,瞥见满地抱头的小伙伴,再看看一旁气定神闲的林小堂。
他吓得倒吸一口凉气。
这小孩……恐怖如斯!
几个人都对付不了一个小孩,难道林小堂之前跟着她舅老爷学到了真功夫?
一脸懵的林小堂不知道面前这帮人在搞什么鬼,抬眸漠然地瞥了一眼赶过来的程庆,动了动嘴唇,想要开口发问。
“你别过来!”程庆不由自主后退几步,一脸心有余悸地望着她。
林小堂:“……”
她什么都没做啊!
第60章 她在安慰心理专家
程庆和周法被林小堂揍得鼻青脸肿的事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新的员工宿舍楼传开。
林小堂浑然不觉。
她抽空去找苏曜文,想要检查一下他自学英语的情况,走到苏曜文家门口,听得里面苏曜文的爸妈和苏厂长小声议论着。
“你们听说没,周法和程庆去找小堂的麻烦,被小堂狠狠揍了一顿。”
“什么?我没听错吧,他俩这么大的小伙子,被小堂收拾了?不可能吧,你是不是听错了,该不会是这两人把小堂欺负一顿吧?”
“没听错,人家都瞧见了,周法和程庆鼻青脸肿的从小巷子里出来,两人捂着口鼻,对小堂怕得不行。”
“嚯,这事真稀奇,小堂还有这功夫?”
“不得不说,这个我有发言权,之前小堂舅老爷过来的时候,我瞧见好几次小堂和三满绕着筒子楼跑步。小堂那个舅老爷以前可是在少林寺学过功夫的,教了小堂功夫也不稀奇。”
“那小堂可真厉害啊,又会学习又会揍人。”
“咳咳,会揍人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听说那周法鼻青脸肿,那程庆连门牙都掉了两颗,这下手也太重了。”
“我倒觉得女孩子就得学点功夫保护自己。这两人要是不去招惹小堂,我就不信小堂会主动去揍他们。”
……
屋子里的讨论声在大门被敲响的那一刻骤停。
瞥见来人是林小堂,大家及时住了嘴,面上闪现一丝心虚,生怕刚才的谈话被听了去。
“哟,小堂来啦,来找曜文?”苏厂长率先迎上前打招呼,“曜文在房间呢。”
“好的。”林小堂一一打过招呼,绕过客厅的众人径直来到房间。
听到房间外动静的苏曜文早已放下书本,起身相迎。
他拉着林小堂在靠窗位置的座椅坐下,一脸紧张地先在她身上扫视一圈,见她没受什么伤,才瓮声瓮气地打探:“听说你把周法和程庆他们狠狠揍了一顿,是不是真的?”
“……不是。”林小堂否认,“我没打他们。”
“那外面怎么传得沸沸扬扬?”
苏曜文一大早就从邻居口中得知这个消息。
起初他是不信的,凭林小堂这副小身板还想揍人?别说是周法和程庆这样的大男孩子,就算是对上同龄人,林小堂也压根没有胜算。
他怀疑其实是林小堂被欺负了。
结果他爷爷去外面打探一圈,给他带回来的也是同样的说辞。
“怎么外面都说是你把那两人揍了?”
林小堂沉默,“我说是他们自己摔的,你信吗?”
“他们自己摔的?”苏曜文满脸震惊,实话实说:“这很难相信。”
“我也知道很难相信,但事实就是如此。”林小堂摊摊手。
“那程庆的门牙是怎么回事?”苏曜文好奇地追问,“我听说他两颗门牙都掉了,这也是摔的?”
