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天起,队伍里的诸位终于不再刻意避讳他的行动不便,甚至偶尔秦戈不在时也会主动询问:“顾先生,有什么要帮忙的吗?”
顾长渊也不推辞,所问即所答,落落大方。
他依旧坐在车里,依旧上下都需人扶持,仍时时感到疼痛——肌肉僵硬、骨节钝痛、夜晚翻身时的抽搐不止——但某种更深的东西,却慢慢安静下来。
大约远行终究是令人愉悦的。
第29章 赵颂 十里长山虽小,却也不是谁的附庸……
就这样一路颠簸, 跋涉将近一月,陆棠一行终于踏入辰国境内。
北方群山四季分明,冬雪深重, 而辰国地势绵延起伏,丘陵重叠,山岭连绵, 气候湿润得近乎黏腻。空气中弥散着泥土与草木交织的气息, 潮湿水汽裹着微微热意,透过衣襟沁入肌肤, 叫人恍然觉出几分南疆特有的沉闷感。
离了十里长山,陆棠才真正对“乱世”二字有了具体的实感。
一路南下, 皆是破败与荒凉:村落残破,田垄荒芜, 道路两侧不时出现焦黑的断垣残壁。泥泞的乡道上,挑着担子赶路的百姓步履匆匆,衣衫褴褛,神色惶然。一见马队逼近, 便慌忙闪避,眼中既有警惕,也有麻木。
偶有炊烟升起的村庄, 多半屋舍倾圮、人影稀落;更常见的是残兵游勇据守一隅, 守着一间破败的粮仓, 苟延残喘。间或路过极端之地,路旁饿殍遍地, 尸骨白露,腐败气息随风浮动,令人作呕。
“辰国的地形以丘陵、山地为主, 少有大平原,这也决定了他们更倚重步兵,尤其擅长山战。” 马车中,顾长渊微掀车帘,静静望着窗外起伏的山势,“他们的军队精锐虽不如北境铁骑的冲击力,但在地形复杂的环境下,作战能力极强。”
陆棠骑马行于车侧,闻言瞥了他一眼,挑眉笑道:“你从马车里看一眼,就能分析出人家军队的强项?”
顾长渊淡淡一笑:“不然呢?”
陆棠轻笑,收回视线。
车队继续前行,前方的山城临阳渐入眼帘。
城池依山而建,半隐在叠嶂云烟之中。城外多是石板小径与梯田茶垄,层层铺展。而入城之后,便见街巷曲折,吊脚楼鳞次栉比,楼下是牲畜,楼上有人家,檐下垂挂着红布与铜铃,风过时叮当作响,空气里混杂着香料、茶叶、药材的味道,热闹中自有一股潮湿而厚重的气息。
在许忠之的穿针引线下,他们顺利见到了赵颂。此人如今是辰国势力最强的军阀,亦是默认的首领,手握重兵,统辖南疆最富饶的一片土地。虽不及李肃声势显赫,却凭借多年在辰国内部的权谋与周旋,已然站稳脚跟,成为一股不容忽视的力量。
陆棠与顾长渊的到来,自然受到了热情款待。
宴席设在临阳城赵府的正厅,金梁朱瓦,飞鸟走兽雕刻于梁柱之上,厅堂内香气袅袅,南疆特有的辛辣酒气弥漫在空气中。桌案上摆满了南疆风味的菜肴——炭烤乳羊、酒酿酸枣、椒盐腌肉,色香俱全,尽显主人的好客之道。
只是,宴席之上的气氛,并不如表面上那般和谐。
赵颂坐在主位上,身着戎装,虽无甲胄,却难掩军人气势。他的目光扫过陆棠,又落在顾长渊身上,眼中浮现一抹若有似无的探究。
“陆寨主,久闻大名。” 赵颂举起酒杯,笑道,“十里长山这么多年屹立不倒,义名远播,实属不易。”
陆棠举杯,神色从容:“赵将军过誉了。辰国诸军割据,相互牵制。能稳守一隅而不失,是将军的不易。”
赵颂哈哈一笑,抬手示意众人饮酒,随后视线再次落在顾长渊身上,语气意味不明:“这位便是顾少将军?”
