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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尺诡神龛 影耶 24806 字 17天前

齐芜菁心里狂跳一瞬,还以为三千界认出了他来,没想到三千界只是问:“你伤哪儿了?”

齐芜菁看见自己用手指了指喉咙。

三千界毫不留情,将一位宗门弟子的脖子掰断了。

三千界看向另一侧:“你呢?”

那名信徒指了指自己的腿。

三千界掐着宗门弟子的脖子,将人单臂提起,而后把人往河里一插。一道微小结界拦在半路,那弟子双腿猝不及防撞上结界,断腿飞了出去!

这一系列动作发生得很快。宗门一边召唤南明王,一边同红蛇缠斗,几人正巧看到三千界这边的场景,三千界就已经来到他们跟前了。

三千界道:“好看?”

那几人霎时间吓来动弹不得,连连摇头。下一瞬三千界的手指忽然插了过来,几人齐齐栽倒,却发现眼睛还在。

三千界则在不远处哈哈大笑。

然而正在这时,城墙忽然被一个巨掌打碎!

南明王身高八丈,通体都是墨绿色鳞甲,它背后生长着四条粗硕人臂!前两条手臂之下正“咔、咔”转动着齿轮,从腋下挤出两扇笨重的金属翅膀。

“尔等、尔等贱民!”

它走一步,便地动山摇!洛蛟踩着蛇头,腾向空中,她身后的万剑阵骤然展开,仿佛千万金色的凤翎射出!雨一般钉在明王的身上!

然而明王的鳞甲却坚硬得像盾牌,金剑砸在它身上径直碎成菱片。南明王暴怒,它爬向城外,宽阔的手掌压碎了城门,其下的宗门弟子来不及躲避,被它拍死了无数。

洛蛟躲过南明王挥舞在半空的巨掌,她稳稳落在残垣断壁之上,在大雨中冷声嗤笑:“听说当今天下人将你奉作了神?”

南明王抬手挥舞,它体态硕大,那双金属翅膀无助地快速扇动扑打,瞧上去实在滑稽!

相较而言,洛蛟的身形就像是大山跟前的一只飞鸟。她手握单剑,丝毫不惧,刺穿大雨帷幕,要率先砍断南明王的双翅!

南明王两手伏地,余下两手从后背拔出一把大弓来!它怒喝道:“贱民敢尔?!”

洛蛟道:“拜畜生为神,确实下贱!”

言罢,她顶着南明王弓箭的准头,飞身而上!明王手中的灵箭仿佛一根龙柱,绷直的弓弦背后是明王的赤色竖瞳!

“咻!”

明王射出的长箭划破天际,破风的声音几欲贯耳!

然而在雨水浸透之下,洛蛟沉重的湿衣却被长风吹开!她衣带翻飞,身后骤然展开一朵虚幻的金莲!

攻守对换!

洛蛟位于莲心之中,长箭飞射而来的瞬间,金莲骤然合并,将洛蛟包裹其中!

“轰!”

一阵无形的灵能巨浪荡开!

半空中的雨水似乎都被涤荡干净!

底下的弟子受灵能震荡,摔倒一片!

三千界无相刀挥砍,将头顶激涌来的灵能波动砍成身侧的两道罡风,“哗啦啦”冲撞开两侧的河水。

这两把沿河突生起的灵能铡刀,撞翻了岸边的所有人!

宗门狼狈爬起,却毫发无伤,有人仰天大笑:“烛雪君!传言不假,你果然身受重伤,灵能衰弱!无相刀的威力竟已经削减至此!”

“那依老夫看,今日你也别走了!”

“就算无所住并非神躯也无妨!杀了你就好了!”

“唤明王!”

“明王!!”

三千界扛着大刀,他也笑。雨水冲刷,三千界将额前的发随手抓到后面,他目光中闪烁中诡异地疯狂:“来。”

“杀——!”无数三千界的信徒持剑跳下红蛇,他们穿着黑衣,像乱序的鸦群!

几息之间,信徒们拿着令旗,召出无数的鬼影和红雾,将宗门弟子包裹其中,而后鬼影手持绞绳骤现,齐齐割下他们的脑袋。

血花四溅,信徒们没了灵丝和阵法控制,一时得以振奋反击!

士气高涨!洛蛟再召金莲,从宗门弟子的剑下捞了几个信徒。

齐芜菁正在其中。

他??受金莲裹挟,跟随这洛蛟在空中滑翔。

洛蛟的目光紧紧追随着明王背影,声音冷如寒冰:“你们撤退!”

一信徒道:“白虎将魂魄沉寂,烛雪君重伤未愈,邀月君下落不明,如若我们再退,胜算更是寥寥!”

齐芜菁心里诧异。

“邀月君”是他从前瞎取的名号,但这不重要,关键在于“下落不明”一词。

齐芜菁冥思苦想,实在没想出自己有过离家出走的时候。

莫非这个时候三千界已经将他送给了老君王?!

还来不及思索,就听另一人道:“如今天下宗门是非不分,竟私造伪神以号令天下,令人不齿!”

什么?

还没等他多思考,齐芜菁便听见自己铿锵有力道:“我不怕死,死则死矣!”

齐芜菁:“……”

话也不能这么说。

几人借助洛蛟的灵能,追撵至南明王的身体上方。洛蛟肃然道:“我只劝一次。”

而后金莲展开,齐芜菁手握法铃和幡旗落到南明王背上,插旗开阵,口念咒诀。

这具身体开阵手法熟练,灵能却寥寥无几!灵能本从体内生出,但齐芜菁却明显感觉到这人的灵能只堆积在施咒的两臂!

若他猜的没错,其他信徒应该也是这种情况。而促成这种情况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这些人根本没有灵能,他们暂时驱使的灵能都是从一个人那借来的!

齐芜菁借着这人的余光,瞧向下方的三千界。

祂带着半面鬼面,露出一只空洞的银瞳。血泼红了祂的脸,祂却眼睑半垂,仿佛瞧这世间一切都无悲无喜。

忽然,一道遮天蔽日的黑影笼罩而下。齐芜菁视线调转,却见上方明王的巨手猝然反盖了下来!

“来不及了!弃阵!弃阵!”

这一切发生得遽然,他和同一布阵的弟子一样来不及逃离,甚至因为恐慌而大意跌倒在明王的脊背上!

说是迟那时快,方才的阵忽然展开,阵中万千灵剑拔地而起,自下而上击穿了南明王的巨手!

齐芜菁又看了三千界一眼。

这阵分明没布完,却发挥了十成十的威力!

下方涤灵河波涛汹涌,接近二百个阵点如入夜繁星般被骤然点亮。一大片金色的“卍”字符从地底升腾而起。

此阵硕大,四下响起诵经的嗡鸣声。三千界位于卍阵的结点中央,宛如发丝般密集的灵丝扎入祂的每一寸皮肤,三千界像头颓靡的狮子,被锁链扣在阵中。

宗门先发制人道:“断祂灵能!”

三千界撩起沉沉的眼皮。

无相刀骤然飞旋而过,它的刀刃和钢柄都是击穿人体的利器。刀过之处卷起一阵狂风,布阵之人的身体立马一分为二!

三千界命令道:“继续。”

无相刀接连砍下去!

洛蛟的金莲来不及展开,她翻身跳出阵法,避开灵丝过后再次跳入阵法,定身施了两句业火决,业火噼里啪啦地将灵丝燃断。

然而这阵中灵能太多了,灵丝密集,仅凭她一人根本斩不断完,血很快将三千界的衣袍打湿。

两厢对抗,势均力敌。

宗门不得以大喊:“明王!”

然而那南明王却不知在同什么纠缠,它箭矢连发,却是自乱阵脚,每一发箭都追踪射在了自己的背上。

齐芜菁站在明王背上,跟前一阵晃动,等这具身体视野稳定,瞧见明王那双机械羽翼之上,不知何时挂了个戴面具的黑袍人。

黑袍人的手臂上套了把银色弓弩,在明王的身躯摇晃间稳稳射入羽翼的根部,而后转过眼,齐芜菁同他对视了一瞬,就见黑袍人将箭弩抬手对着他。

而后猛然发射!

这具身体的反应比齐芜菁慢了不知多少!这身体一愣,黑袍人忽然像疾风似的卷了过来,而后二话不说,从明王身上跳下!