“可不是么。”提起这事,林小堂无奈地笑起来。
那程庆原本在望风,听到小巷子里的巨大动静,以为打斗很激烈,想要过来查看情况,一来便瞧见稳稳站着的她和一堆在地上抱头抱膝痛苦哀嚎的人,结果误会了。
对方以为是她动的手,转身就要跑。
跑得太急,左脚绊倒右脚,面朝大地直直摔了下去,两颗门牙光荣下岗。
这是唯一一个见血的人。
还别说,当时看到地上两颗沾着血丝的门牙,林小堂瞌睡都吓没了。
嘶~
想想都疼。
林小堂下意识揉揉腮帮子,“这群人也不知道咋回事,可能是想找我三哥麻烦,结果我三哥被顾风的事吓到,一直窝在家里没出去,他们碰不上我三哥,只好退而求其次,来找我麻烦。”
毕竟周法和程庆都是顾风的死党,这两人以前还联合顾风一起欺负过林三满。
眼瞧着顾风住了院,肯定要憋着一股气给顾风讨讨公道。
不过他们大概不知道,学了真功夫的人不是她,而是她三哥。
她三哥早就今时不同往日啦,以前是打不过别人,现在不动手,估计只是不忍心动手揍人而已。
“好了好了,不谈这件事,聊聊你的自学情况,这阵子英语学得怎么样?”
闻言,苏曜文翻出抽屉里的笔记本,递给林小堂。
林小堂翻开一瞧,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苏曜文默写的字母与单词,甚至还有一些长句。
看得出态度极其认真。
林小堂有些感叹,“你要是其他功课也有这个认真劲,成绩一定很快赶上来。”
“其实我……”已经进步了。
刚要解释的苏曜文转念一想,自己那点进步,离林小堂的水平还差十万八千里,根本不值一提。
他默默闭了嘴,话锋一转,“其实我想问问,其他科目我也可以自学吗?”
“可以啊。”林小堂给他列举喻子晋的例子,“我现在的后桌之前就是在家自学,都自学到高中课程了,你想要自学也是可以的,不过你得保证你现在的课程都能掌握。”
“一口吃不成一个胖子,没学会走之前不要学会跑,把基础打牢才是关键,你要是觉得现在的课程你能掌握得差不多,也可以提前去接触后面高年级的内容。”
“哪怕看不懂学不会,混个眼熟也是好的,后面跟着学校老师再学一遍的时候,会轻松得多,这就相当于提前预习了。”
“嗯。”苏曜文默默点头,将林小堂的每一句话都牢记于心。
两人关在房间里偷偷叙旧时,房间外的苏爸苏妈以及苏厂长脸上满是欣慰。
“真没想到啊,小堂这孩子这么有情有义,去了少年班也不忘来指导曜文。”
“可不是么,这孩子很有心,要不是她,曜文哪里会这么发奋学习。”
“这是什么,这就是榜样的力量啊!”
……
几人正聊得起劲,大门重新被敲响,苏家又迎来一位不速之客。
苏厂长出去查看,只见大门口站着一副熟面孔。
那是衣冠楚楚的陈阳老师。
“哟,陈老师今天怎么有空过来?快请进,请进。”苏厂长连忙将人迎进来,苏爸热情地让位置,苏妈起身去备茶。
大家对于陈老师的突然造访很是意外。
苏厂长陪同陈阳坐下,开门见山地问:“陈老师您说实话,这大假期突然来访,是不是要谈谈曜文在学校里的表现?”
“是。”
话音一落,苏厂长脸色紧绷,“他在学校里表现很糟糕?”
“不是不是。”陈阳连忙摆手,“您不要误会,不是什么坏消息,相反,是个好消息。”
他把月考的排名统计拿出来,递到苏厂长面前,“您瞧瞧,国庆假期前学校安排了一次月考,这是成绩排名。”
苏厂长接过,径直从最底下的排名找起。
班上45名学生,以往苏曜文都排在第40位,成绩很稳定,基本不会变动。
苏厂长的目光落到第40位排名,上面却并不是苏曜文的名字。
哦,懂了,大概是这次曜文考试成绩有进步,陈老师特意过来送喜。
苏厂长面色一振,往上找了几个名次,仍旧没看到苏曜文的名字。
嘿,看来这次进步比较大啊。
苏厂长继续往上找。
每挪动一格,他目光中的惊喜就加大一分。
直到……视线落到第1位。
苏厂长:!