此言一出,厅内气氛微妙地一滞。
顾长渊缓缓放下手中的杯子,微微抬眸,与赵颂的视线相对,语气淡淡道:“听闻赵将军也曾在北境领兵,不知是否是那时听过我的名字?”
赵颂眸光一闪,低笑应道:“何止听过,顾少将军当年策马破敌,夜袭朔庭大营之事,在南境亦有所闻。”言辞恭敬,目光却隐有试探。——曾经的少年将军,如今坐在轮椅之上,病骨支离,这样的顾长渊……还能有几分锋芒?
旁席几名将领亦投来目光,有探、有怜、亦不乏掩不住的轻慢。
顾长渊如今的样子,也确实容易成为注目焦点。他瘫痪已三年,伤后又卧床数月,加上路途劳顿如今更显消瘦。他半侧坐在轮椅上,衣袍下隐约可见支具的轮廓,右手虚搭在膝上,指节微微蜷缩。右腿外侧绑着固定带,脚踝松垂,鞋尖轻触地面,透着不自觉的无力感。
他没有刻意掩饰自己的残疾,也根本无法掩饰。在种种复杂的目光中,顾长渊只是淡然地伸出左手,轻轻扶正了自己歪倒的右腿,语气不疾不徐:“都是过去的事了,不必多提。赵将军若感兴趣,不如先谈谈今日的合作。”
一举一动,没有丝毫羞涩,也没有刻意的强作镇定,只是顺理成章。
赵颂微微一怔,眼中一丝讶色一闪即逝。而厅中其他人,也在无声中收回了打量的目光—— 顾长渊的态度,太过平静,以至于让人无从同情,也无从轻视。
酒过三巡,气氛渐渐热络起来,然而众人皆心知,真正的交锋,此刻方才开始。
赵颂放下酒杯,身体微微转向陆棠,笑道:“陆寨主年纪轻轻,便能执掌十里长山,实在令人敬佩。如今齐国分崩离析,各方割据称王,陆寨主此番远道而来,想必不是单纯为了饮酒叙旧?”
陆棠微微一笑,坦然直言:“赵将军爽快,那我也就不绕弯子了。今日前来,确实是想与将军结盟。”
赵颂闻言,挑眉一笑,神色不动:“结盟?陆寨主如今占着十里长山,易守难攻,想必还不至于到求存的地步吧?”
一旁,顾长渊缓缓放下酒杯:“赵将军误会了,我们从未想要独立。”
赵颂闻言眸光微转落在他身上,语气不疾不徐:“顾少将军昔日少年封狼居胥,如今却作为十里长山的一员出现……不知你今日所持何立场?听闻,你父亲如今仍旧率领镇北军,坐镇京畿,奉齐皇为正。”
话音落下,厅内的喧嚣蓦地一顿。
赵颂此言,不仅是试探顾长渊的态度,更是在问旧齐余脉于他,于十里长山还有多大的影响力。
顾长渊闻言,神色如常,指尖缓缓摩挲着酒杯,片刻后,淡淡开口:“赵将军既然知道我父亲的立场,便也该知道我今日坐在这里,就说明了一切。”
赵颂目光一凝,眼底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光芒:“哦?”
顾长渊缓缓抬眸,目光沉静,语气清淡却字字掷地有声:“齐国败亡已成定局,天下已非旧时天下,旧齐还能苟延残喘几时,恐怕将军心里也有数。我顾家一门世代为将,乃是为国为民而战,而如今天下大乱,旧齐为自保弃北境百姓于不顾,又有何资格再掌我顾家军的兵符?”
他微微顿了顿,目光缓缓扫过厅堂众人:“旧朝已是明日黄花,我顾长渊今日随我主君前来,便只问一句——今日之天下,何处才有未来?”
四下一片寂静
赵颂凝视他片刻,忽而朗声一笑,端起酒杯,眼中多出几分深意:“好!少将军果然干脆。”
一番恭维之后,赵颂话锋一转,目光重新落回陆棠身上,似笑非笑:“那不知陆寨主今日所求,又是何种盟约?”