与此同时,齐芜菁察觉腰间一痛,也坠了下去!原来这具身体不知什么时候被绳子拴住了,他和其他几位信徒一样,绳子另一端都攥在黑袍人手上。

“嘭!”

几乎在他们坠落的同时,明王背后的双翅竟陡然爆开!那双机械羽翼炸成无数条金属丝带,从明王后背瀑布般的倾泻而下!

血雨漫天。

齐芜菁听见自己大喊:“要要要摔死了!”

另外几人也在接连喊“救命”。

然而下一瞬,只听“噗啦”一声,一柄巨硕的伞开在头顶,黑袍人拴着几人同时回弹了瞬,再下坠时速度骤然变缓。

而后便是几声“唔唔唔”。

齐芜菁的这具身体还在尖叫,嘴里就被猝然弹了块东西。

“……要聋了。”黑袍人和他一块儿下落,不耐烦道,“吃糖,别叫。”

他的声音闷在面具之下,变得奇怪难辨,让人分不清是男是女。

话音未完,黑袍人似乎摁了下掌心,惨叫声却从上面传来!

原来在他们下落期间,方才炸开的无数条金属丝带倏然回卷,仿佛万箭齐发,从下扎穿了南明王的身体!

这一套机关术操控得行云流水。

这人……

齐芜菁脑中灵光闪过。

这人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无为教教主么?

“咔。”

思绪断开,失重感传来。黑袍人割断了他们几人的绳子,又立时甩了张符,一阵飓风袭来,黑袍人借风使力,恰好落在卍阵之中。

明王大怒,两只手咆哮着扑来,另外两只手拉弓射箭!

洛蛟这次得了空,将金莲开在黑袍人和三千界跟前。

黑袍人手机转着刀,他突然缓步走向三千界,语气讥诮:“如此费劲,你不是神吗?”

三千界的半边身体已经挣脱灵丝,祂进程缓慢,是因为祂每损毁一根灵丝,就会顺着这根灵丝的灵能,追踪过去将人杀了!

宗门之人丧了一半,又源源不断地补上阵法。

三千界得空的半双手上全是血孔,脸上也是。祂以血擦血,头发也红了,癫狂地笑道:“我是鬼啊。”

黑袍人转刀的手已然高举,然而宗门却霍然喊道:“教主!你坏了我们当初的约定!”

黑袍人停止动作,他看了三千界一眼,没有帮忙,也没有要继续杀祂的意思,而是一朝跃出结界,踩在河岸上,还兼顾着仔细鞋面是否被泥水弄脏。

黑袍人道:“是你们毁约在前。”

若水因为频繁开结界挡无相刀,已经断了一臂,只剩另一臂在抵挡三千界的灵能反噬。

黑袍人神情淡然:“按照约定,我做的东西只能用来弑神杀邪。”

若水道:“你看见了,我们此次正是在合力诛杀三千界和无所住!世间仅剩……”

黑袍人骤然扣动了手臂的扳机,对准他。

若水瞬间杀意腾升:“难道教主要站在堕神那边?!”

黑袍人道:“我帮你们,是看在你们要弑神的份上。可若你们杀神的目的是自己成神,那不好意思了……”

“狂妄小儿!你一介凡夫俗子,手底下不过几个虾兵蟹将,能成什么气候?!还敢威胁到宗门身上来!”

“吃了奶就忘了娘。”黑袍人悠闲转着刀,郑重道,“就是你们口中的本小儿造了机关,让这位不知道什么玩意儿变的明王能长出四条手臂。”他将扳机一一对准过去,恶劣地瞄准,谁也保不准他下一发会射谁,“也正是本小儿双修并精通灵术和机关术,才造出了这些灵丝。啪——”

他还没发射,只是轻轻念了声,被瞄准的人忽然吓倒在地。

“本小儿从不狂妄,是你们这群人浅见薄识,天下宗门之士数以万计,竟拿不出一个比本小儿更厉害的吗?!”黑袍人捧腹大笑,“既然如此,约定作废,现在本教主要拿走我的东西了。”

言罢,他驱动指戒上的两只银飞虫,飞虫迅如闪电,飞进阵法之中。宗门之人忽然开始接连受到反力,身形踉跄。

银虫将捆束三千界的灵丝全部咬断!

与此同时,明王发出痛苦嚎叫,它背后的四只手臂忽然自动扭曲折断,皮肤被尖锐的钢条刺穿。

黑袍人收回银虫,拍拍手:“大功告成,现在公平开战,你们请吧。”

宗门有人说:“岂有此理,为虎作伥,不如杀了他!”

黑袍人听到这话,半点不拖泥带水,捏个决就跑。

若水脸色阴沉,他一把接回断骨,狠厉道:“无为之辈而已,三千界伤中要害,先解决眼前……”

话语间,三千界已经舒展筋骨,像黑狮终于睡醒了。祂召回无相刀,用一身血腥擦拭刀身,银刀变红,祂还在擦。

天上不知何时悬挂着一口巨钟……

宗门见之变色:不、不对,那不是钟,那是——

第37章 众生因 “我只有一颗心,你已经刺歪一……

烛雪君的法铃,可驱鬼,亦可召鬼!

天穹骤然黯淡,头顶风云翻搅。

宗门见状,勃然大怒:“三千界!当年你用这法铃杀了多少义士和信徒,里面早就承载了他们的怨气,如今再用,当心因果反噬,覆水难收!”

红蟒自水中钻出来,三千界站在蛇头处,散漫地向后倚靠,一张精致靡丽的黑红琉璃王座忽然凭空出现。

三千界歪身支着脑袋,眼神沉沉,似乎是宫殿之上聆听臣子唾骂的昏庸帝王。

“你简直枉做世间神!天下多少人信你拜你追捧你,你不庇佑他们也就罢,还反过来戕害苍生性命!”

“不错!如今你还妄想建造一座鬼城,选恶徒做众生,将众生当异己,实在颠倒阴阳,天诛地灭!”

说到这个,总有人感慨:“烛雪君,想当年你风光无限,世间谁不将你奉为神台月,信徒不断,香火不熄……哎,哎!你何必自甘堕落,选这一条不归路呢?”

一翻旧账,宗门心中那点仅剩的豪气全化作了唾沫星子,但碍于法铃在上,众人如履薄冰,不敢妄动。

三千界银瞳望着所有人,却又像看不进任何人。三千界没回答,而是淡声问前面:“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道:“陈卓。”

三千界点着自己额角,慢吞吞道:“你爷爷的爷爷拜过我,求我显灵,将他死了三年的兄弟尸骸送到了他跟前。”

陈卓:“那又如何,你吃了我们的供奉,这不该做的吗?!难不成要倒打一耙,说我们欠你吗!”

三千界哈哈大笑,祂向前躬身,坐姿落拓,仿佛一头正要拱背伏击的黑狮,正凝视着猎物:“蠢货,是我不欠任何人。”

宗门又道:“既然前尘因果相抵,如今你便是在重种恶因!”

三千界又笑,笑声传到两边的山林。

黑袍人正坐在一棵树上喝酒,他背后有对精密的翅膀,造型夸张怪异,闻言也笑。方才的战斗里他受了不少的伤,南明王的血中混有别的东西,不仅烧坏了他的伞,还烫烂了他的皮肉。

黑袍人扔了酒壶,酒壶声清脆,令涤灵河上的狮子王耳朵微动。

“两边死谁都行。”黑袍人飞到树梢处,醉醺醺的,“打不打呀,罗里吧嗦的,看我的!”

他一道咒诀传送过去,悬在头顶的法铃忽然降下一道阵法来。洛蛟眯起眼睛,立马朝他这边投来目光,黑袍人见好就收,翅膀一开就跑。

那道八边阵法从天而降,缓缓镇下,宗门从未见过这种法阵,只道又是对面的某种邪术!

“小孩子的玩具,诸位别吓着了。”三千界手指一转,阵法立时缩成巴掌大,悬滞在祂的掌心,“今日我是来谈条件的,并非要打打杀杀。”

宗门听后大跌眼镜道:“孽畜!你难道不知今日无所住杀了多少人?!”

三千界玩转着手中的法阵,发现这阵法不够精妙,灵能丝丝缕缕从祂的经脉传到阵法,正在改进:“哦?难道不是你们设下埋伏,引他们来的么?”

