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病,你知道吗?”隋年客观评价的语气,是那么得高高在上,让人自惭形秽:“得治。”
最后两个字,让门口的魏明瞳孔一缩,神情僵硬一瞬又恢复如常,一闪而过。
看着不愿面对现实的路照秋,隋年低声道:“我告诉你一件事,我是一个不怎么有耐心的人,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如果再让我发现你跟踪我,或者给我发一些自己的垃圾照片,我就分享给全校的人欣赏欣赏你自己的艺术照。”
最后一句话,堪称诛心。
随着每一个字落下,路照秋颤抖的幅度越大,他慌乱摇头道:“不,不要,隋年,你不能这么对我”
刚开始只是一些表露心迹的陌生短信,然后是分享自己生活的照片,最后甚至搞起了身体艺术照片,实在是不堪入目。
而路照秋心底的欲望也越来越大,甚至到了自己控制不住的地步,他将这些只有自己和隋年能看见的短信,当成他们两个人的秘密。
如今,隋年则撕开了他的幻想,给予的评价短短两个字:
垃圾。
“你挺有意思的,扰乱我的生活,我还不能反击了。”隋年将擦拭过指尖的帕子随意丢在地上。
而路照秋眸光暗淡,整个人像陷入了梦魇一般,一直在嘀咕什么:你不能这么对我。
“那是我们两个人的秘密,不能让别人知道”
隋年看这状态,估计路照秋能消停一会儿,他朝外面走去,对魏明道:“把人放了吧,他该是消停一会儿了。”
魏明看了一眼路照秋的状态,因为最后那句话隋年压低了声音,所以他们都听不分明,也不知道隋年究竟说了什么,能让路照秋如此崩溃。
他下巴一抬,崔朝阳摆了一个OK的手势,“你们先走吧,我们错开一下时间,晚上我再把他放了。”
魏明和隋年同时朝外面走去,天色已经昏暗。
“怎么走?”魏明咳嗽了一声,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多余问了这一句,直接道:“我送你?”
隋年目光询问,没有第一时间回答,魏明解释道:“我家和你顺路。”
“可以啊。”隋年自然没有异议,而且他本来就是来接近魏明,做时间线任务的。
天色昏暗,彼此其实看不太清楚对方的表情,可是魏明却好像在刻意躲避隋年的目光,走到小树林里面,推出他的山地车,拿出车把手上挂着的棒球帽盖,利落盖在头上,遮住了满头漂染的白金头发,侧脸越发立体骨感。
“上车。”魏明长腿一跨,少年体热,校服外套被他扔到了车把手上,单脚撑地,长腿有力。
隋年一看后座,差点笑出声来。
本来冰冷的后座上居然垫了一块儿坐垫,看起来不拘小节的男生还挺细心,魏明很上道嘛。
隋年故意问道:“怎么多了一块儿坐垫?”
“有吗?”魏明眼皮子一跳,胡乱解释道:“我没太注意,可能是我奶奶随便放的,她就喜欢做这些小东西。”
“哦,是吗,你奶奶真贴心,”隋年客观分析道:“但是这看起来似乎是给女生准备的,你是不是要去接女朋友,不用管我,我打个车就行。”
魏明嗓音在黑暗里低沉,独有韵味,对隋年的拒绝似有些烦躁,啧了一声:“学校附近不让进陌生车,这个点儿也不好打车。”
隋年还是拒绝:“这多不好意思,耽误你接女朋友怎么办?”
“谁跟你说我有女朋友?”魏明啧了一声,语气有些不耐烦,却耐心解释道。
隋年乘胜追击,迟疑道:“但是这个坐垫颜色”
“那天见你下车说坐着不舒服,给你准备的!”魏明脱口而出:“颜色怎么了?我随便拿的没看颜色。”
靠。
空气诡异地安静了下来,只能听见夜晚的风吹树叶沙沙声。
凉风该是吹着人冷,可是魏明却心脏狂跳,浑身的体温升腾,脑袋也热的发烫,想收回自己说过的话却是不能了。
最后魏明嗓音暗哑,双拳捏紧了把手,拇指下意识扣着车把手上的皮套,都扣出印子了,带着自己没有察觉的颤音:
“你到底上不上车。”
“上。”
隋年以动作代替了答案,他带着胜利者的姿态,跨坐在车后座,感受了一下柔软的坐垫。
嗯,确实舒服了不少。
然后胳膊朝前一伸,勾住少年有力窄瘦的腰腹,单薄的T恤下腹肌分明,体温却很滚烫,魏明感受道腰肢上的力道,两条腿都软了一瞬,差点连车子都没撑住,好险站稳。
隋年问道:“你发烧了?”
魏明被隋年抱住的瞬间,就像陷入大片大片的栀子花海,鼻息间都是清冽好闻的栀子花香,身体就像被通电一般,哆嗦了一瞬。
其实男生之间搂搂抱抱都很正常,尤其是后座的人为了固定身体,选择抱着骑车的人都很正常。
魏明咬牙,无声爆了一句粗口,脚下一用力,迎风骑车就走,迎面的冷风垂着发热的额头,让他冷静不少,燥热的体温了降下几度,起码不会失态。
“你是不是骂我了?”隋年耳朵尖,而且不会看人眼色,或者说他一向喜欢故意给人难堪。
魏明的回答顺着风划过耳畔,熟悉他的人都知道魏明一向不喜欢解释什么,虽然语气不耐烦,却还是回答说:“没有。”
“我听到了。”隋年没放过他。
魏明后脖颈传来温热的吐息,还有贴着耳朵清冽好听的嗓音,他咬了咬牙齿,愤愤道:“我骂我自己不行?”
“行。”隋年。
两人一时无言。
其实他们本来就不算熟,靠着隋年拿钞票买卖,这才有了干系,本来就是天差地别的人,这件事情过后,也许他们再也不会有交集。
魏明的脑袋被风吹着越来越冷静,骑到一片平地后,他慢慢放缓了速度,闲谈一般问道:“你,觉得路照秋他有病?”
就因为他喜欢男生?
隋年不假思索道:“不然呢。”跟踪,偷拍,暴露癖,这还不算有病。
魏明抿了抿唇,在隋年看不到的地方,脸色一时青白,两只手背青筋暴起。
少年第一次尝到了苦涩的味道,心尖一瞬抽痛,却来不及体味自己更深的情绪。
“怎么了?”隋年偏头问道。
他只能看到魏明半张线条分明的侧脸,加之天色昏暗,帽檐遮盖了半张脸的表情,看不清晰。
魏明先是深呼吸了一口气,嗓音沉了沉,好像有些哑:“没什么。”
原本渐渐熟悉和谐的氛围,因为这一个回答,空气都变得冰冷起来。
隋年打了一个哈欠,有些瞌睡了,他脑袋往前面略显单薄却有力的肩膀上一枕,渐渐睡了过去。
“我睡会儿,到了叫我。”
隋年没有看到魏明越发苍白难堪的脸色。
自然不知道,沿着桦木林通往山顶的这五公里半个小时,堪堪察觉自己心意的不羁少年,还没体味恋爱的甜,先尝到了心痛的苦。
往后的十一年,也是如同这个夜晚,苦涩总是远远多余甜蜜。
那零星一点的甜,在往后的十几年里一如令人上瘾的砒霜,让魏明咀嚼出了蜜糖般的甜。
116 【青葱岁月:少年不悔】
◎老公,辛苦你了◎
“铃铃铃”
耳边传来手机闹铃的声音。
昏暗的卧室内,
隋年睁开眼睛,打开手机,看了眼上面的时间2014年9月10日,才意识到自己一觉醒来又回到正常的时间线了,他看了看日程提醒。
今天要去医院一躺,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起码得将情况弄清楚,才好思考对策。
他去卧室冲了个澡,发尾滴滴答答着水珠,打开衣柜。
里面清一色不同款式的白色衬衫还有手工定制的西装和外套,看起来都大差不大,他随意拿了一件灰色风衣套在衬衫外面,擦拭了一下头发,就准备出门了。
刚踏出门,客厅的感应灯亮起来,简洁的客厅桌面上,摆着一个孤零零的应急药箱。
隋年莫名心虚起来,现在刷怨气值还来不来得及,早知道就不吃那碗面了,肚子一饱正事都忘记了。
他轻声下楼,从药箱里拿出一管烫伤膏,然后上楼打开隋年的卧室,把手一扭
靠,反锁了。
他还反锁?