“您看,这次曜文考了第一名。”陈阳从旁解释,“上学期期末,曜文的成绩排在40名左右,这学期才过了一个月,他竟然进步神速,所以我想过来问问,看看这孩子是什么情况。”
陈阳语气看似平稳,内心却早已沸腾。
天知道他批阅试卷后看到苏曜文的成绩时有多高兴!
这样突飞猛进的改变,他以前只在两人身上瞧见过。
一个是顾云,一个是林小堂。
现如今这两人都被挖去市三中的少年班就读,前途一片光明。
作为两人的班主任,陈阳不知道有多风光,各种荣誉加身,媒体也时常来采访他。
经过媒体的渲染,他俨然成为一个拥有慧眼的伯乐式教师,惯会挖掘天才。周围一些家长纷纷将子女送到晋东小学就读,指定要转到他的班级。
因着他的缘故,学校的生源激增,学校特批给了他一笔奖金,还为他申请涨工资。
荣誉有了,物资奖励也有了,这样的大好事砸在他头上,砸得他晕晕乎乎的,有段时间整个人飘得不行,瞧谁都是虚着眼。
是他妻子几句话将他从不可一世的状态中拉回现实。
“别以为自个儿真像报纸中报道的那样智慧,你有现在的荣誉,全是走狗屎运!”
“人顾云和林小堂本来就聪明,不是你教她们才聪明,你沾了她们的光,自个儿偷着乐就行了,别摆在明面上。”
“做人得谦虚,自己几斤几两,别人不清楚,你自己还不清楚?”
几句话将他骂醒,成功让他从傲然的状态中回归理智。
是啊,是他有幸教了两个聪明孩子而已,这一切荣誉与奖励都是沾了两个孩子的光,他不该那样不可一世,觉得自己很了不起。
然而,刚等他调整完心态,突然又发现苏曜文这个苗子。
以前的苏曜文是班上的吊车尾,常年排在倒数几名,现在毫无预兆地猛然冲到第一,不得不说,这个场面太熟悉了!
他已经经历过两回!
倘若苏曜文也是天才,这下不仅仅只是巧合了吧?
天呐,到时候他手上一共出过三个天才。
那可是三个天才啊!
在这个极度渴求人才的年代,他手底下一共带出三个天才,媒体到时候会对他进行怎样的赞誉,简直不敢想象!
陈阳极力抑制住内心的激动,尽量用平稳的声音问:“苏厂长,这阵子曜文同学在家里有什么异常的表现吗?”
苏厂长已经被苏曜文的成绩震住,全然没听见旁边陈阳的提问。
苏爸苏妈也都围拢过来,凑在月考成绩排名单前确认这个天大的好消息。
一旁的陈阳提高音量重新问了一遍,沉浸在喜悦中的三位家长才慢慢回过神。
“哦,要说到这个,我估计是林小堂的功劳。”苏厂长望着成绩排名单,满含笑容地下定论。
闻言,陈阳眉头一皱,表示不解:“这和林小堂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苏厂长说着拉起陈阳,慢慢走到房间门口,指了指门上的缝隙。
陈阳会意,透过门缝朝房间里张望。
房间里,林小堂指导着苏曜文的功课,苏曜文趴在靠窗的书桌上,认真听教。
好一副温馨有爱的画面。
收回视线,陈阳心里暖烘烘的。
没想到啊,林小堂这孩子去了少年班,也不忘拉苏曜文一把。
他现在终于有点明白,为什么当初顾云调走的时候同学们没什么不舍的情绪,林小堂调走的时候同学们一片哀嚎。
这孩子,是有点讨喜的天分。
——
国庆节只放两天假,去了一趟苏曜文家里,林小堂下午很快要收拾着赶去学校。
第二天早读时,后桌空了一位。
喻子晋不在。
不用讲,这肯定和梁奇玮来学校有关。
梁奇玮来学校这件事除了她同桌,班里没一个学生知道。
终于,一向不怎么主动和同桌聊天的林小堂开始主动把魔爪伸向旁边的人。
她扯扯阙星阑袖口,凑近小声道:“哎,你知道喻子晋为什么没来吗?”