宗门不否认,但他们有自己的一套说辞:“恶徒之首,势必要除!不是今日,也是明日。”

三千界注意力全在手中的小法阵上:“我早就明白苍生无信,你们拿了我的筹码,明王就得死。”

法铃挪动一寸,明王伤势未愈,宗门吓得大叫:“含血喷人!无所住分明还活着!”

三千界终于抬起目光,银瞳冷漠地扫视他们:“白虎将却被你们千刀万剐了。”

法阵改良完毕,伴随着三千界的声音,正层层扩大。三千界站起来,王座便消失,祂懒洋洋地说:“少一个下属,活儿都堆起来了。既然你们提起我的伤心事,那便杀到让我开心为止吧。”

“轰——”

音落之时,阵法骤然扩大,涵盖了方圆十里,将宗门之人全部笼罩其间!山顶的黑袍人慢了一步,没有逃掉,阵法边缘处便是结界,黑袍人尝试多种破阵之法都无果。

可恶。

他暗骂一声,来到山顶观战。

河边之人、城中之人都被这道阵法扩散带来的罡风刮过。一车一车的活人接连从城中推出,明王血口大张,一次能咀嚼三人!宗门之人拥跪在明王脚下,似乎正在求它迎战。

巨硕法铃骤然坠落,三千界挥着大刀,砍向法铃,那一声长长的“铮”鸣激得河面惊涛骇浪!法铃飞旋而出,巨大的□□之下冒出无数双猩红的鬼眼,成千上百的长舌掉出,众鬼垂涎欲滴,正朝着南明王的方向罩去!

“观南宗,镇鬼令旗!”

“紫鲸帮听令,控水,控水!”

“菩提门弟子,剑阵!”

笛音悠扬传来,几名无名的白衣弟子正在远处吹奏音律。

方寸门、观海庄、青锋阁……

齐芜菁听随洛蛟的号令,拿着法器杀到前方。

法铃之下,万鬼冲出,法阵之内,刀光剑影!

法铃镇下,明王脚下的小人吓得全部分散开!

三千界紧随其后,提刀而来!祂一刀砍在明王的右脚,却像是砍到钉钉铁板,发出刺耳的“铮——”声。

明王断指一根,流出火一样的血,将周围的宗门弟子全部烫死了!

无相刀被被砍飞,回旋进三千界掌中。三千界大笑:“小孽畜,见了我为何不跪?!”

“三千界!!!!”明王怒吼一声,伸手去抓。

它后背的手臂全被黑袍人折断了,那些长在肉里的经络全是灼烫的金属和器械做成,此刻插穿皮肤,身体仿佛着了火般疼痛!

万鬼嘶鸣,法阵中黑雾游走,啃咬活人血肉。

三千界飞身至半空,那条红色的巨蟒从地下钻出,还未和三千界碰头,南明王忽然掐着蛇身,将整条巨蟒从地下连根拔起。它手臂力量骇人,鲜血从巨蟒的片片鳞甲之中渗出来。

地上之人躲避不及,淋了一场淅淅沥沥的血雨!

南明王震怒:“本尊、本尊要将你千刀万剐!”

它话都说不清楚,像是牙牙学语,那句“本尊”毫无震慑力,只显得笨拙。

三千界松了松脖子上的窒息感,由于蟒蛇受让,祂的皮肤也随之渗出血来。

血味令祂不虞,也令祂糟心。

三千界挥掷下无相刀,无相刀遽然砍出一道庞大的金色刀风,砸向南明王本有的两条手臂上!

南明王痛吼一声,双臂俱断,巨蟒立时挣脱,砸进河水中。

与此同时,南明王眼中竖起狰狞的竖瞳!竟和三千界座下那条巨蟒别无二致。

“东施效颦的蠢货。”

三千界摸到腰间悬挂的火铜钱,火速弹指旋进了南明王的一双眼睛里!

只听一声响彻天地的咆哮,南明王双目流下血来,眼球被三千界扎爆了。它巨硕的身躯四处乱撞,踩死了许多弟子,南明王捂住额头,忽然从额间抽出一缕金色的灵体。

——那是南明王的本体。

三千界见状,根本不给南明王灵体喘息的机会。祂召回法铃,摇得无相刀悬滞在半空,却“哐哐哐”地战栗起来。

三千界冷声道:“休息够了?该出来活动活动筋骨了。”

言罢,无相刀忽然金光大作,从里面幻化出来一个小童。

无相刀如此狰狞,没想到其中的刀灵竟只是个半人高的童子!那刀灵人狠话不多,握着无相刀直取南明王灵体的首级!

然而正在这时,身下的涤灵河却霎时间沸腾起来,里面“咕噜咕噜”冒出翻滚的水泡,“水泡”逐渐变高,从河中“站”起来,形成一个一个的人……

紧那罗门——

有人喊:“无生果闭关出来了?!”

然而齐芜菁顺着声音瞧过去,只看到苍老的身影——寿夫子。

寿夫子坐在河对岸的巨石之上,他独身一人,并未带兵,因为这些水“人”便是可以供他操控和驱使的兵!

寿夫子道:“诸君,老夫受无生果所托,敕令在手,召集万傀对战恶神,今日来晚了!”

宗门众人瞬间士气大涨。

无生果乃是三大新神中最先出世的神祇,意义非凡,各宗门对无生果敬畏无比。但无生果常年不露面,没人知道祂的法相和真相,连神像都是众人肖想出来的模样。

那水傀无形无体,刀剑根本杀不死,重组速度又超乎寻常地快。洛蛟腹背受敌,她必须尽快离开涤灵河,否则水傀无穷无尽,能生生将她耗死。

水傀爬上南明王的身体,直奔三千界而来!他们在无相刀下散成飞溅的水珠,而后立马重新凝成人形。

然而这时,三千界却猝然捂住眼睛。

这水有问题!

南明王得逞般猖獗笑道:“水中有本尊的血!”

就是这一瞬间的疏忽,南明王那铁杵似的长箭遽然射穿了三千界的躯干。

三千界腹中一个窟窿,里面都是淋漓的脏器,尽管痛彻心扉,但祂作为神祇,却是不死之躯!

南明王大笑:“我和你不同,我是新神!我的灵能源源不断,当今是新神的天下,你早该去死了!”

刀灵与主人一体,三千界灵能损耗大半,刀灵被南明王的灵体挥砍数下,身躯摇晃,三千界踉跄了两步,祂睁开肿烂流脓的眼,腐肉都垂吊在眼眶之外,也跟着仰天大笑。

祂说:“回来。”

刀灵还要再战,却被主人的这声敕令彻底封回无相刀中。

洛蛟元气大伤,她半跪在涤灵河中,听到周围幸存的信徒忽然倒地了一片,她心中大惊,立马知道是三千界灵能大损!

不禁大喊:“主子!”

南明王盯三千界,露出森然笑意:“想必和大腹行一战,伤了不浅,至今还未恢复。”

随即一掌拍到三千界心口,心脏像是爆开了似的,溅了三千界一下巴的血!

三千界自上坠落而下,像一张无力的纸鸢。

南明王震声道:“三千界已败,可镇——”

话未说完,半空中的三千界忽然旋身,祂控制着身体加速下坠,无相刀在前开路,将洛蛟身前的水傀砍得干干净净!

三千界怔然:“你怎么也瞎了?”

洛蛟紧闭双眼,面上全是流的血泪:“适才中了那群宗门老儿的道。”她没有表情,只是平淡地陈述,好像并不是很疼的样子。

洛蛟道:“你带着剩下的人快走,不必管我!”

三千界目光下移道:“哦?”

洛蛟环腰一圈是一道整齐的血痕,她脸色苍白,流过的血都被涤灵河给冲洗淡了。

三千界并不着急,只问:“我败了?”

洛蛟道:“是我败了。”

三千界架着无相刀,将刀刃虚虚抵在洛蛟的腰侧,似乎在丈量:“刀刃很薄,力道却不小,那把刀有些学问。”

洛蛟道:“应该是适才的黑袍人做给他们的。”

三千界轻笑了声。

祂原先设下的八角阵已经被破坏成了残次品,宗门的新阵正层层叠叠覆盖上去,三千界神色淡然道:“南明王已经生出灵体,明日他便是新出世的新神,造神一旦成功,从今往后便是伪神的天下。”

“你还要管这些事?!”洛蛟还在战,她身上的法器都被打烂,失了效用,此刻完全是凭借仅剩的灵能和体能在硬杀!