陆棠淡淡一笑,缓缓开口:“赵将军南疆称雄,而十里长山处于南疆边境,进可攻,退可守。我们不求割据一方,但求互通有无,共享情报,在必要之时互为犄角之势。”她抬眼,语气诚恳:“若赵将军有令,十里长山愿为南疆门户,抗敌于外;相应地,也望将军愿助我们稳固后方。”
赵颂眉头轻挑,神色间浮现一抹若有所思。
顾长渊的指尖轻轻敲着酒杯,语气平缓:“如今北境朔庭虎视眈眈,南境李肃蠢蠢欲动,将军应比谁都明白——乱局之中,孤军难存。”
赵颂闻言,轻轻一笑,却未立刻表态。他端起酒杯,慢慢饮了一口,将杯子搁下,目光仍落在陆棠身上,语气似缓实紧:“陆寨主一番话,听来确有几分意思……只是赵某手中不缺兵、不缺地,也不缺粮草,结盟之利,倒还看不出几分。”
陆棠并未显露异色:“赵将军不缺兵不缺粮,不过据我所知,辰国境内虽多铁矿,然盐铁一向为朝廷所控,以至于真正懂得冶炼之人寥寥无几。赵将军守着一座金山却无法享用,岂不是莫大的憾事。”
赵颂微一动眉,眼神微沉。
“十里长山流民众多,不巧前些年正好收容了几个懂得制铁之人。若将军愿结此盟,不妨将铁矿送至我处,由我山中冶之,炼成钢铁,再由山寨送回临阳。如此一来,将军不仅兵力强盛,亦能长久利刃在握。”
赵颂望着她,神情不变,眼底却悄然多出一分兴趣。片刻后,才放缓语气继续道:“如此说来,倒是有几分诚意。只是——” 他微一停顿,带上试探:“若我赵某应了此盟,十里长山可愿归附我麾下?”
此言一出,周遭的目光齐齐聚集到陆棠身上。
只见她神色不变,只唇角缓缓勾起一抹淡笑:“十里长山虽小,却也不是谁的附庸。我父亲生前未曾俯首,我陆棠更不会。但若赵将军愿与我为盟,日后同舟共济、并肩而战,十里长山,便是南疆最坚固的一道屏障。”
赵颂凝视着她,良久不语,似在揣摩她话语中的真假、底线上的进退。
半晌,他忽而大笑,举杯而起:“好!有胆识,有气魄。既如此——这杯酒,我敬陆寨主!”
陆棠举杯与他对饮,目光清明,神色自若,毫无惧色。
这一场谈判,终究达成了他们所期望的结局。
第30章 南境 顾长渊喝的那哪是酒,分明是醋呀……
谈判结束, 陆棠一行人在辰国一番采买,随即马不停蹄地南下,向着南境进发。
南境不同于西南的辰国, 这里江河纵横交错水陆并行,山岭与平原相间,孕育出一座依水而建、街市纵横的通商城池。临江的码头早早热闹起来, 水面上巨舶穿梭、桅杆林立, 卸货的纤夫赤膊奔走,行帮旗号林立, 耳边略过的闲话里混杂着方言与夷语。货栈里堆满的是来自番邦的香料,街角还有南洋货行售卖琉璃灯罩。楼宇高阁之上, 丝绸帷幔轻舞,茶肆酒楼间笙歌不绝, 四处依稀透着乱世之中仍不肯衰败的市井繁华。
不过繁华的表象之下似有暗潮涌动。沿途驿站里,商旅低声交谈,言语间是隐隐的试探与焦虑;茶楼之上,说书先生正绘声绘色讲李肃北伐破敌的战功, 角落里却有客人悄声议论,言语遮遮掩掩,猜测的是南境李肃的态度与哪家将先举兵称王。
且城中锦绣、乡间却萧索。兵税、徭役、征粮, 层层加码, 像枷锁般压在乡民肩上。官府征调名册每月更改, 许多田间人力已空,军户人家甚至被迫将尚未弱冠的子嗣送入军营, 只为换得口粮与庇护。陆棠一行行至一处江边小镇,远远便见官府门前聚着一群衣衫褴褛的流民,伏跪在泥地之中, 哭求宽免税赋。几名官差却持鞭喝斥,将人群硬生生驱散,神情冷漠,如驱蝇蚁。
陆棠静静地收回目光未致一词,车队继续朝着此行的目的地——许镇的府邸而去。
