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章
“郁寻春你怎么回事?”
彩排中途, 桑朔回到保姆车,推开车门就看到坐在后排用电脑的郁寻春,他忍不住道:“你没有自己的家吗?”
圣诞之后,郁寻春仿佛在他车上扎根了似的, 一坐就是一天, 基本没挪过窝。
每次看到他桑朔就不免冒出一些痛苦回忆。
十分想让他别在自己眼前晃悠。
但对于他的嘲讽郁寻春却没有像以前那样回怼, 他掀起眼皮看了眼桑朔,又默默地垂下眼,戴上了耳机。
全然一副不想搭理他的模样。
兴致冲冲, 却一拳头砸进棉花里的桑朔:“……”
他喝着水大声和经纪人蛐蛐:“他到底怎么回事?”
经纪人心想祖宗, 你问我我问谁去啊?
光是他突然知道那个Spring是全网消失已久的郁寻春就够他消化的了, 结果还发现这俩众所周知的对头关系好像还不错?
这像什么?
像那些缺德CP粉写的死对头变情人(bushi)文学的前奏!
而且还是那种嘴上嫌弃得要死, 但实际忍不住关心的那种。
靠。
经纪人靠在椅背上不想说话。
看着表情安详,其实走了已经有一会儿了。
他正在头脑风暴如果这事儿爆出去,他应该怎么危机公关。
如果桑朔知道他在想什么,大概率会给他竖起大拇指,再讽刺一句真会居安思危。
但他现在没空琢磨经纪人脑子里装了什么,他只想知道郁寻春脑子里装的什么。
这几天的郁寻春都不太对劲,虽然他平时也不是那种话多的类型,但这两天看着格外自闭和冷淡,既不和他斗嘴,也不表示对他的嫌弃, 就天天戴着耳机写歌, 还被桑朔捡漏了两首废曲。
听到桑朔要, 他也没提什么给钱的事, 就神色淡淡的,把一堆的废稿塞给他, 让他喜欢哪个就拿去。
太稀奇了。
心情不好?
为什么啊?
是平安夜那天发生了什么吗?
还是他送出去的驳头链,他那个双开门的室友不喜欢?
“诶,”桑朔摘下郁寻春耳机,“明天跨年夜你怎么安排的?你要不要来跨年晚会现场,我给你票。”
“不要。”郁寻春言简意赅,都不带思考的。
“明天晚会结束后我和林子越打算通宵开车去海边追日出,你要不要一起?”
郁寻春摇头。
“这样也不要,那样也不要,郁寻春,你怎么这么难伺候?”桑朔转身缩回座位,骂骂咧咧,“那你想干什么?”
“不用管我。”郁寻春拿回手机,“我还有工作要做。”
“一天不干活又不会死。”
桑朔话音刚落,车窗被人敲了敲:“桑老师,这边舞台走位还要麻烦您再过一遍。”
“来了。”桑朔拉开车门,转头对郁寻春道,“别一天在车上闷坐着,实在闲得慌,跟老徐去帮我给粉丝买奶茶呗。”
经纪人:你一天天的可真会出馊主意。
桑朔走了,车门一关,车厢内又只剩下他们两人。
老徐尬笑:“哈哈,别听他瞎说,我让助理去就行。”
郁寻春盖上电脑:“没关系,反正我也没事。”
他不想待在家,一个人的时候又总是会想起那天摩天轮上,宴青川在烟花下熠熠生辉的眼睛。
郁寻春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他。
和宴青川在一起时,他总是会有一种踩在半空的悬浮感。
宴青川越温柔,他越想逃。
但又不知道去哪里,在桑朔这里,至还有点处于现实中的落地感。
宴青川完美地像是他臆想出来的,他怕宴青川是真的,却又害怕他真的是假的。
跨年晚会在一个能容纳上万人的露天体育馆里,桑朔虽然被场务叫过去彩排,但也没有立刻上台,他看着舞台上忙里忙外的工作人员,抱臂等在一旁,食指极有节奏地在胳膊上轻点着。
他同样在想郁寻春,他觉得和郁寻春相处挺费劲的。
他一般也不喜欢和这样的人交朋友,自闭,拧巴,但是他好像又是郁寻春无处可去时唯一能想到的人……
哎,哥的魅力,无人能敌。
“池老师。”
桑朔也说不上为什么,但最近他确实对池夏的名字非常敏感,听到工作人员的招呼声,他抬头看过去。
池夏应该是刚到,被经纪人和助理围在中间,旁边还跟着一个脸生的陌生男人。
不过对方一看就不是普通人,从神态到衣着,都散发着一股霸总味儿。
两人也不知道在说什么,池夏低着头,小脸上挂着愁容,而男人则显得有些不耐。
当然这个不耐并不是对池夏的,而是……
男人双唇一张一合,桑朔从口型中看到了“郁寻春”三个字。
他站直了一些。
两人好像有些争执,但碍于场内人多眼杂也并没有真的吵起来,池夏被场务唤走,徒留男人一人在原地,他眉头皱得紧,脸上表情烦躁,盯着池夏的背影看了片刻,转身走了。
池夏在一旁和工作人员对流程,他注意到桑朔的视线,对他笑了笑。
老实说,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出来池夏和郁寻春长得完全不一样。
池夏确实也长得好,却是实打实的淡颜,小头小脸骨架单薄,浓眉大眼唇红齿白的郁寻春,则和淡这个字挨不上一点边。
但为什么,他总是会觉得两人像呢?