三千界竭力开出一个大阵,用灵丝将水傀一遍一遍勒散。祂浑身狼狈:“来都来了。”

洛蛟筋疲力竭,她撑着剑跪在了三千界跟前。此刻她已经没有多余的灵能进行战斗了,剩下的灵能正在维护着她最后的命脉。

她道:“烛雪君,杀不了,你快走。”

三千界声音不咸不淡:“没有我杀不了的东西。”

正在此时,天上突然落下几个小零件,跟糖果一样小,撒盐一般从宗门弟子头顶撒过。

“不好!”

“结界——”

然而还是险险慢了一拍,那些“糖果”噼里啪啦地炸裂开,将结界外的宗门弟子炸了好几窝!尸骸飞溅,有人抬头瞧见只“大鸟”掠过!

宗门道:“又是你!”

黑袍人充耳不闻,他身形很快,仿佛带着目标般直直朝着某个人俯冲而下!宗门一边对抗三千界和无所住,一边还要分出心来杀这只半路虎!

岂料黑袍人的机关花里胡哨,还会调虎离山,打得宗门措手不及。黑袍人顶着刀光剑影,血飞在身后他也浑不在意。

终于,黑袍人欲盖弥朝地朝左边杀去,众人正要防,他却忽然翻身一撤,用钉子顺手杀了后退途中的一人。

那人喉口被钉穿,连声音都发不出。黑袍人夺下了死人手中的弯刀,二话不说,骤然开翅飞到了河岸之上。

几名弟子跃身追来,黑袍人正坐着擦刀。那几人也不啰嗦,拿剑就刺,黑袍人几下闪躲,将人全部制服:“要杀我,叫你们师父来。”

然而黑袍人对宗门来说只是小喽啰,充其量只能算作过街喊打的老鼠,阴魂不散的苍蝇。他将人全部踢回河中:“我说过,两厢对打,不能使用本人做的东西。方才收漏了,你们继续。”

三千界也抬眼,祂浑身狼狈,鬼面之上全是自己的血。黑袍人没看祂,而是拿着一把小刀对准自己的眼睛。

“嘭!”

天上忽然爆出流火一般的血点!

与此同时,南明王发出痛苦的低吼。

黑袍人为了躲避,早就扑翅逃了。

宗门仰面望去,一时惊骇不已。南明王的双眼不知什么原因忽然爆开,血像暴雨似的落下来。凡事接触到南明王鲜血的人浑身都发烫溃烂,像是被一把火烧着。

而远不止于此,适才残留在南明王身体的金属脉络仿佛过了过来,已开始爆开!那滚烫灼热的生血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三千界怒笑,祂再次强用灵能,准备乘胜追击。

洛蛟却跪求道:“烛雪君,趁此机会,带着剩下的人逃吧!”

三千界觉得扫兴又困惑:“逃哪儿去?”

洛蛟捂着腰:“你我如今这副残躯,是镇不住的。”

三千界道:“你我今日是残躯,它亦是残躯,若待他日明王恢复过来,新神降世,大难临头。”

正说着,南明王的身躯忽然倒塌,涤灵河水被砸来千丈高!三千界反应迅速,祂一手持法铃,一手握长刀,围绕在祂身侧的幡旗忽然垂直飞向半空,幡旗围城的阵圈骤然扩大,而后倏然直直插向地面,将南明王的身躯围了一圈!

镇鬼!

然而就在这时,三千界目光一凛,祂忽然察觉到自己落下的幡旗竟被一一破除!

南明王道:“就算我死,也要拉着你一起!”

它的血液和脏腑源源不断地流淌出来,染红了整条涤灵河,一轮巨火忽地沿着整条河烧了起来!

南明王道:“我是神、我为神!”

大火将三千界身后的所有人裹挟其中!

这火十分蹊跷,落在水中竟然越烧越旺!三千界的衣袍被火燎烂,祂和无所住的身躯都在大火中溃烂,然而不同的是,三千界的可以自愈,但是无所住不行。

在火墙之外,宗门之人竟急切道:“怎么能两个都死呢!”

“回来!就非要吃这个肉吗?!”

“不吃肉如何成神!你我今日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将这两名神祇引来!”

“成神之路可以自己走!”

“可你我并非长生之人!”

“真神才可永生——”

“……”

外面是争吵之声,火中无所住的灵能早已耗尽,身体断成了两截。

三千界看过来,看向齐芜菁。祂平淡的询问:“你为什么没逃?”

齐芜菁感受着烈火的疼痛,听到自己苟延残喘的声音:“神、神明在上,我永远……永远追随——”

鬼哭,鬼笑,人语,骂声。

啊……

三千界忽然仰面,祂那只被烫烂的眼睛已经微微好转,泪和血和腐水一起滚落。这场火中布满声嘶力竭,却没有一声出自祂。

祂在火中肆意笑起来,风吹乱了祂的发,火又烧卷了祂的发。有那么一瞬间,红发几乎要彻底盖过黑发,好像祂今日杀了很多人,沾了很多血,也背了很多业。

众生仍在吟唱:焚雪化柔水,雨露三千界。

神啊,我好痛。

神,庇佑我吧。

神啊神啊,我追随了你一辈子。

神啊告诉我,何为善恶,孰正孰邪?

神啊神、神、神……

三千界狂笑起来。祂说:“没错,我是神!你们很痛吗?”

亡魂像歌唱般:“痛啊,痛啊。”

三千界在火中神态自若:“嗯,要不要活?”

亡魂尖锐嘶吼道:“活,让我活,我不想死啊啊——”

这一刻,“活”成了他们唯一的痛。

三千界道面不改色:“很可惜,活不成。但至少可以让你们没那么痛。”

鬼魂仍旧毫无生气地重复道:“活啊,痛啊……”

他们还在吟诵:焚雪化柔水。

三千界取下右侧半脸的鬼面,露出一只瞳红眼黑的异眼来,仿佛幽黑深渊中的一轮红日,除此之外,仅剩无尽的黑,与另一只眼的银瞳形成强烈对比。

里面空无一物,连慈悲也没有。

——你要雨露三千界。

“来吧。”祂蛊惑般,“都魂飞魄散吧,来报答我的庇佑与恩泽。”

无数鬼魂萦绕在祂的周围,那些惨叫和哭泣化作实质,吹起了三千界的满头红发。

焚雪化柔水……

神啊神神神痛痛痛……

火在烧,魂灵也在烧。信徒成了铸就神明的最后一把火,也圆满了供神最后的因果。

雨露三千界……

想活想活想活……

这就可以了,谁也不亏欠。可他们却非要耐着魂飞魄散的痛苦,对祂说:“神啊,我想你活,我想你活。”

活着吧,活着吧。

三千界,不,自从祂成为了三千界以来,第一次有了愤怒。这群狡猾的信徒,单凭这句话再一次在祂身上种下了因!也是凌迟神明的千把刀!

他们浴火化作千万只黑色的乌鸟,纷纷扑向三千界,啄食三千界那只完好的眼。

三千界静坐其间,任凭这只眼被啄得血肉模糊,血泪满面。

天上还在下雨,地上正在燃烧,宗门之人隔岸观火,纷纷疑虑起来:“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火里谁在唱歌?”

“不,是女人的声音,女人在叫!”

“无所住……无所住死没有啊!”

火将山烧得通红,黑袍人坐在山顶之上,对下方之景一览无余。

暴雨如注,将他淋得湿漉漉的。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自己是个死人。那火熊熊地烧在他的眼中,黑袍人抿紧了唇,浑身都在颤抖,他似乎有些冷,正准备离开去山林间找他的酒壶——

忽然,一声乌群的嘶鸣划破天穹。

黑袍人转身,看见河岸边的宗门之人连连撤退,无数黑鸦从火河之中飞出,它们见人就杀,却只吃眼睛。

那条巨蟒在火河中游走,撞开如岩浆般的河水,抬头之时,蛇头上已经坐了个人。三千界被烧得血肉糜烂,露出森然白骨,祂坐在琉璃座上,对宗门的各位笑了笑。

夜已降临。

雨还在下。

烈火不减。

轰隆。

雷声震耳,霹雳砸下,照出了河对岸一张惨白的脸,祂手端莲花,双眼覆纱,正等着黑鸦将对面之人杀戮屠尽。

——齐芜菁猛然从溺毙中醒来,他迎面碰上桑青沉沉的目光,二人此刻正躺在河对岸。

齐芜菁想也没想就推开桑青,而后翻身坐起:“我们得破开镇鬼塔!”