许镇是南境一带颇有声望的船帮老大。年过五旬的他,早年曾与陆峥在商海之中并肩作战,后隐退乡里,转而经营水路生意,如今麾下掌控数支船队、船工三千,沿江设有货栈码头,行走于南境数郡。他名义上依附李肃,实则始终保持着相对独立的立场,是南境诸方势力都需礼让三分的人物。
许府便坐落于临江之畔,前通水巷、后倚石堤,朱红大门高高悬起,两侧栓马石已被岁月磨得光滑。府邸规模不小,错落有致,随处可见南境水乡特有的沉静雅致。沿青石小径而入,两旁种着翠竹与红梅,竹影婆娑,梅香浮动,廊檐之下悬挂风铃与鱼形铜饰,铃声清脆,似水声潺潺。院外尚有人卸货,哨子声与水鸟鸣声混杂成一片热闹。
陆棠一行抵达许府时,府门已然大开。
“哈哈哈!陆寨主,你可算是来了!” 院内传来一阵豪迈的笑声,紧接着,一名身着青色直裰的中年男子大步迎了出来。许镇身材魁梧,腰背挺拔,须发虽白,神采却熠熠,声如洪钟,一双眼睛炯炯有神,透着精明与阅历。
他看向陆棠,眼底是真切的惊喜:“果然巾帼不让须眉!你爹那时候就爱跟我念叨,说你机灵得很,说要等你长大了给你挑个好夫婿,如今看来——这女婿,怕是挑不成喽!”
陆棠闻言轻笑,拱手还礼,语气坦然:“许伯父说笑了。若我父亲还在,听见这话,八成也要笑倒的。”
许镇哈哈一笑,正要继续说下去,目光忽然落在她身后的顾长渊身上,微微一顿。
轮椅之上的男子身形消瘦,着一袭素色长袍,神色淡淡,左手轻搭在扶手上,姿态从容。他察觉对方目光,抬眼颔首,礼数周全。
许镇眸光微闪,未再多问,笑着拍了拍陆棠肩头:“好,好,路上辛苦了,先进屋说话。”说罢,他一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转身引着众人入府。
许府设宴款待,酒菜丰盛,许镇性情爽朗,几杯下肚便笑声连连,与陆棠相谈甚欢。
“你这丫头,比你爹当年还要硬气!” 许镇举杯大笑,声音洪亮,“看来,十里长山有你当家,前途无量!”
陆棠举杯与他轻碰,眉目含笑:“还得多仰仗许伯父提点。”
“指点谈不上,不过——” 许镇话音一转,忽然对旁边的年轻男子招了招手,语气略带几分意味深长, “你们还不认识吧?这是犬子许怀章,比你大不了几岁,从小就听着你父亲的故事长大,这回刚刚练兵归来。”
被唤来的青年眉目清朗,身姿挺拔,肤色是小麦色的,举手投足间自带着一股南方军人的英气。他走上前来,朝陆棠抱拳一礼,目光清朗,行止沉稳,语气郑重:“陆寨主威名远扬,怀章早有耳闻,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
陆棠略挑眉,回礼含笑:“许公子谬赞了,我不过是守山有责,谈不上什么威名。”
这一幕落在顾长渊眼里,他的指尖微微一顿,目光沉静地掠过许怀章。
许怀章落座后,话语不多,却显然对陆棠极有兴趣,时不时问起她小时候的经历,也向她请教山寨的兵制。陆棠知他身份,一来出于礼数,二来见其识度不浅,也不排斥应答。两人交谈时,气氛虽不热烈,却自有一股和气。
许镇看着两人,眼底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随口说道:“怀章虽比你年长几岁,但说起来,也算是你父亲看着长大的。”
话一出口,桌前气氛顿时微妙了几分。陆棠微微一怔,旋即神色如常,端起酒杯掩去情绪,语气轻快地转开话题:“许伯父,南境如今局势如何?”