自己锁门是为了保命,魏明搞哪一出,用不着这么防着自己吧?
他又不是什么黄花大闺女,还怕自己半夜偷袭不成?
好在他□□,隋年冷笑一声,从书房里拿出钥匙把门打开,开门的声音其实说大不大,但是在空旷安静的别墅里,说小也不小。
黑暗的卧室里,
只有一道侧躺着的背影,连被子也不盖,就这么合衣躺着,也亏他能睡着。
隋年轻声走到床沿,掀开魏明的裤腿,好在他夜视力不错,大致粗糙的擦拭了一点儿药膏,这烫伤都起水泡了,药膏冰凉,肯定有些刺痛,可是魏明依旧没有反应。
你永远都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隋年没有拆穿他,而是将书房早就准备好的一款新手机和手机卡,放在床头柜上,然后出了房门。
隋年最后看了一眼里面侧躺着的人,按理说自己应该把魏明关起来刷怨气值,虽然手段有些强制,但是他有大把的方法控制魏明。
不过这样自己也很被动,不如大方放人走,反正已经认主的孤狼一生只有一个主人,迟早回到他精心设置的笼子里。
身后传来关门的声音。
侧躺着的魏明,在黑暗里睁开眼睛,眼底一片清醒,根本就不像才睡醒的人。
他透过落地窗看了眼外面的天色,不过他不用看天色和手表来判断时间,这十一年规律宛如机器般的作息,他的身体就是最好的闹钟。
魏明目光落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和银行卡,目光深沉,在黑暗里看不清神情。
隋年开车到新区医院的时候,天色熹微,朝阳透过云层的缝隙射在大地,地上虽然有不少黄色的落叶,却又空气清新,别有一番景致。
走到高级住院部的时候,来往的小护士和医生似乎都认识自己,朝他打招呼。
“隋先生,又来看您的男朋友啊。”
“您和您男朋友的关系真好,数十年来坚持不懈,真爱无敌啊。”
“乱说什么呢,之前隋先生的爱人昏迷了整整七年,要不是我听小秋亲口说,都不知道他们已经在外国修成正果领证了!”
“你看我还有他们的结婚证照片呢,小秋醒来后,见人就展示,如今只怕整个医院的人都知道他们是合法伴侣。”
“啧啧话说现在全球同性伴侣登记率是越来越高了啊,只能说我们老了,跟不上时代了。”
“哈哈,主任,现在bl可是全球流行的趋势,我看到国外一家媒体播报的新闻都在说,不再采用一男一女的新闻主播,而是采取双男主播的形式,说这是为了吸引年轻的观众”
隋年一一朝他们打招呼,然后按照小说里的资料,上了楼。
路照秋上了大学后,精神状态一直不稳定,出事故摔成了植物人,在国外治疗了四年,回国后在这家医院里又躺了整三年。
他上了电梯,走到最里面的vip病房,打开房门,看到一个身穿病服,长发过肩,坐在轮椅上的消瘦青年。
后者听见身后的脚步声,没有回头,青年病弱的嗓音沙哑悲伤:“小文姐,我的家人今天还是没有来吗?”
身后许久没有人回话。
消瘦到只剩骨架的青年察觉到了什么,回头一看,苍白病弱的面孔先是一愣,然后喜悦不言而喻,“老公!你终于来看我了?”
隋年眸光闪烁,掩下眼底的冷漠审视,走到路照秋面前,坐在旁边的沙发上,他自动无视了那个诡异的称呼,问道:“你才醒来没多久,身体怎么样了?”
路照秋瘦得像竹竿的手推着轮椅,停在隋年的面前,眼底又是激动又是有羞涩,最后试探性的将手搭在隋年的膝盖上:
“老公,我见到你就什么都好了,我一定会赶快出院回家,然后我们就能生活在一起了。”
“回家”隋年不置可否,忽然问道:“你想起来我们的家在哪里了吗?”
路照秋一愣,然后神色暗淡道:“没有,我依稀只能记得你一个人的面孔,记得我们从高中就认识,然后上了大学后分开过一段时间,都是一些片段”
他扶着额头,神情痛苦,冷汗连连道:“但是,后来的事情,我都不记得了,可是我醒来后,唯一有印象的人就是你!”
路照秋指尖用力,拽住隋年的衣袖,就像抓着最后一根稻草:
“老公,你不会再离开我了吧?虽然我不知道我们上大学后为什么会分开,但是我还是能感受到自己的心好痛好痛”
“如果你再离开我,我真的会死!”
隋年拉着对方的手,放回他自己的膝盖,点了点头:“没关系,你慢慢想,你还记得你的家人吗?”
“家人?”路照秋先是一愣,然后摇了摇头道:“我不记得了,我的家人不是只有你一个吗?”
隋年瞳孔一缩。
这句话细思极恐,路照秋到底是不记得他的家人,还是他根本就没有?
但是他昏迷了十一年,现在才醒来不久,记忆还很模糊,一切还不能确认。
如果他真的没有家人,那个给他发短信的[讨债人]究竟是谁?
有意思
隋年骨节抵在下巴上,还在思索事情,手臂上就传来微弱的力道,抬头就对上路照秋疑惑又激动的神情。
路照秋追问道:“老公,我真的还有家人吗?”
“如果我有家人,为什么我醒来后,他没有来看过我?”
是啊,路照秋的家人为什么不来看他?
隋年也很好奇,更加觉得事情有些古怪离奇。
他先安抚住路照秋的情绪道:“你家人还在国外,有工作上的急事没有解决,我会联系的。”
路照秋松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虽然他这十一年来,瘦脱了相,越发显得那双圆溜溜的鹿眼无害,再加上他失忆,眼底一片清澈单纯,属于澄澈见底的湖水。
人是由记忆组成,忘记过去的路照秋,就像一个格式化的只有壳子的另一款他的分身,很难把他和过去的他看成同一个人。
隋年静静凝视着路照秋,排除了对方演戏的可能,直把后者看的不好意思了,他羞涩道:“老,老公,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结婚证你放在哪里了?”隋年问道。
路照秋眼睛一亮,立刻用力推着轮椅,病床下的枕头里拿出一个红本本,他现在还属于恢复期,所以这短短的运动量,都让苍白的皮肤通红,汗水打湿后背。
他两只手捧着红本本,乖乖递给隋年,不好意思道:“老公,我一直贴身存放。”
隋年点了点头,拿起这个结婚证随意翻看了一下,表面倒是看不出真假,还有他和路照秋的照片,看起来像刚毕业时候的年纪。
不过,自己根本就没有和路照秋结过婚,现在科技很发达,照片也不排除是P过的。
他记下了结婚证上面的序列号,然后递给路照秋。
“这个结婚证你从哪里找到的?”隋年问道。
“我一醒来就在旁边啊,不是老公你放在这里的吗?”路照秋眨了眨眼睛,显然他认为是隋年故意放在这里,好让自己想起些什么。
“嗯。”隋年没有深究这个问题,显然继续问下去,路照秋也不知道答案,于是他起身准备离开了。
“老公,你这就走了?”路照秋委屈道。
“有急事要处理。”隋年温和地敷衍了一句。
路照秋点了点头,鼓起勇气道:“老公,我知道这些年来你辛苦了,为了我的治疗费”
他醒来后,一直听护士们闲谈,说过一嘴自己的治疗费用,还有隋年这么多年一个人帮他承担,一定很辛苦,所以他毫不怀疑隋年对自己的爱。
而且,有这样一个人为自己付出,路照秋第一次觉得自己是那么幸运。
“等我以后努力工作,虽然我现在不能打包票全部赚回来,但是我会帮你分担的。”
隋年脚步一顿,继续朝外面走去,头也没回道:“你好好休息。”
隋年去了一躺民政局,查阅了自己的结婚证明,最后工作人员告诉他的结果是:
未婚。
那么就说明,那个所谓假的结婚证,只是用来欺骗路照秋一个人的把戏。
或者说,在这个世界上,只要路照秋对此深信不疑就够了吗?