他似乎不愿给自己喘息,甚至无暇追问自己是如何从四独河中上来的。

桑青紧随其后,有些捉摸不透,他道:“你……”

这个“你”字还未说完,齐芜菁猝然回身将他扑倒,而后拔刀刺向他。

桑青慢了一步,被刺中了胸口。

血从胸襟出晕染开。

桑青不觉痛,反倒好整以暇地盯着他。

齐芜菁一言不发,狠命摁着刀柄,要将刀刃推到最深!

桑青忽然笑了,他握着少君的手:“我帮你。”

齐芜菁杀红了眼,立马摸到腰侧另一把刀,正要拔刀出鞘,却再一次被桑青按住手:“我只有一颗心,你已经刺歪一次了。”

齐芜菁的眼中有滔天恨意,他喘息不止,脑中只有一个“杀”字。

桑青深深地看着他,在他的目光中明白了前因后果,倏忽笑了:“我教过你,杀敌不可留情。”

被杀之人却悠哉悠哉,桑青好整以暇,目光中甚至有欣赏的意味。

“你真是半点长进都没有。”

“无青。”

第38章 长恨我 桑青却再次吻下来。

过往的火正烧在齐芜菁的眼瞳中,一如他烧断线的理智!

——无青、无青、无青。

混账孽种你何必傻得可以真要杀我不在乎众生好臭佛祖不可杀生父亲帮帮我跪你好不好?

菩萨菩萨求小菩萨显灵。

观音悬天倒辨我,要你无青无我永忘我。

忘、忘、忘!

父亲为何给我取字叫“无青”?你的真名是什么?

我历清霜半死生① ,还要你记我厌我长恨我!

悔、悔、悔!

重新问“我是谁”。桑青桑宛双。我是你的。

弯刀穿心下,桑青目光坦率又疯狂,他握着齐芜菁的手,似乎迫不及待要将心脏和命门都送出去。

“你知道吗?”桑青翻身将人压在身下,他在笑也在喘,“我每日每夜都在想,哪种死法可以让你记我久一点,再久一点。”

“你去死吧。”齐芜菁拧动刀柄,滔天恨意中掺杂着绝望,“你去死!”

然而正在这时,一根尾羽燃火的金箭破风而来!紧随其后的是漫天火光和箭雨!

桑青兴奋道:“那我们一起死,一起死好吗?”

万箭下坠,桑青却没动。齐芜菁暗骂一声,一脚踹开上方的人。电光石火间,少君拔出双刀,立刻开了扇结界!

河岸对面是观南宗弟子,人数比先前追杀他们之时还要多!为首的老头清风道骨,手臂上搭着一把拂尘,正是观南宗宗主,号名“若水”!

然而鎏火金箭威力不必寻常箭矢,不过眨眼的功夫结界便破了。万箭齐下,少君用双刀挥砍,在沙地之中连连后退,却仍旧被箭矢射穿了大腿!

桑青身疾如闪电,几下重影瞬移到少君跟前。

“铮——”

他反握住少君的手臂,以弯刀挡下最后一箭!桑青道:“看来你还不想死。”

齐芜菁冷冷看了他一眼,忽然拔出腿上的箭!他调动全身灵能,让身侧黄沙中的箭矢全部悬滞在空中,而后方向一转,所有箭矢皆对准对面!

百箭如雨,反向杀回!

不料观南宗早有对策,鎏火金箭本就是观南宗的法器,受观南宗的调动。若水冷哼一声,箭矢方向尽数调转:“自讨苦吃——”

话没说完,密密麻麻的百箭之后忽然杀出来一人!

齐芜菁双臂挥鞭,金色的灵鞭自双刀末尾延伸而出,打出两条响亮的罡风。观南宗之人被一鞭打散,若水抬臂,拂尘一搅,竟硬生生与齐芜菁的灵便缠绕在一起!

齐芜菁往火河中坠去。

若水拂尘一甩拂尘,其上的灵鞭便落下去,道:“佩兰,你——”

灵鞭再度打来!

齐芜菁一鞭挂着河对岸的沙中巨石,将自己身子再次从下方荡回,另一鞭不带半分喘息,直直朝若水打去!

棘手!

若水向天抛掷拂尘,身下立刻开了一张巨大的阵法结界!他撩开衣袍,席地而坐,一时间罡风猎猎,尘土飞扬!

“嘭!”

灵鞭落在结界处,观南宗人忽然一分为二!一方负责防,一方负责攻!

谁料此时,齐芜菁竟松了一臂,径直落入四独河中!魏洛见状,顾不得布阵,连滚带爬扑到河崖边,谁曾想他刚一脱离法阵,灵鞭忽然自下方迅猛钻出,缠绕环锁上他的双脚!

齐芜菁轻声道:“收。”

八张金色符纸萦绕在齐芜菁身侧,身下是一道八边形的大阵,少君单膝跪地,掌心镇着法阵中央,升到河岸另一侧。

魏洛失了重心,立马掉下四独河!

说时迟那时快,灵鞭果决一收,魏洛被抛在半空。观南宗的鎏火金箭和幡旗放到一半,忽然顿住。

“狡诈!”

“不可杀师兄!”

齐芜菁飞身接住魏洛,将他当做肉盾挡在自己跟前。

齐芜菁拿活人当靶子,眼睛都不眨,他用双灵鞭拴着魏洛,径直略过桑青,几下跃身出了观南宗的视野。

——黄沙的尽头有了绿林,还有一个悬崖和一片无垠之海。

待落地之时,魏洛竟有些开心,他正要说话,齐芜菁却骤然拔出魏洛腰侧的长剑,对着魏洛大腿狠狠扎了一剑!

而后对着他脚踝一踢,让魏洛径直跪在了自己跟前。齐芜菁抓住他的头发,逼他仰视,漠声道:“我问你,杀丹无生的都有哪些人?”

魏洛好不狼狈,他仰面之时,那些欣喜退得干干净净:“你关心他做什么?”

齐芜菁冷声道:“问你,你就说。”

魏洛丝毫不怵,他眯起眼睛:“佩兰,我忽然觉得你和从前——”

齐芜菁耐心告罄,他猛然挥鞭,魏洛就被甩下了悬崖。海浪冲刷,下方俱是礁石,风中飘散过来的是血味还是海水的腥咸味,齐芜菁已经不关心了。

不知为什么,这一瞬间,齐芜菁忽然感觉非常、非常地疲惫。

汹涌的浪潮像是拍在他的脑子里,让他顿感眩晕,少君扶着身旁的大树,长久地喘不过气来。

丹无生已经死了,洛蛟也死了!

——冷静,冷静点好吗。

洛蛟身体断成了两截,但三千界献祭了所有信徒的魂魄,重新复活了洛蛟。

齐芜菁下意识动手指勾狗链。

忽然听到脚步声。

齐芜菁浑身汗毛倒立——他已经知道心脏是哪里,方才失手了而已。少君果决拔刀,旋即朝身后刺去!

身后之人轻易就握高了他的手腕。

齐芜菁屈膝要踹,灵鞭却忽然飞过来,捆住了他的双腿。

好、好痛。

桑青的力道大得骇人,他的手背因为用力满是青筋,一直延伸到小臂。

其实只需要一点力气,就能握紧、握痛少君的手腕。

可桑青却因为失了冷静,而失了克制。他修长的手指一点一点向上攥过齐芜菁的腕,留下深刻的红痕。

齐芜菁的厌憎不加掩饰,像是赤裸裸的利刃,他道:“混账、骗子、贱狗!我要杀了你!我一定——”

齐芜菁被握高的手臂用力到发抖、发白,骨骼都愤恨到作响!桑青自下而上,用食指顶住齐芜菁掌中紧握的刀柄,力道不大,一如他平静且专注的目光。

“我恨你!我永生永世、生生世世都恨——”

而后。

“哐。”

整把刀都从齐芜菁手中掉落。

砍断了两个人的理智。

桑青骤然吻住他。

齐芜菁因为惊吓,发出了抵触的“唔”声。

然而桑青攫取了刀柄的位置,手指狡黠地钻入齐芜菁的指间,与他十指紧扣。

桑青的吻带着不可理喻的侵犯性,两个人都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吻,同时感受到了疼痛。

齐芜菁双手都被摁在树上,粗粝的树皮磨破了他的手背,可疼痛却在胸腔。齐芜菁的闷哼声里都是那句未说完的“恨你”,他黔驴技穷,将桑青的唇和舌咬得鲜血淋漓。

桑青放开他,直视他愤恨憎恶的目光,并用阴影将他笼罩在自己的方寸囚笼里。

看我、看我。

齐芜菁偏头吐开桑青的血,唾弃道:“你别碰我,你知不知道有多恶心!好恶心、好脏!你他妈的——!!”