比如池夏低头时,比如池夏侧过脸。
“桑老师?”大概是桑朔盯着池夏看了太久,后者略带疑惑地低头打量着自己,“是我哪里不对吗?”
“哦,没有。”
舞台上正在排练的艺人走位出了点问题,导演组正在调整。
桑朔摸出兜里的电子烟:“池老师抽烟吗,一起?”
“我不会抽烟,”池夏笑着摆手,“桑老师也少抽点吧,电子烟对嗓子也不好。”
桑朔笑笑,叼着烟出去了。
他在没人的观众席找了个位置坐下,望着远处和工作人员站在一起的池夏。
不会抽烟?
可刚才池夏伸手从工作人员手中接过台本时,他分明闻到了他指尖若有似无的尼古丁味道。
都是抽烟的人,他不会闻错的。
-
郁寻春很晚才回家。
两点多,城市陷入沉睡,雪静静落在房顶树梢,积了厚厚一层。
他踩着夜色,打开了门。
意外的是客厅的灯亮着,宴青川还没有睡,郁寻春愣在门口,第一反应是想逃。
脚却又仿佛生了根似的,既无法退后半步,又无法迈入屋内。
他站在原地,脑子里是空的。
还是宴青川听到声音走过来:“下班了?”
他穿着家居服,法兰绒的材质,细腻柔软,背后大片暖色的光调,他就站在那片光里。
郁寻春也站在光里,楼道里的白炽灯,明亮,没有温度。
他垂眸走进屋内。
厚重的大门轻轻阖上,郁寻春踩进了借着客厅的光却略显昏暗的玄关。
啪——
宴青川打开了玄关的灯。
郁寻春低头换鞋:“你还没睡?”
“刚刚加完班。”宴青川说。
但实则,他是专门在等郁寻春。
郁寻春点点头,不去窥探这句话的真假。
宴青川好像随口似的:“寻寻,你这几天好像比之前还要忙。”
“有几首歌快到截稿期了,吕攀那边也要尽早把初稿确定下来,新团队也在磨合。”郁寻春语气轻松,看起来好像没有什么不对,“确实比之前忙。”
想了想,他又补充了一句:“还以为结束桑朔那边的工作能轻松一点。”
他对宴青川扯出一个无奈的笑。
他的话很多,事无巨细地给出一个近日早出晚归的完美理由。
看似无懈可击,实则漏洞百出。
他忘了,他哪里是那么有耐心去解释什么的人。
宴青川轻轻笑了笑,没有戳穿他,也没有问他为什么这些天都没有再开他的车。
他想起什么似的问道:“明晚你有什么安排吗?”
没有的话到嘴边又被郁寻春咽了回去:“应该会和桑朔一起跨年,等他舞台结束后再和林子越一起去海边看日出。”
“是吗?”宴青川语气惋惜,“本来还想让你和我一起回家的。”
“你要回家吗?”
“嗯,每年跨年我都是和家人一起。”
真幸福啊。
郁寻春看他:“真可惜。”
“那你别和桑朔林子越一起了,和我回家吧?我也可以带你去看日出。”宴青川也看着他,“嗯?”
“下次吧,我都和他们约好了。”
“好吧,”宴青川笑道,“真可惜。”
对话到这里就应该结束了,郁寻春应该说一句晚安然后回到房间,但他却没有动。
甚至有些好奇:“你们家跨年一般都做什么?”
宴青川半坐在沙发扶手上,长腿搭在一起,微微仰着头看他:“也不干什么,就是大家一起吃顿饭,看看跨年晚会,聊聊天,困了就各自睡觉。”
很稀松平常,但他说得越普通,郁寻春越是难以想象。
每年年底的几个月,在郁家,是最难捱的一段时间。
郁沛不会回家,大概率是和白月光在一起,席余馥会催他给郁沛打电话,问他什么时候回来,但郁沛通常都不会搭理他,没有让父亲回家,席余馥会冷冷地看着他,说他连这点小事也做不好。
别墅空旷又冰冷,他一个人坐在餐桌边,眼睁睁看着一桌热气腾腾的菜逐渐冷却。
即使很饿,没有得到允许也不能吃。
等他受不了偷偷将米饭塞进嘴里时,席余馥大多时候会披着一条羊毛披肩站在二楼俯视他,然后神色冷淡地问他琴练好了吗?