许镇叹了口气,摇头道:“乱得很呐。”
他放下酒杯,语气沉重:“李肃这几年动作不断,不光招兵买马,还在沿江沿海设关立卡,吞了好几个小帮派,连几处老字号的通海码头都被收走了。嘴上说是清理税制,其实就是把商路全往自己名下纳,简直是强盗行径——再过几年,南境怕是只剩他一家生意做得下去了。”
陆棠眉头轻蹙:“那许伯父呢?”
许镇看了她一眼,笑容带着几分自嘲与老练:“他的人来过不止一拨,酒送得殷勤,话说得动听。什么‘共图南疆太平’ 、‘整顿盐道’、 ‘联合海外通商’,说白了,就是想让我们这些老船头,把港口泊位都交出去听他调度。”
他嗤了一声,语气不快:“但真要把我许家的船队按进他那一纸节制文书里,那临江十三泊、外海四道,还叫不叫许镇的地盘?”
陆棠轻轻颔首,声音低缓:“所以许伯父也一直在观望?”
“正是。” 许镇点点头:“南境这地方,强手如林啊。大家真正靠的都是水上生意。谁真敢一统全局、独吃关税,迟早众叛亲离。偏偏李肃那人,就乘着兵势摆明了想来这么一手。”
陆棠微微沉吟,目光不动声色地瞥向顾长渊。他指尖一顿,随即缓缓开口:“李肃虽强,但他如今急着扩张,战线拉长,未必无破绽。”
许镇原本微倚椅背,听至此处,眼神微微一动,身子前倾几分,语调压低了一线:“哦?顾先生的意思是?”
顾长渊抬眸望向许镇,声音平稳:“李肃虽强,破绽也在这里。他想一统南境,首先就得打压各地船帮。可南境不同于陆地军镇,水系四通八达,一处不服,他就收不稳。”
许镇挑眉,露出几分兴味:“顾将军的意思,是要我们联手,依托水路与他周旋?”
顾长渊闻言微微一笑,摇头道:“未必是联手,但总不能让他一口吃下南境。”
他说至此处,语气稍缓,却语意沉稳:“南境不缺兵,也不缺银子,缺的是时间。只要水路不归口、帮派不归统,他的章法就落不下去。”
语气顿了顿,他看向许镇,语声低缓,带着一丝未明挑起的锋意:“换句话说——只要让他吃不下,就够了。”
屋中一静。
风铃在廊外响了一声,仿佛也惊动了许镇的神思。他笑了笑,目光含着试探,不置可否地举杯晃了晃:“听着倒像一场不太正面的仗,但话倒是说得漂亮。”
他顿了顿,侧头扫了顾长渊与陆棠一眼,语气似笑非笑:“你们啊,还真是会拿人心说事。”
顾长渊并不辩驳,只是轻轻颔首,语气如常:“李肃若顺利执掌南境,下一步,便是北进。而他真正的第一步……多半是辰国。”
说话间,陆棠也坦诚的看向许镇:“所以,我们也肯定也是需要提前做准备嘛。”
这一次,许镇没有立刻回应。他低头望着杯中酒色,沉吟片刻,终于仰头一笑,一饮而尽,将杯子重重搁在桌上:“既然如此,那便让我们看看,这最后究竟是谁能笑到最后!”
一顿饭吃到深夜,厅中灯火摇曳,香烟缭绕,酒意渐浓。
许镇笑着说到:“贤侄女,你初来南境,怕还未曾好好走上一圈?怀章这几年一直在沿岸驻守,对这地儿再熟不过了,明日不如让他带你四处看看,也算尽一尽地主之谊。”
坐在他身旁的许怀章立刻应声,神情坦然,声音爽朗:“陆寨主若不嫌弃,在下愿效劳。”
陆棠略微犹豫了一瞬,随即笑道:“行,那就有劳许公子了。”
此言一出,顾长渊握着茶杯的指尖微微一紧。杯中水色晃了晃。他没说话,只是转手破天荒的端起酒杯一口饮尽,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带着几分意味不明的凉意。
秦叔一直坐在他身侧,这一幕自是瞧得分明。他忍不住眯了眯眼,侧头低声打趣:“顾先生,酒喝得有点快啊。”
顾长渊将空杯放下,动作平稳,语气更是平静得近乎冷淡:“酒好。”
秦叔看着他这副从容模样,嘴角的笑更加揶揄:“是吗?”
顾长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