桑青却再次吻下来。

他撬开齐芜菁的齿,将伤口和血一同搅进齐芜菁的舌。他分明知道痛、知道血、知道对方的恨,可桑青仍旧选择让齐芜菁更痛更恨!

“我不会……唔……你!”

他呷住齐芜菁的舌,让鲜血渗透进对方的味觉。桑青并不满足,他单手握住少君头顶的手腕,另一只手掐住了齐芜菁的后腰。

几乎是凶猛地将人摁在自己身前。

心脏还在跳,那有力的迸进像巨锤一样打在桑青空空的右胸腔。

他其实很早就感觉不到左边的心跳了。

一巨陈年糜烂的腐尸被剖心挖坟,要他胸腔空空地行走于世,还要他永世不得安息。

活着。

齐芜菁没接过吻,他在这个近乎啃咬的血吻里窒息。然而桑青并不愿给他呼吸的机会,他们之间被浓稠的恨意塞满,连吻都是苦的。

桑青放开他,问他:“我是谁?”

齐芜菁道:“恶心,我恨——唔!”

回答错误。

桑青掐高他的脖颈,以最接近死亡的方式和他接吻。其实这远远不够,他记恨齐芜菁鲜活的心跳和血肉,更记恨仿佛凌迟般度日的十年。

桑青吻他,问他:“我是谁?”

齐芜菁说:“疯子!滚——”

桑青又亲他。

齐芜菁的手臂全是摩挲的血痕,他的心像被锐刺扎破后的水球,撒了一地淋漓的鲜血。

他整个人都被桑青撕咬成了碎片和齑粉。

桑青问:“我是谁?”

齐芜菁撩起眼皮,冰冷又讽刺地笑他:“父亲,你和我做这种事,难道不觉得恶心吗?”

桑青眼中的疯狂满到快要溢出来,烛雪君正用目光不加掩饰地侵犯着养子的每寸血肉。

恶心他吧。

恨太好了!

桑青笑出声来,与齐芜菁额头相抵,鼻子相错:“你恨我。”

这不是疑问句。

齐芜菁双唇殷红,他被浓重的血味纠缠,再次竖起全身的刺,字正腔圆道:“我一辈子都恨你!我、恶、心——”

桑青放声大笑。

他凶狠道:“你要最恨我,无青。”

齐芜菁身体忽然紧绷。

“每时每刻,我都在想要怎么杀了你,要怎样,将你我永生永世相连。”

齐芜菁想制止,却仍旧晚了一步。

“凌迟、鞭笞、还是将你拆开,再吃掉你的骨头和肉。”

桑青掐高他的腰,偏头咬住了他的脖颈:“我不舍得,你知道吗?于是我又想,将我的血和肉灌到你的身体里,啊……”

桑青的目光狰狞又疯狂。

“你要是再敢离开我一步,”齐芜菁呼吸一滞,听见桑青如毒蛇一般地警告,“我就杀了你。”

第39章 堕地狱 疯过头了。

“请便。”齐芜菁含笑抬起眸,他半点不怕死,反倒因为这句威胁而变得兴致盎然,“不过需要我提醒你吗,父亲,你早就杀过我了。”

桑青凑近些。

齐芜菁忽然向后仰头,随即狠狠撞在桑青的鼻梁上。他太天真了,竟以为仅凭疼痛就能让三千界放手。

“我魂魄在这,动手,让我看看你是怎么让我魂飞魄散的。”齐芜菁鼻血横流,他的鼻梁都断了,桑青却仍旧没放开。

桑青的面中被撞得全是血,他仰高面颊,在阳光刺痛下享受这片刻的鼻酸和眩晕,这令他的兴奋达到高潮:“啊……没错,你在这。”

他垂下头,那颗银珍珠被染得血淋淋的:“在我身边,这太好了。可还远远不够。”

齐芜菁瞬间警惕起来:“你要干吗——操!三千界,放开——”

可他仍旧慢了,桑青启齿念了声咒,齐芜菁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下一瞬便失去了意识。

*

吵闹声钻入耳。

赤日倒悬,齐芜菁抬眼瞧去,上头空空如也,天光明媚,令他很快反应过来这是一场梦。

梦在九衢尘内。

齐芜菁身体冷冰冰的,像一具尸体。

就在他以为自己死了的时候,忽然瞧见了身边的一座坟堆,碑上赫然刻着桑青的名字。

齐芜菁怔然片刻,弹坐起来。他立马摸向身侧,发现刀还在,才略微松了口气。

“我死了,你怎么没反应。”三千界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祂落拓不羁地坐在树上,银瞳里有齐芜菁清澈的倒影。

齐芜菁立马戒备起来:“我很高兴。”

三千界并不意外,祂从树上跃身而下,拦住了齐芜菁的去路:“你为什么这么久才认出我?”

齐芜菁后退,和祂保持距离,神色厌恶:“看来你很想早点死。”

三千界厚重华丽的大氅压折了地上的花草,祂身上总挂着叮当响的铃饰和不伦不类的佛珠。齐芜菁转着刀,刃口对准前方:“你再走一步,我就杀了你!”

三千界逼近道:“我想你杀我,我每日都在期待这个时刻,无青——”

话未说完,齐芜菁刺中了祂的心脏。他挑衅般地瞧着三千界,而后拔出刀,又刺了进去,再拔出,再刺。

齐芜菁放声大笑。

风吹起齐芜菁散落的发,过分白的颊面上满是殷红血迹。他目光癫狂,将仇恨尽数挥泄。

“皮囊昳丽,心如蛇蝎。”三千界纹丝不动,仿佛不知道什么是痛。祂垂眸盯着齐芜菁,专注道,“血和你很配,白骨之上的明艳画皮,你要叫我永生难忘了。”

齐芜菁最后狠狠扎进去,仰面道:“是么?可我只觉得你恶心。”

三千界握住没入胸口的刀柄,也握住齐芜菁的手,祂对齐芜菁此刻的目光和神情很上瘾:“恶心么?没关系,只要能让你记得更深,我不介意再恶心一点。”

齐芜菁立马松开手,舍弃刀:“我不要了。”

三千界穷追不舍地问道:“不要刀,还是不要我。”

齐芜菁一点就通,他迎着三千界阴沉的目光,满不在乎地说:“我、不、要、你——”

这句话像一把火,将三千界的理智和周旋心情焚毁得干干净净!祂将齐芜菁骤然摁倒在地上,周围铃铛作响,四面八方的游蛇爬过草野,缠住齐芜菁的脚踝!

齐芜菁抬起上半身:“九衢尘中不可杀生,这里禁忌成百上千,有种就让我神魂俱灭,父亲,你敢么?!”

不知道为什么,在三千界跟前,齐芜菁最不怕死,也最不怕折磨。他使出浑身解数,只为了做出惹恼三千界的事。

三千界撑在他的上方,脖子上的佛珠松松垮垮、摇摇晃晃,这是圈住祂最后的禁咒。

三千界后背的肌肉都绷紧了,祂以一种臣服的姿势撑在齐芜菁的上方,出了点汗。

看看祂,多可笑!

佛珠圈禁之下是一片欲念海,袈裟之内裹着一具凡尘之躯。这九尘衢中法铃作响,梵经吟唱,要祂在菩提树下做个禁欲圣洁的佛!