只要路照秋认为隋年是他的伴侣,那么幕后的人就足以达成目的。
去了医院和民政局,又跑了几个地方回来后,天色昏暗,别家的独栋别墅都亮起了灯火,唯有隋年站立在家门口,里面一片黑暗。
他进门环顾了一圈,又朝楼上的卧室走去,床头柜上的手机和银行卡翁丝不动,床上的人不见了,被子一丝褶皱都没有,仿佛根本没有人存在过。
果不其然,魏明离开了。
但这些隋年早有心理准备,他胡乱去厨房吃了点儿东西,洗了洗就睡了,等烫到床上的时候,他拿出手机,点开一个APP,地图的画面里,闪烁着一个距离此处三十公里的红点。
果然,魏明能去的地方不多,诚实烧烤算一个。
这个诚实烧烤不是平野县城的那个烧烤店,而是古都外城区开的连锁店,在平价小吃里还算口碑不错。
117 【青葱岁月:少年不悔】
◎没有什么值不值得◎
“老板,再加一盘羊肉串,还有两瓶啤酒!”
“老板,我们的辣酱碟子什么时候上啊!”
“哎!来了来了,不好意思啊,店里今天人多,上菜有些慢,大家耐心等等,今天的酒水就免费送给大家了!”
烧烤店里热火朝天,人来人往,隔着透明的窗户,倒映着一抹修长的身影,形单影只。
魏明突然觉得自己就这么进去,有些不合时宜。
不知什么时候,他突然不喜欢热闹,也不适应热闹,以往那个三五成群,身后总是跟着一大帮子的少年,在某一个瞬间消失不见。
他从口袋拿出一盒红塔山,转身走到右侧的小巷子,靠着身后冰冷的墙壁,骨节夹着劣质的香烟,心不在焉得抽着。
没抽几口,黑暗里走出来一道人影,“魏哥,来了怎么不进去?”
魏明刚吸了烟,嗓音有些沙哑,“怕打扰你,看你生意不错,我就放心了。”
烧烤店的后门打开一道光亮,割裂了黑暗的小巷子,光影中面容沉稳,体格高大几分的崔朝阳大步上前迎了上来,给了魏明一个大大的拥抱。
崔朝阳一向敬重魏明,此刻却吼道:“魏明,别以为我不知道,要是我没看到你追出来,你是不是就打算一走了之了?”
“你知不知道这些年兄弟有多担心你,一想到你在里面吃不饱穿不暖,每天受人欺负”
“你行了。”魏明看着一个大男人哭得泣不成声,还越说越不像话,眉头紧锁:“我每天作息规律,饮食健康,还时不时能锻炼身体,日子过得比你还潇洒,你少在这诋毁我。”
崔朝阳看着魏明似要发怒的熟悉样子,突然笑了,果然魏明还是那个魏明。
他死死拉着魏明的胳膊朝店里面走去,生怕魏明又突然消失不见,“魏哥,这么多年没见,我还有好多话要和你说呢,你可别想溜!”
魏明迟疑了一瞬,可看着崔朝阳故作灿烂开心,眼底却暗含担忧和悲伤,他心下微叹,难以推辞,只好被人拉进店里。
“魏哥,快来常常兄弟的手艺。”
崔朝阳在桌上忙碌不断,又是涮烤肉,又是倒啤酒,又是拿出菜单让旁边的服务员赶忙备菜,热请到令人盛情难却。
“我这一手烧烤的艺术可是跟陈姨和陈叔学得呢,保管能重现过去的味道!”
魏明顿了顿:“你不用管我,外面还有客人。”
“哎呀,不用,你兄弟我现在好歹是个老板了,有钱雇服务员,大冬,壬子,你们顾着点外面,今天晚上我招待我老大,天大的事儿都别来打扰我。”
门口两个身穿服务员制服的年轻人,点头答应着,看起来都是利落得力的人。
崔朝阳给魏明倒上酒水,两个人几杯酒下肚,都有意避开这十一年空白的时光,只挑拣些过去少年的趣事来说,倒也是一时尽兴。
明明是招待魏明,可崔朝阳倒是喝了好几瓶酒,有酒意上头,面容愁苦起来,“魏哥,这些年你受苦了,兄弟我都知道我,我没有一天忘记过你,不像某些狼心狗肺的东西!”
魏明伸手拦着,劝道:“别喝了。”
“不!我要喝!”崔朝阳忽然用胳膊挡在脸上,忽然擦拭着,胳膊一片湿润,他语序混乱,但满腔悲愤是真,“这么多年了,我还能和谁一起喝酒啊?”
“好不容易等到你出来,结果你也不让我喝”
魏明沉默了,顺着崔朝阳的视线看过去,店里的墙顶上挂着一个液晶电视,里面播放着如今的热播古装剧,里面的女主五官明艳灿烂,演技也很有感染力。
崔朝阳忽然痴痴笑起来:“你看她好看不?”
魏明的视力一向很好,十一年前的稚嫩丫头也变了样貌和气质,可他还是认出里面穿着华丽古装的女演员是陈袅袅,他说:“嗯,挺好。”
“嘿嘿”崔朝阳花痴一般笑起来:“不愧是我喜欢过的人。”
然后崔朝阳不知又想起了什么,头摇成拨浪鼓一般,胡乱道:“不对,她不是我喜欢的那个女孩,我喜欢的人叫陈袅袅不是陈姣。”
陈姣是陈袅袅的艺名。
娱乐圈也挺迷信和讲究玄学的,据说许多明星在出道的时候,经纪人都会带他们去找什么什么大师,批命算八字,再给起个合自己运道的名字。
“呀!快看,是陈姣演的《当时明月在》,这部剧最近可火了!”
“我妈每天晚上都守在电视面前等更新,听说剧情特别虐心,男女主演技都在线。”
“今年各大卫视评选的最受欢迎女演员奖已经内定是陈姣了!”
“陈姣?这个女演员之前不是风评特别差吗?听说她没有丝毫背景,一路走来全面是靠”说话的人,用口音念了一个‘睡’字。
又有人立刻不悦道:
“你又没亲眼见过别乱造谣,之前的黑料早就被平息了,是对家的明星故意买热搜黑她。”
“但凡陈姣的真爱粉都知道,她入行七八年,一路从龙套演起,演技都是肉眼可见的进步,从不糊弄观众,你搜搜她的作品,每年高产,有今天的地位全是她自己的努力!”
“而且,影视行业的董家继承人还在自家公司的官博上对陈姣公然示爱”
“他们看起来挺般配的!”
魏明注意到崔朝阳握着杯子的手,越来越紧,手腕颤抖,他掰开人的手,抽出里面的杯子,放在一旁。
崔朝阳注意到对面的视线,沉默不语的脸色一变,摆了摆手笑嘻嘻道:“魏哥,你这么看我做什么?”
“都过去了十几年了,再说了谁年轻的时候没喜欢过别人啊,等到了咱们这个年纪才明白,生存才是第一位,什么情啊爱啊,那都不再是必需品了,是奢侈品。”
“咱们平头老百姓要不起。”
魏明倒茶的手一顿,嗯了一声,他是不懂什么奢侈品必需品的比喻,但是自己也确实
要不起了。
“不过魏哥你比我聪明,一定早就知道这个道理了,以后一定要好好生活啊,不能再走错路了。”
崔朝阳原本醉酒含糊的眼神忽然清明一瞬,他随口道:“魏哥,我昨天去接你来着,结果门口的警卫说你和别人走了”
“呵呵”
“我想谁啊,居然比我动作还快,可那个警卫一描述那人,”崔朝阳笑意消失,目光犀利几分,看向魏明问道:“魏哥,应该不是那个人吧?”
魏明沉默以对,可他闪动的眸光已经暴露了事实。
崔朝阳暴怒而起,胳膊一扫,桌上的啤酒瓶和杯子却扫在地上,发出乓啷的清脆声响,叫周围的人扭头关注,指指点点。
“我靠!还敢出现!”崔朝阳声音颤抖,愤怒道:“十一年了,我他妈还以为那姓隋的,人间消失了,合着他还没被老天收走啊!”
“当年要不是因为他,你怎么可能沦落到这个地步,事发了他倒是消失的干干净净,所有的罪名全落在”
“崔朝阳!”