“不知道。”
冰冷的三个字一瞬间浇灭林小堂聊天的念头。
这人……一看就不是喜欢打听别人私事的人,和他打探事情真是非常不明智的举动。
林小堂失望地收回手,正要回正身子,听得阙星阑突然道:“我舅舅从北城请了心理专家过来。”
哦?这么说来,喻子晋去做心理疏导了?
也是,谁经历这种事情,心理状态都不会太好。
听罗主任的意思,梁教授最后选了喻子晋,那说明喻红强最后选的是亲生儿子梁奇玮,这对于喻子晋而言,说不定真会造成心理创伤。
是得要疏导疏导。
既然给喻子晋做心理疏导,那应该也会给梁奇玮疏导一下吧?
比起喻子晋,梁奇玮似乎更需要疏导。
胡乱猜测之际,一只大手在她桌面猛敲两下。
“你,出来一下。”
林小堂抬头望去,正对上罗主任一张严肃的面孔。
奇怪,罗主任找她有什么事?
怀着满心的疑惑,林小堂跟着罗主任的步伐来到办公室,听见罗主任开门见山地说:“郑教授特意从北城请来了心理专家,等下上午那节自习课会安排你进去聊一聊。”
林小堂:?
不是,这不是给喻子晋和梁奇玮安排的心理专家吗?
怎么她也需要进去聊?
林小堂拒绝:“罗主任,我就不必了吧,我心理健康得很。”
“不行。”罗主任严肃拒绝,“这是郑教授的意思,你和顾云都需要去。”
“顾云也需要?”林小堂震惊。
咋回事啊,她现在的心理状态难道在郑教授眼中,和顾云是一个级别的?
到底是什么事情给了郑教授这个错觉!
“好吧。”既然是郑教授的意思,看来罗主任一定会执行,林小堂没再反抗,点头应下。
离开的时候,忍不住打探一句:“那现在……是喻子晋在聊?”
罗主任薅起保温杯,点点头。
“那昨天是个什么情况,罗主任您能不能具体聊聊?”林小堂进一步追问。
罗主任小酌一口热茶,吐吐口中的茶沫子,挥手赶人:“行了行了,别打探,赶紧回教室去!”
“好吧。”林小堂撇撇嘴,老大不情愿地走出罗主任办公室。
刚从办公室出来,肩膀被人重重一拍。
梁奇玮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下拦住她去路。
“我听了你的话做选择,这次你应该夸夸我吧?”
对方嘴角轻扬,脸上露出一股得意的神色,双眸中并未隐藏类似怨恨的情绪。
能让梁奇玮不因为要回到原生家庭而闹事,实属难得,林小堂有几分意外地看着他,沉默好一会儿才回话:“选择是你自己做的,不是听了谁的话。”
“那好。”梁奇玮换了一种说辞,“那我们能做朋友吗?”
“不能。”林小堂回答得很决绝。
梁奇玮一愣,“为什么?明明我们这么合得来。”
林小堂:“……”
哪有合得来!
“我们并没有合得来,我们有些三观是不一样的,不适合做朋友。”
“我觉得适合。”梁奇玮自顾自地举例,“没人能像你这样很快能读懂我说的话,弄懂我行为背后的深意,这说明我们天生适合做朋友……”
话到一半,罗主任端着保温杯从办公室走出来,朝他叫喊:“梁奇玮,你过来一下!”