不可贪,不可嗔,不可念。

三千界的思绪传递给九衢尘的每寸草木,每寸风。不远处,经幡飞舞,铭文戒律响彻山谷。

每一句低沉的梵呗都是“贪嗔痴念”。

齐芜菁像是听到了这些折磨烛雪君的禁咒,他忽然抬起腰,恶劣地咬在三千界的唇上:“父亲……”

蛇缠上齐芜菁的小腿,一路向上。

齐芜菁倨傲又讽刺地笑看祂:“问你话呢,你我在九衢尘内,你敢疯么?”

父亲。

这个词是三千界当年为自己设下的禁令,此刻却变成了某种堕落的引诱。

三千界因为这个身份当过君子,此刻祂也要凭借这个身份变得下流。

祂俯下身,吻了回去。

万千沉闷的低吟骤然放大,此刻这些声音不再是圣洁的吟诵,而是诅咒。祂不仅堕落了佛性,还罔顾伦理。

三千界的脖子上爬满了密密麻麻的戒律箴言,一字一句剐掉祂的皮肤,然后烙印在上面。

这是对祂降下的罪罚!

齐芜菁不像从前那样推搡抵触,他在这个吻里变得主动,更因为三千界痛苦的喘息变得愉悦。

舌被呷住了。

齐芜菁游刃有余,九衢尘自会判定谁才有罪。

因为疼痛,三千界不得已放开他喘息。金色的咒文已经爬满了三千界的脸,祂像个罪无可恕的亡命徒,狼狈不堪。

齐芜菁太开心了,他狠狠拽过三千界的佛珠,将佛珠当作狗链,扯过这个肮脏的神佛。

齐芜菁残忍地笑:“感觉怎么样?”

三千界喘息不止,祂疼痛道:“想要。”

齐芜菁怔忡片刻,不可置信地嘲笑道:“你还真是死性不改。”

“我太脏了。”三千界那只皎洁的银瞳不再清冷,它变得泥泞,“可你很干净,无青,我想让你和我一样脏。”祂俯下身,亲昵地闻齐芜菁脸上的血味。

齐芜菁笑起来,低声呢喃:“那你堕入地狱,万劫不复吧。”

九衢尘内猝然刮过狂风,万灵同时震怒!

好一个堕神!

经幡猎猎作响,似要断裂!

因为骤然进入的疼痛,齐芜菁毫无顾忌地流下眼泪。他攥断了身侧生了灵的花草,满手脏污和血腥。

三千界的背脊不断拱起又舒展,起伏的弧度像巨兽的呼吸。祂的喘息粗重又忍耐,可这点忍耐并不足以抵消祂的罪孽。

烛雪君的地狱深不可测,祂再一次向下堕落。

齐芜菁觉得恶心,三千界的满身诅咒却又很好地抵消了他的抗拒,报复的快感转化为力道。他失控地在三千界的后背上留下血痕。

烛雪君的耳珰磕碰在齐芜菁的颊面。

齐芜菁被冰了下,忍不住侧开脸。三千界却因察觉他的逃离而发疯,祂心里乱了套,掰过齐芜菁的脸,深吻进去。

齐芜菁咬祂,三千界就顺势让他喝掉自己的血。

齐芜菁被呛住,蛇听闻信号,爬上了齐芜菁的脖子,将他缠绕到近乎窒息。三千界看他呛咳,再听他发出濒死的呻吟,这层皮囊陷入绝望的瞬间,三千界恍然大悟。

祂忽然明白地狱在何处,地狱是谁。

齐芜菁沉浮在三千界的力道之下,不住地仰高脖颈,他皱起眉,眯起了一只眼,露出点吃痛的神色。

在死亡的前一刻,蛇身松了力道。齐芜菁惊呼般喘息过来。他像条从水里捞起来的死鱼,只能任由三千界将他翻身。

齐芜菁脸颊蹭烂了野花,他听到自己在啜泣,可泪水也混上了泥,变得糜烂发臭。

三千界伏在他的背上,亲吻他的后颈和脊骨,留下的却是齿痕和血点。这带给了齐芜菁错觉,祂似乎早早就在觊觎自己的骸骨。

齐芜菁没办法说出完整的句子,他一开口就会漏出哭音。

父亲……嗯……父……

向来明媚和煦的九尘衢,此刻变得阴云密布,万灵都在指责,万灵都在诅咒。

怎么会这样?

齐芜菁懊恼地想。

怎么不停下?

怎么这么脏?

齐芜菁被掰过脸接吻。三千界的心脏沉重地落在他的背上,挤压到他的骨头都要断裂!

齐芜菁有点害怕,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三千界要剖开这层皮,将心脏塞进他身体里。

这个想法令他浑身都失去控制。

在流泪,在战栗,在痉挛……

齐芜菁不喜欢这样,这样就输了!一点儿也不痛快。

他小声道:“停下、唔……滚,恨你、杀了……你。”

不对,疯过头了。

三千界吻掉他的眼泪,任由他拽着自己的佛珠。诅咒在烛雪君身上大显威力,祂堕落一毫,便痛万倍。

痛么?

痛太好了。

思念根本无法塞满祂的胸腔,只有疼痛和苦涩才让祂惊觉原来活着。

齐芜菁模糊地嘟囔:“这是禁忌,世间不、不许……”

他说对了。

三千界对禁忌食髓知味,祂伏在齐芜菁的耳旁,向从前那样对他进行教导般地解释:“我就是世间,记住了吗,我就是规则。”

齐芜菁似乎对这个说法并不赞同,但他没办法做出任何反驳,因为他快被撞坏了。

三千界发出喟叹,祂抱起人,咬住齐芜菁的脖颈。

幽冷的蛇便爬上齐芜菁的小腹和胸膛。

它们缠住齐芜菁的四肢,然而用尖齿咬住齐芜菁。刺痛放大,竟转化为羞耻的快感。

齐芜菁浑身都被蛇缠满。

三千界吻他。

最后将他变得和自己一样脏……

*

齐芜菁在颤抖中醒来,房间很闷热,他出了很多汗,脸也被闷得潮红。

屋子布局熟悉,是无樱村鸦浊和白虎家的客房。齐芜菁掀开被子,发现身下全潮了,不仅如此,他感受到某种余韵的存在,身子还在痉挛。

操。

齐芜菁露出羞耻和难以置信神情。

这时,门被人“吱呀”一声推开。

齐芜菁大惊失色,立马将被子摁在身下。

白虎端着药,低头走了进来,似乎看都不敢看他。他放了药就走,齐芜菁厉声道:“站住。”

白虎顿住身体,试探性地问。

“真的要我现在站住吗?”

第40章 罪无恕 “你就只会说对父亲说这个字么……

齐芜菁又暗骂一声,摸了摸包扎好的鼻子,生硬道:“……你,出去。”

“呃一个时辰过后我来拿碗。”白虎逃似的出了门。

雨还在下,走廊上全是落雨的潮痕。齐芜菁沐浴完,将屋子全部收拾了一遭。

白虎学聪明了,这次临近门前,他选择先扣门。

齐芜菁淡声道:“进来吧白兄。”

白虎挠挠头,推门之时仍有些扭捏,结果下一刻,一张冒着红光的符纸骤然迎面飞来。白虎猛地侧身避开,双指夹住符纸,谁料一股灼烫之感倏忽烧在他的指间!

他当即被烫来扔了符纸。

这还没完。

白虎刚撒手,头顶就落下来一个人。齐芜菁手持弯刀,二话不说,照着他脸就划。

白虎几下闪避,最后反身将人制服在跟前,他用手臂箍着齐芜菁的脖子,掌心握着齐芜菁准备肘击的手肘。齐芜菁蔑然冷笑了声,看也不看,勾脚将他踹倒在地。

白虎摔翻倒地,少君单脚踩上他的胸口。齐芜菁二指夹起符纸,躬身悬在白虎鼻梁上晃悠。

白虎握住齐芜菁的腕,惶惶道:“无青,祖宗,大哥,邀月君!我全都招,救命啊!”

“果然是你。”齐芜菁眯起眼睛,神色危险道,“你们合起伙来耍我?”

白虎双手举过头顶,做投降状:“不可能,没有我,是洛蛟和烛雪君威逼利诱,实则我一直没同意。”

齐芜菁收了脚,转身整理衣裳。

白虎以为蒙混过关,正要从地上爬起。谁知他刚坐起,猝然飞来个硬拳,径直撞在他的面中!