魏明面色一凝,仿佛被触碰逆鳞的猛兽,低沉的声音,不怒自威,比之少年时肆意霸气的气质多了几分令人胆寒的森然气度。
魏明眼神示意崔朝阳坐下说话,后者被冷风一吹,注意到周围窃窃私语的人群,也冷静了下来,不情不愿地坐下。
崔朝阳先环顾四周,见无人关注他们,默默坐下无言许久,低语道:“魏哥,我知道你是无辜的。”
魏明浑身一震。
“当年你一进去,就有人暗地里借着各种手段给我送钱,我相信陈家也收到了,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为了不让我们说出去隋年和你的关系,有人在极力避免隋年牵扯进来这件事情,我当时用尽了各种方法”
“我知道。”魏明打断了崔朝阳的话。
略微昏暗的夜空下,虽然亮着牌子明亮的灯光,可他半个身子还是融于夜色,仿佛永远不会迎来明天的太阳。
崔朝阳瞳孔渐渐张大,不可置信道:“魏哥,值得吗?”
这个问题隋年在昨天也问过,魏明一瞬间怒不可遏,今天同样的问题又出于他人之口,魏明沉默着,却从未否认过这个答案。
因为。
“没有什么值不值得”
只有愿意不愿意。
魏明灌了一口酒,烈酒烧喉:“这些事情不要再提了,都不重要了。”
“不重要?”崔朝阳先是一愣。
替人白坐十一年的牢,就这三个字?
可看着魏明略微疲惫的神色,崔朝阳不死心追问道:“是不是隋年又找你说了什么?他是不是威胁你了?还是说你对他?”
“不是!”魏明态度坚定,一口回道:“我和他从十一年前那件事后,就没有任何关系了,以后也一样。”
崔朝阳神色瞬间复杂,他心底已经有了答案,其实他想魏明也一样。
只是难兄难弟,十分默契地避开这个话题。
“我知道你的担心,接下来我会好好生活,”魏明低语道:“忘了以前的事情,不辜负我奶奶对我的期望,回去继承她的手艺,开一间小的手工裁缝店,足够了。”
崔朝阳没有错过魏明眼底一闪而过的沧桑和疲惫。
虽然心有不甘,见不得兄弟受委屈,可魏明这十一年已经够苦了,自己何必再逼他。
想通后,崔朝阳立刻倒满酒,举起酒杯,洒脱道:“魏哥,我支持你,不知道你这个店还缺不缺投资人,算我一个啊,以后赚了钱也让我占占便宜。”
魏明摇头失笑,“哪有那么快,我准备先回老家一趟,要去当地的警局办理一些证件,来回也要半个月了。”
“魏哥,又不差这一两天,今晚你先住我这儿,这几年外面变化挺大的,我带你先了解了解,再回去也不迟啊。”
魏明没有再推辞,兄弟话说这个份儿上,再拒绝就见外了,“好。”
【滴滴滴,怨气值下降10%,当前怨气值79%!】
【请四号系统再接再厉。】
隋年半梦半醒间,听到耳边传来提示的声音,他想自己也还没做什么,怎么这怨气值就下降得这么快?
“挺好,真省事。”
不过他作息规律,一向有自己的生活习惯,很快就忘记了这件事情,脑袋困倦,意识也渐渐沉没黑夜。
118 【青葱岁月:少年不悔】
◎我不穿其他人的衣服◎
平野县入了深秋,
本来就是山城的地界此刻蒙上了一层金粉金沙,遍地梧桐树开满金黄色的叶子,各家各户都拿着扫帚自行清扫街边的落叶。
县城第一高中每到了秋天都会带着学生踏青远游,最远处的山头都是各家各户的祖坟,为了避免学生各自请假,索性由学校主持带着学生上山,即是放松游玩也是祭扫。
若是一些一线城市的高中,别管什么假期,保管连过年都不忘让你完成学校的作业。
学校门口停着一辆辆加长款的大巴车,穿着鲜艳个性的学生此刻兴致勃勃,神采飞扬,每个人都背着自己的包包,里面装着行李和零食,排队上车。
“程世星,腾元龙,华冬,彭旭,林灵,李彩霞”
最前方重点班的大巴车里,只有陈冬冬还穿着黑色制服,手里拿着花名册点名,坐得满满当当的车里人头攒动。
“哎呀,都到了到了,班长我们快走吧,都等不及了!”有人催促不满。
“我妈说了,这上山祭扫也是有讲究的,不能错过良辰吉时,马上这日头都出来了,过了午时,不吉利!”
“切,什么封建迷信,干脆你别上学了,回家听你妈讲课吧。”
“隋年?”陈冬冬念到最后一个名字。
无人回答。
“都安静!”陈冬冬加大了声音道:“隋年到了没?”
于是车里的众人都扭头四顾,发现确实还有一个空位没坐满,“隋年没来?”
“说不定他请假了?”
陈冬冬问了老师后,说道:“隋年没请假。”
有男生不以为意道:“隋年本来就独来独往,说不定人家压根就没打算来,我们先走吧,再说了现在早就过了出发的点,总不能为了等他一个人耽误全班吧?”
“是啊,”有人应付道:“他都迟到十几分钟了!”
“你们别乱说话!”有女生不悦道:“隋年既然没提前请假,他就肯定会来,万一他来了,我们却丢下他一个人走了,你叫隋年怎么办?”
因为重点班的车在最前方,校门口的通道本就略窄,后面传来几阵车鸣声,显然后面班级的人都到期了,在催促重点班。
二班的班长来敲车门了,“你们重点班怎么回事啊,出什么事了,老师让我问你们到底走不走?”
前排的男人高高在上,带着点儿怨气道:“这年纪第一不到,我们怎么走啊?叫后面的人都等着!”
“你们什么意思,重点班了不起啊,什么态度!”
“就这态度,有意见,找年级第一去!”
看着车内硝烟愈起,人人七嘴八舌吵起来,陈冬冬眉头一皱,下车朝最后一辆大巴车里面走去。
这大巴车的排列也是有讲究的,按照年纪班次依次朝后,排在最后的车正是整个高三年级的末尾九班,也是混混班。
里面全都是一些倒数垫底的学生,他们的分数是不指望上大学了,学校对他们的安排也是朝技校方向发展。
“我们一班有一位同学还没到,”陈冬冬上车朗声道:“你看你们班能不能先出来一个人和我们走。”
九班车里的学生,一个个打着耳洞,染着五颜六色的头发,看起来也一副嚣张的样子,当然最显眼的还是最后一排的白毛。
一听这话,九班有人戏谑道:
“凭什么啊?”
“呦,还真是稀奇了,你们班可都是三好学生,人中龙凤,还有人能迟到?”
“就是,迟到多大点儿的事啊,干脆别来不就行了,之前我上学迟到不过几秒,年纪主任都说让我今天别来上课了,你们重点班可不能厚此薄彼啊!”
“我们才不去呢,那可是重点班的车,我们高攀不起!”
陈冬冬神情越发冰冷。
其实他心底也看不起这些不学无术混日子的人,就在他恨不得转身离去,远离一整车垃圾的时候,身后传来陈袅袅的声音。
“你们都给姑奶奶闭嘴!”陈袅袅叉腰起身,清亮的声音叫车里安静了一瞬,她朝车门口问道:“哥,是不是隋年迟到了?”
陈冬冬掩去眼底地厌恶和鄙夷,再抬头时,镜片下地眼睛一片冷静:“隋年还没来,他刚转学没多久,这里山城路况复杂,他不熟悉也很正常,你们到底换不换人?”
“嘿!原来是新晋年纪第一迟到了啊”
车里这些吊车尾班地高中生随口打趣了几句。
其实他们没有什么说破天的恶意和阴谋,只是这些学校里的吊车尾也许智商低,但不代表他们情商也低,看惯了老师嫌弃叹息的目光,就对这种感觉格外敏感。
而陈东东就是这种人,老师眼里的三好学生,小镇里长年的年级第一,学生会的会长,高一的时候就拿着小本本站在校门口记录迟到的学生。
学校里的人几乎都和他接触过,可是九班里的人心底都有感觉,陈东东表面上待每个同学一视同仁,公事公办,但是目光里总是若有若无的鄙视厌恶他们,仿佛他们是街道上的垃圾。
而隋年就不同了,毕竟人家是真的没看这些人,表里如一的无视所有人,反而叫人心底舒坦不少。
所以,虽然同样是前后年纪第一,可九班的人就是更讨厌陈东东,真不明白魏老大为什么和这种人做朋友。
陈东东掩再身后地手握紧成拳,指尖刺破皮肉,用疼痛才没失态。
就在九班的人还想在说什么,最后一排翘着二郎腿,沉沉睡着地魏明睁开惺忪却锋锐地眼睛。
他似乎被车内嘈杂地声音吵醒,眼底淡淡不悦,冷嗤一声道:“都是鸭子投胎的?要不要一起去隔壁大桥下好好叫几声,不嫌吵。”
原本吵闹的车内瞬间一片寂静。
学校就是微型的社会,而这大巴车内的阶级泾渭分明。
陈东东目光一闪,心底冲破着什么,质问着什么,不该是这样的,起码社会里不该是这样。
只见魏明用脚一蹬前座,掀开眼皮,懒洋洋道:“豆子,你去。”
染着一头黄毛,之前叫的最欢快的男生,立刻屁颠屁颠地起身,朝后座弓腰道:“哎!魏哥,我这就去!”