被打断的梁奇玮面色一沉,露出些许不快,但还是转身朝办公室走去。
得空的林小堂立即溜回教室。
回到教室后,心里还在琢磨,这个梁奇玮以后怎么安排?应该不会一直在学校吧?
喻子晋以后怎么办,要从喻红强那里搬出来,和梁教授住在一起?
算了,还是等喻子晋回来之后再打探吧。
一节课后,喻子晋回到桌位,脸色铁青。
看起来完全不像是刚刚做了心理疏导的样子。
咋回事啊,越做越糟糕?
对方看上去只想自己静静,林小堂很识趣地没去打扰,她转身扯扯同桌的衣袖,打探:“哎,你舅舅请来的心理专家到底靠谱不靠谱啊,我看怎么把人越做越糟糕?”
阙星阑盯着她紧拽着自己衣袖的小手,面色不改:“不知道。”
林小堂:“……”
这也不知道那也不知道,白瞎了这么好的情报人员!
看着她脸上生动的埋怨情绪,阙星阑嘴角不动声色闪过一丝笑意,慢悠悠补充:“不过对方是北城大学的教授。”
“哦,那绝对靠谱。”这个年代,北城大学教授的含金量毋庸置疑。
林小堂默默朝后望了一眼喻子晋,看来是有人没想通。
一节课后,喻子晋的同桌顾云被叫了出去。
回来时,顾云满脸得意地朝她望了一眼,林小堂不明所以。
咋回事啊,怎么做心理疏导还做出骄傲感来?
她好奇地盯着后一排的两人,同样是去做心理疏导,一个脸色铁青,一个满脸得意,差别这么大吗?
终于,挨到最后一节自习课,轮到她被叫出去。
学校并没有设置心理咨询室,腾给心理专家做疏导的位置是罗主任特意收拾出来的左边一间办公室。
林小堂走进去时,里面空空荡荡,只摆着一张桌子和两张小椅子,桌子的那一面坐着一位看上去和蔼可亲的大叔。
大叔很亲切地自我介绍:“我叫刘思远,在北城大学任职,受郑洋教授所托,特意过来和你们聊聊,小堂同学,你不用紧张,咱们坐下来随便谈谈话。”
“我不紧张。”脱去初见生人的拘谨后,林小堂大大咧咧往前一坐,直言:“我觉得我并不需要做心理疏导,我过来只是想和刘教授您探讨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刘教授自然地接话。
林小堂凑上前,很是好奇:“现在这个年代,大家对心理学完全没有概念,想要发展起来,是不是特别困难?”
刘思远一怔。
他完全没有料到对面的小女孩会和他探讨这样的问题。
或者说,他完全没有料到一个年龄这么小的小女孩会关心这样的问题。
“你为什么会关心这样的问题呢?”刘思远顺着她的思维接话。
林小堂摊摊手,“我只是觉得,目前国内心理学的发展相比于国外,落后得有点多,想要追上来,还有好长一段路需要走,看着干着急。”
想想现在要找个心理专家还得郑教授这样级别的人出马,普通人根本接触不到。
得等到30多年后,各大高校才会配备心理咨询室。
这期间,社会的巨变,经济的快速发展,都会让身处其中的人们孵化出各种各样的心理不适应,但大家没有对症下药的解决办法,只能硬抗。
林小堂默默叹息一声,“唉,像刘教授您这样的开拓者,肯定很辛苦。”
……
咨询室里的谈话继续进行着,旁边办公室的罗主任捧起保温杯,默默站在门口。
郑教授赶到学校时,瞧见罗主任一脸沉重的模样。
怎么回事,难道情况并不乐观?
刘思远教授可是和他一同留过洋的,这样的水平都不能解决问题,那换谁都不行。
郑洋好奇地上前问道:“罗主任,情况怎么样?刘教授已经在疏导小堂了吗?”
罗主任捧着保温杯小酌一口,五味杂陈地望了一眼隔壁咨询室,“情况正相反,我看是小堂在疏导刘教授。”
郑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