后来白月光死了,郁池夏被接回家,郁沛开始时常回家吃饭了。
但在那张饭桌上,气氛越是融洽,他受的罪就越多。
郁沛夸席余馥将池夏照顾得好,席余馥回头质问他为什么在餐桌上要冷着脸影响大家心情。
郁池夏每喊一声爸爸,席余馥就要斥责他怎么连讨人欢心都不会。
郁寻春转身走进厨房,问宴青川:“要喝水吗?”
他蛮横地切断了过分陷入回忆和痛苦的自己。
“谢谢。”宴青川仍在客厅。
即热饮水机滴滴响了两声,水柱打进马克杯内。
郁寻春又忍不住问:“那你们,都会聊些什么呢?”
将水杯递给宴青川,他挨着他坐下,明明沙发空着,两人却偏偏挤在扶手上。
他问什么,宴青川就答什么:“什么都聊,工作生活,我妈缠人的男朋友,我奶奶从老姐妹那里听来的八卦,还有我爷爷钓来鱼。”
“那你呢?”
“我,”宴青川想了想,“今年大概会聊我捡来的小猫吧。”
“什么时候?”
“嗯?”
“猫。”
宴青川捧着水杯转头:“有段时间了。”
郁寻春从没听他提起过,也没见过:“养在哪里的,公司吗?”
宴青川轻轻撞了他一下:“不告诉你。”
“为什么,这有什么不能说的?”
“因为……你也有事情没告诉我不是吗?”宴青川唇角含笑,“我这人很小气的,你有秘密,那我也要有。”
郁寻春没说话了。
两人都不说话了,时钟走到后半夜,该睡觉了,但谁也没动。
郁寻春杯中的水见了底。
“寻寻,”宴青川出声,“不早了,睡觉吧。”
“好。”
-
郁寻春没睡着,坐在窗边看了一夜的雪。
凌晨天还未亮,马路上已经有除雪车在工作了,远远亮着灯,将积雪推至两旁。
屋外传来动静,宴青川起床了。
郁寻春听了半晌,关掉房间灯走出去,宴青川换好了衣服,臂弯里搭着大衣往玄关走。
他有点意外:“寻寻,醒这么早?”
郁寻春揉着眼睛,一副困顿的样子:“我上洗手间。”
他不由跟着宴青川走向玄关,看着他换上皮鞋,看着他将拖鞋放进鞋柜,看着他握上门把手。
宴青川转头:“寻寻,新年快乐,晚上和朋友玩得开心。”
“你也是,”郁寻春顿了顿,“路上小心。”
宴青川闻言低头一笑,从门边的伞桶里抽出一柄黑伞:“我出门了。”
房门一关,屋里彻底安静下来。
阿姨昨天新换的鲜花娇艳欲滴,郁寻春推开了阳台的门,雪下得很大,在栏杆上积了厚厚一层,握上去嘎吱响,顷刻化在掌心,很冰。
郁寻春看到一辆车从地下车库驶出,是宴青川的车吗?太远了看不清。
他退回屋内,给鱼喂食,给花换水,给绿植施肥,拖地抹灰,仔仔细细将家里打扫了一遍又一遍,还给地板打了蜡。
一年的最后一天,阿姨也放假了。
他换了衣服,下楼买菜,市场没有什么变化,依旧热闹,只是鱼肉摊贩的顾客更多了。
郁寻春在市场里转了两圈,听阿姨和鱼贩搭话,埋怨小孩一放假就要跑出去玩,只知道和所谓的朋友跨年,不知道回家。
又看买菜的大叔顺捎带地要了菜贩几根葱,菜贩一脸不在意地挥手让他拿走。
还有水果摊旁,几个老奶奶围着问店主这个反季的水果不会是激素催出来的吧,吃了肯定对小孩不好。
郁寻春默默地听,接过摊主打包好的菜道了谢。
这个市场里宴青川家很远,但也不算太远,不到两公里。
郁寻春叩上帽子,踩着雪慢悠悠晃回了家。
-
宴青川结束了早上的工作。
元旦假期将至,公司里的氛围很轻松,秘书办也在讨论着如何度过这三天来之不易的短暂假期。
陈助理路过,笑着说要给宴总告状她们摸鱼。