看着魏明一个眼神,一句话就解决了僵持不下的问题。
陈冬冬黑框眼镜下神色闪动,面色很快恢复如常,朝最里面吊着二郎腿的人点了点头,表达自己无声的谢意,带着豆子下了车。
陈袅袅刚一坐下,身旁的崔朝阳立刻殷勤拿起化妆盒递给她,她冷哼一声接过小包,打开亮闪闪的椭圆镜子化着妆,一边说道:“我一猜就知道是隋年,他哪次不是卡点儿来学校的!”
“不过魏明,你之前不是每次都接送隋年上下学吗?”
“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怎么不接啊?”
崔朝阳挠了挠脑袋,不解道:“袅袅,魏哥又不是隋年他妈,之前接送他上学是不得不护送隋年,可现在事情都解决了,魏哥不用再接送他了吧?”
“魏哥又不是他隋年的小弟。”崔朝阳很不满。
陈袅袅扑粉底的动作一顿,反问道:“是吗?我看魏明那几天挺高兴的啊。”
女人的直觉有的时候很犀利。
魏明面色不变,呼吸却凝滞片刻,一只手搭在膝盖上,时不时摩挲着指腹,内心似乎在天人交战。
“这”崔朝阳有心反驳,可对上陈袅袅亮晶晶清澈的眼睛,满是笃定认真,话又说不出来了,“你也看得出来?”
他一点都不相信!
一定是魏哥为了平他们惹下的祸事,不得不委身隋年,这一个月肯定受了很多的委屈。
没过几分钟,魏明蹭地起身,拍了拍前面的座椅靠背,声音响在大巴车内,“你们先走吧,我骑车去接人。”
不顾车内人的阻拦,魏明朝学校里面的停车场跑去,他的自行车一般都锁在学校里面,骑上车就朝隋年上学必经的路线疾驰。
小山城早上的天气很清朗,可是过了清晨的凉爽,太阳透过薄薄的云层照射大地,一路上疾驰的魏明早已满头大汗,后背的衣料被薄薄的汗水打湿。
他一边骑着车一边摆头左右探勘,终于在骑驶过美食街后,余光一瞥,看清小巷子里面的场景,握紧把手上的刹车,轮胎摩擦水泥路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魏明低骂一句粗口,几乎是脚步趔趄着下车,骑了七年的山地赛车直接倒在地上也顾不得了,跟个小豹子一般朝里面冲去,吼道:
“我靠你大爷姓孙的,老子的人也敢动!”
这么冲天一吼叫,几乎隔壁巷子里的人都忍不住抬头望天。
小巷子里面从头到脚一身湿漉漉的隋年,也抬头朝巷口望去,只见魏明怒火冲冲冲进来,推搡开包围他的几个小混混,挡在自己面前。
“哟!”打着耳钉,穿着牛仔衣男人一惊,立刻笑容灿烂,透着一股谄媚道:“这不是魏哥吗,一日不见如隔一年啊,怎么今天”
“滚!”魏明冷冷突出一句,接着一脚就朝对方踹去,“看来我上次说的话你没听进去。”
孙以劲受了这一脚,大吼一声冤枉,“魏哥,冤枉啊,我们听您的,这几天都老实的不行,再也没收过低年级的保护费了,我们也不知道这小哥是您的人啊。”
“那你们是在干什么?”魏明冷声问道。
“我这不是在帮他脱衣服嘛!”孙以劲一脸无辜,身旁的几个兄弟也是不明所以。
魏明太阳穴一抽,死死控制自己的脚没再踹出去,方才一时情急,看见隋年被人围住几个人还对他拉拉扯扯,可是现在冷静下来,觉得事情应该不是自己想的那样。
再加上这巷子楼就是孙以劲家楼下,对方没这么离谱。
魏明深深呼吸一口气,压着脾气咬牙道:“你帮他脱衣服干嘛?”
孙以劲举着手上不说干净但起码干燥的短袖运动体恤,理直气壮道:“他浑身都湿透了,我这刚从家里拿一件衣服出来,谁料这小哥死活都不穿!”
这时,楼上传来一道中气十足的河东狮吼:“阿劲啊,你把衣服给人家没有了啊?”
“哎呦,魏明也在啊。”魏明抬头一看,二楼窗口探出一个满头卷发棒的中年妇女,那霸气的包租婆正是孙以劲他妈。
他妈笑了两声,朝隋年道:“那个穿白衣服的靓仔啊,对不住啊,阿姨刚才手滑了一下,把浇花的水撒下去了,你快换上干净的衣服,别一大早的感冒了。”
孙以劲微微抬起下巴,朝着魏明举了举自己手里的衣服,一副理直气壮总算没做坏事的得意表情。
魏明朝身后的隋年一看,后者后退了一步,“我不穿其他人的衣服。”
这句话说的其实很客观,只是在表明自己的态度,并不是在针对谁,可落在孙以劲和其他人耳中,颇有些隋年在嫌弃他们的意味。
孙以劲立刻支棱起来了:“哎呦,你还挑上了。”
有了母命,再加上事情解释清楚,立刻气势昂扬地举着手里的衣服,明明是一件善举,可那吊儿郎当的语气破有些找事的样子。
“没听见吗,我妈说了,这衣服你今天换也得换,不换也得”
孙以劲眼神刚好对上魏明漆黑犀利的目光,就像被针刺一般,声音戛然而止,气势也卸了下来。
他对魏明有心理阴影,语气破有些幽怨,问道:“魏哥,你对我这么凶干什么?”
魏明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却撤出一抹渗人的笑,无声吐出一个字眼‘滚’。
后者和其他几个人立刻夹起尾巴跑远了,巷子空了不少,风也灌了进来。
“阿嚏!”隋年只觉一阵凉风袭来,打了一个喷嚏。
魏明略微滚烫的手心直接扣住隋年的手腕,拉着他朝外面走去,只能看见少年已然窥见未来锋锐的侧脸,“不是和你说过,一个人不要走这边的巷子。”
“你是我妈?”隋年没拒绝对方的动作,漫不尽心来了一句。
魏明脚步一顿,咧嘴道:“我是你爸爸。”
此话一出,魏明心底咯噔一声,他这句话只是顺嘴调侃了一句,平时没少和崔朝阳开玩笑,方才不经大脑说出,现在后怕起来。
他才想起之前路照秋提过一嘴,隋年的亲妈貌似和野男人跑了,亲爹也身份不详,那个隋家的养父也不会再认隋年。
魏明眼神慌张起来,拉着隋年的手,啃啃巴巴道:“那个,我刚刚”
隋年:“你真是我爸?”
魏明:“”
隋年:“年龄不对啊。”
魏明眼皮子微跳,什么都没说,继续拉着隋年朝巷子外出去:“走吧,你刚浇了一身的水,只怕脑袋里也有不少。”
他们有目的的前行,没走多远,就停在一间略微偏僻但是很清幽的古朴小店面前。
店铺上的牌子也和别家不一样,是一副玻璃标装的刺绣,绣着几个繁体字样:魏氏刺绣。
“前面是我家,先换一身衣服。”魏明推开门。
推开镶嵌玻璃的木门,先是响起一道清澈悦耳的铃铛声,入目十几平米的店内中央摆着各色花样的绸缎和衣料,还有各式针线。
四面的墙壁上,挂着一件件完工还有未完工的旗袍和半成衣,虽然现在普遍的人都会去商场里面买衣服,可是还是有上了年纪的人喜欢定做老式的衣服,穿着也舒服。
其实定做一件自己的衣服,依然价值不菲,上好的旗袍和西服更是需要好几个制衣人和绣娘来完成。
但是现在随着科技的发展,已然出现可以替代绣娘的机器,追求便利化的现代人,衣服年年换,除了特别讲究和有条件的人家,大部分人都不会去专门定做衣服。
安静的店铺内,只有缝纫机规律又急促的声音,忽然这声一停。
俯首桌面带着老花镜,满头白发,穿着墨绿色简朴长袍、一头银发的老人抬头,声音如经历沧海后褪去的沙子,略微沙哑却也平静。
“阿明,怎么回来了?今天不是学校组织上山祭扫吗?”