白虎鼻子又痛又酸,只觉得五官都被砸来凹陷!紧接着衣领就被人提起来,面前就是齐芜菁愤恨的脸。

“耍我很好玩儿是吗?!”齐芜菁怒吼道,“你们有病吗?!我早和你们没关系了!现在又冒出来干吗?!”

少君拳拳不留情,白虎左右闪避,却仍旧鼻青脸肿,连络腮胡都被打掉了!

齐芜菁愤怒道:“哭!你他妈一天到晚就知道哭!”他双手揪起白虎的领子,双目发红,“你骗我!你不是说过绝对不会背叛我的吗?!你——”

齐芜菁哽咽了……

他再次抬起拳头,却忽然不知如何安放。少君埋下头,浑身都在发抖,一种不知是庆幸还是仇怨的情绪溢满胸腔。

他恨凭什么他死了过后,这些人还好好活着,但齐芜菁又不得不庆幸,他们幸好还活着。

白虎发出呜咽声,齐芜菁抹了眼尾,又被这个声音给逗笑了。

几息后,齐芜菁顺势也躺在了地上,态度强硬道:“你他妈别哭了。”

白虎抽抽噎噎,呜呜叫。齐芜菁反手拍他嘴上:“喂,你能别哭了吗……像一头牛在叫。”

白虎骤然止住哭声:“……”

“噗——”

分不清是谁先笑出声,开了这个头,两人躺在地上笑个没完。

片刻后齐芜菁冷静下来,又觉得自己脑子有病,若无其事地从地上爬起来,冷冷道:“丹无生,我不会原谅你的。”

丹无生闷闷不乐:“为啥不原谅我?我是被迫的。不过我真的很好奇,你是发现了什么破绽吗?你虽然在四独河中瞧见了过往,但怎么认出桑青就是烛雪君的。”

“太蠢了你们,早露馅了。”齐芜菁嘲笑道,“当日在渝怀,桑宛双分明说的是去见‘个’朋友,想必就是你。可鸦浊却说是你们二人同行,她甚至还能清楚当夜发生的事,说明她当时就在场,但却并非和你们在一块,而是正在截我胡、忙着杀我呢。”

丹无生醍醐灌顶:“原来如此,我说那晚老大怎么屁股还没坐热就走了。”

“事后桑宛双将我的身份透露给了洛蛟,因此在下一次六指神婆的房子里时,洛蛟却莫名转性,居然没杀完,还很有原则地听我讲完废话,最后也只是将我打晕了。”齐芜菁若有所思,“但我想不明白,她那时为何突然用本相出现在我面前,害得我罗盘失灵,险些以为自己错怪了那神婆。”

丹无生坐起来,余光瞥向桌面,“为啥没喝药?”

齐芜菁道:“我没病,你别岔开话题。”他说着又掏出符纸,瞧见丹无生惊了下,“到底怎么回事,为何镇鬼符会对你有效用?你们是怎么认出我的?你们在背后阴我?”

丹无生道:“此事说来话长。”

齐芜菁道:“那就长话短说。”

“……老早之前的事了。”丹无生坐到凳子上,“当年我和大腹行打架,结果输了,我就被这蛇怪弄死了。你别激动,先坐下——然后老大出现了,不知用了什么神通,最后将我救活了。”

太言简意赅,齐芜菁反倒又狐疑道:“就这些?”

丹无生却比他还疑惑:“你不记得了?!”

齐芜菁道:“我该记得吗?”

丹无生说:“难道你没有听过一句典故么:大腹行斗白虎,蛇死虎作伥。”

齐芜菁冷酷道:“没有。”

丹无生绝望道:“苍天……怎么我的名气总是比不过洛蛟啊!”他转而以一种无比期待的目光瞧着齐芜菁,“邀月君,你能懂我不?如今天下人只知道‘白虎将’,连我法号‘以色声’都不记得了,可洛蛟的每个名号都传得响当当!”

齐芜菁敷衍道:“我当然不能懂啦。”他摸摸鼻子,又想到四独河中三千界救洛蛟的场面,心里惊了下,“三千界祂究竟要干吗?祂救活了,又救活了洛蛟……难不成我也——”

话没说完,门外忽然出现一个高大的影子。

那声音沉沉地打断:“你们叙完旧了么?”

丹无生立马坐如针毡:“呃啊……嗯!”

齐芜菁抬手飞出一道咒,拍在门上,丹无生立马一副大难临头的表情。果不其然,那咒刚封在门上,就被人给消融掉了。

门无风自开,丹无生眼疾手快,摁住齐芜菁拔刀的手:“孩子,冷静啊!”

齐芜菁看看手,又看向丹无生,难以置信道:“你对我用咒诀?!你封我的刀?!”

丹无生:“不是——”

刀被封在刀鞘内,齐芜菁立马甩开他的手,从床上抓起枕头就砸。

门口的人慢悠悠走来,枕头还没砸在身上,先在桑青身前三寸之处被撕碎!桑青虽在笑,看上去心情却并不好:“你这气要撒到什么时候?”

丹无生“哎呀呀”一声,忽然奇道:“谁在叫我?”

“哦?有人在叫你么。”桑青往桌上的药碗瞥了眼,而后将目光一寸不落地放在齐芜菁身上,“要走了么白虎兄?”

“对对对……”丹无生摸着凳子,绕过桌子,避开人从另一边窜出了门,“再见再见啊!”

门“嘭”地关了,这次上面的封锁咒倒是闪了下。

操。

齐芜菁恨气地盯着门口,特想揍他——桑青已经逼至他身前,占据了少君全部的视线。

桑青俯身歪头,像是在研究这张皮:“我已经在这儿,看他干吗?你为他哭了?”

齐芜菁挪了寸身体,远离他:“滚。”

“你就只会说对父亲说这个字么?”桑青直起身,神色不虞,“我的确有点太惯坏你了,药怎么不喝?”

齐芜菁仍旧拔不出刀,他有些气急败坏:“我没病!”

桑青睥睨着他:“真的么?”

“你他妈听不懂吗?!我没病!!你能不能别像鬼一样缠着我!”齐芜菁道,“放我走,我不想见到——”

这个“你”字还未落地,齐芜菁顿感一阵眩晕,他身体像被抽了魂儿似的,竟在刹那间变得毫无力气!

少君骤然伏在床上,强行撑着身子:“你到底……到底要干吗!我杀了、你!”

这时,他忽然感觉身侧的床微微塌陷……

桑青顺势坐了下来,正轻轻抚摸他凸起的脊骨:“我在关心你,无青,怎么总对我的关心视而不见呢?”

齐芜菁气急败坏道:“你给我下毒!”

桑青被这种小孩儿气话给逗笑了,他笑了好一会:“那怎么办啊……”

齐芜菁浑身软得不行:“给我、解药!”

桑青轻声恐吓道:“我这样恶名远扬的堕神,只会下毒,不会解毒。”

齐芜菁咬牙切齿道:“卑、鄙!你卑鄙!我要杀——”

齐芜菁使出浑身力气,赤手空拳地要打他,桑青轻而易举擎住他的腕,仿佛摩挲着一片瓷:“你刺我百刀,杀我千次。”

桑青垂眼瞧着他,少君的眼尾都是泪。因为眩晕和无力,齐芜菁的目光有些失焦,胸腔的疼痛又令他意识涣散。

他伏在桑青的怀里,苦恼又无助,仿佛成了任人宰割的鱼肉。

“……我都允许。”桑青捧高他的脸,只觉得他好可爱,桑青柔和的目光下面全是疯狂,他像剖开内心一般地述说道,“你做什么我都原谅你,无青。”

而后,他又趁人之危吻了他。

三千界像个无所畏惧的亡命徒一样,温声警告道:“我早已罪无可恕,所以不介意再罪加一等,我无法忍受再失去你们任何一个人,你若执意要离开,我没法儿保证不会杀了所有人,再一个一个把你找出来。”

齐芜菁手指无力地蜷起,他揪着桑青的衣裳,轻蔑笑道:“这个可威胁不了我,父亲,我从不在乎任何人的生死……”

“当然,我将你养大,没有人比我更懂你。”桑青偏头,在齐芜菁耳边低声笑道,不知是邀功还是期待,他道,“我已经杀了观南宗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