“奶奶,我有事先回来。”魏明在外面不羁放肆,可是回到家里,仿佛浑身的刺都服帖起来,“这是我同学,我上楼带他换一件衣服。”
隋年朝窗口前的老人微微点头,也唤了一声奶奶好,后者立刻扬起一抹褶皱平和的笑容,然后就被魏明拉着上楼了。
“楼梯抖,上楼看着点儿。”魏明带着隋年,穿过两层木制楼梯。
鞋子踏在木制楼梯上,发出吱吱摩擦的声音。
踏上最后一层台阶,二楼就是的卧室。
楼顶比一般的房子要高半米,同样的空间大小,但是上面要比下面宽敞不少,中央摆着一张床,床边铺着一张墨蓝色的圆形地毯。
床对面一张书桌,摆着学习资料和一些课本,空间虽小,但是五脏俱全,床铺整洁,居然连一件多余脏乱的衣物都没有,不像是这个年纪男生的房间。
魏明从衣柜里拿出一套衣服和毛巾,递给隋年,“浴室在里面,你先冲个热水澡,换件衣服。”
魏明又补充道:“衣服是新的,我没穿过。”
隋年点了点头,接过衣服,朝浴室里面走去。
119 【青葱岁月:少年不悔】
◎他们两个怎么搞到一起去了◎
浴室里一片蒸腾,隋年冲了一个澡,换了一身衣服出来,刚打开浴室的门,就看见魏奶奶端着一盘点心上来和魏明在说着什么。
“奶奶,不是说了让你这几天休息,医生说你眼睛不能再劳累了。”
“还有几件衣服没有做好,总不好叫客人等着吧。”
“我不是说了我放学回来上线?”
魏奶奶笑了笑没说话,正巧隋年出来,祖孙两个都齐齐朝他看来。
隋年一向穿白衬衫,可是这件手工的黑色衬衫上身,叫少年多了几分冷肃的气度,肩膀和袖口居然分毫不差,衬得本就白皙如玉的肤色越发出尘和高冷。
魏奶奶笑容更盛,这是她给魏明做的衬衫,怎么会不认得。
魏明虽然总是嘴上说衬衫穿着禁锢身体,不舒服,其实对这件衣服可爱惜了,哪怕是不穿都会定时清洗。
“这衣服倒是衬人,不对,”魏奶奶又改口道:“是人把我这衣服啊衬得更好看了。”
隋年看了看袖口上用金色丝线修得花样图案,朝隋奶奶点头道:“是老人家的绣工好。”
“倒是难得了,难得见阿明带同学回家,多待一会儿,我听阿明说了,只怕今天学校的祭扫活动你们是来不及参加,正好在家待一会儿,尝尝奶奶的家常菜。”
魏明阻拦,态度坚决道:“奶奶,饭我来做,你忙了一上午,休息一会儿。”
“好啊,”魏奶奶笑着,用自己略微干枯的手拍了拍魏明的胳膊,“那你招待好同学,下来帮我不就是了。”
魏明看着魏奶奶动作缓慢的下了楼,这才收回视线,注意到隋年头发半干,发尾还有水珠低落在肩膀,从抽屉里拿出吹风机来。
就在隋年要接的时候,魏明手腕一扬,举着吹风机道:“还是我来吹吧,我们家吹风机认人。”
认人?
“这是什么说法?”
有人代劳,隋年也没拒绝,直接坐在书桌前的凳子上,耳边响起略微鼓噪的热风。
指尖穿梭在发丝里,动作轻柔却缓慢,发丝扫在眉眼,隋年闭上眼睛,世界好像忽然微暖寂静下来,都有些昏昏欲睡了。
吹风机戛然而止,魏明熟练的朝用了好几年的吹风机出风口一头拍了拍,风声又响起来。
直到将隋年的头发吹干后,魏明半个手背也染上温暖的颜色。
“你怎么来找我了?”看着半蹲在柜子面前的人,隋年随意问道:“那天你送我回家的时候,不是说事情了结,再无干系吗?”
“我”魏明动作一僵,哑口无言,只能临场应变道:“我这不是怕你万一又被人跟踪?”
隋年偏头,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语气有些疑问,仿佛再说:
只是这样?
魏明低头,刚好看见隋年的眉眼。
刚吹过的头发微微干燥蓬松,却如丝绸般垂落在俊秀逼人的眉眼,低垂的眼睫下是淡淡的阴影,盖住了眼底的神色,让人心底下意识想探究那眼底真正的情绪。
靠!
魏明听见自己的心脏漏跳一拍,然后是重重的鼓噪声,都没站稳后退了一步。
他觉得隋年不怀好意,总是在撩拨自己,可对方的言行举止又一切正常,从未有过半分出线,只能说是自己心思不纯,看什么都心烦意乱。
他收拾好出风机,合上柜子,逃也似得下楼,只匆忙留下一句话:“我下去帮奶奶做饭了,你先休息一会儿。”
“如果闲了,也可以看看书架上的书。”
隋年看着对方匆忙下楼的身影,连楼梯间都回荡着咚咚咚的脚步声,眼底划过一抹了然,反正也没事做,就随意参观了一下房间,翻看了基本书架上的书。
让隋年有些出乎意料的是,书架上有不少关于刺绣方面的书籍,主要是苏绣的居多,从历史传承,未来发展,乃是苏绣几大针法的详细介绍都有涵盖。
而且书本里面有密密麻麻的笔记和便签,书页泛黄发卷,可见看书的人不是一日之功。
如果不是亲眼得见,隋年绝对想不到,魏明这样一个在别人眼中不学无术、逃课惹事的混混居然喜欢刺绣,而且专心研习。
隋年又拿出一本书,刚翻开一页,还未看清内容,就听见楼下传来一声巨响,还有魏明失态的声音。
他连忙将书落在桌子上,脚步平稳却快速的下楼,就看见左边的厨房里面,锅铲和菜肴混在地上,魏明半跪在地上,轻轻摇着倒地不醒的魏奶奶。
“奶奶!”
“奶奶,你怎么了?”
魏明少见的失态,大脑一片浆糊。
也许他在这种场面,也算是冷静,没有大幅度摇晃昏迷的人,可颤抖的手和乱了节奏的呼吸,说明他还不够冷静。
隋年立刻上前,随便拿了架子上的一件衣服,叠好垫在魏奶奶的后脑袋,然后两指头搭在魏奶奶的脖颈上,发现脖颈还有缓慢迟缓的血管跳动。
“还有呼吸,只是昏迷了。”
“这里有医院吗?”
魏明先是一愣,强压下慌张的情绪,对上隋年沉静的眼睛,忽然冷静了不少,理清思绪,快速道:“有,新修的小路对面有一家中医馆。”
他声音颤抖,压抑着恐惧:
“对!先叫一个救护车,可是最近的城乡医院救护车来这里,也要半个小时的路程,从这里到医官不过快速奔跑不过十分钟。”
魏明说道这里,一瞬间迟疑了。
隋年知道他在迟疑什么,究竟是背着魏奶奶直接去中医馆,还是等三十分钟以后的救护车?
山城里中医馆,开的都是头疼脑热的中药,像魏奶奶这种突然无理由的昏迷,高低得去大医院做个全面的检查。
隋年扶起魏奶奶,背在自己的后背上,一锤定音道:“你现在打救护车的电话,我们这边也背着魏奶奶去中医馆。”
何必非要二者则一呢,花十分钟先去中医馆,中医馆没有查出病因再等救护车不就行了。
魏明也不是遇事慌乱的人,也顺着隋年的力道,扶着魏奶奶的后背,沉声道:“我来背吧。”
隋年将魏奶奶背起,直接朝外面奔跑,“谁背着个人都难跑十分钟,我先背,到时候再换人。”
等两个人满头大汉,顶着不小的太阳,将魏奶奶送去中医馆后,果然中医官的大夫摇了摇头,只说了个过度劳累,行了针法后,也不见人醒来。
然后又等了十几分钟,救护车一路疾驰,将魏奶奶送去了医院。
车里的凳子上,魏明双手抱拳抵在额头,胳膊肘抵在死死抵在膝盖上,可还是控制不住,一只脚止不住的点地,频率飞快,让心的心跳也不安起来。
“病人家属先不要着急,现在心跳和血压都还在正常的范围。”
期间,随性的护士安慰了一句,但是显然并不能驱散魏明的不安。
隋年坐在魏明的身旁,面色冷静。
护士怪异地打量了他一眼,她以为魏明和隋年都是魏奶奶的亲人,怎么一个急的焦虑不安,另一个倒像台下冷漠的看客,漠不关心。
隋年确实不着急,他和魏奶奶第一次见面,非亲非故他着急什么,关键这事儿着急也没用啊。
不过,现在可是一个突破的好机会。
他一只手轻轻搭在魏明不住抖动的膝盖上,慢慢凑近魏明,轻声道:“护士说了,现在没有生命危险,去医院做个详细的检查,定心。”
果然,魏明的腿一停,慢慢不抖了。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侧头看向隋年平静的面孔,也看到了对方被汗水洇湿的衣领,他眸色复杂,诡异地安心不少,虽然没有说话,却点了点头。
进入医院里面后,
隋年陪着魏明坐在走廊休息区上的铁椅上,空气里飘荡着淡淡的消毒术味道和冰冷的气流,倒叫两个人刚跑了一身汗的人,身体的温度冰冷下来。
“阿嚏。”隋年是真的冷,脖子后面都透着凉风,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
这一声,倒惊醒了低头沉默不知在想什么的魏明,他嗓音微微干涩沙哑道:“今天谢谢你了,时间也不早了,隋年,你不用陪着我,先回吧。”
隋年看着魏明半张冷硬却失血的侧脸,什么都没说,起身走了。
魏明缓慢吐出一口气,一方面是他不想隋年,或者说任何人看见自己狼狈失控的样子,另一方面
他也不明白。
只觉得隋年的离去,叫他送了一口气,可心底又空了一个洞,原本安稳不少的情绪,此刻忽然又不安摇晃起来。
身旁的椅子空了个人,仿佛是一个导火索。
从隋年的离去到小相依为命的魏奶奶生死不明,他大脑又开始控制不住一般胡思乱想起来,还没想明白一个章程呢。
魏明只觉得肩膀落下一个柔软温暖的温度,覆盖在后背和上半身,他错愕抬头,面前站着的人不是隋年还有谁。
“你怎么回来了。”他嗓音滞涩,眼底带着自己未察觉的失而复得。
隋年刚刚去护士站借了两个毛毯,他没有搭理魏明复杂错愕的视线,只是默默坐在他身旁,掏出怀里第二张毛毯,往身上一盖,瞬间舒服多了。
享受的事情怎么能忘记自己?
看着魏明还在盯着自己,隋年只说了三个字:“我陪你。”
这三个字隋年只是随口一说,可却不知魏明记了一辈子,乃至在以后十一年孤身一人的岁月里,寂静的黑暗里,反反复复独自咀嚼。
魏明猛地偏头,只觉得眼眶一酸,就听见远处响起护士的声音:
“魏彩霞的家属在吗?”
“医生!”魏明立刻冲出去,问道:“我奶奶他情况怎么样了?”
穿着白大褂,结下口罩的医生解释道:“病人现在情况已无大碍,只是因过度劳累导致的蛛网膜脱落,建议住院观察几天,配合药物治疗。”
“住院费用和手续,会有护士带领你们去办理,像老人家这种情况其实也很常见,别说老人了,就算最近的年轻人,工作起来不顾身体也是有的。”
“但是上了年纪的老人还是得注意,他们的身体机能和恢复能力都不比年轻人,就算以后出院了,家属也要注意不要让病人过度劳累。”
其他的话魏明都听不见了,只觉得一片朦朦胧胧,只有那一句已无大碍,像绷紧的弦突然断裂,长时间紧绷的大脑突然不再工作,他脚步趔趄,一瞬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
隋年胳膊稳稳搭在魏明后背,以一种亲近却不亲密的姿态,扶助魏明的身体,在他耳边说道:“魏明,你奶奶现下无事了,你先休息一下。”
魏明一把握住隋年的手,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和朦胧,他猛地将头抵在隋年的肩膀上,嗓音沙哑颤抖道:“没事就好”
反复念着这一句话。
“隋年”
隋年没有躲避的姿态,叫魏明像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一般,他忽然紧紧抱着隋年温热的身体,压抑的嗓音几乎听不见声音。
“我只有这一个亲人了。”
“如果奶奶她出了什么事,我一辈子也不会原谅自己”
隋年嗯了一声。
魏明突然抱住他叫他也是有些不习惯,适应过后,一只手亲亲拍在魏明的后背,也不顾四周奇怪好奇的视线,此刻千言万语不如一默。
医院大厅的楼梯,
手里打着移动吊针,穿着病号服,身材微圆润,看起来就像个公子哥儿的人,此刻身后跟着两个护士,还有几分笑容谄媚的朋友。
“董哥,您慢点儿,这楼梯陡,要不我们背您吧?”
“滚!”被叫做董哥的人,虽然身材圆润,可是一双眼底却布满偏执和阴鸷,不是一个好相处的人。
忽然,董其行及脚步一顿,仿佛看到了什么神器的场景,他扬了扬下巴,问道:“别是我眼花了吧?那不是姓魏的疯狗”
董其行忽然嗓音轻疑,揉了揉眼睛,这才看清和魏明举止亲密的背影,哪怕是个背影和侧脸,化成灰他都能认出来。
“隋、年?”
念出这两个名字的语气,绝对算不上好。
董其行眼底划过一抹厌恶和恶意,轻呵了一声,“他们两个怎么搞到一起去了”
他忽然又恍然大悟:“我说姓魏那个穷逼怎么突然有钱赔偿我的医药费,别不是隋年给他的吧?”
“你去给我查他们在搞什么鬼!”
董其行一声令下,身后两个朋友立刻面容严肃起来,满口保证起来。
隋年是没有注意到这边的事情,只是身体有些僵硬地站着,哪怕没有一句安慰的话,可魏明就像一个委屈和惶恐突然有人倾诉的孩子一般,一切都变得安全和温暖起来。
拥抱是人类的本能,不论双方是何种关系,都能抚慰内心的不安,叫人心生温暖。
隋年之前还觉得冷,可是先下却觉得身体仿佛被阳光照耀,一切懒洋洋的,他视线有些模糊,不知怎么,忽然困顿起来,身子一软,下巴搭在魏明的肩膀上。
【四号系统做好准备,现在开始时间回溯,继续十一年前的小说路线。】
120 【青葱岁月:少年不悔】
◎我好穷◎
当隋年睁开眼睛的时候,玻璃窗外高远的天空,刚好倾斜一缕光束,透过玻璃的折射照耀在眼睑,他微微适应了一下光线,刚准备睁开眼睛,就听到床头柜上的手机发出震动声。
“嗡嗡嗡”
隋年摸起手机,看了眼上面的名字,放在自己的耳边,嗓音带着刚醒的困倦,问道:“什么事?”
来电的人是管理长孙家一应产业和财产的郭管家。
郭霜的爷爷曾经是长孙家的老管家,跟随隋年的外公十几年了,老管家去世后,只有这一个孙女,尚且年幼,无怙无恃。
长孙家便出钱一直供应郭霜到大学,她重点大学毕业,出国又留学几年,学的是计算机+金融,精通多小语种。
取得双学位后,居然放弃在国外有前景的职位,偏偏回国接管了她爷爷的工作,帮着长孙家管理逐渐落寞的产业和一些乱七八糟的遗产。
话筒里传来言简意赅的女声:
“家主,今晚九点,云霄酒店顶层,有古城每年一度的珠宝慈善晚宴,各大世家名流、商业老总都会出席。”
隋年嗯了一声,“嗯。”所以呢?
话筒对面沉默三秒后。
不是隋年的错觉,里面一板一眼的声音似乎冷了几度:“您忘了。”
也许是话筒里面的两个人都不是多言的人,手机两端居然又沉默了好几秒。
接着,隋年就听见了楼下的按门铃的声音,还有和话筒同时响起的声音:
“家主,烦请开门,您今天要做不少准备。”
意思就是隋年今天必须要参加这个慈善晚宴了,冰冷直接的话,这根本不像一个助理的语气,像人工智能。
隋年下楼开门,顺便从厨房里的冰箱里给自己到了一杯橙汁,坐在柔软的真皮沙发上,就没再搭理进来的人。
门口的女人对此仿佛习以为常,因为她浑身的气质比隋年还要冰冷,一身白色西服,长发一丝不苟盘在脑后,明明生得美艳的脸,却不会给人丝毫旖旎幻想的机会。
郭霜换了鞋子后,将手里的公文包放在餐桌上,直接进了厨房,如果不是进门前先朝隋年点头打了一个招呼,几乎以为她才是这家的主人。
不等隋年喝完一杯橙汁,对方就端着白色的盘子,上面盛放着用时三分钟、简单但丰富的早餐,有炒鸡蛋和煮熟的蔬菜,放在隋年面前,拿走隋年手里的橙汁,开始汇报今天的工作日程。
刚张嘴想喝一口橙汁的隋年:“”
郭霜的声音一如既往冰冷,就像一个人类机器人,但细究她说的话,不难察觉关心:
“家主,空腹喝冷饮对肠胃不好,您今天还要参加晚宴,虽说会场有吃的,但相比不会有人真的当成饭吃。”
“还请您抓住这一次的机会,继承祖上荣光,重振长孙家,光复家业。”
隋年这才第一次正式打量着面前的女人,嘴巴半天没合拢,最后默默闭上,客观评价道:“你留在长孙家真是屈才了。”
没错,重振长孙家,光复家业。
隋年这才从记忆的角落里扒拉出来,郭霜是长孙家的死忠。
她自幼跟在老管家身边,小的时候住在长孙家祖宅的时间,比隋年这个唯一继承人还要长。
正是树立三观的年纪,自幼听着老管家叫隋年外公,一口一个家主,当时还是少女的郭霜区别于其他沉迷芭比公主的女生。
在所有小女孩心中还有一个公主梦的时候,她心中萌生了一个管家梦!
也许是被洗脑,也许崇拜她爷爷工作的样子,博士学成归来后,见到隋年的第一面,说的第一句话是:
家主!
“家主!”
郭霜冰冷赛雪的面容,少见愠怒,死板平直的声调都尖了几分:“请不要挑战我的职业尊严,我早已立志继承爷爷的事业,一生以奉献和实现长孙家的昔日荣光!”
“这种怀疑和践踏我真心的话语,还请不要再说。”
隋年拿起叉子,还在吃着里面的吕笋,牙齿咬破蔬菜,发出脆生生的一道声音。
他喉咙滚动,咽下去咀嚼的食物,默默把叉子放在餐盘中,慢条斯理拿餐巾擦了擦嘴角,他说:
“知道了,我尊重这一点。”
方才的不愉快,其实也根本称不上不愉快,郭霜本来就有着顶级专业的职业操守,面上立刻恢复冰冷,不见一丝情绪,开始给隋年汇报近来的行程。
“家主,十二点我们要去试您今天参加晚宴的衣服,鉴于往日的经验,以及您对西服的要求,我们要花不少时间。”
“午饭过后,十六点有一分交易合同需要您亲自到交易所过目签名。”
“还有这里是今天参加晚宴的宾客资料,鉴于您第一次参加这类活动,还请记忆下里面的主要人物。”
“根据近日来的热搜和经贸发展,我建议您可以结交一下文峰科技的张总,彩虹娱乐的董总,远梦集团的方总这些都是生存十几年的老公司,不说交往,但是请您记住人,不要交恶”
隋年问道:“我记得好像有一个什么集团的路总?”
郭霜对这些老总如数家珍,纠正道:“主研地产开发的路家,老路总去世后,去年新的小路总路一明才接管公司,因为路家子嗣众多,亲戚也多。”
“加之有一个嫉妒狠辣的发妻,老路总去世后,那些被他妻子赶走压制的私生子都跳出来,争夺路家家业。”
“近来公司业务动荡,就连郊外的旅游公园开发都搁置了一段时间,我个人认为小路总应该没有心情参加这类晚宴。”
子嗣众多,私生子也多,路照秋也是路家好几个私生子其中的一个。
之前给他发匿名短信的人,会不会是和路家有关系?
“咔嚓!”隋年又咬破一个清脆的芦笋,示意对方继续。
郭霜停顿了一瞬,继续道:“近年来科技医疗的事业处在风口,我在表格里列了几个新型公司,建议家主您可以和这些年轻的创始人交往,鉴于目前长孙家的资金,我建议我们可以投资这些有潜力的公司。”
“咔嚓!”
隋年用叉子叉起一颗石榴果子,扔在嘴里。
郭霜面色扭曲了一瞬,很快恢复如常,又掏出一份A4纸打印的表格,放在隋年的面前,直截了当道:
“家主,这些是您名下的欠款,我之前说过您不能再提取遗产里本就捉襟见肘的资金,里面大部分是如今难以抛售和鉴别的古玩字画,但是如果您真的需要钱,还请直接告诉我。”
隋年的视线总算正式落在那张纸上,只扫一眼,就看清里面都是他从各个大小平台里,提取的信用额度和欠款微贷。
“不要再私自去外面欠款了。”
郭霜语重心长的口吻,就像一个艰难支撑家业的老母亲在劝一个败家子。
对方不心痛,她心痛。
“账上有钱了?”隋年倒是一惊。
其实隋年说有钱确实有笔不菲的祖上遗产,说他没钱也确实没钱,因为都是一些破损和很难检定的古玩字画和偏僻荒凉的老宅。
长孙家祖上爱收集古玩和些历史遗物,但从几年前,政策有变。
官方派了一些人来检验这些遗产,有些按照法律要无偿归还官方,有些则是禁止私人售卖的禁物,最后剩下的一些,便是长孙家可以独自处理的祖产。
可是身怀祖产,也要找到合适的买家。
加之长孙家近年来淡出古城的核心利益圈子,来购置的人,要不就是来吃绝户,要不就是压低价格,已经成了那些利益圈子里面人的共识。
这些祖产还真不好售卖。
“我和鉴定院的沟通后,已经按照家主之前的意思,出手了一批古玩字画”
就在隋年眼睛一亮的时候,郭霜立刻道:“但是这些钱也不能许您随意浪费。”
虽然隋年才是继承人,可是长孙家历代家主在世的时候,都会遵守一项共识:
家族和家主个人分别有一套账面。
祖产有专业的人士打理,除非不到万不得已是不能用于家主个人私欲。
郭霜一双冰冷如霜的丹凤眼忽然复杂一瞬,看着隋年,问道:“家主,我前几天收到医院的消息,病人已经苏醒,又产生了一笔新的康复和疗养费用。”
这个病人自然是路照秋。
这些年来,隋年长期烧钱用于路照秋的治疗费,自然瞒不住掌管财政大权的女管家。
隋年原本懒散的姿态正了几分,不等他回答,郭霜仿佛早已知道他的答案,她说:“我已经把钱付给医院了。”
隋年拍了拍裤子上的褶皱,起身朝楼上走去,他说:“知道了。”
顿了顿,隋年又道:“这些年,麻烦郭管家了。”
这些年来隋年的心思好像不再家业上,大小事务都是自己在处理,可是类似感谢的话语,确实第一次听见,郭霜心底难免动容。
看着那抹挺拔修长的背影上楼,眼底神色更不解,隋年过去的事情她多少也知道一些。
可是,
在她看来,路照秋的生死,连他血缘冷漠的家人都不搭理,医生当初下的诊断也是很难苏醒,按照医疗第一序列,路照秋的直系血亲不在,由主治医生判断,可以直接拔管。
一个脑损伤的植物人,一辈子都无法苏醒。
可隋年偏偏用了整整七年的时间,花费着天文数字,填补那永远无底的坑,国外国内的维持治疗,就为了吊着路照秋的一口气。
到底是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